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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4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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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涉嫌谋反,于是,一切与雍王有关的人和事,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只知道——他们卫家,也已经完了!
卫棠甚至只是应付似的派了个家人回陕西去报讯。
他对这些已不再关心……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家族的兴衰存亡,与他也已经没有关系了。什么《秦报》,什么京兆学院……什么都完了,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便在他人生的最巅峰,眼见着要立下百世功名,成为人人景仰的对象,突然在一夜之间,他的一切都被剥夺。
而且,他没做错过任何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挽救。
人生,仿佛便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卫棠望着桌子的那一大碗砒霜,仅仅在几天之前,那看起来应当是一大碗蔗糖才对……他颤抖着双手,捧起碗来。
“官人……”
门外书僮的声音,将卫棠吓了一跳。他手抖了一下,几乎将砒霜洒了出来。
他连忙将碗放回桌子上,定了定心神,问道:“何事?”
“有位徐官人求见。”徐官人?卫棠心里一怔,便听门外又说道:“他说有样东西令小的交给官人,官人便定会见他……”
故弄玄虚!卫棠颓然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见任何人,什么东西亦无济无事。他只想着把书僮快点打发走,安安静静的度过最后的时光。他随手拿了盖住砒霜,走到门口,打开半扇门来,“是何物什?”
书僮手里捧着的,是一块小小的玉玦。那是一块白如凝脂的和阗白玉,上面刻着一条五爪白龙。卫棠一看便知这是宫中之物。但这个时候,已没什么东西能令他惊讶。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正要打发书僮出去回绝来客,刚欲说话,突然,白龙爪下的一个字,吸引了他的目光——“糺”!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雍王一共有过三个名字,最初的、最不为人知的名字,便叫赵仲糺!
他一把抓起这玉玦,狠狠的捏在手里,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叫他进来,我要见见他!”
“卫公子。”带着雍王玉玦而来的不速之客,面目之丑陋,几乎是令人不忍心多此人的半边脸上,似是被滚水烫过未久,新结的伤疤盖住了半张脸。此人开口说话时,虽然声音嘶哑难听,却显得极有教养,“卫公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卫棠吃了一惊,“我认得足下?”
“嘿嘿!”那人的笑声中,不知是苦涩还是讥讽,“我这个样子,卫公子不认得我亦是理所当然。不过,卫公子可还记得当年在鸡儿巷和你争香月楼吴君君的那个纨绔子弟?”
“你……”哪怕卫棠再如何心如死灰,此时亦忍不住惊呆了,“你……你是吕相公府上的衙内?”他再次细看面前之人,却不是吕渊又是何人?
“不错。”吕渊笑道:“正是区区。”
“那……那你如何变得这般模样?”
吕渊望着卫棠,却没有回答。
卫棠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玦,恍然道:“你也是雍王府的人?”
“如此说来,雍王果真、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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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累?真是轻描淡写。我想过要封王封侯么?
“命该如此,又何必多言。”卫棠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那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了何事?是想要我助你逃匿么?”
“逃匿?”吕渊望着卫棠,哈哈大笑。“逃匿?!哈哈……”
“这有何可笑?”
“逃匿?”吕渊伸手指着卫棠,冷笑道:“卫公子可太小看我吕某了。天下又有几个人知道我吕某追随雍王?家父虽然因罪受责,却亦是曾为宰相的朝廷大臣,休说我不用逃匿,便是要逃匿,亦不用烦劳公子!”
“那你……”
“我的这张脸,不过是为了便于行事。”吕渊指着自己被滚水烫过的脸,厉声道:“自我用滚水烫过这张脸,将自己的喉咙弄伤后,我便不再是吕家的人!如今我姓徐,叫徐定国!”
吕渊那种绝决的气势,一时将卫棠震住了。他与吕渊并无深交,但是眼前这个人,却也绝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与他争风吃醋的宰相府衙内。他隐隐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你这又是何苦……如今……”
“公子亦以为大事已定么?”卫棠面前的这个“徐定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要雍王一日尚在,大事便尚有可为!”
卫棠望着面前的这个狂人,大事尚有可为?此君已然神智不清了。
但是,这个“徐定国”,看起来却甚有条理。
“我今日来见公子,非为他事。吾来此,一则为雍王之大事,亦是为了公子的前程……”
“前程?嘿嘿……”卫棠望着眼前的这个痴人,站起身来,便要送客,“我看你是找错人了。”他有些后悔见吕渊,眼前的吕渊已经疯了。他看不到自己的前程,亦看不到雍王还有什么“大事”可为。他宁可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世间,亦不愿意随着这吕渊去发疯。
但吕渊却并没有起程,只是平静的望着他,“我听说两府要《秦报》限期转让……只怕用不了多久,朝廷便会清算卫家。”
已经开始清算了!卫棠恨恨的望了吕渊一眼,若非雍王身边有这些小人,又何至于此?
