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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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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便要强攻仁多保忠军营。
仁多保忠环视周围,忽视瞥见在左边数百步处,整齐地立着一队骑骆驼的泼喜军,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他知道这队泼喜军是重建的部队,数量并不多,但是自己的部队被封在两道坊墙之内,而梁乙逋又有泼喜军的话,情势对自己就极为不利了。
但事已至此,他仁多保忠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无论如何,要先干掉梁乙逋……仁多保忠在心里暗暗计算着。
国相府。花园。
梁乙埋与明空正对坐在一间小亭内手谈。十几个僮仆、侍女在亭外伺候着,而这些僮仆、侍女之外,遍布花园乃至国相府的,是无处不在的侍卫。
梁乙埋拈着黑子,打入明空的白角之内,笑着问道:";这块角,大师又危险了。";";未必,未必。";明空微笑着,随手应了一子。梁乙埋的棋艺,较明空而言,其差别简直有若萤火虫要与日月争辉,明空不过是随便出子,哄着这位国相,要和他杀得难解难分。
梁乙埋胸有成竹的又下了一子,一面问道:";可惜法明大师,便这么匆匆远游了。";明空假意问道:";法明大师留给国相一个锦囊,道是依此而行,可成大事。国相还没看么?";";早已领教。";梁乙埋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法明";留他的锦囊内,只写了两句话:";步步为营,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这两句话,却是正中梁乙埋之心,梁乙埋自遇袭后,本来对";法明";早已十分相信,此时更是以之为世外高人。连带着对明空,也更加亲近了。
";国相。";一个慕僚匆匆走来,到梁乙埋耳边低声禀道:";讲武学堂事毕。";";嗯。";梁乙埋微微点头,并没有多搭理,继续拈子思考着,怎么样搜刮明空的白角。幕僚知趣地退了下去。明空早将一切收到眼底,他随手又应了一子,假意笑道:";国相若有事,不如暂时封局,改日再下……";";欸——";梁乙埋摆了摆手,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继续下棋,继续下棋……";明空明知梁乙埋是想学谢安,肚子里暗暗好笑,脸上却装出钦慕之态,假意凝神苦思,继续与梁乙埋对弈。又过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却见梁乙逋一身戎装,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梁乙埋虽然外示镇定,但是却已掩不住心中的担忧。
梁乙逋没好气的朝僮仆、侍女们挥挥手,众人慌忙退下。连带着明空也起身告退,这次梁乙埋却没有再挽留。
";莫非有什么变故?";梁乙埋的眉毛锁了起来。
梁乙逋恼怒的朝着亭柱击了一掌,恨声道:";竟没能赶走仁多保忠。";";嗯?";";文焕那厮带了五百御围内六班直赶到,带传了圣旨,道是要建羽林军,仁多保忠部已编入羽林军,还当场封仁多保忠为羽林军左军统军。";梁乙逋想起此事,心中依然怒气难遏,";小皇帝威信尚在,圣旨颁下,我亦不敢用强,怕反而激起兵变。这次让仁多保忠逃过此劫,反而编入什么羽林军,将来必成心腹之患!";事到临头,梁乙埋反而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梁乙逋沉吟道:";仁多保忠那点兵力,也闹不起来大事。你还是依计划行事,将所有参预改制者,全数监视起来。";";是。";";你继续住在军中。我明日再上奏章,请皇帝废除汉制,恢复胡礼。";梁乙埋决心再向皇帝逼一步。
";愚蠢!";西夏王宫内,梁太后将手中的白瓷定窑茶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大声骂了起来。";愚不可及!";";太后……皇上毕竟有大义的名份。本朝国法军法素来严苛,一纸诏令颁下,士兵不愿意背负叛逆之名……";说话的,是梁氏党羽,枢铭靳姬遇。
";竖子岂能成大事!";梁太后没有理会靳姬遇的辩解,";箭已上弦,岂容收回?!士兵贪利,只要许以重赏,胁以重刑,谁敢后人?!";靳姬遇奉命向梁太后禀报事情的进展,不料触到这个霉头,早就战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梁太后怒气更甚,骂道:";回去告诉你们国相,步步为营反成打草惊蛇,让他小心着梁氏一门的脑袋!";";是……是……";";给我滚!";梁太后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向靳姬遇,一面大声喝道:";速召嵬名荣觐见!";在同一座王宫的另一处。
