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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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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了急报,朱载心想管他什么急报,先看奏表再说,谁知那急报却来得好生猛恶,信使闯上殿来,气喘吁吁地奉上了鸡毛信………很明显这是加急的军情!
“怎么了?”朱载也有些紧张了。
徐阶接过,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喜色,脸上却现出惊慌,大叫道:“不好!佛郎机国起十万大军来犯,已经取了新加坡!婆罗亦告急!”
朱载一呆,心想这会子怎么会出这事,但朝上却有几个官员惊呼起来:“什么!”这其中就有刘左予。
这几声惊呼声夹杂在众朝臣的纷纷议论中也显得十分突兀,尚若水看了刘左予一眼,心想:“刘兄这回亏大了,我老劝他说新加坡离狼子之国太近,不宜在那里置办太多的产业,他却不听,这回只怕是血本无归了。”不过他在婆罗也有店铺啊,也不知道战火会不会烧到婆罗,因此也担心得紧。
刘左予一张脸已全无血色,本来想要上本的,这会也没有一点心思了。朱载有些不悦了,心想不就丢了个又荒僻又遥远的小岛吗,又不是什么大事,眼下应该是帮朕鼎定九五之位才更重要啊。然而舆论的方向从这份鸡毛信传来时就已经完全改变了,“归政于天子”一下子变成一件可有可无地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南海的军情战报啊!
这次朱载寄予厚望地朝会就此不了了之。
尚若水那份奏章也没递上去,退朝之后也没回家,却跑到兵部去等消息,在这里有不知多少同僚耸着人头在问战况,这个问:“打到婆罗没有?”那个问:“哲河不会有事吧?”还有人问:“白瞎子岛现在没事吧?”
有人奇怪了:“白瞎子岛?那是哪里啊?”
就有熟悉的人说:“那是他买的一个小岛,都不知道在哪个疙瘩里呢。”
一些在南海没产业的兵部官吏就都笑了起来,但尚若水刘左予等却笑不出来,刘左予不停地问:“哲河出兵没有?飞龙出兵没有?新加坡烧得厉害不厉害?佛郎机人有没有放火劫掠?唉!”到后来骂起了张居正商行建胡宗宪等人来了:“吃白饭的。吃白饭的!一个两个都是吃白饭地!”
从退朝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黄昏,却什么消息也没等到。
想想也是,新加坡离这里何止万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几个月后才传到京师也是正常的。现在虽然是战争期间,但也不可能时时都有新闻啊。
尚若水肚子都饿瘪了。却半点都不放在心上,他满脑子想地都是“婆罗怎么样?哲河怎么样?不言利岛怎么样?君子义岛怎么样?”
这“不言利”和“君子义”,却是他为自己的那两个岛起的名字。
回到家里,大小老婆孩子甚至佣人都在胡同口等着,见到了他就急着问:“老爷!老爷!南海地战况怎么样了!”
“南海的战况怎么样了”………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出自关心天下的志士之口,但这回却是几个家庭主妇问了出来,大老婆想想下一笔款子还要三个月才能到,二老婆想想老爷答应送自己一条玛瑙项链…………这下子都不知道会不会泡汤呢!三老婆干脆就哭了起来。
“不知道不知道!”尚若水狠狠地甩手,低着头闯回家去。大叫:“开饭开饭!”
饭上来了,他又没心情吃,当晚就要拟表参新加坡的守臣。他拟奏章的时候老婆从来不敢进来打扰的,这次却半个时辰内进来三次问他喝不喝鸡汤,又旁敲侧击,听说他要参南海地军人,吓得道:“不好吧老爷,咱们还要靠着他们保我们的店铺海岛呢!”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尚若水恍然过来,忙道:“对,对!不能参!要增兵!增兵!”
和他抱怀同样心思的人可真不少,刘左予等尤其急切。当初他总觉得海军都督府地兵船太多太强了,这时却又觉得太少太弱了!他是恨不得上海的海军都督府今天就出兵,明天就过大员海峡,后天就抵婆罗港,大后天就收复新加坡!
可惜事与愿违,三天只有又传来加急战报…………婆罗港失守!
尚若正那边还没传来消息………民间的消息是不可能有军方消息传得快地,有的只是无法证实的谣言,但尚若水已预料到凶多吉少。自此,尚若水家就鸡犬不宁起来。大老婆哭从此一年就少了三成地收入,二老婆哭她地玛瑙项链没了,三老婆也不知在哭什么,一个两个摇晃着尚若水如丧考妣:“老爷,怎么办啊,老爷!”
可他尚若水有什么办法呢,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整天跑兵部,跑六军都督府,把正职地工作都丢慌了。整天想的只是他的“君子义”和“不言利”。
这一日。巴拉望失守地消息再传来时,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尚若水知道若哲河再沦陷。那他可就要彻底变成穷光蛋了!以前老家还有几百亩地可以收租维持生计,现在那几百亩地都没了。这两年尚家已经开始过阔绰日子,再要他们节俭他们回不去了啊!
若是他们在南海的产业都没了……
尚若水都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海军都督府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出兵!”