但吕渊却依旧只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公子在《秦报》上,耗费了一生心血!然如今之势,不论公子愿不愿意,这一切的心血已全部付诸流水。卫家数代经营,万顷良田,亦免不了要沦为官产……”
你是来说风凉话的么?卫棠的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那是一柄货真价实的“真腊蕃剑”。
“做大事之人,本就如此。倘若失败,便是这般结局。怨天尤人,亦属无益之事。以公子之识度,当知此理……”
我怨天尤人过么?!卫棠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
但吕渊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急不徐的说道:“然若以为经此一事,便再无翻身之机会,自暴自弃,却亦非豪杰之为。大丈夫纵到山穷水尽,亦断不肯束手就擒。吾来见公子,为的便是眼前一转祸为福的良机!”
良机?!
“足下以为卫棠是黄毛稚子么?”卫棠冷冷的讥道,“若非看在雍王面子上……足下还是请回罢!”
“卫家与雍王既结姻亲,便已注定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吕渊却全不将卫棠的话当回事,“若雍王能转祸为福,卫家亦能转祸为福!公子不至于不知此理!”
“来人,送……”卫棠已再无耐心,他也不想污了自己的双手,霍地转身,便要离去。
“不知公子有没有听说过鸿胪寺主薄吴从龙所倡封建之事?”
封建?!身后吕渊的话,便仿佛有一种魔力,拉住了卫棠的脚步。他挥手斥退闻声而来的几个家人,转过身来,望着吕渊。
“此便是转祸为福之机!”吕渊沉声说道:“雍王乃太皇太后爱子,太皇太后意欲安全雍王,自不待言。然这朝中,亦有人容不得雍王。我听闻吴从龙与过去东宫诸人过从甚密,又曾是石越门下之客,他写这封建札子,本意不过是将雍王赶到南海,以便巩固新帝之位。”
“然此于雍王,亦是良机。如今大位已定,雍王虽贤,亦难以再有机会;若似如今这般被软禁于王府,却是生不如死。况太皇太后春秋已高,保得了雍王一时,亦保不得雍王一世。倘若能借此机会,于海外为王,以王之贤,有吾辈在左右辅佐,何愁不能建立一番事业,受后世祭祀不绝?”
“雍王若得封建为一国诸侯,卫家在雍国乃贵戚,家业复兴,更非在中土可比。便以公子之志,无非办报纸,兴学校,为关中桑充国。难不成雍国桑充国,便不如关中桑充国?到时休说做一桑充国,便是雍国国相,又有何难?”
若是果真能如此,他又何惮从头再来?卫棠的心里又生出了一线希望。他亦不要做什么国相,果真能有雍国,他纵在海外,亦能办出一份比《海事商报》更好的报纸来!
况且,他还能有什么好失去的?只要还有机会办报纸,卫棠什么事都敢去做!
“然,我又能做什么?此全是朝廷决策……”
“封建之事,如今正为宗室中一些鼠目寸光之辈所阻,我来找公子,便是要请公子襄助,促成此事!”
“足下之意是?”
“公子在汴京,多有师友旧交。官场中人多势利,然公子所结交之儒生,却多数在野,这些人一则未必知道其中底细,一则亦更淡泊、重道义,不至于立时便拒公子于千里之外。若公子能设法令这些人赞服吴从龙之远见卓识……”
“我明白了。”
“公子若能令坊间舆论支持封建,朝中还有些同情雍王之大臣,我亦可设法说服……”吕渊暗示道。
卫棠自然明白,所谓“同情雍王之大臣”,其实便是雍王之党羽。他所不知道的,却是吕渊此言不过诳诳他而已,以便坚定他的信心。所谓“树倒猢狲散”,此时的吕渊,已是自顾不暇,如何还能驱动那些所谓的“党羽”?此辈此时对一切与雍王有关的事,亦是避之惟恐不及,更不可能出头惹事。
来此之前,吕渊费尽千辛万苦,才收买到人与被软禁的雍王联系上,告诉赵颢朝廷已兴封建之议,向赵颢保证自己将竭力促成此事,以帮助赵颢恢复自由。正是吕渊带去的消息,令得已生自杀之念的赵颢,又恢复生存的意志。但对于吕渊来说,此时他没有任何凭恃可以依靠,却要处处提防被人出卖,所谓“促成此事”,又谈何容易?
他面前的“陕西桑充国”卫棠,实已是他惟一可以借助的人。因此,他才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游说。
总算是天不亡我!
他为免连累家族,毁容毁音,改名易姓,总算是老天还留了一线生机给他!
