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征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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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酷的天气一直持续着。夕阳西落时，狂风略微向南偏倚，寒冷刺骨，大家根本无法入睡。舀水的工作十分辛苦，但大家很乐意轮到自己拿起戽斗，因为这样能使周身暖和过来。

第四章　搏击风浪的日夜（3）
将近晚上九点的时候，狂风终于驱走满天乌云。月亮正朝西坠落。汹涌的海面蒙上一层冷冷的、宁静的月光。每当小船被巨浪抬得高高的时候，我们就能极目远眺，看到万顷波涛，卷起千重浪，奔腾澎湃，滚滚向西。面对这样壮丽的景色，若不是浑身酸痛不堪的话，我真会狂喜万分，并深信这一叶小舟定能冲破惊涛骇浪，载着我们安全地驶抵彼岸。巨浪很有规律地朝我们袭来。我从一数起，很慢地计到十，就遇到下一个浪头。浪脊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二百码。排浪行进的速度，我估计每小时达三十英里以上。我们一会儿升起在浪巅，狂风怒号，浊浪咆哮，白沫迸溅；一会儿落入浪谷，眼前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就这样，我们挨过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
　　天黑以后，布莱先生一直沉默不语。此刻掌舵的任务，要求十分精确，使他顾不上说话。他受到的折磨，一定比谁都大，因为操舵的活动量实在太小，无法使他暖和过来。月亮离海面更近了。皎洁的月光把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那张脸庞显得十分安详、机警而专注。但他冻得浑身都在颤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月亮终于在船头的左边落下去了。满天繁星，闪着寒光，就像故乡的秋夜一般。船旁的激浪，泛起片片莹光，阴森森地照亮了同伴们的脸庞。
　　纳尔逊和我用戽斗舀了好久海水，现已回到原来的座位。这时小船正在浪谷里行进。我往舷外一望，见到一些莹光闪闪的东西沿着小艇来回穿梭地游动着，大约有一二十个，时时变换着方向，有时又钻到船底下面不见了。其中有一个游上水面，离我们还不到一码，大声地喷着水，然后飞也似地朝前窜去。
　　“海豚！”纳尔逊叫道。
　　“是的，”舰长应声说，“一想到海豚肉尽管是生的，也惹我流口水。”
　　我们抓住舷边往外看。眼前的一道道磷光，哪怕再美丽，也引不起我们的兴趣了。大家馋涎欲滴的，是那近在咫尺的海味——可望而不可及的丰盛佳肴。
　　海浪来得这样有节奏，这就减轻了布莱操舵的重负。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寒风一吹，冷得彻骨，他却毫不在乎。这般小艇征服狂涛恶浪的奇妙性能，吸引了他整个身心。我盯着星光下高高耸起并向我们席卷而来的巨浪，也多少理解他那激动的心情。
　　“我们这条小船走得多好啊！”纳尔逊牙齿直打战。
　　“我是瞅着它造出来的，”布莱自豪地说，“它每一块列钣，每一根肋骨，我都事先检查过！再也没有比它还要牢固的船啦！要是给它装上甲板，而且负载合适的话，我可以用它周游世界。”
　　轮到我们去舀水时，我的腿都木了，抬一抬都感困难。纳尔逊更需要别人帮忙才能站起身子。等到我们交班时，天已变得灰蒙蒙的，即将亮了。
　　根据舰长的命令，我们每人喝了一匙甜酒。这大大地恢复了我们的精力。我们在船底发现一些踩碎的番薯，就拿它来当早餐。海浪仍然险恶，足能使没有航海经验的人丧胆。但天气终究比昨天好转。初升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们身上，我们僵硬的四肢逐渐舒展开了。