";陛下!";李清、文焕与仁多保忠、李乾义诸人跪在殿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有犹豫,臣等死不足惜,只恐陛下亦为奸党所害。";";朕必除梁氏!";秉常此时,也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他走到漆金箭筒之前,抽出一枝箭来,一把折为两断,厉声道:";我断不能容梁氏于朝。李清,你有何良策?";李清设计了周详的刺杀梁乙埋的计划,不料却功亏一篑,反而招来梁乙埋的报复,并加速了梁乙埋的反谋,心中本是十分沮丧。但是夏主与梁乙埋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而急速破裂,夏主终于坚定铲除梁氏的决心,却也让李清精神一振。
只要夏主坚定了态度,这场政治斗争,胜负就尚未可知。
";臣有一策,请陛下决之。";";快说。";";陛下召嵬名荣诛之,夺其所统之兵,挟持太后,以太后名义召梁乙埋入见,以计图之。如此,则国无兵乱而大事可定。若此计不成,而形势未露,陛下可以臣之人头予梁乙埋,召其入宫,梁乙埋必以为陛下怯懦,其心必骄,陛下伏死士于宫中,可以一举成擒。若计不成则形迹已露,则陛下速召御围内六班直之亲信、仁多保忠部及朝中忠臣义士,挟持太后,出巡静塞军司,再明诏罢免梁乙埋,诏令天下共讨之。";李清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所献之策,竟是孤注一掷,说得众人耸然动容。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孤注一掷,方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陛下,臣以为不妥。便是诛李将军,亦难诓来梁乙埋。";仁多保忠当即反对,";请陛下先以计图之,不成,则可暂时狩边,召天下义士共讨国贼,梁氏不足平。";对他而言,将夏主带到仁多澣军中,自然是不世之奇功。
秉常沉吟了一下,问道:";若国家内战,岂不为石越所乘?";";若事情果真至那一步,请陛下割河南之地与宋朝,以换来宋朝之支持。石越兵不血刃,而得河南之地,从此陕西无边患,其所立之功,自宋太宗以后为第一人,岂有不允之理?我大夏虽失河南之地,陛下仍可不失王位,总好过终身为梁氏之傀儡。日后励精图治,西击回鹘,南并吐蕃,北拒大辽,南削大宋,中兴未必无望。";李清咬牙说道。
";不错,当年我大夏建国之初,连兴庆府与灵州,都非由我所有。留得青山在,未必没柴山,总好过国祚断在梁氏之手。若石越肯卖给我军械,则梁氏败亡,只在反掌之间。";仁多保忠也鼓动道。
";石越之心,能止于河南之地?";秉常依然有疑虑。
";河西之地,宋朝得之而不能守,于宋朝而言,所得不足以偿其所失。况且石越一向倡言,只须我大夏推行汉制,谨奉臣职,当优容之。宋朝腹心之患,毕竟不是我大夏,而是大辽,若得河南地,西境平,其正可伺机收复幽燕之地。";李乾义也认为两害相权取其轻。
四人之中,只有文焕避嫌,不发一辞。
秉常双手紧紧握着半截断箭,将目光移向文焕,注视了他一会,问道:";状元公以为如何?";";石越之心,实不可测。然臣以为,陛下若不甘心傀儡,实别无选择。两害相权,请取其轻。宋朝以诸国宗主自居,亦不至因河西沙漠草原之地,而背信弃义,使天下失望。";文焕低着头,从容说道:";况且……事情未必会至最坏的一步。";";罢!罢!";秉常将手中断箭重重插入案中,咬牙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便拼上这一把!";";兀卒万岁!";众人一齐拜倒,低声拜贺。";兀卒";本是夏景宗元昊的自称,其意为";青天子";,此时众人一齐称秉常为兀卒,顿时让这位年青的君主热血沸腾。
上天似乎有意要给秉常与李清他们一个机会。大安六年正月二十日,正当秉常与李清等人更在紧张的谋划着如何诛杀嵬名荣,挟制梁太后,计杀梁乙埋之时,从契丹传来一个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
辽主耶律浚假装春按钵,率军出巡,在路上突然改变路线,誓师亲征杨遵勖。在辽主的大军向大同府进发的同时,辽主向天下散布了讨檄文书,并且向大宋与西夏都分别派遣了使者,向两国通告自己亲征的消息。
不过两个使者的真正使命却是各不相同。去大宋的使者,是为了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使宋朝不敢光明正大的干涉自己征伐叛逆的军事行动。而来兴庆府的使者,则是要求西夏履行自己曾经许诺过的东西。
无论秉常有没有履行承诺的意思,这件事本身,无疑却是一个千载万逢的机会。兴庆府城西三十里,有一座普普通通的村庄。塞北江南,素称富饶,这里的村庄,与陕西的民居,表面上看起来亦没有太大的区别。整个村子内,住着约八十户人家,全是姓史,村庄亦以姓而得名,外人称之为";史家庄";。史家庄祖上本是汉人,但此处沦于膻腥已久,村民久与羌人往来,早已渐渐胡化,除了耕种之外,也照样放牧牛羊,过着亦耕亦牧的生活。而自汉朝甚至战国以来剽悍的民风,在党项人的统治下,更是被发挥得极致。这里的村民,与普通的党项人及各种落蕃人一样,都要负担兵役,随着西夏的军队南征北战,其武勇丝毫不逊于土生土长的蕃人。事实上,一般人也很难分辨出来,他们究竟是汉人还是蕃人。他们与蕃部的区别,无非是他们拥有";史";这个姓氏,以及要承担更沉重的赋税。但既便是他们自己,在大多数时候,也并不在乎自己是哪族哪氏的人民。普通的百姓,真正在意的,只是生存。至于对未来的希望,他们将之寄托于对佛祖的信仰,一个美好的来世……
