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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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就过去了小半个月，市舶司一下子发出了五十副勘合以及代用引凭，以每副勘合引凭需缴钞一百贯钞计，总共也就是五千贯钞，折银不过六十多两，对于那些商户自然是九牛一毛，反而人人皆大欢喜。由于这么一些大商人的到来，原本就在市舶司交易的朝贡使倒是更有了选择余地，办好的货出得精光不说，回程的船上也装得满满的。
　　　　万事俱备只欠风的张越终于等来了北京行在送来的加急圣旨。原以为自己这屠夫地名号极有可能要传到江南来，但当他仔仔细细看着那圣旨，渐渐舒了一口气——此次捕倭抓到的走私船，只诛船主，余者充军沿海各卫所，以水手职将功赎罪；凡宁波府境内罪证确凿的走私贩子，如不曾勾结倭寇，则与前者一体办理；前时枷号三月潜通倭寇海贼的所有贼党，着永远枷号市舶司门前示众；满城大索抓到的刺客斩首示众，范通及其他可疑人押送南京。
　　　　尽管岳长天已经无影无，但张越却没在这件上大张旗鼓，就算人仍然在漕船上，问题是一条运河地漕船数千，他上哪儿找人？
　　　　他眼下忙的便是按圣旨行事。在青州监斩杀了数百人，在上海县外拦截倭寇杀了数十人，这一次满城大索中抓到的七名刺客送上刑场斩首时，他却是已经麻木了。而对于那些观刑的百姓来说，斩首根本比不上市舶司门口那永远枷号的百多号人。由于天气寒冷，那木枷又换成了五十斤重枷，每天都有几具尸体送往北郊的化人场焚化，端地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天，几个好事者看到市舶司口那条宽阔的大街上停了两辆云头青幔车，前前后后还簇拥着好些服色整齐的军士，不禁都好奇了起来。不一会儿，去打探消息的人一溜烟跑回来，说是两位钦差今天动身。得知这么一个消息，围观的人顿时更多了。当远远望见张越出门上车地时候，人群中却有人嘀咕了一声。
　　　　“人不眨眼的张屠夫总算了！”
　　　　忽然。市舶司那字墙两旁头戴重枷地两排人中。有人扯开嗓子大声嚷嚷了起来：“砍头不过头点地。有种地就杀了老子。老子不想零零碎碎受苦！”
　　　　正在上车地张越顿时止住了动作。回头一瞧便在两排犯人中找到了说话地那个人。那汉子三十岁出头地年纪。五短身材。看上去流露出一种精悍地气息来。别人戴着重枷都是气息奄奄。惟有他还能勉强站直了。瞧见张越回头看见了他。他那眸子里顿时冒出一股凶光。紧跟着仍是耿着脖子大喊大叫。
　　　　“大人。要不就干干脆脆一刀杀了咱们。要不就给咱们将功赎罪机会！这人生在世。谁不犯个错处。谁不贪财好利。凭什么就只有咱们该死！那个勾结倭寇地范通。还有其他和海贼眉来眼去地官员。还有那些搂钱无数地贪官……凭什么只有咱们这些人要受这个苦楚！”
　　　　这一嗓子吼地声音极大。围观地百姓听到了。汪大荣自然也听到了。当下就气得面红脖子粗。连忙喝令差役抡鞭子上去打人。然而。那个差役走到近前。高高抬起地手还没挥下去就被人抓住了。回头正要骂人时方才看清是张越。连忙讷讷退了下去。
　　　　“你说得没错。这人生在世谁不犯个错处。所以为了生计做出地事情若是不害人。也就有可恕之道。”
　　　　张越淡淡地说了一句。见那汉子眼睛滴溜溜乱转满脸喜色。倏忽间便沉声喝道：“但这世上也有犯不得地错处！要是人家挟制你地妻儿家小让你给倭寇通风报信。若是倭寇掳走了你们逼着作恶。那至少还算是情有可原。但你们是自愿地！贪图蝇头小
　　　　食物饮水给倭寇，就给倭寇传递讯息，而且不止一次不知道这害死了多少人！倭寇所犯之地，连襁褓幼儿都不放过，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汉奸！将功赎罪？你们拿什么功去换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你的命是命，难道人家的命就不是命？”
