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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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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了一下,道:“身为谷中人,为我效命,也是应分。”
  我忍不住讥讽一笑,捂住胸口,摇头颤声道:“谷主啊谷主,您真不该长年呆在叠翠谷坐井观天,我其时已被你以莫须有的罪名逐出谷,又从何谈起什么效命?你凭什么?”一股怨气涌了上来,我死死盯着他,咬牙问:“你莫非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玉皇大帝?”
  “放肆!”他手一扬,一巴掌狠狠甩在我脸上。
  我被他打到顺势扑在地上,再也无力气爬起,却挣扎着支起头,笑道:“想谷内此后再无宁日,武林中人尽皆知叠翠谷藏有秘籍书库,你就杀了我!”
  他眼神一冷,玉笛挺直,却始终未尝往前一送。
  就在此时,他微微侧头,外面却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我愉快地笑道:“这可如何是好?谷主,你连杀了武林盟主及一众仆役,接下来是不是要血洗南武林,成为正派中人个个恨不得食肉寝皮的大对头?”
  我看着他,盯着那双曾经令我沉醉迷狂的眼眸,笑着道:“杀了我吧,快点,这样我就能帮您公开谷中秘密,同时,把我精研的魔曲之谜,带到地下去,跟罄央切磋。”
  他冷哼一声,一甩长袖,袖风迎面击来,我再也抵挡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长歌行
  作者:吴沉水

  第 36 章

  竟然还有醒来的时候。
  真是没有想到,尤其是,我一睁开眼,就接触到谷主那双永远透着冰川寒意的眼眸,带着奇异的专注,盯着我的脸。
  一瞬间,我有点迷糊,宛若时光流转,宛若岁月静好无声。
  但稍微一动,全身的无力和胸口的剧痛立即让我蹙眉闷哼了一声,我想起了自己是谁。
  自然也想起了他是谁。
  他的人皮面具已经取下,面具之下,是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
  一张,怎么看,都是薄情相的脸。
  但不可否认,我见过这么多男人,就英俊而言,此人排第二,无人能认第一。
  也难怪,十六岁的我,会如飞蛾扑火,会义无反顾,会一往情深,会至死不渝。
  我一阵气血翻涌,喉咙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已到嘴里,又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只管冷冷打量我,见此状况,不觉嫌恶般皱了眉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细瓷长颈瓶子,抛到我身边,淡淡地道:“服下。”
  我也不推辞,抖着手,抓起瓷瓶,却哪里有力气拔开塞子?弄了半天,却也始终不成,颓然叹了口气,放下瓷瓶,歇息了会,闭上眼。
  “张嘴。”他冷冷地道。
  我惊奇地睁开眼,却见谷主大人一只手捻起一丸碧色药丸,递到我嘴边,我没有多话,立即含下,咀嚼一方,拼命干咽下。这味药我认得,叠翠谷中化瘀散血的疗伤药,不算什么圣品,顶多只是备着防身罢了。
  但我存心呕他,挑眉笑着弱声问:“毒,毒药?”
  谷主眼眸中寒意一盛,道:“我若要杀你,易如反掌。”
  “恩,”我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断续地道:“可否,麻烦你倒杯水?”
  他诧异地扬起眉,一张俊脸绷得紧紧,我微笑道:“不,给水,我噎死了,你,可白费这番心机。”
  他脸上怒意闪过,袖风一闪,砰的一下,我被击中弹向床屏,这下撞得头昏眼花,刚刚攒了半天的力气,登时又消散了。
  我头侧朝里,动弹不得,整个人犹如破败棉花一般,从头至尾,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又一阵腥甜涌了上来,我这次没忍住,血沿着嘴角慢慢滴落。
  经此,大概我能挨得住的时光,真的不多了吧?
