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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3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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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知道自己不同了,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同了,天地间很寒冷,他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一种从未感觉到的寒冷。
对面的侍卫们端着长枪一步步逼近,他忍不住细声细气地说道:“杨将军,教他们放下兵器,不得无礼!”
“臣尊令!”杨士芳应道,但他还没有说话,宋用臣已经抢先叫了起来:“太子有命,教尔等放下兵器,不得无礼!”
他的声音夹在风雪之中,更显得又尖又细,锐得像金属相交的声音,可对面的人,却无一人理会,只一步步地逼近过来。
忽然,杨士芳身边的田烈武长啸一声,掏出怀中短剑,率先冲向叛兵。那些金枪侍卫万万没料到相隔二十余步的距离,田烈武身形几个晃动,竟已到跟前,无不胆寒。
几个叛兵对着田烈武,慌忙挺枪直刺,田烈武手中短剑掷出,逼退正面两个叛兵,身影闪动,避开左边的长枪,右手已闪电般抓住一杆长枪,双臂用力一抖,那叛兵虎口几乎被震裂,双手一松,长枪竟已被田烈武夺去。
但这金枪班的侍卫,亦都是军中使枪的高手,眼见同袍失手,又有四五人冲过来,挺着长枪,刺向田烈武。田烈武纵声大吼,反握着夺来的长枪,以枪当槊,击退逼过来的几个叛兵,便转头去寻找先前说话的叛兵头领。却见那十几名东宫侍卫此时都已拔出短刃,冲了上来,与叛军混战在一起。杨士芳背着太子,与十几名手无寸铁的内侍一起,被十余名叛兵团团围住,正在苦苦缠斗。那宋用臣此时早已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庞天寿浑身是血,步履蹒跚,显是受了重伤,却还是紧紧跟在杨士芳身后,只要有叛兵的长枪刺来,他便疯了似的冲上前去,以身体做盾牌,挡住太子。
杨士芳武艺虽高,但这时一只手要背着太子,只能单手应敌,他时时刻刻又怕太子被叛兵所伤,更是缩手缩脚,左支右绌。几名东宫侍卫拼死想与杨士芳靠近,但这金枪班侍卫亦非泛泛之辈,这时以多攻少,转瞬间已有几名东宫侍卫受伤,众人却是离杨士芳越来越远。
田烈武看得血脉贲张,这时早已不顾自身安危,高声喊道:“杨兄,接枪!”掂起手中长枪,朝杨士芳抛去,他这么一分神间,左肩上已是中了一枪。他忍痛咬牙,反手握住枪头,使劲一折,竟将枪头一把折断。那刺中他的侍卫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对手,不由得大惊失色,竟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竟任由田烈武夺去他手中断枪。
杨家枪名闻天下,那杨士芳本事使枪高手,这时接着田烈武掷来的长枪立时形势逆转,他一杆单手枪使得神出鬼没,数合之间,便有两个叛兵受伤。其余众人见他如此神勇,心中惧意大盛,竟眼睁睁看着他背着太子,往翰林院且战且退。
年不及十岁的赵佣,此时便伏在杨士芳的身上,亲身经历了他生平第一次刀光剑影,那些四溅而出的鲜血,那些哀凄狰狞的呼叫声,混着这一夜风雪的翻滚与嘶鸣,成为了他一生中最不可磨灭的鲜明记忆。
第十三章 一夜大雪风喧豗 (二)
太子一行被阻击稍前,福宁殿。
“石相!石相!”李向安带着一个小黄门急匆匆地跑进殿中。
石越方令人找了一身白衣换了,见着李向安,忙问道:“李都知,中使都派出去了吗?”
“早已派了。”李向安回道,一面指着身后的小黄门,道:“石相,监右银台门童贯派这个小黄门来,说有要事禀报圣人与石相。”
石越讶道:“童贯?”
李向安忙又解释道:“童贯河东差遣回京后,便在右银台门当差。”一面又对那小黄门道:“这位便是石相公,有什么事还不快说?”
