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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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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阻止了内侍宫女们的通报,轻轻走进曹太后寝宫,在榻前找了张椅子坐了,静静等待曹太后醒来。
这个时刻,赵项恍惚感觉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还是仁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在曹后的床边坐着,吃着桌上的贡桔。想着往事,赵颈不觉将手伸向桌上,一模之下,却模了个空。
他自觉好笑,见内侍宫女都在帘外,便很没有威严的捏了捏鼻子。
虽然己经过了三十岁,早己不是继位之初的年青皇帝,但是他却依然保留了一些看起来幼稚的小习惯。
比如在没人看见的时候,稍稍破坏一下自己夭子威严的形象。
自从西夏入寇的消息传到京师之后,赵项的压力就非常之大。他经常半夜惊醒,一会儿梦见西夏那个年青的国王率着骑兵杀入沛京,拿剑逼着自己禅位;一会儿梦见因为军费不足,士兵哗变,宋军大败,自己跪在太庙之前,被烈日暴晒;一会儿又梦见灾民做乱,不可收拾,赵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数落……他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为了缓解这种情绪,赵项不得不经常通宵处理朝政,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那日赵颈夜访文府,见到文彦博酣睡,他就非常的羡慕文彦博的从容。
“真有古人遗风啊。”赵项常常不自觉地这样的想着,但是他自己却始终无法做到那份从容。哪怕是在夜里批阅奏章,他都反复的在明明知道没有军情的奏折中,一遍遍寻找,生怕有遗落的军情奏折没有看到。这种强迫症折磨得赵颈几乎崩溃,但是在臣子们面前,他依然还要是胸有成竹的皇帝。
整个禁中,没有人能给他安宁的感觉。
他是皇帝,富有四海,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在心慌意乱之时躲避的地方。
曹太后是可以信任的,但自从他十六岁受封颖王以后,那奶奶般的慈祥后面,却始终保持着一份礼貌的距离。
王安石他原本也认为是可以信任的,但是王安石却辜负了他的信任。虽然他对王安石,依然存着一种类似于师生的情谊,但是熙宁二年、熙宁三年之时的那种信任,早己不再。
石越曾经也是可以信任的,这或者是世界上唯一曾经让他有朋友之谊的感觉的臣子,但是时间也这种关系变质。石越变成了他能千的大臣,但是因为太能千,却不能不被猜忌。
除此以外,如韩维、文彦博,都可以信任,但那只是君王对忠臣的信任而己!
惟赵项自己知道,贵为天子的他,在身心疲惫之时,却找不到一个真正可以倾吐的对象,找不到一个靠背的地方。
想到这些,赵颈不由有点索然。
好在一切都己经过去,石越在陕西毕竟是打了大胜仗。
不过,打赢了战争,并不意味着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实际上,战争的时候,许多事情,他可以暂时搁置,不去理会,但是战争结束之后,这些问题却都必须一一面对。
现在,赵颈便搁了一肚子的问题,等待曹太后醒来。
让赵颈担心的是,曹太后的身体越来越差,绝非是寿年还长的景象。
“官家?”曹太后略带惊讶的呼唤,打断了赵颈的思绪。赵颈忙转过头去,却见曹太后己经醒来,正吃惊的望着自己。
第八集 肆伐西夏 第04节
“娘娘。赵顼注视曹太后,微笑着唤道。
外间的女官早已听到动静,早已进来几个人,扶着曹太后坐起。曹太后斜靠在凤床上,挥手让女官宫女们出去,端详了赵顼一会,笑道:“官家如何还在此处?
赵顼踌躇了一下,从袖中抽出一本奏章,递到曹太后面前,说道:“朕想请娘娘拿个主意。
曹太后淡淡一笑,接过奏章,斜躺着翻阅起来。赵顼仔细观察着曹太后的神色,只见她开始时还从容平静,脸上看不出波澜,愈到后面,眉宇之间便锁得愈紧,最后双眉间竟是皱成一个“川字了。耐心地等待曹太后读完奏折,赵顼沉声说道:“眼下西夏兵刚退,便有边帅互相攻讦,实非国家之福。况且朝中还有几件大事,亦不能不办,许多事情如同乱麻一般交杂,朕实是深以为忧。
曹太后微微颔头,又问道:“这只是石越弹劾高遵裕的折子,高遵裕自己不曾有折子进呈么?卫尉寺又有何说法?
