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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征帆-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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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最艰难的时刻(2)
“是,是,先生。”水手长答应道。除了划桨的人以外,我们全都继续舀水,船上的积水还有不少哩。
  莱勃格在我身边。“不错,”他听了布莱的话后喃喃地说道,“还会遇到什么花样的,我敢肯定。”
  我们总算把水舀干了,这时才感到身上简直冷得要命。“把衣服脱下泡一泡,”布莱道。大家赶紧照办,只有兰姆和辛普森身子弱得连这也动不了,他们身边的人帮着给他们泡了。这时,前帆已经缩了一半,并挂了上去。布莱再次接过舵柄。大家等待着狂风来临。
  从老远就可以看到:它果真来了。那些光溜溜的涌浪,原先还反射着灰暗的天光,如今变得黑压压的。浪尖上一个个地开始出现雪白的飞沫。它虽然来得快,但起初却并不很大。我们的小帆方才被雨湿透,颜色发黑,十分沉重,如今被风鼓满。小艇又靠风力推着前进,不需人划桨了。天色已经变黑,海面上仍是灰蒙蒙的,浪花四溅,泡沫横飞。风越来越大了。今晚没有派人值班,我们知道有的是事要干,而且需要全体出动。
  纳尔逊碰了碰我的胳膊,用手向上空一指。原来是一头战舰鸟,伸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在我们上空迎风翱翔。它顶着那强大的气流,俯视着我们,好像一动不动似地。数秒钟以后,它蓦地倾斜过来,疾飞而去,很快就不见了。
  弗赖厄坐在布莱先生身旁,凝视着滚滚而来的浪头,不禁大叫一声:“准备舀水!”
  随后三十六小时内发生的事,我每次回想时都感到可怖。狂风和暴雨,轮番交替,没有止息。白天的情况已经够恶劣的了,夜间更加糟糕万分,因为那时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布莱先生居然能把船尾始终对着浪头,真是个奇迹。风向多变,浪头的方向更难测知,因为它还不像风那样,可以由背部受风的感觉来定向。弗赖厄和埃尔芬斯通给他帮忙,他俩跪在他身旁,眼睛盯着船后。可是夜间昏暗无光,浪花时时打在脸上,因而多半在狂涛即将临头时才分辨出来。
  我们这一辈子也不会像在五月十四日早晨那样衷心欢迎黎明的到来了。狂风好像可怜我们似的,很快就减弱下来。东方日出时,居然在天边放出淡淡的光华,可是我们祈求的晴空蓝天却落了空。不过云彩还是比以前高得多了,看上去也不像这四天来那样阴森。
  待到我看到难友们可怕的面容时,我就明白自己的脸也变成了什么模样。屠夫兰姆和助理军需官辛普森,好像已到了死亡的边缘。他们躺在船底,已经无法动弹。船上的积水整夜都在他们身上冲来冲去,但他们顶多有时把脑袋抬抬,以便露出水面罢了。纳尔逊的状况也很凄惨。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健壮的人,现在更加孱弱不堪,但他的性格同布莱一样顽强。我们所遇到的所有艰难和困苦都没有把他搞垮。从他的嘴里听不到一声呻吟和诉苦。他是我们的精神支柱。难友中至今还没有显出太多的受罪的样子,是珀塞尔、科尔、佩科弗、兰克莱特、埃尔芬斯通和三个海军见习军官。在同大海较量中首当其冲的是布莱舰长和弗赖厄,他们两人眼眶深凹,显得十分憔悴。可是布莱身上似乎有用之不竭的力量。我还要谈谈布莱的书记员塞缪尔。船上有些人在海上漂流没有几天就显出憔悴的样子,他就是其中之一。这个人是在城市里出生和长大的。像他这样皮肤白白、身子软软的,一般都从事案头工作,但他的肉体和精神都比较坚强。只是他根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一切都相信布莱的安排,就像一条狗对其主人那样俯首帖耳,把自己的命运完全同布莱拴到一起。说实话,他对布莱的这种盲目的信赖。使我都感到妒忌,特别在夜间处境极其危险时,我对布莱能否驾驭这条小船还不免感到几分担心,但塞缪尔对布莱却抱有绝对的信心。廷克勒和海华德身体十分健壮,小小的年纪更赋予他们远比我们优越的条件。哈勒特的身子不如他俩结实,但他干什么活都像个男子汉。他对于大海一直怀有很深的恐惧,所以他能做到这样,更显得难能可贵。像他这样在心里暗暗害怕大海的还不只他一个。我坦白地承认,我自己就常常由于这一点而精神沮丧,只是我当时尽量克制着不露声色罢了。