大安六年的正月,智缘就住在史家庄东北角落一座不起眼的民居内。这间许多年不曾修葺的土坯房内,即便是白天也显得十分的阴暗,房中的陈设更是简陋,除了一条简单的板凳与一堆干草外,便一无所有。
但这一天,便是在这座房子内,却几乎聚集了大宋西夏方面一半的高级间谍。垂眉坐在唯一的一条板凳上的,是智缘大师。他在职方馆的地位超然,拥有仅次于司马梦求的权力;身着黑衣,背着双手站在西北角的粗壮汉子,是西夏赫赫有名的马贼史十三;而站在他身边,柔媚中透着几分豪迈之气的女子,是大宋栎阳县君;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身着西夏武官服饰的青年男子,手按佩刀,斜靠在门边。
智缘从低垂的眼帘下,偷偷打量着屋内的几个人。
屋中四个人,代表的其实便是宋朝在陕西谍报系统的四方势力。智缘本人,代表的是职方馆高层;史十三,代表的是职方馆陕西房;栎阳县君,名义上直属于职方馆,但实际上代表的则是陕西路安抚使石越;那个青年武官,代表的则是某一位身份特殊的神秘细作——智缘心中泛起一丝不快,因为这位细作是如此重要,甚至连智缘都不能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智缘很快的将这种不快抛之脑后。这四方势力,并非是绝对的,亦非对立的;各方既有相对的独立性,但又紧密联系,难以截然区分。职方馆高层也罢,陕西房也罢,神秘细作也罢,都隶属于职方馆,基本利益是一致的。而职方馆与石越之间,同样有许多牵扯不清的联系,别说石越现在是陕西路安抚使,单单是职方馆创始人、现任职方馆知事司马梦求的出身,便注定了石越对职方馆的影响无处不在。)
";大师。";栎阳县君朝智缘敛衽一礼,首先开口打破长久的沉默,";按职方馆的条例,若非事情紧急,我们四个人,是不当冒然聚集的。";众人微微颔首,便听栎阳县君继续说道:";既是我们四人会了面,便是想定下一个章程——若再这么着政出多门,对国事有害无益。奴家素仰大师之贤名,一向敬佩大师是方外的豪杰,佛门的英雄,不论是皇上还是文相公、石帅、司马大人,也都是对大师敬重有加。奴家一介女子,断断不敢冒犯大师,然则……大师请看……";栎阳县君将一张纸条递到智缘手中。
智缘接过来,便看到纸条之下,钤着醒目的两枚红印——分别是司马梦求的私印与职方馆知事的公印,他再看纸上的内容,果然是熟悉的司马梦求亲笔手书的漂亮小楷:";所报之事悉知。至询西事方略,此间并无更易,诸君何疑?但当精诚为国,功成不远。云云。求字。";";县君是有见疑之意么?";智缘看罢,将纸条还给栎阳县君,笑着问道。
";岂敢。";栎阳县君的声音温柔,但是却绵里藏针,";奴家断不敢怀疑大师。惟两月前刺杀梁氏之事,因大师之令,而使梁乙埋逃过此劫。其后梁氏报复,致使陕西房损失惨重。当日刺客中,有两人隶属陕西房,结果当场殉国。其后受诛连而无辜死难之同僚,计有一十三名。陕西房数年苦心经营,旦夕之间,在兴庆府之力量竟损失三分之一强。大丈夫忠君王、死国事,魂归忠烈祠,本是死得其所。然职方馆在西夏之方略,数年以来,一直是扶植反对梁乙埋之势力,收买、策反对梁乙埋不满之文武官员。职方馆未有明令,而大师忽行改易,恪于国法军法,我等自当凛遵,但依程序,亦有责任上报汴京,请示上官明令……";智缘一面听着,一面将目光移向史十三,见他目光中颇有恼怒之意;他又将目光转向那个西夏武官,这个男子却是无可无不可的神态。栎阳县君默默地望了智缘一会,又继续说道:";奴家以为,既然司马大人明示西夏方略并无更易,大师理应给我们一个解释。为何要突然改弦,帮助梁乙埋?";";史大人与这位大人,亦是同样的疑问么?";智缘并没有直接回答栎阳县君,反而转头询问史十三与那位西夏武官。
";大师叫我史十三便可。";史十三瞥了西夏武官一眼,方直视智缘,沉声道:";我只是想知道死去的弟兄是为何而死。";史十三显然还不太适应";大人";这个尊称。熙宁十二年冬季的损失,可以说是陕西房成立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除了刺客中的两名成员,其余十三名成员,都是莫名其妙被株连处死,西夏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宋朝的细作,却就这么着受了池鱼之殃,实在是非常不值。对于心高气傲的史十三来说,这种失败已难以接受,更何况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他生死与共十数年的兄弟。
那个青年武官却只是漠然的说道:";我并无立场,不过旁听与转达而已。";";阿弥陀佛。";智缘点了点头,";职方馆所订之西夏方略,的确并无变更。";栎阳县君与史十三迅速地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交换过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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