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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风-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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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暮将这个疑问提出来,谢道韫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道:“你难道不知道,每年都有十处河段进行龙舟赛?。”
韩暮翻着白眼心里想:“我怎么会知道,我是新来的……”嘴上倒是唯唯诺诺,暗地里拿眼剜着苏红菱,心道:你再不理我,晚上给你好看。
苏红菱完全不吃他这套,视若不见继续和谢道韫谈笑风生。韩暮无奈只好拿着几个粽子到一边和几个谢家仆役边吃边聊。谢家的仆役受宠若惊,谀词如潮,倒让韩暮找回了点自信。
不远处的河道上花船如织,船上人头涌动,但今日人到花船上完全不是为了干那事,花船也有福利,端午统一休假一天,尽情玩耍。
时近辰巳之交,远处太庙附近的起点处炮声震天,龙舟大赛开始了。远远望去,宽阔的的河道上只有十余只龙舟正乘风破浪而来。
京城的龙舟确实和乡下土财主们的不同,个个高大硕长,前面的龙头巨大张牙舞爪,船上近三十名划桨手,个个膀大腰圆。随着鼓点和观众的呐喊声越来越激烈,这帮汉子也分外卖力。龙舟像飞也似的在淮水的碧波上滑行。
岸上的众人看得热血沸腾,拳头紧握。连飞虎队员们也爬上几座箭塔看得大呼小叫。
韩暮有些无聊,他实在不觉得这样的赛龙舟有什么好看,纯粹是蛮力,一点美感都没有。
忽然他发现韩宅边上的人群中一阵骚乱,仔细一看,几个官兵打扮的人正从人群里揪出一个人来,拳打脚踢,边上的人群也一起招呼他,韩暮远远的看着眼熟,那人细眉细眼满脸污垢,好像是在哪见过,在仔细一看心里一抖,那人竟然是韩七。
那韩暮连忙叫人去把官兵喝退,将韩七带到宅内,韩暮下了平台迎面走去,韩七一见到韩暮,哇哇大叫着跑了过来,抱着韩暮的腿,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嚎哭起来。
韩暮连忙叫人把他拉起来,倒了杯茶,又拿了好多点心粽子给他吃;韩七估计是饿了好几天没命的往嘴里赛,直把自己噎得直翻白眼。
韩暮温言抚慰他:“慢慢吃,到家了,不用这么着急。”韩七这才稍微慢了点,一气吃下六个粽子,又灌了两杯谢道韫带来的香茗,这才抹抹嘴,接着又抱住韩暮的腿大哭起来。
韩暮爆喝道:“说话啊,哭什么哭,到底怎么了?”
韩七这才开了金口,一语一哽咽的将事情告诉韩暮。
韩暮听罢双目赤红仰天大叫。
第六十九章 夜深沉 (求收藏,票票)
韩七说道,在大概两天前的夜里,吴兴城遭受了浩劫,先是太守府无端起火,烧毁了大半个府第,幸好太守大人游山未归,才没有受到伤害。
然后韩府留守人员遭到攻击,蔡老爷子拼死抵抗,但那十几个强人武功高强,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抵抗住,蔡老爷子被砍了数十道横死在庭院里。家中仆从除了机灵的逃出来以外几乎全部被杀,韩七发觉势头不对,在马厩抢了匹快马便逃往健康。
到了健康城后已经是夜幕时分,因为不知韩暮在什么地方,又身无分文,夜里便睡在一处桥洞里,打算第二日卖了马屁匹寻找韩暮的去向。
没想到半夜醒来,马匹不见踪影,一日一夜没吃东西实在受不了,今早便混在人堆里想順几个小钱买点吃的,可是手头不大利索被人发现了,于是便出现韩暮看到的那一幕。
“天可怜见!叫我撞见少爷了,天意啊。”韩七又大嚎起来。
韩暮双目赤红,见韩七衣衫脏破,满面尘灰,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叫人带他去洗澡换衣。
韩暮无心在观看龙舟赛,默默在院中踱步。
蔡老爷子留守吴兴,韩暮本以为万无一失。毕竟自己和家人都已离开吴兴,即便是要报仇也不应该冲着家里无关的留守仆役和婢女。
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毒,竟然杀家中仆人泄愤。太守府失火,再到韩府被袭,那该是什么情况呢?