  在漆黑的夜里,我们有好几次都觉得我们全都完了,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黎明了。恐怕只有塞缪尔还有信心,不,恐怕连布莱自己都认为无望了。可是我们居然从五月十三日和十四日的黑夜中活了下来,这,给予我们很大的鼓舞。我们如今已经明白:这条小船是经得起狂风恶浪的严峻考验的。
  我们现在的航向是西北偏西。突然间,西南方的灰暗的天空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密云绽裂了一条缝,露出一座浅蓝色的山脉,高高地浮现在云端。第一个发现它的是廷克勒。有些人也看到了,或是以为自己看到了。但当其余的人抬头看时,它已消失在云霭之中。过了一小时,它又露出了真面目,这一来,满腹疑团顿时全消。前方的密云渐渐移去,一片陆地映入了眼帘,巍峨的山脉衬着灰暗的天空,显得蓝盈盈的,令人见了感到一种寒意。我们起先以为它是一座海岛,但当小船逼近时,才发现是一群岛屿,一共有四座,位置在我们的西南至西北偏西,距离我们大约六里格,据布莱舰长判断,那座最大的岛屿,方圆约有二十里格。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最艰难的时刻(3)
我们改变航向,朝着北端的那座海岛的东边驶去。布莱根据自己的记忆,推断它是新赫布里底群岛的一部分。库克舰长在1774年第二次远征至南太平洋时会探索了这个群岛,并给它命了名。现在我们的航速是二节,整个早晨都是这样。海面已较宁静,只需两个人舀水就够了。其余的人都瞪着眼睛,贪婪地观看这陆地的景色,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把苦苦哀求而又急不可待的眼光投向布莱,但他丝毫不露声色。到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我们已把那座大岛撇在船后,离那北端的小岛最多只有二里格了。这时风力又加大起来,我们稍稍改变航向,朝那岛的近处驶去。现在已能清楚地看到前面的海滩上升起一缕缕篝火的烟雾。一想到篝火带来的温暖,我们更觉得自己凄惨万分。
  这是一座马鞍形的小岛。一道险峻的山冈远远地伸进海洋,形成一个很大的海湾,海湾的出口朝着东北。我们在一里开外的地方驶过海湾的出口。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绕过岛屿的北角,进入岛屿背风的那片海面。
  在这期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大家都急于得知布莱舰长的定夺。
  “随风使帆!”他命令道。
  小艇朝前驶去。离船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湾,很像托弗阿岛上的那个小海湾,但这里的海岸是平整的沙滩,岸上长满植物,显得郁郁葱葱。说真的,对我们这些饱受海上苦难而且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座小岛不啻天堂了。这时船帆无力地松垂下来,有两人被派来划桨,以保持同小岛的距离。
  “珀塞尔先生,”布莱道“现在抓紧时间修补风雨布吧,我不想在这里多耽搁。”
  昨夜的海浪把我们的风雨布损坏得一塌糊涂。
  命令已下,但回答是沉默。珀塞尔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不高兴地抬起头来。
  “布莱先生,”他说道,“如果你的意思是离开这儿,不让我们有机会休息恢复一下,那我是坚决反对的。而且有这样想法的也不止我一个。”
  布莱立即站了起来。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愠怒的眼睛熠熠发光。但当他看到眼前一副副可怜相时,他那激怒的面容顿时被感化。他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不止你一个?”他平静地问道,“那么还有谁呢?都说说嘛。”
  “有我一个,先生,”埃尔芬斯通的话声显得很空洞,“请你相信,我不光是为自己一个人说话。”
  “我们的情况很糟糕,先生,”弗赖厄插嘴道,“如果能在岸上休息一夜,我们恐怕能多活几条命哩。岛上肯定有很多可吃的。”
  “有好多椰子树,先生,”兰克莱特也急切地插嘴道,“你往远处看看,就在那斜坡上边。”
  果然有一丛椰子棕榈叶在长满树林的陡坡上探出头来。布莱把视线从我们这些人转到岛上,又从岛上转了回来,然后摇了摇头。
  “伙计们,我们不敢冒这个险啊,”他说道,“你们不能说我不体会你们的痛苦吧,因为我也同你们一起受折磨。上帝明鉴,我也愿意上岸休息呀,可是这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这么办!”