那小黄门慌忙跪下叩了个头,禀道:“童公公令奴才来禀报相公,有小黄门与宫女见着尚书省内冒出浓烟……”
“什么?!”石越惊住了。
那小黄门又继续禀道:“童公公以为着火,正想派人去救火,还没道右嘉肃门,便见不知哪来的许多人马,正朝右银台门来,料来是心怀不轨。童公公差小人赶紧前来禀报……右银台门的班直侍卫,奴才来的时候,已不知去向。童公公已召集了五六十名内侍,关紧右银台门,绝不令叛贼轻易通过右银台门。但请圣人与相公早做准备……”
“你回去告诉童贯,他做得极好!”石越望着脸色苍白的李向安,故作镇定地夸奖着童贯。感情上的悲痛,并未令他的思维变得迟滞,他脑子里马上想起了早先潘照临的判断。
“看来有人真的利令智昏了!”石越瞥了一眼殿外,福宁殿内外,共有殿前指挥使班与西夏班轮值的侍卫各一百人,虽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叛兵,但既能令守卫右银台门的班直侍卫望风而逃,显然不可掉以轻心。更糟糕的是,还是此时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
童贯话中之意,自是来求援兵,但他却不敢轻易派出援兵。谁又能肯定叛兵只在横街以南?他心里想着,口里却对小黄门说道:“你速速回去告诉童贯,令他坚守右银台门。我马上派兵相助,叛兵不过虚张声势,只要守到天明,自会散去!”
“是!”
眼见着小黄门答应了退下,石越又对李向安吩咐道:“李都知,你速去请呼延将军与仁多将军来,我去禀报圣人!”
石越目送李向安离开殿中,这才悄悄将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早已湿透。
兵变?!
这时石越事先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真有人敢在宋朝的皇宫内发动兵变?
即使道了现在,他甚至都不能肯定主谋是谁!最大嫌疑者当然是雍王赵颢,但是亦不能排除别的可能。若是雍王,叛兵又是从哪里来的?靠着收买班直侍卫,便可以攻击两府,直闯右长庆、右嘉肃数道宫门,令右银台门的班直侍卫望风而逃?这等兵力,是雍王绝对收买不到的。
难道只是虚张声势?自古以来,利用黑夜发动叛乱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虚张声势,造成一宫皆判的假象,令人们惊慌失措,丧失抵抗的勇气。
但若是如此,便当四处放火才对。何以只在尚书省一处放火?而且火势看来也不大,站在福宁殿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火光!
石越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整个大宋,有如此实力的,只有一个人。
难道真的是高太后?!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整个宫中,便不再有可信之人。
石越第一次感到孤独的可怕。这比在庆州时还令他感到恐惧。他身边没有可靠的部下,没有可以信赖的谋士,此时,必须完全靠他自己做出决断,辨别敌友。
“无论是谁发动兵变,都绝不可能一宫皆叛!”石越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以坚定自己的信心。“只要能辨别敌友,处置得当,便一定能化险为夷。”
石越稳了稳心神,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赵顼的寝殿走去。向皇后一直守在赵顼的尸体旁哭泣。
“圣人,还请节哀!”石越走到寝殿的外头,跪下叩了头,隔着帷幕劝道。
过了一小会儿,里头的向皇后暂时止住了泣声,哽咽问道:“石相公,是六哥来了还是太后来了吗?”
“圣人……”石越不敢想象里头的向皇后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每个人都必须直接面对残酷的现实。“圣人,宫中有叛贼作乱!”石越只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尽可能的从容。
“相公说什么?”向皇后一时竟没有听明白石越的意思。
“宫中有叛贼作乱!”石越不得不又重复一遍。
帷幕那边突然没有了声音。石越能够想象向皇后震惊得不敢置信的样子,石越正想安慰两句,忽然,向皇后发出一声尖叫:“六哥!六哥会不会有事?!宋用臣呢?怎么还没来?”