“高遵裕前后递进来两封奏章,一封是奏闻战况,并弹劾石越处置失当,置失陷名城,使狄咏殉国、何畏之等诸将或死或失踪,上万百姓沦于敌手。另一封却是自辩的折子。遵裕言西夏攻平夏城甚急,他手中可调之兵尽数派往平夏城协助种谊,接到石越求援之令后立即征调兵马救援,只不过是拖延了些时日。遵裕且说,缘边州军,向来各有辖区。各州军分驻兵马,互为犄角,虽不能大胜,亦不致有失。渭州兵马首先当防渭州之寇,而环庆自有种谔之兵。石越以文臣典军,不晓军事,冒险用兵,尽起环庆之兵往延州,又调环州知州张守约领长安兵,使环庆无名将,方有环州之败。此番大胜,不过是一时侥幸。设使夏主不往绥德,改攻环庆,长安以西,非大宋所有。石越轻率行事,是拿陕西军民、朝廷土地博一己之功名云云。
曹太后只是静静聆听,没有插话,脸上亦无异样之色。
却听赵顼又说道:“石越的奏折,娘娘已经见着。战前他已画好方略,熙河之兵仓促间难以调动,石越令其牵制西夏西南之敌,使其不敢妄动——这点朕是深以然为的,兵法说,千里趋利,必阙上将军。便使征调熙河兵,亦是疲惫不能用,且熙河素有重兵,又为西夏所瞩目,其地归未久,蕃部尚未完全归心,一旦调动,更易泄露军机,此所得不足以偿所失者——而以种谊守平夏,以高遵裕宿将重臣,居中策应平夏与环庆。石越与诸将事先已侦得环庆是仁多澣领兵,知其与梁氏有隙,故盛设疑兵,使其不敢攻环庆。而倾环庆之兵往延绥。不料仁多澣不知何故,又起兵入寇,按事先之约,则遵裕当起渭州之兵往援,则环庆不至有失。又言狄咏守城十日,若遵裕之兵早至,环州不当失陷,狄咏不必死国。是以石越劾其轻慢军机之罪。
虽然是名将之后,但是曹太后毕竟是女子,并不懂军事,但是对于处理纠纷,平衡各种关系,稳固权力,却自有自己的见解。实际上做为一个最高统治者,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她不动声色的听赵顼说完,沉吟了一会,又问道:“其余诸将又是何说法?
“大抵渭州将帅、军法官,皆言平夏城战事甚急,而遵裕之兵,除去渭州守备,皆派往平夏。种谊亦言敌攻平夏城日急,确是事实。由是观之,遵裕非是故意轻慢。卫尉寺呈渭州神锐军都虞侯之报告,亦道渭州实无兵可派,而遵裕是临时征集。朕想遵裕本是戚里,为人素忠朴,为国守边有年,颇得蕃汉将士之心,是国家重臣名将,非不知轻重之人。且其方处疑忌之地,是待罪之身,石越用之,是使遵裕有戴罪立功之机会。遵裕与越,素无怨隙,论之则是越于遵裕有恩,何以遵裕竟要陷石越于死?此事不合常理。或其确有苦衷,亦不可知。
“官家可问过枢府?