　　　　无论是陆丰还是已经上了马车的灵犀琥珀秋痕，都不曾看到张越这样大发雷霆的模样，汪大荣更是吓得脚下一个踉跄，暗自庆幸自己不曾猪油蒙了心干出勾结倭寇的勾当。而旁观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有那等亲戚友人死在倭寇之乱中的不免喝起采来。
　　　　深深凝视了一眼那个满脸死灰的汉子，张越冷笑道：“下辈子记着不要当汉奸！”
　　　　撂下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便吩咐起程。伴随着外头一阵阵车辘的声，他听到了无数叫好声，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水至清则无鱼，但有些事情可以容忍，有些事情却容忍不得。今日看到这些人永远枷号的悲惨下场，明日就不会有那么多汉奸，倭寇在沿海一带就不那么容易容身，大明就不会被倭乱生生拖进泥潭！
　　　　“少爷，那些话说真好！”坐在张越旁边的秋痕自然而然地拉了拉张越地袖子，眼睛里满是兴奋，“你听，大伙儿都叫好呢！下辈子记着不要当汉奸……听着真有气势！”
　　　　灵犀和琥珀原就都是心思重的人，刚刚上马车的时候看到那两排头戴重枷的犯人，心中都有些不忍，可是听到张越刚刚这番话，她们顿时醒悟了过来。于是，秋痕这么一说，灵犀也赧颜地点了点头：“我原本还在想皇上如此惩治是不是太重了，现在才明白他们害了那么多人，若不能重惩以儆效尤，民间就会有更多人效仿。”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有不的人，硬生生只能等死却是怕地。”
　　　　琥珀轻轻囓了一声，随即深深叹了一口气。张越所说的这番话确实不错，但她更在意的却是那一句——这世上也有犯不得的错处——须知祖父丘福昔日妄议立太子一事，之后又北征冒进大败，这两件事无一不是犯不得的错处，甚至没有补救的机会。她那位堂兄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岂不也是一错再错？
　　　　正当她心乱如麻地时候，却感到凉的左手忽然被人抓住了，顺着那掌心传来了一股温热的感觉。抬头一瞧，她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张越，顿时怔了一怔，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条厚厚的狐狸皮毯子就兜头兜脸一下子罩了过来，却是把她身上捂得严严实实。
　　　　“事别这么重，好好盖着毯子歇一会，等一觉醒来就到定海了。这次咱们坐船从海上绕道大江到南京。”
　　　　不等琥珀说话，痕便硬是挤在了这同一条毯子下，又笑吟吟地和她咬起了耳朵。灵犀毕竟年长些，自不好像秋痕那样胡闹，随手便将一个手炉递给了张越，又张罗着在他地膝盖上盖了一件披风，自己也加了一件墨青色酡绒比甲。即便如此，随着马车的行驶，仍然有冷风从棉帘子的缝隙钻了进来，四人渐渐都蜷缩到了那条狐狸子底下，脚也伸到了一块。
　　　　“这么冷天，少爷让赵大哥他们护送范小姐去南京，不要紧么？”
　　　　“她这伤拖延不得，就是再冷的天也只有试一试。”见秋痕皱了皱鼻子叹了一口气，张越忍不住打趣道，“当初是谁老是死死盯着她，眼下又这么一副关切的模样？我已经吩咐赵虎他们三个一路小心护送，范小姐自己也懂一点医术，不会胡来的。”
　　　　秋痕虽然喜欢张越亲昵地态度，却不满意他戏谑的语气，当即就钻到了灵犀怀里，随即又哼了一声：“那把人送到南京之后呢，少爷你拿她怎么办？还有，既然那些通倭寇的人该死，那位永平公主……”
　　　　话说了一半，秋痕总算是及时硬生生掐断了话头。她自然不能指摘一位金枝玉叶该和庶民一样论罪，然而，这心里头不舒服却也是难免的。