　　将近早晨八点的时候，水手长放出了测程器。这时风力已大大减弱，溅进船来的浪花也大为减少。坐在前面的人真舒服啊，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快干了。布莱舰长看了看罗盘，便对埃尔芬斯通说：
　　“你来把舵吧。保持西北西的航向。如果那些印第安人所说非诳，在我们前方很快就会出现陆地了”
　　他弯了弯胳膊。一夜的风寒和通宵的工作，已使他四肢麻木了。他朝着大家继续说下去：“我们经历了多么凶险的一夜啊。但在现在这个纬度附近，我们驶往帝汶的路上再也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了。你们表现得很好，伙计们，这艘小艇也非常可靠。我说的话是算数的！如果我们能按照原定的协议来节约我们的给养，我们一定能够回到家乡！”
　　“永远不用害怕，先生，”科尔大胆地说道。“我们大家全都同你在一起。有布莱舰长领着我们，我们要为此感谢上帝——对不对啊，伙计们？”
　　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对啊！”“说得好！”“放心吧！”
　　过了不久，我们看见几群鸟在鱼群上空盘旋。前方果真有陆地。有一次，我们驶进金枪鱼群。它们使劲地跳跃着，弄得白沫横飞，但没有一条咬钩的。我们一直派人瞭望，快到中午的时候，果然见到了陆地。这是一座地势平坦的小岛，在我们西南方，相距约四里格远。其它岛屿也陆续出现，到下午三点钟左右，天际已有八个海岛，分列在我们的南方、西方和北方。
　　“斐济群岛。”布莱先生说道，他自从有人喊了一声陆地，就从梦中惊醒了。“我们是有幸亲眼见到它们的第一批白人！”
　　“能在这里登岸么，先生？”木匠问道。
　　“你说话像一个傻子，珀塞尔先生，”布莱生硬地回答道。“你真健忘，连托弗阿岛也记不得啦！再没有比在这里登岸更为愚蠢的了。库克舰长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岛屿。但在1777年，那时我还在他的‘决心’号上当总管，就从友爱群岛的居民那里听到不少有关这些岛上的事了。斐济群岛的居民是以凶恶、残忍和喜吃人肉而知名的。不，不能在这里登岸。我们要离得他们远远的。”
　　

第五章　奇　遇（1）
将近黄昏的时候，西北方向出现三座小岛，离我们大约七里格远。为防备暴风来袭，我们只在前面挂了一面缩帆。在夜幕降临时，我们掠过了这些小岛。这是一块世人未知的海洋，一座座海岛，星罗棋布，在这以前还没有一个欧洲人见到过。若不是处于逆境，我定将激动万分。
　　纳尔逊有一种喜爱探索的习惯和逆来顺受的达观性格。从我们目前的处境来看，生还的希望真是微乎其微。但他却能满足于白昼的长天阔海和夜晚的灿烂星空，并以此为乐。他见到一座岛屿，甭管离得多远，都要细细观看，推测它是火山岛还是珊瑚礁，有人居住还是无人岛，推测岛上生长着什么植物。遇到鱼群或鸟群，他就说出它们的名字。我仅有的一些天文知识，也是他在小艇上的漫漫长夜里教给我的。
　　天黑以后，风力渐渐加大，吹得浪花四溅。我们身上的衣服一夜都是湿的。但浪涛并不汹涌。我们分两批值班，一半人端端正正地坐着，另一半人躺在船底睡一会儿觉。我能伸开双腿，觉得舒服极了。虽然冻得直哆嗦，我还是睡了将近三个小时，感到精神振作多了。天色破晓时，大家全都觉得自己身体比昨天早晨强得多。我们每人喝了四分之一品脱的水，再加上一点踩烂的番薯当早餐。这是我们在船底找到的最后几块烂番薯了。
　　早晨八、九点钟的时候，风力稍稍减弱。布莱先生命令我们打开工具箱检查一下。有些面包很干燥，有些还有些湿。我们把湿面包拿出来晒，等它们完全晒干以后，我们就把发霉的和腐烂的面包挑出来，单放在一个干燥的袋子里，以便今后先吃它。
　　布莱舰长在中午时用六分仪观察了一下，测出我们的纬度是南纬18度10分。根据他的估计，我们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航行了九十四英里。西边的天空堆积着不少云彩。莱勃格和科尔这两个老水手都认为那儿有地势较高的岛屿。