尚若水带领一帮同僚口到兵部吐唾沫地怒骂着,到了这时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修养、什么风度?这帮人一个月前还威风八面,甚至连徐阶都被他们逼得进退失据,但如今却个个变得有如赌输了身家的市井之徒那样气急败坏。
这时候兵部侍郎出来了,他很鄙夷地扫了这帮言官一眼,冷冷说道:“要海军都督府出兵,只怕快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也不想想现在掌管海军都督府的是什么人………高拱!他是块打仗的料吗?当初派他去,是指望他去羁縻那群丘八防他们造反,不是指望他能够打仗的啊!”
众官一起噢了一声,这才都醒悟过来,对啊,高拱哪里会打仗啊!
尚若水微一沉吟,转身就往回跑,在一旁早已变成一只木鸡的刘左予注意到,一把拉住他问:“你去哪里?”
“回家拟折子?”
“折子?什么折子?”
虽只是两句对答,却已吸引来了许多同僚的眼光:“对啊,什么折子?”
“我要保举一个人,只有这个人出马,才能保社稷,卫国家!收复失土!匡扶天下!”尚若水叫了起来。
在场所有官员都是心中一动,或哦或呃:“对啊,对啊!对!大家快联名上书,保举他复出!”刘左予因为这个月受到地打击太重,脑袋已经变得有些迷糊,一时竟转不过弯来:“你们在说谁啊?”
“还有谁!当然是镇海侯啦!”
刘左予呆了呆,忽然嘴角裂开呆瓜一般的傻笑来:“啊!对啊!对啊!要是镇海侯出马,那一定能收回新加坡的,我的铺面也就回来啊!哈哈,哈哈…………夫人!夫人!为夫的有办法了!你别回娘家啦…………”
手舞足蹈,歪歪斜斜往家里跑去了。
第六卷 之五十四 天子梦
更新时间:2009…7…22 12:10:42 本章字数:5154
朱载有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坐在金銮殿上,接受诸大臣们的朝拜…………不是例行朝会上的朝拜,而是“还政于天子”以后诸大臣的朝拜。在这个梦境中,徐阶、丁汝夔、方钝等人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柔顺的文臣,一批亲信的宗室,一群听话的太监。整个金銮殿,不再以首辅为中心,所有光环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朱载有一个梦,他梦见大臣们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每说一句话都要用眼角偷看自己的反应,然后揣摩着自己的心思应答,可朱载却又不肯让他们猜到自己的心思,所以他会故意今天言东,明日言西,让朝臣猜不到自己的想法而更加敬畏。朱载享受着被朝臣揣摩自己的心意的感觉,因为那是他手里握有生杀大权的象征,但他同时又要斥责、严禁朝臣揣摩上意,因为天子的尊严是不可侵犯的,因为皇帝的心思是任何人都不能够胡乱揣摩的。
“你们应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听话,按照朕的旨意行事!”
诸臣颤抖着领旨。
是的,应该是这样。
朱载有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南巡了,到了南方,忽然想起当初有一个立了大功又犯了大错的老臣,叫什么?对了,叫李哲。
那时候朱载已经蓄满胡须了,李哲也已经老了。在“还政于天子”之后,大批朝臣起而攻之,剥夺了李哲的侯爵,削了他家人的追封,刑部彻查下来,众官举报,定下“一百零八道罪名”!
这个曾以兵权挟迫天子的奸臣,斑斑劣迹被一一揭露,如家藏百万黄金,后院里藏着几百个未成年的少女。遍引私人,勾结内侍,甚至还用佛郎机人的药方以初生婴儿秘制春药,在上海、福建和大员都开了酒池肉林天天荒淫,当然还有更加大逆不道的威凌圣驾、目无至尊…………总之这些罪名足够让李哲死一百次!按罪当诛九族,李哲本人凌迟处死!
不过。朱载还是心软的,他叹息着赦免了李哲诛九族的大罪,所有家眷流放边疆,李哲本人贬去凤阳守皇陵!
直到几十年后朱载南巡,已经变成驼背的李哲才爬到他面前,口呼万岁。
“哎,李卿家,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朱载难过地说,他地这种难过。让旁边的太监、大臣都小声称赞皇帝真有仁心。
“想当年。卿家金戈铁马、驱逐胡虏地时候。那是何等地威风啊!不料今日却……哎。罢了罢了。朕赦免你一切罪过。明天你就回福建老家养老去吧。”
“皇上啊!皇上啊!当初……哎。老臣万死。老臣糊涂啊!”匍匐在地上地李哲激动得全身**。想要谢恩。却又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朱载是怜悯地望着他。不过他能看见地只是李哲背上那个抽搐着地罗锅。
“哈哈。哈哈……”年轻皇帝做着梦笑着。这让他身边地妃子很害怕。
朱载地梦里。甚至没有万国来朝。他地梦里有地只是一切恢复“旧观”。大明地秩序继续走上“正轨”。
近来。这些梦本来已经有一一实现地趋势。至少在接近。可随着南海战报地到来。情况忽然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地转变。
朱载就不明白。那么遥远地南海。干系很大么?为什么朝廷地反应会这么大?