赵顼脸上泛出苦笑之色,“文彦博以为,高遵裕不能调兵或有苦衷,此事尚须查证。至于其指责石越不会用兵,以陕西为赌注,则不过是攻讦之辞,当严辞责之。缘边州军,旧制确是各自防守,互相救援,故此于各紧要处分驻大军。然此不得已而为之,是不知道西夏人将从何处入寇,而朝廷有守土护民之责,不可轻易委之予敌。现今既已事先得知西夏人进犯方向,不集中兵力严阵以待之,而依旧使各州军分兵自守,虽为稳妥,却是误国之臣矣。此中智以上不为,何况石越。
“文彦博是公允之论。
“而王韶则以为,当斩遵裕以号令三军。
曹太后略觉惊讶,诧道:“为何?她惊讶的并非王韶主张要斩高遵裕,而是王韶素与石越不投契,此番却为石越说辞。不过赵顼却不免会错意,解释道:“王韶以为朝廷置安抚使,本意便是要节制沿边诸帅,以御外寇。诸州府军监郡守及缘边边帅,虽有直达两府之权,但每至战时,则不得违背帅臣节制,否则安抚司之设,再无用处。王韶又以为高遵裕之辞,皆是诡辩,环庆危在旦夕,高遵裕典兵日久,岂有临时征集军队之理?况临时征集之守军,不过不能战之厢军、乡兵,又有何用?他若无兵可派,便当径直回报石越无兵可派,不得以诡辞欺瞒主帅。
是以王韶以为,凭此一状,便当斩高遵裕以明军令。“
“王韶之论,虽不无道理。然他之见识,毕竟不如文彦博。曹太后听完,轻轻的评价了一句。
赵顼微微端正身子,认真的听着。
曹太后又继续说道:“祖宗惩于唐藩镇之祸,于边帅之置,实有深意。此次西夏来势汹汹,但依祖宗旧制,虽然不能有此大胜,但是只须边臣守御得法,亦不当有倾覆之危。只是缘边百姓,难免要受些灾难。她见赵顼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似有话要说,不由微笑道:“官家且莫急,先听哀家说完。
“是。
“哀家并非是说石越不是。但凡天下之理,有一利必有一弊。旧法御敌,虽无大险,却不能有大利。虽能阻住西夏之兵,却不免今岁去了,明年复来,边患终是无穷无尽。况且天子为万民父母,使百姓沦入夷狄之手,为人父母者岂能泰然?此不得已之法。
“娘娘说得甚是。
“石越此番御敌,几乎有机会毕其功于一役,若非天降大雪,使西夏人侥幸逃脱,西北之局势,几乎一战而定。哀家虽一妇人,亦知此诚百年难遇之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比起环庆那一点点风险来,其利远大于弊,诚如文彦博之言,中智以上,可知取舍。惟其事亦须杀伐果断方敢施行,若是碌碌之辈,虽知良机难遇,亦只能坐视。石越以一文臣,能行此事,是其能也。且其又能亲自坐镇庆州,勇气不逊于古之名臣,以一文臣能此,尤是难能可贵。此等事不可处处求全责备,哀家虽是女流,不懂兵事,但却知世间之理不变。试想若石越既能在绥德伏兵破敌,又能使其余各处不冒一点风险,本朝百年来岂无名将?陕西一路若有此实力,西夏早已为大宋一郡,何必待石越来做?况且西夏人并非愚蠢,若陕西有此实力,其又岂敢犯我边境?是其知我大宋力不能为此,方敢狂妄干犯天威。
赵顼细听曹太后分析,心中不由甚是钦佩。他知道曹太后既不知兵事,又不懂陕西的实力究竟如何,但是她一一条析,却是毫厘无差,与文彦博的话大多契合。“果然天下才智之士,所见略同。赵顼不由在心里暗暗感叹。
曹太后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气力不免有点接继不上,停了好久,方继续说道:“若哀家所见不错,那石越是有功无过,遵裕之辞,多是攻讦。
“朕理会得……但……赵顼考虑着如何置辞。
曹太后微笑望着赵顼,笑道:“哀家知道官家所忧者何事。高遵裕是否不听石越军令真假不知,但是他攻讦石越,却是事实。若按理而言,则高遵裕须严惩,再派枢府与卫尉寺,前往查验。他前罪未了,又添新过,虽然不可能如王韶所言,岂码也要落个某州安置之罪。但是,哀家却以为,此番高遵裕却不便重惩。
赵顼听曹太后说中自己的心事,当下忙说道:“娘娘说得甚是。只是石越弹章言辞激烈,眼下朝中有一帮大臣御史,亦颇觉不平。若不处置,却怕内则不能安朝野议论,外则难服石越边将之心。
曹太后略停了一会,说道:“石越立下这般大功,声名大盛,若是遵裕以戚里之亲,宿将重臣之名,犹以不服号令之名得罪,是日后边将再无人敢轻慢石越之令。如此则是朝廷假石越威仪过甚,于石越本人,亦非好事。古来善始者不必善终,官家当慎之。若是恐谏官御史不愿善了,哀家倒有一策。
“还请娘娘赐教。
“官家可知章敦的案子可曾结了?
