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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少年行-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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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安然无恙的背后,必然有高力士的功劳。

    想到这里,李亨赶紧向高力士多看了一眼。只见高力士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气息还微微有点粗。

    眼神转动之间,李亨忽然发现,圣人的御座边多了一份奏折。看来就是高力士拿来的这份奏折改变了圣人的心思,也打断了李林甫发动的攻势。可这是份什么样的奏折呢?为什么它能够扭转局势呢?李亨觉得自己同时被所有人蒙在了鼓里,感觉十分不爽。

    。。。

 ;。。。 ; ;    高力士对阿史那旸的君子之风甚是欣赏,这个西突厥王室后裔,行事之风范,不亚于山东世家子弟。从北庭监军张道斌每旬传来的密报看,阿史那旸和太原王氏出身的王正见惺惺相惜,已有通家之好,两家的小辈也竟日一起读书、游玩,关系融洽。

    从圣人的角度看,远在千万里之外、节镇一方的某都护府的正、副都护格格不入、势成水火固然不好,但两人如鱼似水、融融泄泄,却也不是圣人所期望的。

    不过,阿史那旸和王正见都是先公后私、光明磊落的君子,故圣人特别优容,只是交待让张道斌密切关注两人交往行迹,若有异常即刻密报长安。

    “阿史那卿不必如此!朕岂不知封赏北庭之事与卿密切相关?卿欲避嫌之心朕甚明了,然《吕氏春秋》有云:举贤不避亲仇。卿身为北庭副都护,熟知北庭人物,故更需多多建言,以避免政事堂陟罚臧否失当。”圣人的话让阿史那旸无法拒绝,只好重新坐回榻上。不过高力士知道,依照阿史那旸的性格,虽然不得不坐在殿内,但在涉及北庭封赏一事上,必然会谨言慎行。

    “哥奴,先说说政事堂的想法吧。”身在紫宸殿,圣人对李林甫的称呼也变得更加亲切。

    “诺!”李林甫回禀道:“某与陈相已阅研北庭都护王正见的奏章、兵部职方司的奏报及内侍省转来的北庭监军张道斌的秘奏,对碎叶大捷的封赏事宜,已初有计较。某也先易后难,先说参战的葛逻禄、沙陀、黠戛斯三个藩属部落的封赏。臣以为王正见的建议颇为妥当,可将素叶水南岸及碎叶城赐予葛逻禄,许其在碎叶开牙建帐,并荫其幼子谋剌思翰为正六品的骁骑尉;可将素叶水北的部分草场赐予沙陀,壮其实力,以监控葛逻禄;可将俘获突骑施的部分青壮赐予黠戛斯,以坚其忠心,并遏制回纥汗国的扩张。”

    高力士听到李林甫的提议之后,稍感惊讶,没想到李林甫几乎全盘接受了王正见的方案。同时,高力士发现,太子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疑虑。

    “亨儿,对政事堂的提议,汝怎么看?”圣人对李林甫的建议不置可否,反而开始考校太子。

    “启禀父皇!儿臣接到父皇的圣旨后,便日夜思索此事。儿臣以为,王都护的奏议颇为妥当,只是儿臣有一事不解,为何不能直接在碎叶建军镇、驻兵马呢,而要将碎叶城赐予葛逻禄呢?请父皇为儿臣解惑!”李亨回答的非常诚恳,让高力士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看来太子为了今天的朝会确实下了大功夫。这个回答巧妙转移了圣人的考校,变成了不谙军政的太子向英明神武的父皇请教军国大事,软化了圣人的锋芒。“这估计是东宫那位李先生的功劳吧!”高力士对太子的这位布衣之交非常关注。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太子的请教挠到了圣人的痒处:“素叶河谷水草丰美、气候宜人,乃伊丽河谷以西的一大宝地。掌控素叶河谷,是控制河中地区的棋眼。从太宗皇帝开始,大唐在素叶河谷筑城建军,就是为了布局整个河中地区。然,河中地区路途遥远,碎叶城据长安近万里之遥,距离庭州城也有两千多里地,派军出击震慑诸族容易,驻兵建郡却十分困难。故自高宗始,碎叶城反复易手,难以久守,不得已,方允突骑施在碎叶城建牙,免于沦陷吐蕃或大食之手。王正见虽一战而定突骑施,然此刻吐蕃、回纥势大,安西、北庭、陇右的重心并非大食,故与其让北庭分散兵力于碎叶,不若施恩葛逻禄,使其成为第二个突骑施。至于如何应对大食东来之心,则是下一个议题的内容了。”