在他心目中,依然没有把南海作为国家本土的意识,他概念中地祖宗之土,仍然不过是北临长城、南至粤桂这一块大陆,吕宋、巴拉望都显得不甚重要,至于新加坡和婆罗,那更是可有可无了。
但那部分言官清流,为什么却忽然计较起南海的得失来了呢?
朱载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国土意识。已经和最激进的开海派是完全对立的…………因为开海派主张对海外进行无限扩张;也和开明派有了隔阂…………开明派是承认开海派已经取得的海外成果的;甚至连保皇派的部分人和朱载也貌合神离…………这部分人虽然在政治上倾向于保皇却又在开海中得到了利益,正如尚若水和刘左予。
朝中几派力量的对比。微妙而平衡,在李彦直丁忧以后,开海派在舆论上一度失声,开明派掌握了朝政,而保皇派则利用“还政于天子”这个话题掌握了舆论地主导权。可是这次南海诸岛的失守却彻底改变了这个格局。
保皇派的士大夫,并非人人都重视南海的,可他们中间的一帮人却由于在南海购置产业并从中获利,不知不觉中已被李彦直绑架上了这艘战船上,有这一帮人倒戈,保皇派马上就分裂了。
与此相对应的,由于南海的战守问题成为舆论焦点,掌握海上力量的开海派自然而然地就重新回到话语权的中心来,开海派、开明派和保皇派一部分一加联合,整个朝局马上就出现了颠覆!
对于这中间地微妙变化,朱载到现在还没搞懂呢!他只是觉得老天爷太开玩笑,只是觉得事情变化得出乎想象,他看到了这种变化,却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更不知道这盘棋局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背后具体是那几个人下了哪几招棋子。
徐阶是明白的。
这次的事件,他一开始觉得李彦直做得实在漂亮,漂亮得有些恐怖…………人在福建,居然还能够操纵北至京城、南至南海的军政大局!
可他很快就觉得,这次的事情套路与李彦直以往的行事风格有微妙的差异。这种微妙的差异是很难用言语来表达的,但在徐阶这样地官场老狐狸眼里,两种权谋套路地差异…………哪怕只是很小的差异…………也比长江与黄河地颜色差异要更加明显!
“难道,不是李哲?”
可从事件地得益者看来,应该是李彦直在操纵的没错啊。若是别人,也许思考到这里就停止了,但徐阶却继续深思。
从利益结果反推回去的结论,和从事件推演过程中看到的表象既然矛盾,那也就是说可能有新的变数发生了。
“难道说。是李哲手下的人自主在推动这件事情?”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就说明李彦直一系已经大到内部也开始产生分支与派别,开始产生有自主活动能力地人物了。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推动这件事的人也必是高手,而且很可能是将来他们在官场中的对手…………或者是继承人。
这时候,张居正正在吕宋和胡宗宪把酒倾谈。他们讨论得最多的却不是近在咫尺的马尼拉海战,而是万里之外的朝局。
在一些人眼里,当下发生的是国与国之间的问题,但在另外一些人手里,这些国际问题也只是朝政斗争的筹码。
由于各地边疆军人地“配合”,在短短一个月内,本来安定无事的大明竟变得烽烟四起、边患丛生!
东南,胡宗宪、张居正、商行建三人接连上书,而且都是报败!据说广州和潮州也已受到了侵扰。甚至福建也已经被战火波及!可朝廷不敢轻率地降旨处罚战败的军队,因为这时候还要仰赖他们来抵抗外患、收复失地呢。
东北,王牧民来报说日本进犯。据说。当初曾和王直一起挟持太上皇与景王地破山和尚,回到日本后又站稳了脚跟,甚至利用他引回九州的华人力量大肆扩张。由于之前李彦直一直将目光放在南进的事情上,所以没有在向东、向南两个方向同时采取进攻的姿态,而是采取了对南海积极进取、对日本积极防守的态度,在朝鲜釜山、山东半岛以及琉球岛链采取定点设防,形成一个半圆形军事包围,一边训练新兵一边赶造战船,却没有主动出击。
这是大明对日本军事上的行动。东海两岸的政治是对立的,但民间的贸易却没有中止。
日本地白银是大明需要的,通倭贸易是洪迪珍等商人不愿意放弃的,而与大明的贸易又是破山最重要的财货来源之一。所以李彦直和破山便好像有默契一样对这种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华商到达五岛以后就地贸易,因为破山为了安全考虑不允许他们踏足九州。
李彦直允许这种民间贸易的存在,是因为通倭贸易对开海派势力来说是有益的补充,而破山则在争取时间,希望能赶在李彦直处理完大明内部问题之前构建起一道足以自保的防线和一个能够自足的后方。
他地伙伴…………日向宗湛曾问他:“如果让李三统一了大明。我们真的还能守住日本?”
破山沉默了,可他拒绝束手就擒,拒绝没抗争到最后就放弃。
在而大明和日本的民间贸易,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维持着。可如今,大明与日本之间的平宁似乎打破了,因为王牧民上报说:“日本犯琉球、掠大员!”
然后这家伙跑到汉城去,告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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