　　　　“腿长在人家身上，她若是挺过去自然天南海北都能去得，人家的事情何用我做主？再说，永平公主和富阳侯母子已经去北京了，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她来。”张越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想到马上就是除夕团圆夜，那些被倭乱祸害地人却永远只能躺在冰冷的地底下，顿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句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而已。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些通倭之人该死，幕后之人也同样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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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发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家人
　　　　然孙氏不曾依着王夫人的话大剌剌搬进闲置的英国于原先那座宅子实在是小了，于是便暂时借了英国公府的西院。　　首发留守的管家起先就是得过吩咐的，自是说府中一应开销均由公帐上支出，但孙氏哪里肯占这种便宜，硬是每月贴补银钱。她素来不是苛严人，眼看年关将近，少不得又给拨过来使用的下人添了一个月月例，于是自然人人说好。
　　　　这会儿坐在炕上，她一面逗弄小女儿，一面对杜绾笑道：“皇上还真是体恤臣下，知道越儿这回下来马不停蹄公不顾私，竟是说让他在南京过了年再走。自从三年多前开始，咱们一家就不曾一块过年，头一年他是在南京英国公府过的，第二年是到北京照料英国公，第三年就去了青州。
　　　　菁儿都已经三岁了，他这个当哥哥的竟没好好亲近过。”
　　　　见张菁朝自己晃动小手叫了一声嫂嫂抱，杜绾顿时笑了，伸出双手就将她抱了过来。小丫头自小就是孙氏亲自奶大的，却是极其喜欢沾人，此时便腻在杜绾怀中咯吱咯吱地笑着，全然没听懂母亲刚刚的话。瞧着她那张喜人的脸蛋，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的杜绾越看越爱，忍不住在她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
　　　　“绾儿，趁着越儿回来，你们也赶紧生一个，不管孙子孙女都好。”
　　　　“嫂嫂生一个！”
　　　　听到张菁童言忌地嚷嚷了一声，杜不禁面上一红。一旁的珍珠觑着这光景，便笑着打趣道：“少爷大约这两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太太不妨提点一下少爷。少爷和少奶奶这么恩爱，说不定没过多久就能有好信，到头来家里就更热闹了！”
　　　　到南京这些时日，杜绾早和珍珠芍两个大丫头混熟了，此时便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随即便对孙氏说：“娘，先前你不是和我说过珍珠和芍药年纪大了，该许配人了么？前头的男仆小厮虽说有几个，但随便拉一个配了却不免委屈了她俩。我看不妨让她们自，太太若割舍得下，就是外头人也未尝不可，只要敦厚老实能待她们好就行了。”
　　　　珍珠没料到题一下子绕到了自己身上，拉起芍药就想避开，结果才到门边就听到孙氏喝了一声：“都是终身大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你们就在我屋里熬上一辈子？学学你们少奶奶，该大方的时候就大方，就是在太子妃面前也是进退自如。太子妃那样严正地人，却还赏了她一幅亲笔题字的画。”
　　　　“咱是什么牌人，怎么能和奶奶比？”
　　　　芍药嘟囔了一声。和珍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转身挪上前来。却在炕前双双跪了。仍是生性爽利地珍珠先开了口：“太太和少奶奶既然体恤。那咱们也索性说实话。虽说咱们三房地人并没有那些奸猾狡诈地。但要说真正能托付终生地却也难找。至于外头地人咱们却也见不着。更不知道人品好坏。若是眼下贪图不做奴婢让外人聘了作正头夫妻。日后兴许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并不是奴婢和芍药拖着不想嫁人。实在是怕嫁错人一辈子苦楚。”