    “儿臣愚钝不堪,若无父皇的耳提面命,决不能把握其中的精妙!儿臣恳请长随父皇左右,以便聆听教诲。”太子对圣人行了跪拜大礼。高力士盯着太子诚恳的神情和李林甫脸上淡淡的不自然,感慨太子走了一步妙棋,用父子天性和孺子之情回避了圣人的考验。

    “汝是太子,确应当多听闻国事。”圣人也为太子的诚心所动,对高力士说道:“将军记得提醒朕,今后若有重大朝议,皆请太子前来听政。”高力士俯首听命的同时,发现李林甫仿佛坐定的老僧一样,对太子的倾情表演风淡云轻。

    “哥奴,王正见的奏章朕也认真思量了,关于葛逻禄、沙陀和黠戛斯的安排甚是周密,防患于未然。朕相信,照此安排,素叶谷地当风平浪静。若哥舒翰今年能如期夺取石堡,朕希望在明年元日大朝会后商议碎叶驻军一事!河中之地,必将牢牢掌控在大唐的手中!”年迈的帝王谈起万里边疆,顿时雄心万丈,这让高力士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马球场上轻骑飞扬、纵马驰骋的英武皇子。

    “哥奴,继续说封赏北庭之事吧。”一息之后,圣人从气吞万里的情怀中平静了下来。

    “诺!”李林甫飞快瞥了面色深沉的太子一眼,然后继续回禀政事堂的决议:“某和陈相商议,参战的一万北庭将士,可赏钱三十万贯;有战功者,可按王都护的举荐名录,升职赐勋,并着兵部的兵部司和吏部的考功司和司勋司登记在册,必备今后考核及升迁时查用;其中北庭节度使判官杜环,掌管军需及参赞军务有功,升为从六品奉议郎;北庭都护府别将李定邦,功勋之后,作战勇猛,亲率陌刀队大破突骑施骑兵,升为从六品振威副尉……”

    “哥奴,这李定邦是凌烟阁上何人之后啊?”一句“功勋之后”,让圣人对李定邦兴趣大增。

    “启禀陛下!这李定邦乃卫国公的重侄孙、丹阳郡公李客师的重孙,宋国公李令问之子。”李林甫的功课做得相当扎实,令一向以细心而自傲的高力士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原来是故人之子啊!”圣人略有惊讶。高力士微微想了想,回忆起了三十多年前,那个整日和圣人在一起打球、射猎的李令问。

    “若不是李令问受姻亲反叛的牵连,削官免爵,李定邦也不至于投身边军,从行伍做起啊!”对于逝去的李令问,高力士并无多少怀念之意,不过李定邦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他感叹岁月之流逝、人事之消磨而已。而高力士注意到,圣人也多多少少陷入到了忆旧的情绪中。

    “哥奴,这李定邦是朕的故人之后,不妨略加照拂。”圣人对故人总是有种格外的优容。对高力士而言,圣人的念旧之心越重,他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陛下的仁心乃天下苍生之福也!”李林甫对圣人的举措也大加赞赏:“那就升李定邦为正六品的昭武副尉,且臣会告知王都护,对李别将多加照顾。”

    决定了李定邦的封赏后,圣人对政事堂其余的提议并无异议。转眼就只剩下王正见、阿史那旸、高舍屯和张道斌四人的封赏未定了。

    “陛下,张监军为内侍省的内侍,非外朝人员,政事堂无权决定其黜陟升降,故请陛下圣裁!”李林甫恪守法度,尊重高力士的势力范围。高力士则轻轻冲着李林甫点了点头,天宝年间内外朝的两大巨头保持了微妙的默契。