“太子断不会有事!”石越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信心,但因为实在对此没有把握,居然也有些颤抖起来。再屈指一算时间,那么——太子的确也应到了!难道……如若太子出事,那宿卫宫中的石越,还有何面目见朝中百官?他要如何向死去的赵顼交代?!
“圣人放心,太子断不会有事!”石越又咬着牙说了一遍,“只是黑夜之中,万万不可自乱阵脚。臣立刻派人去接应太子,此时只须固守殿门,到了天明,叛贼便会不战而溃!”
但帷幕后的向皇后却迟迟没有回答,石越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很怀疑这位皇后是不是承受不住悲伤与惊变的双重打击已经晕倒了,但他却为礼法所限,无法进去察看,只得试探地又问了一句:“圣人?”
这一次,帷幕后发出的却是一声充满了绝望的哀泣,然后是带着哽咽与颤抖的哭声。石越站在帷幕外,他能理解向皇后此时的悲痛与无助,但同时,他却也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当他对着这样一个悲痛欲绝的女人时,他既无法分担安抚她的痛苦,甚至本能地想逃避她,可是理智却又告诉他不能够逃避。
就在石越彷徨无计的时候,帷幕后终于传来了向皇后抽噎的声音:“国……国家不幸,咱们……孤儿寡母,全都要拜托相公了!”
皇后的声音里几乎是溢满了哀求之意,“孤儿寡母”四个字让石越蓦地就心酸起来:“圣人放心,臣便拼得一死,亦会平定叛乱,保护太子安全!”
说罢,朝着寝殿又扣了个头,便辞了皇后出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皇后的声音里几乎是溢满了哀求之意,“孤儿寡母”四个字让石越蓦地就心酸起来:“圣人放心,臣便拼得一死,亦会平定叛乱,保护太子安全!”
说罢,朝着寝殿又扣了个头,便辞了皇后出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到了外殿,呼延忠与仁多保忠已经到了。二人手里托着头盔,脸色凝重,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石越打量着二人,心里暗暗掂量。
殿前指挥使班素称精锐,乃是马军编制,分左右两班,每班满编三百三十人,若非武艺绝伦,又得皇帝亲信绝不能入选。他们不仅一直侍卫皇帝起居,连大庆殿、文德殿等正衙的守卫,亦由他们负责。石越素知这支“羽林军”如同皇帝的亲军,而左班指挥使呼延忠是烈士子弟,祖上三代都死于王事,他由殿前侍卫班选入,虽然称不上将材,亦远不及狄咏人望高,能服众,但对皇帝却忠心耿耿。因此呼延忠与他的一百余部下,亦是他此时可以放心倚重的力量--他也别无选择,若是连殿前指挥使班都背叛了,那可真是大势去矣。但可惜的是,轮值的人数太少,只不过一百余人。
但仁多保忠与他的西夏班,就没那么值得信赖了,石越与仁多保忠一家打过太多的交道,仁多保忠当年还不是深得秉常信任,但照样为了部族利益,首尾两端。仁多保忠无论文韬武略,都远胜于呼延忠,乃是西夏人中的佼佼者,但此人素来畏威而不怀德,若能向他展现出强大的实力,无隙可乘,此人便是得力的帮手;但他却绝不会站在失败者一边!