韩暮苦苦思索。二女早已下了平台,见他思索踱步,都远远的关切的看着他,不敢上来打乱思路。
韩暮脑子里的事情一件件串成一条线。先是自己和苏红菱杀了那两个倒霉鬼;然后谢大人便告诉自己桓温帐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王珣来到京城,还带来数十高手和三千兵士;再后来便是太守府失火;韩家被屠。韩暮的脑子逐渐的清晰起来。
定是如此,此事非王珣所为莫属。
边境正在吃紧的情况下,还是命得力助手王珣来京做什么都尉府的司马,还抽调三千兵士和数十名高手过来,这是要动手的象征。这老贼要攘外和安内双管齐下。
然则那太守府的锦盒恐怕也难保了,不过如今那玩意道并不十分重要,如今王谢联盟之势已成,最重要的是打击这两家士族的联盟,这帮人去太守府难道不仅仅是为了锦盒?
想到这里韩暮倒吸一口冷气,这老贼如此猖狂,居然到了公然刺杀王献之这当世四大豪族的领头人的地步?但是韩暮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想,不管是谁也不会蠢到京师兵力不足以掌握局势的情况下悍然发动这样的行为。
对方趁王太守离开未归之时进太守府,显然是不想和王献之正面冲突。至于韩家,那只是顺手牵羊,杀了以泄宋云等被灭门的愤怒罢了。
即便如此,这帮人的胆大和嚣张也让韩暮愤怒的要爆炸。此事正是桓温在宣告他的权威,他在告诉二王一谢,自己可以随时要了他们的命。
韩暮又像到近几夜都有飞虎队员报告说韩宅附近有人刺探,昨夜还曾听得俊杰说,有数人企图从临河的围墙进入,被乱箭射入河中;
本来韩暮也没在意,即便是谢府,也经常有夜行的梁上君子想潜入行窃,但此时想起来,这些恐怕也是王珣在试探韩宅的防御情况。没有理由他们知道杀了宋云的凶手在这里美滋滋的当官,而不采取行动。
韩暮豁然贯通了此节,顿时全身冷汗津津,地方比他想象的强大的多,自己若一味的自大,恐怕迟早有一天要饮恨终身。
他急需要将这个情况报告谢安和王坦之,虽然桓温还没到正面和他们冲突的地步,但是一旦王珣在京中将形势稳定,再拉拢外军倒向桓温,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了。
韩暮抬起头,正好看见谢道韫和苏红菱正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心中稍慰,忙露齿一笑。二女见他神色恢复自然都长吁了一口气。
韩暮打定主意不能让她们担心,特别是谢道韫,他不能让这个宛如仙子的才女生活在恐惧之中,这样会熄灭她身上特有的灵性之火。而苏红菱他则不需要担心,这个女子承受的比韩暮多得多,她早已经百炼成刚了,只需私下里和她说明即可。
“上楼,继续看龙舟。”韩暮强忍滴血的心,拉着二女的小手,登上平台。
龙舟赛已经分出了胜负,胜利的三条龙舟正在淮水河里沿岸讨赏,讨到韩宅时,韩暮每条船赏钱十吊,手笔阔绰。
三条龙舟渐渐远去,韩暮笑着对二女道:“人生便是如此啊,只有力争上游,方可享受这胜利带来的奖赏,若中途稍一松懈,便只能做那失败者,一无所获。”
两女听韩暮话有所指,欲要问时,韩暮却挥挥手道:“下去吧,上面风大,韫姐你好像是大病初愈吧,还是少吹风为好。”
韩暮和苏红菱陪着谢道韫在韩宅里观赏风景,不时的对韩宅的景致做一番评说。这女子颇有见地,何处该建假山,何处该建小亭,何处回廊,何处花溪,何处鱼池,何处竹篱等等,说的头头是到,韩暮虽自诩有情趣之人,也不禁甘拜下风。
苏红菱道:“不若姐姐搬来住,亲自指挥布置这里如何?”