　　自从离开“本特”号以来，我们已在小艇上漂流了整整七天。我在这段时间里所吃的东西统统加在一起，顶多跟一个饿汉一顿饭所吃的东西相当。这么少的定量已在我们身上显出了后果。人人都颧骨高耸，眼睛凹了下去，瞳仁异常明亮。大家喝那几口水，吃那几小块烂面包时，心情却挺愉快。至今还没有人抱怨过。
　　风力在下午稍稍加大，风向东南东。碎浪又溅进船来，我们只好又用戽斗来舀。年老的莱勃格站在船头，用手搭额地向前望着。他蓦地转过身来。
　　“布莱先生！”他压着嗓门招呼道。
　　“怎么啦？”
　　“有一只很大的海龟在前面睡觉，离我们顶多只有两链！去捉它吧，我能抓住它的鳍肢的。我在西印度群岛逮住的可多啦！”
　　布莱点了点头，眼睛盯着莱勃格。“谁也别出声，”他交代大家。
　　我们正以四节的航速向前急驶，已经没有时间准备套索，连商量一下怎样逮住它都来不及了。这种动物十分警觉。谁不小心在脚底稍微弄出声音或者轻轻叩响船舷，就会立刻把它惊走。布莱按照莱勃格的手势操纵着舵向。大家一声不吭，连脑袋都不敢转动一下，生怕弄出什么声音来。只是有一次，船尾被浪头掀起时，我斜睨了一下，一眼看到那高高拱起的龟背，就在船头的右侧不远的水中。莱勃格挥着右臂要船头偏右一点，然后抬起胳膊，希望保持这航向不变。接着他轻轻地跨下座板，把上身探出舷外。哗啦啦一阵巨响，人和龟就搏斗开了。那巨龟力大无比，但莱勃格也十分健壮，抓住就不撒手。他身旁的史密斯和兰克莱特还没有来得及拽住他的腿（实际上谁都没有明白出了什么事），那海龟已把莱勃格扑通一声拽到海里去了。
　　莱勃格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布莱咒骂了一声，把舵柄塞到总管手里，就纵身跳到舷旁。“把我拽住！”他向埃尔芬斯通喊着，伸手入水，一把抓住莱勃格的上衣领子，死命不放。三条汉子，像拔萝卜似地把莱勃格拽了上来。他水淋淋的，活像个落汤鸡，但他并不在乎，只怪自己运气不好，没有逮住海龟。布莱夸他顽强，同时责怪他旁边的伙伴。
　　“你们应该一把抱住他，”布莱说道，“而不该坐在这儿发傻。要不然，我们今晚就可以摆宴席了。而且好多天都吃不完！……到这儿来，莱勃格……塞缪尔，给他喝一匙甜酒！老天作证，这是他该得的！”
　　莱勃格喝了口酒，就坐在佩科弗和科尔旁边，一面惋惜自己的失败，一面策划着下次该怎么办。“好大的家伙，”我听见他在大发议论，“足有二百磅重！如果再碰到一个，你们就紧紧搂住我的腿，再也不让它跑了！真该死的！丢掉多大的一堆肉啊！喂，你们尝过鳖肚肉么？”
　　布莱侧身朝着纳尔逊。“鳖肚肉！”他狡猾地微笑道，“纳尔逊先生，你去过西印度群岛吗？”
　　“没有，先生。”
　　“我指挥坎贝尔先生的船‘不列颠尼亚’号有四年之久。老天作证，西印度群岛的殖民者所过的日子，简直跟王子一般！每次抛锚停泊的时候，我常被人请到岸上去赴宴。他们那种大吃大喝的样子常常把我弄得倒尽胃口。加糖水和香料的冷饮酒，果汁、香料、茶、酒等参和的甜饮料和非洲马德拉岛白葡萄酒，他们可以一古脑儿地喝下去。还有吃的！西印度群岛特有的红胡椒肉、甲鱼汤、甲鱼片、烤鳖肚肉，我敢担保，这六个人吃的宴席，够我们这些人从这里吃到帝汶。”。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五章　奇　遇（2）
纳尔逊苦笑起来。“这样的宴席，我今天晚上可不会倒胃口。”
　　“我还不觉得太饿，”布莱说，“不过我倒想吃一点生鱼肉。”
　　日落以前，密云开绽了。前方出现两座地势险峻的岛屿，巉岩嶙峋，距我们约有七八里格。南边的岛屿相当大，山蜂高耸。落日的光辉照得我们眼花，只觉得岛上树木很多，土地十分肥沃。我们想贴着北边那座较小的海岛顺利通过，便改变航向，朝着西北偏北的方向驶去，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已离小岛不远了。天色昏黑，我们只能看到这座岛屿的崎岖险峻的轮廓和点点篝火。午夜时，我们已安然驶离该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夜间的寒冷十分难熬，我们很想舀一舀水，暖和一下身子。但到了后半夜，风浪都减退了。曙光初露的时候，这两座岛屿已在我们的西南方。从西北到正北这个方向，有一个宽阔的水域，足有十里格宽，正在我们前方。我们每人的定量只有四分之一品脱的椰子水和二盎司椰瓤，这几天来，大家还是第一次感到口渴难当。