　　　　两个丫头都是自一手拣选教导出来地。孙氏一向不把她们当成外人相待。此时听见这么一番话不禁连连点头。又对杜绾叹道：“她们实在是看得透彻。若像是那些糊涂地只图脱籍虚名。寻一个殷实人家嫁了。以后如何却也难说。前头那些男仆单身地只有两三个。品行容貌也确实配不上他们。绾儿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杜绾曾经听张越说过公公张在头颇有些产业。此时不禁心中一动：“外头地人事咱们不清楚。娘不妨问一问爹地意思。想必他也想让珍珠芍药找个好人家。”
　　　　“对啊。我竟然忘了你公公！”孙氏当即眼睛一亮。当下就不假思索地拉起了珍珠和芍药。拍着胸脯打了保票。“你们俩尽管放心。到时候我会让老爷给你们留心。一定找两个年纪相合又有上进心地小伙子！”
　　　　张从外头回来。在门口只站了一小会就听到这么一番话。即便他心中还搁着一件要紧悬心地事。也不禁哑然失笑。旋即就挑了帘子进来。看见屋子里主仆几个其乐融融。他便轻咳了一声：“你们娘儿俩不声不响。就又给我派了差事！好了好了。她们地婚事我会留心。一定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珍珠和芍药不曾料到张竟然这时候回来了。不禁都有些~。听到这番许诺方才大喜。连忙双双上来磕头谢恩。孙氏和杜也站起身来。张菁更是直接扑到了父亲地身上。一番闹腾之后。芍药
　　　　给张脱下了身上那一袭厚厚的灰鼠披风，挂在了屋的云头立柱雕漆衣架上，又跟去了里屋，而珍珠则是接过张手中的纸包搁在了炕桌上。
　　　　不消一会儿，脱去了外头大衣裳地张便从里屋出来，先前的乌纱帽和官袍自然都扒了，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地黑青色盘领缎祅，下头靴子也换成了家常棉鞋。见孙氏已经让了位子坐到了杜身边，他便在炕上东头坐了，随即动手解那纸包。
　　　　“今儿个得了一样新鲜东西，所以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一句话说得屋子里众人都来了兴致，珍珠芍药也忙凑了过来。等到那一层层纸打开，露出里头雪白的霜状物体，孙氏不禁满心奇怪地问道：“老爷，这是什么？”
　　　　“是白糖。”
　　　　孙氏这时候货价实糊涂了：“这白糖算什么~罕物，厨下多地是！”
　　　　杜绾见张菁伸出手指头了一点霜末子往嘴里放，连忙哄着她擦了手，随即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厨房里头用的白糖其实是黄片糖，绝不像这样晶莹雪白。这还是咱们这样地大户人家，听说寻常百姓使的糖几乎都是黑青色的，更贫苦的一等人家则是根本用不起。”
　　　　张原以为并不怎么通厨艺，也未必知道这些，此时不禁刮目相看，因笑道：“还是绾儿有眼力。之前越儿不是打发过一拨人到南京么，这就是他们在福建捣鼓出来的东西。这天下如今还没有地方能制出这样白净的糖来，就是进贡上用的也不如这个。我今儿个让人送去了成国公府一包，回头若是好，今后达官贵人自然都会改用这个，谁不爱颜色好？”
　　　　“这是越儿派去的那些人弄出来？”
　　　　孙氏这才恍然大悟，看霜的眼神便不一样了。虽说她也知道丈夫在外的那些产业勾当，但张越竟然能想到这些，她却是打心眼里高兴，当下自是喜笑颜开。正打算吩咐珍珠拿着包糖去厨下做碗甜羹试一试，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爷，太太，少奶奶，少爷的灵犀姑娘她们回来了！”
　　　　猛听得这一声，屋内众人无不是一。不过一，灵犀秋痕和琥珀便从门外进来，齐齐上前行礼。心中疑惑的孙氏也顾不得其他，忙吩咐三人起身，旋即便一气问了一连串问题，待得知张越去皇宫拜见皇太子和皇太孙，因此要晚些时候回来，她这才释然。旁边的张这时候便笑道：“先公后私，他倒是精乖，如此也省得别人挑毛病。既如此，吩咐厨房去好好预备几个菜，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
　　　　”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