  但我突然不想死,一点也不想。尤其不想死在这个人眼前,我几乎可以想象他看着我的尸体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定然难掩厌恶,会面无表情快步走开,冷冷挥手吩咐手下赶紧随便找个地方扔了我。
  我不想死,我还想抱小琪儿,我还想跟景炎喝酒猜拳,还想跟葛九弹琴跳舞。
  还想,再见见沈墨山,再感受下,有人照料你,心疼你的温暖。
  过了一会,一根坚硬冰凉的长棍捅了捅我的后背,我忽然悟到,那是谷主在用他的玉笛试试,我到底是真死了没。
  我忽然想起杀杨华庭时对他随口胡扯的谎话,什么藏宝图交付他人,三月内若不归去,则将藏宝图公诸于世之类。
  他不会相信了吧?
  所以,他才那么怪异地,不想让我死?
  我登时来了精神,却仍然伏着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却听他微微提高嗓音:“平康,进来。”
  门外有人恭敬应了一声,推门而进,不出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谷主有何吩咐?”
  “去看看,他死了没?”
  “是。”那人应答一声,走近一扯我的胳膊,让我翻了个身,登时将我嘴角流血的模样展示出来。我继续闭眼装死,却有两根手指凑近鼻孔,探了一探,那人道:“启禀谷主,小柏舟他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那人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旧伤新伤一堆,便是救回来,身子也定然七劳八损了。”
  谷主静默了片刻,冷冷地道:“你在责怪我?”
  那人立即惶恐答道:“属下怎敢?属下只是,只是当初在谷里,也算与柏舟相识一场……”
  “你心肠变软了,平康。”谷主淡淡地道:“柏舟就是我捡回来的一条狗,便是立时死了又如何?何况,他本就该死了。”
  “谷主教训得是,”那人恭恭敬敬答道:“谷主容他苟活到现在,已是天大的恩惠。”
  “非我容他,乃是这小子奸猾狡诈。”谷主冷哼一声,道:“死不了就好,下去吧。”
  “是。”
  “等等,”谷主冷冷地道:“弄点水来,将他弄干净了,我最看不得血污腌臜了我的地方。”
  “是。”
  昏昏沉沉之间,有人扶起我,喂我喝水,又喂我喝药,还拿蘸了水的巾帕替我擦脸擦手,做完后,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拍拍我的手背,正待离去,我猛然睁开眼,却见原来真是旧日相识。
  “平叔叔。”我灿然一笑,弱声道:“真的是你?”
  眼前一名中年男子,形容干瘦,却双目炯炯有神,正是昔日书库的守门人平叔。
  他一直待我甚好,直到我偷带景炎溜进书库,他不加提醒,却径直禀报了谷主。
  但我一点也不介意,他是跟着谷主的老人了,忠心二字,早已深入骨血。
  难不成为了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毛孩子,连谷主都违背?
  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
  “柏,柏舟,”他一张苦瓜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竟然有些发抖,道:“你,你醒了?”
  我含笑看他,经年不遇,他看起来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岂止是他,就连谷主,也一如当年的风神如玉。
  也许,变得只有我吧,千般苦楚都咽下的人,怎能不变。
  他愣愣看我,我含笑看他,突然之间,他像骤然醒悟过来一般,忙问“渴了吗?身子现下觉着如何?”
  “还好,”我微微一笑,道:“劳驾,扶我一把。”
  他点点头,上来将我小心扶起,拿垫子垫了,又倒了一盅温水凑近我唇边,我就着他的手饮了几口,长长吁出一口气,问:“我到此,几日了?”
  “有四五日了。”平叔此刻回过神来,微笑道:“头两日都昏着,我那点微薄医术,可真怕一个失手,把你给治坏了。”
  “再坏,还能坏到哪去?”我自嘲一笑,道:“这几年,您还好吗?”