谢道韫一听红晕满脸,偷瞄了韩暮一眼。韩暮心中有事,出奇的没有借口调笑。
谢道韫左右环顾道:“也不是不可,但我若来布置的话,第一件事就是要拆了那几个碍眼的玩意。”
韩暮和苏红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居然是那几座掩映在树丛中的高高的箭楼。
苏红菱吐了吐粉红的舌头,不做声了。
韩暮愕然,谢道韫看着他的神情道:“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这么不喜欢人家的主意么?人家只是故意逗你罢了。”
韩暮看的出来,她在逗自己开心,心中感激,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道:“你便是把这韩宅翻个底朝天,也是我韩暮的荣幸啊。这事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去谢府告诉义父一声,谢才女要光临寒舍权衡几日。”
谢道韫跺脚道:“那怎么成?二叔不会同意的。”
韩暮哈哈一笑道:“只要你同意,义父便是不同意又如何?何况同不同意还未可知呢。”
说罢吩咐备马,任由谢道韫在后面跺脚娇呼,跨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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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意料之外
韩暮一阵风似的赶往谢府,他必须提醒谢安小心防备,以免招来意外之祸;既然敌方敢于直接冲入太守府,那么未必不敢再这建康城内动手。还是那句话,野心的车轮前,任何阻碍都将被碾得粉碎。
谢府一如既往的平静,今日端午,百官赐假一日,所以谢安等人并未上朝。
韩暮轻车熟路,直奔书房,他才不信谢安会跑去看什么龙舟赛。果然谢安一袭青袍端坐书房看着书。
韩暮火急火燎的拜见谢安后,将方才韩七所言尽数告诉谢安;却见谢安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之情,只是放下书,从案头抽出一封信笺交给韩暮。
韩暮展开书笺,潇洒飘逸的行草映入眼帘:
谢公台鉴,上次所定之事,子敬已遣人与王珣密商,此事已定;此信发出时,我已避府外游,府中守卫俱已调离;谢公可遣人通知对方,速速行事,但须提醒他们,勿伤我吴兴百姓性命。
此事我颇感无奈,但时局如此,不得不为,韩贤侄处还望谢公多加宽慰。子敬叩上!
韩暮惊呆了,他快速的再看一遍,确定无疑是王献之的笔迹,终于忍耐不住将信笺撕了个粉碎,重重掷于地上。
谢安叹了口气,亲自将地上纸屑一一捡起,放在火盆中点燃,看着火苗一点点将碎纸吞噬才转移目光看着韩暮道:“韩暮啊,此中苦衷你不知啊。我和王坦之大人以及子敬商定此事的时候,确属无奈之举。”
韩暮默然不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牙齿咬的咯咯响。
“并非我们三人隐瞒你,只是因为这事若是告诉你了,你必不会同意,而且会阻挠;然则大祸必起。”谢安缓缓的道。
韩暮深吸一口气拱手道:“义父在上,韩暮只想听你分说缘由,若合情合理于大事有利,则我韩府下人和蔡老爷子死得其所,倒也罢了。若是为自身生死所迫,而与那老贼同流合污的话,人各有志,我韩暮也不怪几位大人,但从此以后我们便分道扬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岂能任那老贼逍遥,何况和他同流合污。”
“住嘴!”谢安英俊的脸上怒气勃发,宽大的衣袖似乎也随着怒气飘飘欲起。“混蛋小子,怎么可如此轻视我和两位王大人;你可记得那日书房中的言语了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句话可是出自你口?其实当日你便同意了示敌以弱,以待良机,怎可因为府中下人被杀便乱了方寸;枉费我等对你的期望。”
韩暮梗着脖子道:“我是那样说的,但是你们居然将皇上的密诏都拱手送人,这不是示弱而是……而是……”
“是卑躬屈膝,是丧失名节,是背叛皇上是么?”谢安怒道:“形势已经发展到极其恶劣的地步,桓大司马已经将宫中侍卫军统领调换,你可知道么?”