  “这儿没有印第安人,先生,”珀塞尔道,“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嘛。”
  布莱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现在是没有,”他答道,“但岸上不是有许多篝火的烟雾吗?当我们驶过海湾的北面时,我们已经被岸上的人看到了。你们要明白,人家已经看到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可以使你们的头脑别太发热。库克舰长对我说过:新赫布里底群岛上的野人是嗜吃人肉的野人中最为凶残的。这几座海岛就是新赫布里底群岛的一部分。”
  “不管你怕不怕他们,我可是一点不怕,”珀塞尔插嘴道。
  布莱把脑袋往后一仰,似乎被人在脸上掴了一掌。珀塞尔这个爱争吵的老无赖还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也许他比任何人都饿得难受,从这点来说,多少还能使人谅解几分。
  我从来没有想到,布莱居然能这样克制自己。在“本特”号上的时候,我常常见到他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发脾气。现在他完全有理由大发雷霆,但他还始终保持镇定。我看这是因为他明白我们实在是委顿万分,了解我们眼看着前面的小岛犹如乐园,却不能上岸休息的那种辛酸苦楚。但木匠对他的侮辱也太粗鲁,太不公平了。这一点,他也非常明白。
  布莱为怕自己发火而一时不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珀塞尔先生,立刻开始工作。如果你不干,老天作证,那你就上岸吧——同我一起上岸,而且只有我一个人陪你一起上岸。”
  那木匠知道自己有错,就立即服从了。那些胆敢支持他的人,还有其余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岸上的动静。
  莱勃格叫了起来:“是的,先生,有人发现我们了,果然不错!你们往远处看呀!”
  六七个野人从茂密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一直下到海边,朝我们张望。我们现在正好对着小湾的入口,能把他们看得很清楚。他们只在腰部围了一条短裙,其余的地方*露着,手里拿着长矛和弓箭。差不多与此同时,廷克勒和海华德在小海湾里面的海岸上发现一条通往山峦的道路。不少印第安人从这条道上急急忙忙地奔了下来。海滩上很快就挤满了人。他们狼奔豕突地来回跑着,显得激动万分,嘴里还不断地嗥叫,我们离那么远都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我们能看到小海湾里的半圈海滩,见不着独木舟。但也许在树林里藏着什么东西。

第七章 最艰难的时刻(4)
珀塞尔在半小时以前把自己说得那样大胆,现在看到越来越多的野人时却又惴惴不安起来,不时往岸上偷看两眼。
  “你就干你的活儿吧,不要往别处看,先生!”布莱命令道,“你在岸上的朋友会等着你的。”
  在我们这些人当中,要数廷克勒的眼睛最尖。他报告布莱说:有三、四个印第安人正回身往山上跑,显然想翻过山头回到大海湾去。
  “他们一定会通知那边的人,先生,”弗赖厄着急地议论起来。“在大海湾那里肯定有独木舟,他们想用它追上我们。”
  “我看这是必然的,先生,”布莱平心静气地答道。“不过我们还来得及把风雨布补好。”
  我再也没有想到珀塞尔工作起来会像现在这样勤奋。布莱无情地盯着他,一点也不许他马虎。
  风雨布刚刚补好,一条大型独木舟就从北边的海岬那里出现了。上面载着四五十个野人,离我们大约一英里远。船上没有帆,但每边有十个至十五个人划桨,正在迅速赶来。
  “珀塞尔先生,”布莱说,“你说你一点也不怕他们,既然如此,你大概愿意让他们靠近我们吧?”