  “老样子,”他笑道:“没你偷酒来给我喝,倒是清静了不少。”
  我们同时想起当时往事,相视一笑,我略有些疲倦,弱声道:“平叔叔,您也无需费心,柏舟早已是该死之人,谷主开恩不杀,但我自己却捱不了多久。”
  平叔呆板的脸一黯,低声道:“你们这帮小猴儿,闭上眼还好似昨日那般,一个个围着我闹着叫着,眨眼睛,罄央死了,景炎那小子偷溜了,你又被逐出谷,好容易回来,却是这幅模样……”
  我勉强一笑,道:“总有新的弟子进来。叠翠谷名声不堕,想入谷的正道子弟不知凡几,平叔叔又何须担忧无人寂寞?”
  “是吗?”他黯然道:“可再无人,能如你一般被谷主收作弟子了。”
  我心中一跳,强笑道:“我资质平庸,能入谷内的孩子个个人中龙凤,岂会挑不到人?留神慢慢找便是了。”
  平叔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自来称为谷主弟子的,就只有你一人……”
  我盯着他,心中涌上一阵怨毒恨意,却强行按捺下去,化作一声叹息,淡淡地道:“若如此,是我,辜负谷主厚望了。”
  我们俩都沉默了下去,平叔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却只觉满心疲倦,不觉闭上双眼,却在此时,听见平叔犹豫着道:“柏舟,你莫要恨谷主……”
  我蓦地睁开眼,抿紧嘴唇,却听他犹豫着道:“谷主他……”
  我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平叔叔,几日没粒米下肚,仿佛有些饿了,可否有粥?”
  他呐呐地住嘴,只得道:“有的,我想着你可能要用,便备下了。”
  “如此多谢。”我笑了起来。
  热气腾腾的白粥香气四溢,我吃了两口,却只觉口中发苦,再也用不下去。
  因为谷主进来了。
  他一如初见那般,冷冷看我,那双原本该璀璨如星的眼眸,却永远淬着寒光。
  我没了胃口,摇摇头,表示不想再吃。
  喂我喝粥的小厮大概是谷主的近身奴才,待我甚为不耐,见我不吃,便立即停下勺子,朝谷主行了礼,撤了东西下去。
  谷主冷眼看了我半日,忽而从腰间抽出玉笛,横在唇边,慢慢吹奏。
  曲调阴惨惨,正是我那日索命的《天谴》曲第三部《血偿》。
  谷主果然天赋甚高,那般复杂的调子,他只听一回,便记了个十之七八。
  但全无效果,这首曲子被他吹奏,便好像没了羽毛的凤凰,跌落凡间,连鸡都不如。
  顶多,不过一曲凄惨些的调子罢了。
  他越是吹奏,眉宇间的郁结越深,一曲未完,便住了曲调。
  我等着他发问,我不急。
  果然,他探究般看了我半响,方淡淡地道:“调子对,但曲子不对,为何?”
  我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他眼中似乎又有怒气掠过,却按捺下去,忍耐道:“告诉我,我饶你不死。”
  我似听到好笑的笑话一般,丝毫不给他面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谷主脸色发沉,提高声调道:“重收你入叠翠谷,仍旧作我的亲传弟子。”
  我再也忍不住,哑着嗓子嗬嗬低笑出声,边笑边喘气边道:“谷主,多谢你瞧得起我,只是你此刻于曲调一事,还能教我什么?就算你想教,也得我能学。”
  我伸出右手,拔掉上头的指套,露出两节断指,道:“您看,我现如今,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脸上竟然现出瞬间呆滞,随即迈前一步,却又硬是退了回去,问:“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问得颇为无聊,什么怎么回事?当年他给予我的痛,又岂是断了两指可比拟的?
  我淡淡地道:“得罪了人,被人砍了。”
  他似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你,一直都用三指弹琴?”
  我答道:“是也不是,戴上指套,这两个指头,也并非无用。”
  谷主皱眉沉默了一会,似乎大为不解,命道:“试与我瞧瞧。”
  我好笑道:“谷主大人,我现下连自己吃个饭的力气都没,倒拿什么试琴给您听?”