韩暮一惊道:“怎么?侍卫统领不是黄松年大人么?”
谢安语气稍缓道:“黄大人已被老贼诬陷下狱,联名弹劾他的有三十余名桓系大员,现在上任的大内侍卫统领乃是桓温的亲弟桓秘。这下你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么?”
韩暮一身冷汗,桓温此举正是篡位的前兆,大内侍卫全部掌握在他的手里,外军三军中有两军倒向他,有设立了都尉府三千人马,前线的近五万兵马亦可在一日一夜内赶回健康。这样的形势,桓温不发动则已,一发动肯定能成功。现在所缺少的便是一个理由而已;而密诏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
谢安王坦之等人定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同意他们伪装成贼人毁去密诏,如此一来,桓温便缺少了一个最为理想的理由,同时也会感觉到少了顾忌。那么篡权之事便不是势在必行的了,毕竟挟天子以令诸侯比公然篡位在实际权力上丝毫不损,而在名声上却要好的多了。
如果桓温想要当皇帝的话,大可施展水磨功夫逼着皇上禅位与他,于情于理都要比公然篡位好的多,同时也不会引起其他州郡方镇的反抗。
韩暮终于明白了谢安王坦之王献之等人的良苦布局。若非如此,则己方一派会陷于灭顶之灾,而且皇位必被篡夺,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身边的所有人也将无一人得以幸免;更别说报杀父之仇了。
韩暮想通了此节,心头豁然开朗,面色也恢复自然。
谢安微笑着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此事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们都没有想到,你全家都已经离开吴兴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要杀韩府下人泄愤,这是我的考虑欠妥,我向你道歉。”说完长揖一礼。
韩暮慌忙避开位置道:“义父怎可如此,是小子愚钝,不知其中关节所在,还说些混账话,韩暮愧不堪言。”
谢安哈哈一笑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小子不要妄自菲薄哦。”说完目光朝外边小院望去,院中绿树如盖,花香怡人,正是一片艳阳高照、生机勃勃的景色。
谢安双目精光烁烁,俊逸白皙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老贼以为此番大获全胜,但是他又怎么知道,我弃了一子,为的是杀他一条长龙。难道我谢安便是那般不堪一击,任人鱼肉的么?”
韩暮还是首次看见谢安这种蔑视一切的样子,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姿,自信淡然的表情,自愧不如。自己的修炼还未到家啊。
他忽然想起一事道:“义父,我想请义父批准韫姐在我府上小住几日,我庭院中的布置还需要请她帮忙。”
谢安转头看着韩暮,眼光似乎洞穿一切,笑道:“若是布置庭院之事,我怎能不应允。韩暮啊,我只想告诉你,当你喜欢一个人,你首先要做的便是不能伤害他更别论被别人伤害了。当你有了保护所有人的能力之后,你便有了拥有所爱之人的资格。那些狗屁礼教和舆论对我谢安来说便如这院中的清风,根本不值一提。”
韩暮思索着他这句拗口的话,坚定的道:“韩暮受教了,谢义父。韩暮必将努力向上,不落人后。”
谢安点点头道:“今日端午,晚间皇上大宴群臣,你和道蕴都在受邀之列;晚间节目必然精彩,你要记住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句话,不要再这个敏感的时候惹火上身。去吧。”
韩暮点头答应,出了书房,心情几上几下之后,终于恢复平静。看着院中欣欣向荣的花花树树,韩暮长吁一口气。
这古代的权利地位之争着实让人产生颓丧厌倦之感;但是一个个鲜花般的笑脸以及韩庸及柳儿雪儿二女惨死的情景在韩暮的脑海里闪过,韩暮知道他没有颓废的理由;他踏上的是一条不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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