  要那木匠承认错误,那从来就是不可能的。但这一次他立即把自己的顽固和骄矜一口咽了下去。
  “不,先生,我不愿意。”他答道。
  “很好,”布莱说,“挂上船帆,科尔先生。”
  我们伸开僵硬的肢体,立刻挂上那两面船帆。小艇开始驶离海岛沿岸。在小艇同那独木舟的追逐中,我们紧张到了顶点,忘掉了饥饿,忘掉了潮湿的衣衫,忘掉了一切。开始,那些野人追得很快。不划桨的野人挥舞着武器,甚至向我们弯弓射箭。有几支箭落在我们船后不远。他们的意图实在清楚不过了。这时,船帆已经鼓满着风,两条船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了。他们终于停止追逐,拨头驶进小海湾。我们仍按原来的航线继续进发。
  那天下午我们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茫茫大海,灰蒙蒙的,显得十分寂寞。大多数人都知道,就以新荷兰来说,我们的航程连一半都不到,至少还要两个星期才能到达那里。至于以后的航程,我们连想都不敢去想。
  下面发生的事,我实在不愿提起,但我的笔不能不如实地记叙下来。事情是这样的,船上有一个人居然伤天害理地下手偷了一块两磅重的猪肉,就是在这天夜里干的。布莱舰长早就下令把面包锁在木匠的工具箱里。但那珍贵的猪肉却没有这样严谨地保管起来,只是用布包上,贮在船头。这天夜里,风浪大作,暴雨倾盆。大家搏斗了一夜,谁也没有合过眼。次日黎明,布莱舰长下令分配每人一匙甜酒和半盎司猪肉当早饭。正是这时发现了猪肉被窃的事。科尔先生在报告时那种恐怖的神色,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有一块猪肉不见了,先生。”他报告道。
  我真没有想到这个罪人直到这个时候还能装出一副清白叛乱份子布莱舰长挨个儿指名地诘问起来。第一个被问到的是总管。
  “弗赖厄先生,这块猪肉是你拿的吗?”
  “不是。先生。”弗赖厄答道。他脸容诚挚,实在不容怀疑。
  这个问题重复了十七次,而十七个人的回答也都不容怀疑。
  我以前就听说过,饿到极点的人有时会丢掉一切道德观念,丧尽天良地干出这样的罪行,而尽管铁证如山,却矢口否认,百般抵赖。何况我们手里半点证据都没有,更是无法查清了。我们多数人都轮班在船头舀过水,夜间伸手不见五指,谁也不知自己身旁是什么人。
  我只想再提一句:不管这个贼是谁,他肯定受到良心的谴责,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布莱舰长严肃地斥责了这种背弃难友的可耻行为,这一番话,这个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在五月十四日这一夜,我们的忍受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像这样地来上一夜,那就……”我曾经这样想过。可是我们居然这样过了九夜——九天九夜,身上没有一刻是干燥的,人冻得半死。风向一会儿东南,一会儿东北。有时风力很猛,有时却一片死寂,非得划桨才能保持船尾朝着波涛。天上偶尔射来一缕阳光,但只昙花一现,片刻即逝,白白地增添了我们的苦恼。
  我们在五月二十三日下午的处境,同五月十二日非常相像。乌云压顶,海浪森然可怖。布莱又对弗赖厄说:“我看最恶劣的情况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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