    “北庭都护府长史高舍屯升为正五品中散大夫,许荫一子为从八品征事郎,赐庭州永业田五百亩、钱一万贯;北庭都护府副都护阿史那旸,升正三品开国县公、金紫光禄大夫、赐勋上护军,许荫一子为从七品朝散郎,赐庭州永业田一千亩、钱两万贯,封长女阿史那霄云为正五品素叶县君。”李林甫报出了北庭封赏的重头戏。

    李林甫话音未落,阿史那旸已跪谢在地:“微臣乃化外寒门之后,无寸功于社稷,不敢当此重赏!”

    高力士从元日大朝后就开始琢磨,北庭一战,阿史那旸的功绩可有可无、可大可小,圣人为什么忽然要重赏阿史那旸,且要册封阿史那旸的长女为县君?圣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是高力士必须尽快弄明白的。

    高力士仔细盘点了一下内侍省关于阿史那旸来京之后的行踪信息,发现阿史那旸曾频繁在平康坊附近出没。平康坊作为长安城的风流薮泽,人员混杂。出入其中,可以花前月下,也可机密谋划。

    高力士理了理头绪,此事表面上看纷繁复杂,其实关键点只有两个:其一,对于阿史那旸的封赏究竟是敌意还是善意;其二,册封阿史那霄云为县君,是赏赐还是代价?抓住了这两点后,高力士觉得隐隐有些明白水面下的交易了,不由一阵心惊……

    圣人自然没有接受阿史那旸的推脱,通过了关于高舍屯、阿史那旸及阿史那霄云的封赏。

    高力士平复了悸动的心,看向阿史那旸总是令人温暖的脸庞,忽然无端泛起一阵寒意。寒意在身体里流窜的一瞬间,高力士一个激灵,明白了十余天前来自张道斌的那份密折究竟意欲何为了。高手过招,布局和破局皆在不动声色间,甚至有时对手未必想到如何布局,这边就已经将破局的利器准备妥当了。“认认真真看好戏吧,鹿死谁手,某心中大致已清楚了。”

    “王正见的封赏政事堂是如何商议的呢?”圣人对政事堂之前的提议都很满意。

    “启禀陛下,臣之前拾陛下的牙慧,说按照先易后难的顺序禀报。这容易商定的,都已一一禀报陛下了,现在让某和陈相为难的,就只剩下王都护如何封赏了……”李林甫卖了个关子,满殿人的好奇心都被李林甫勾起来了,尤其是太子,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疑惑。

    “哥奴不必遮遮掩掩,有什么疑虑尽管道来。”圣人对李林甫的欲说还休并不在意。

    “启禀陛下,臣在天宝七载腊月二十四日接到御史大夫王鉷的奏报,弹劾北庭都护府都护王正见破坏军纪、私纵敌酋、藏匿贼属。”李林甫从袖袋里取出了王鉷的奏折,高力士赶紧上前接住,呈交圣人。

    圣人接过奏折后,打开仔细阅读起来,高力士在旁边快速扫了一眼,大约瞥见“……借围三阙一之名,行私纵敌酋之实,若无沙陀……”等杀气腾腾的文字。

    圣人越看脸色越沉,直接把奏折扔在了榻上,对太子冷冷说道:“亨儿也仔细看看吧,看完给朕说说,该如何封赏王正见!太原王家的人个个都了不得啊!!”

    在太子颤颤惊惊接过高力士递过的奏折看的时候,高力士向身侧的小黄门招了招手,低低交待他在圣人身边侍奉片刻,然后自己向圣人在紫宸殿内的书房走去。

    与此同时,五千多里之外的庭州城,新年的欢庆气息仍在凌冽的北风中飘扬,尚不知自己已官升半级的杜环来到了北庭都护王正见的书房。看着伏案翻阅书信的都护,杜环笑问道:“使君心安否?”