　　现在有两座岛屿，分别在我们的西南和西北方，彼此相距很远，比这一带海域中的任何海岛都要大。我们就将在这两座岛屿之间航行。远远望去，岸边一片葱翠。再朝远处看去，岛上似乎还有广阔的平原和绵延的山峰。
　　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我们已位于两岛之间。来自东面的风，变得十分轻柔。海面也变得非常平静。
　　纳尔逊目不转睛地盯着南边的大岛。“如果能乘一艘军舰来探索这些岛屿的话，”他遗憾地说，“我宁可少活五年。”
　　“我也一样，”舰长议论道。“你看的这座岛，有奥塔海特十倍大！北边那座岛还更大。五年？我宁愿用十年寿命来换一艘大船！这一带海域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大的群岛！”
　　夕阳西落前，我们往舷外一望，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我们船底下面全是珊瑚礁，离水面还不到一英寻深。如果这些珊瑚礁有一部分露出水面的话，我们早就会警觉起来，离它远远的了。不过，眼下除了搁浅以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就继续朝前驶去，并派人在船头仔细瞭望。小艇缓慢地移动着，海水十分清澈，水底的面貌一览无遗。珊瑚礁约有两英里宽，非常平坦。小艇就在它的中央。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来到这珊瑚礁的尽头，一过去就是深海，这同南太平洋所见到的珊瑚礁完全一样。
　　天黑以后，刮来一阵夹雨的大风，把我们淋得透湿。我们刚刚收集到一加仑雨水，就风停雨止了。过了不久，从南边岛屿的山谷中，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我们只吃了一盎司坏面包，感到又冷又饿。虽然海面很平静，这一夜仍过得十分凄惨。
　　天色破晓时，我们的肢体感到酸痛万分，有些人连动都动不了。布莱先生让每人喝了一匙甜酒，加上四分之一品脱的水，这是用他的牛角杯量出来的。在分配坏面包的时候，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珀塞尔把他那份面包塞进嘴里，咬了一下，然后一嚥，就结束了。他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身子哆嗦个不停。
　　“能再给一点么，先生？”兰姆低声央求弗赖厄。“我快饿死啦！”
　　“是啊！”辛普森插嘴道。“我宁愿被那些吃人肉的人照着脑袋一下打死，也不愿现在这样慢条斯理地饿死。”
　　布莱的耳朵很尖。“谁在前面抱怨？”
　　他吆喝道，“有话就跟我说嘛。”
　　船头那里的窃窃私语声马上就停息了。
　　“这种牢骚，我再也不想听到了，”布莱继续说下去。“我们在这条小船上人人平等。谁也不能多吃。你们全都牢牢记住！”
　　劲风自东方吹来，我们挂上主帆，用测程器一试，我们的航速在五节以上。那座有奥塔海特十倍大的岛屿，如今位于我们的西面和南面一带。有一个圆圆的地势很高的小岛，出现在北方。那面积极大、酷似一块大陆的岛屿，尚未从视界消失。
　　这一天，我们的航程十分顺利。由东而西的滚滚浪涛似乎被我们背后的陆地挡住了。只有那劲风鼓满船帆，推着我们朝前急驶，而没有多少海水溅上船来。我同前面的人交换了座位，靠近船头坐下身子，只见好多飞鱼在小艇前方腾跃着。
　　这里的飞鱼真多。我兴致勃勃地望着它们，把自己的辘辘饥肠和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