  谷主面色一沉,冷哼一声,立即拂袖而去。
  这等人,骨子里高高在上,看谁都是蝼蚁众生。
  但他没料到,蝼蚁众生,逼急了,也能咬你一口。
  葛九跟我讲过,南疆山林之中,有一种巨蚁,成群结队之时,能将虎豹等庞然大物吞噬殆尽,只余森森白骨。
  蝼蚁都不是可被随意蹂躏踩死,况乎及人?
  谁也不是,天生的贱命。
  拜谷主的好奇心所致,我开始用上好药。
  之前只是半死不活地吊着即可,现下,却终于于汤药中,见着贵格东西。
  然贵重药材却非救命灵丹,这道理,没有风餐露宿过的人体会得更明白。
  若此刻沈墨山在此,定然又会大叫,一群败家玩意儿,没事用甚劳什子贵东西。
  我份外想念他。
  想念我的孩子,跟在他身边,定然管饱管暖和,且沈墨山会手把手教他。
  就算我明日即死,小琪儿,也不至于孤苦无靠。
  沈墨山是真心疼他,最初或许还看在我的面子上,后来,却真的跟小孩儿,有了感情。
  一个天天扯着袖子喊沈伯伯,一个天天逗着小孩儿玩耍,怎会没有感情。
  那两个,其实骨子里都一样,率真。
  只不过沈墨山的率真,是要对上对的人,是要遇上,他愿意对你率真。
  如此想来,我何其有幸。
  我低头一笑。
  近来似乎常常想起他,大概人之将死,果然,心也放宽了许多。
  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日子一天一天地捱过,我却犹如蔫了脑袋的植物,一天一天地萎靡下去。
  到得后来,已经喝不下药,牙口仿佛紧闭,灌下去的药汤,沿着嘴角慢慢流开。
  窗外叶子开始转黄,天开始越发蔚蓝高远。
  我身上终日盖着棉被,却仍然觉得彻骨冰冷。
  秋日已至。
  这一日,谷主突然闯了进来,揪起我的衣襟,把我如麻袋一般拎起,狠狠掼到地上,向来冰冷的声音,竟然多了三分咬牙切齿:“说,你把图交给谁了?”
  我抬头看他,却原来,他还惦记着我扯的谎。
  他见我不答,怒道:“你果真长本事了?快说,把图给谁了?!”
  我甚少见他着急的模样,不觉有些惊奇,可惜我此刻连大笑的力气都没有,不然,定然笑个够,我撑着身子,抖着声音道:“你,你遇到,麻烦了?”
  谷主长笛一伸,已遥指我眉心要穴,冷冷地道:“再不说,我便立即送你见阎王。”
  “那麻烦你,”我喘了口气,道:“我,正觉着,死得太慢……”
  他的手一顿,冷冷道:“临危不惧?可惜,这等人向来不入我的眼。柏舟,实话说吧,你把图给谁了?是景炎,还是葛九?”
  我心里一惊,立即抬头看他,却见他英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我,道:“你莫不以为,我对你这些年真的一无所知?”
  我咬牙不语,谷主突然放缓了口气道:“告诉我,我决不为难他们,不然,凭叠翠谷,江湖中要找一人出来,怕不是什么难事。景炎狡诈成性,抓他或许会麻烦些,但葛九据说只是个青楼舞姬。”
  我心下一片冰凉,哑声道:“不要……”
  “告诉我,我饶你泄密之罪。”谷主淡淡地道。
  我看着他,心中天人交战,突然灵光一现,许多疑惑涌了上来。我微眯着双目,仔细考量谷主那张脸,随即一笑,道:“谷内藏书库,早就转移了地方不是?”
  “哦?”他脸上微微一愣。
  “您根本不怕我的要挟。”我轻声咳嗽,捂住胸口,微弱地道:“若不是更为安全,平叔怎会跟你出来?只是,你为何要知道我将图交给谁?”
  我盯着他的眼睛,道:“叠翠谷,近几日可是麻烦重重?”
  谷主不答,却目光晶亮地看着我。
  “是何种麻烦?”我继续问:“莫非新任南武林盟主指你为凶手,纠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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