    “六郎,箭已离弦,中鹄与否,已与此心无关。”王正见神情淡然,微有凄色。

    “使君是期待中还是不中呢?”杜环追问了一句。

    “某宁愿不中,但究竟如何,在人不在我。”王正见依然平静。

    “太子那边是否会误会呢?”杜环问出了最担心的事。

    “无妨,某本就不愿选择和族兄一样的道路。某布此局,并非为了太子。”王正见手在不停地翻检书信。

    说话间,杜六郎听见了后院里传来的欢快童声,不禁在心中暗暗念道:“小郎君,大树亭亭如盖为汝遮阴避雨,望你能不负这番苦心啊!”

    。。。

 ;。。。 ; ;    冬日正午的太阳,遥遥挂在九天之上,无力地发出惨淡的白光,毫无温暖可言。年过六旬的骠骑大将军高力士,站在大明宫紫宸殿外的走廊上,感觉入骨的寒冷。

    元日的长安,北风瑟瑟,天寒地冻,若是无御寒衣服自然是相当难熬的。好在天下升平已久,长安城的居民,穷披厚麻、富穿皮裘,总不至于受寒受冻。

    身着内侍省用安西都护府进贡的西域特产白叠布和棉花精心缝制的棉袍,高力士自然知道这无可躲避的寒冷其实是自己不安的内心在作祟。

    想起刚才喧哗热闹的元日大朝会,各地节度使为博圣颜一笑而无所不用其极,高力士总是有种小时候和婢女阿花一起去湖边看流星的感觉。银色的流星瞬间划破夜空,坠落到远方黑魆魆的湖面上,绚烂却又短暂,在片刻繁华过后就陷入无边的冷寂和落寞。

    想起阿花,想起湖边的流星,权倾内外朝的高大将军不由心神微荡,严肃的脸上浮现了流星一样灿烂而无奈的笑意。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眼已离家五十余年,虽已功成名就,但回想当年,自己最大的理想,不过是继承冯氏一族在岭南高州城的家业和娶阿花为妻吧。

    不料天不如人愿,则天大帝在神都洛阳的一个小小猜疑,穿过千山万水,降落到遥远的岭南,就变成了抄家灭族的大祸。父死母散,自己也被阉割入宫,改名换姓为高力士,从偏僻的岭南,卷入长安纷纷扰扰的朝局动荡之中。

    幸而自己得遇明主,逐渐被当时还只是普通宗室子弟的李隆基所信任,成为其贴身的得力助手,一起诛韦氏、灭太平,闯出偌大的事业。

    五十多年来,自己忠心耿耿地辅佐圣人,而圣人也一直对自己信任有加,将贴身侍奉的内侍省交给自己打理。作为岭南望族冯家的子弟,高力士从小也饱读诗书,深知自古为寺监者,留骂名得多、得令名者少,故常常诫勉自省,并约束自家子弟切莫跋扈张扬。高力士深深期望,自己能够和圣人一起,在青史上留下君臣相得、宦官有为的美传。

    高力士望着愈加阴冷的天空,觉得自己的理想像那城南的终南山一样,看着总觉得很近很近了,却还是总差着那么一截子的路程。而令高力士感觉恐惧的是,这几年,理想感觉越来越远了,且不是因为自身的缘故,而是圣人越来越难以琢磨和把握了。

    遥想当年,韦氏专权,勾结武三思、上官婉儿,伙同安乐公主,掌控了南北衙禁军,毒杀中宗,扶植幼帝李重茂登基,妄图步武瞾的后尘,成为第二个君临天下的女帝。

    适时,除太平公主外,李唐宗室上上下下噤若寒蝉,无人敢发不满之声。唯圣人不惧韦家权势,争取到陈玄礼、王毛仲、葛福顺等万骑营校尉的支持,破釜沉舟,夜袭太极宫,一战诛韦氏、定天下,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诛灭韦氏之后,太平公主自持为睿宗之妹、圣人之姑,结党营私、玩弄朝政,欲废圣人的太子之位。圣人则先下手为强,果断出兵囚禁太平公主,逼其自杀,断了所有企图成为第二个则天大帝的野心家的迷梦。

    登基以来三十多年来,圣人宵衣旰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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