赵顼一愣,望着曹太后,心中忽然一动,拍手笑道:“朕已知道了。果然是妙策。
曹太后含笑点头,悠悠说道:“只是官家须给你母后家留几分体面。
“朕理会得。赵顼笑着答应了。他这几日来,最为难的便是不知如何处置高遵裕之事。高遵裕是不是故意不发援兵,赵顼根本不可能凭着几封奏章分辨清楚。几个宰臣或为高遵裕辩护,或为石越说话,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依王韶所言,高遵裕的辩辞是勉强了一点,但却也并非完全说不通。何况,就算是王韶,也说不出高遵裕有何理由要置石越于死地。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站在赵顼的角度来看,若是打了败仗,那还有必要找一个替死鬼来向天下做一个解释,但现在既然是打了胜仗,这点“小小的纠纷,根本不是重点。真正要紧的,还是如何在石越与高遵裕之间寻一个平衡点。
对于高遵裕,如果处罚重了的话一怕使石越威仪过甚,又毕竟念在是自己舅舅家,不好太过狠辣;但若是不处置或处置轻了,休说石越难以答应,朝中的御史谏官,还有一些如王韶这样的大臣,都不会善罢干休,他素知这些臣子的脾气,可不是皇帝一道诏书能打发的。因此,他为难了许久,总算这次找到了法门,心里不由感觉大大松了口气。
赵顼打扰曹太后已久,事情既了,便准备告辞离开,便在他起身的那一瞬,便见曹太后身子一晃,仰身便往后倒去。赵顼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却见曹太后早已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娘娘!娘娘!太医!来人,快宣太医!
在赵顼慌乱的高呼声下,慈寿殿很快就乱了套,慌了神的女官宫女们到处跑动喊叫,内侍们穿进穿出,很快,曹太后忽然昏倒的消息,便传遍了个整个禁中。二后四妃以下,所有的嫔妃带着尚未开府的皇子皇女,很快都来到慈寿殿外请安。但除了二后四妃之外,所有人都被挡在殿外,但没有诏旨,却没有人敢走。慈寿殿外顿时聚集了黑鸦鸦的人群,一些嫔妃低声的抽泣着,还有一些人则口中喃喃有词念起佛来。
而不久之后,宰相吕惠卿、枢使文彦博,也率领文臣百官,写好请安折子,递了进来。在吕卿惠的安排下,有司开始准备祁祷祭祀,到了下午,开封府内宫观就自觉开始为太皇太后祷福……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经历过四代皇帝,曾经垂帘听政,在臣民心中享有极高声望的太皇太后曹氏,正处在病危当中。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曹太后的病危,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对大宋朝廷中的大臣而言,这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曹太后并不是毫无影响力的女性。她的病危,不仅意昧着所谓的“旧党,少了一座真正的靠山。同时,曹太后的病危,也对朝廷中正在讨论的另一件大事,带来了不可预料的变数。
熙宁蕃坊,宝云斋。
一个从外表看起来约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在仔细地欣赏着一块“麒麟竭。宝云斋的掌柜阿卡尔多不时地用夹杂着尊敬与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位普通儒士打扮的客人。阿卡尔多虽然来到这座“天堂般的城市不到三个月,但是凭借多年的经验,他却一能看出眼前的这个客人,身份非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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