西夏对这个西夏人如此信任,实是失策。
但幸运的是,今晚是石越在宿卫!党项人与沿边的许多番部一样,有其可爱之处,对于能够征服他们的强者,他们便心怀敬畏。当年王韶开拓河煌,杀人如麻,但当地西番却都对他敬畏有加,其威信流布,令得夏主仓皇远遁,但党项人对石越却没有怨恨,只有敬畏。
只要仁多保忠与他的西夏班留在视线这内,那么石越便可赌一赌他在西夏人的威望!此事固然极为风险,但此时石越手中兵力有限,一兵一卒都弥足珍贵,也只能冒险一试。
而除了眼前这二百多人以外,真正可以让石越信任的,便只有殿前侍卫班这三千六百余众的“羽林孤儿”。但殿前侍卫班的军营在皇宫北面,它的本意是作为一支皇帝可以随时调动的常备亲军,在皇帝亲征或者出行时,跟随皇帝身边,保卫皇帝安全。虽然白天经常也会参与禁中轮值,但晚上却是从不在宫中--原本从安全的角度来说,亦无此必要,外三重有皇城司、开武军以及御龙弩直、御龙弓箭直的护卫,宫里有任何异动,殿前侍卫班都来得及驰援。
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皇城司、内殿班、御龙右直、御龙骨朵直、御龙弩直、御龙弓箭直,这许多军队,竟无一支可以信任!原本固若金汤,护卫森严的皇宫,一夜之间,竟变成了处处都是敌人的大陷阱。
负责护卫太子的御龙左直此刻多半已经自身难保,其余的侍卫在皇帝死后,受太后影响太大,敌友难分。石越此时还能够寄望的,只有第二重的天武军--天武一军两个营十个指挥,混在一起排班轮值,每晚有五个指挥的兵力。或许是因为指挥过禁军作战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两府对禁军的影响远大于班直侍卫,相对而言,石越在心理上更加信赖禁军……
所有这些问题,在电光火石间闪过石越的脑海,他马上在心里下了一个大胆的决断。
“二位将军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石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从容不迫,又能带上一点威压,此时此刻,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自己的威信。“守义侯,本相问你,你要多少人才能守住这福宁殿?”
仁多保忠愣住了,他没想到石越会问这个问题。他抬起头想看看石越的眼神,但是对石越的忌惮,这时忽然间便破土而出。这忌惮,还是他在西夏时,便已在心里面生根发芽,不曾想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时移势转,亦依然牢不可破。他终于没敢抬头直视石越,只低着头回道:“禀石帅,若有三百精兵,无论有多少叛贼,末将亦能坚守至天明。”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口误,但“石帅”两个字,却是从仁多保忠心里很自然地冒出来的。仁多保忠忽然觉得得成为石越的部将,竟能令自己莫名其妙的安心。
“本相没有三百精兵给你!”石越一直盯着仁多保忠,只须他流露出丝毫不妥,他便要立时下令呼延忠将之格杀。“这福宁殿内,连宫女、内侍一共二百余人,再加上你的西夏班,便这点兵力。本相令你坚守到天明!”
“这……”仁多保忠霍地抬起头来,望着石越,眼神中全是惊愕之色。开什么玩笑,内侍、宫女也能打仗吗?他嗫嚅道:“今晚风雪太大,拉弓不易,更易失准。西夏班所长,全在弓矢……”
呼延忠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这时正欲替仁多保忠解释几句,石越已用眼神止住他,“难不成西夏班没了弓矢,便不会打仗了吗?!还是你仁多保忠不会带兵?”石越说道最后一句,已是动怒。
仁多保忠自会走路起,便已在马背上学着拉弓射箭,在西夏亦是又名的将才,这时被石越如此羞辱,哪里忍耐得住,当下冷冰冰地回道:“末将只怕叛贼是乌合之众!经不起冲杀!”
“那本相便等着看你带兵的本事!”石越板着脸,转向呼延忠:“呼延将军,本相令你率本部班直,去东宫接应太子,确保太子安全后,将军不必急于回福宁殿,可率部先往东华门,看能否出工,若能出宫,将军立即领兵往殿前侍卫班大营,招兵平叛,若出不了宫,便去联络天武军,此乃本相的印信,到时将军可以一次为凭,召集援兵!”
“相公……”呼延忠难以置信地望着石越,他心里根本不信任仁多保忠与他部下的西夏人,但石越如此,却等于将圣人与他自己的性命,交到了这群狼子野心的人手里。
石越见他迟疑,立时沉下脸,厉声喝道:“将军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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