第十七章 安汉当年一触龙(一之全)
安汉当年一触龙(一之全)
禁中,后苑,瑶津池……
宁朝皇宫的后苑,因为引金水河之水注入,池沼众多,这些池沼也互相联接,形成一个不小的湖泊,占据了后苑相当的面积,甚至可以在其中泛龙舟游玩。其中的瑶津池,乃是熙宁年间由宋用臣主持凿成,水面遍种莲花,乃是大行皇帝赵顼生前最喜爱的地方。
此时无论是赵顼,还是宋用臣,都已经不在人世,而瑶津池的莲叶,在这个季节里,依然还显得破败凋零。站在瑶津池边,无论是向太后还是朱太妃、王贤妃,都不免平添伤感。皆忍不住轻声啜泣。便是高太后,虽然看起来镇定,但亦双目通红。她一直强忍着悲痛,如今,她已经是这个宫中的主心骨。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人,不仅要令下面的人尊敬你、爱戴你,亦得令人们畏惧你……尤其是在这宫里,若高太后不能令后宫畏惧,别的不说,音音请托干说的人,便会没完没了。后宫、宗室和外戚们,都是最会得寸进尺的。
更何况是在如今这个特别的时候。
高太后并非是那种不读书的妇人,从小受着严格的宫廷教育,对于各朝的历史,她亦皆略有所知。便以治国而言,高太后便相信,汉初的文景之治,乃是秦治以降,最为理想的时代。她也知道,在治武帝穷兵黩武、好大喜之后,之所以有昭宣中兴,亦是全由休养生息……因此,高太后的想是明确的,从维护权力的角度,她需要一段稳定的时间,来慢慢树立或巩固自己的威信;从治理国家的角度,她相信如今的大宋,需要的正是无为而治下的休养生息。
这亦是她对司马光与石越的期待。与她的儿子赵顼不同,高太后打心里上,是站在司马光一边的。对于石越,高太后的想却要复杂得多。熙宁年间大宋朝没有走上王安石的“歪路”,在高太后看来,的确是石越的劳;而熙宁年间取得所有绩,高太后亦承认与石越有着极大的关系。可以说,在垂帘之前,她对石越有更多的好感。然而,自垂以后,高太后却始终对石越心怀芥蒂。她自己并没有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而且,事实上,石越亦并非是什么也不曾做!
除此以外,对于石越的能力,她内心的深处,亦并非那么的倚重。她的确承认石越的能力,然而,从高太后心里的想来说,她是并不认为她有多需要石越的能力的。她所坚信的“无为而治,休养生息”,似乎亦不需要石越这样的能臣。只不过,她面前的形势远比治武旁后期要复杂,朝中的大臣,甚至连司马光都对石越十分倚重,而石越的势力亦已渐渐丰满……在如此形势下,她亦不得不对石越表示“倚重”,对石越应付当下种种危机的对策,只要两府不反对,她亦不得不听从。
然而石越却是的确是个“生事”的人。
如今诸事未顺,他便指使党羽抛出什么“封建南海”之议,搅得宫中朝中,未能有一日之安宁。
她原想两头按下,一面打压宗室,一面罢吴从龙之官职,暂时得以息事宁人,日后再从长计议。然而这个想虽然得到了司马光与石越表面上的支持,实际上却毫无作用。
先是吴从龙罢官一事便在朝野遭受到的巨大的阻力。一个叫吴鲤的给事中以为吴从龙没有过错,不仅驳回敕令,而且放言不羿三驳交付朝议。高太后查过这个吴鲤的覆历——此君不过二十几岁,因素有直名,乃是由大行皇帝越顼亲自自县令之位提拔——不论他如此激烈的驳回此令,是否存有别的想,总之他激烈的态度,却已经令得事件迅速升级。不待他三驳交付朝议,朝中亮此事的争论,便已经愈泻愈烈,不仅参预争论的官员逐渐增加,而且奏状你来我往,言语之间的相互攻讦,亦越来越不加掩饰大宋朝的宁静显得如此脆弱,不同派系的官员之间,公私之间积怨早已根深蒂因,只要一有机会,几次奏折里的针锋相对,便能擦得火花四溅。
而高太后与两府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卷入争议的官员;渐渐将矛头指向决策者们;要求他们清晰的表明态度或者说支持自己。
压力还不仅仅来自朝中。在野的士子亦不知何时加入了这场争论——与朝中目前还算旗鼓相当的争论不同;随着桑充国等人陆续表态;坊间舆论几乎是压倒性的为封建叫好。几乎所有民间的报纸上;能看到的;都只有赞美封建南海的声音。
高太后是知道司马光与石越的态度的。
在桑充国带头打破在野清议的沉默后;她便已经知道;除非两府中出现坚持反对的宰执;否则;支持封建的声音将会越来越大。最终;所有的压力;都会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原来的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在吴鲤封驳之后;便已经彻底落空。
高太后不能确信此事背后是否有人操纵;但是宗室们显然亦感受到了危机。找高太后游说、吴诉、争辩此事的宗室;也越来越多。那些不想离开汴京的;不想放弃眼前衣食无忧生活的宗室们;心里也明白;太皇太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希望能够用亲情来打动太皇太后;用伦常之义来保护自己的生活。
而且;目前依然没有一个宗室表态赞同封建——在这样的情况;朝廷若要强制封建;无论是高太后还是两府;都免不了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即使是高太后;亦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实行封建;倘若宗室一致反对;高太后亦得有所避忌;否则难免会被人视为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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