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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之流光飞舞  作者:f浮云y-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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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不语。
  七日七夜黄泉之途,便要到终点了。
  一上了岸,再想回头看人世,便无可能了。
  来世转生,谁知道做牛还是做马,做猪还是做狗?
  亲人在世,烧掉再多的纸钱,也只有这黄泉路上的七日七夜可以享用。过桥之后,饮下孟婆汤,站上善恶秤,英雄狗熊,都要轮回后再见分晓了。
  “哭什么?”船家不耐。“若不是有人烧纸钱给你付渡资,你现今一双小脚就跟他们一样在路上慢慢走,看哪还有哭的功夫!”
  众人随船家仰头。
  两侧沿着黄泉的路上,无数贫苦之人,又或孤独之辈,横死之魂,便成群结队,迤俪百里地,在这么一条有来无回的路上跋涉着。
  “看那几个孩子!”
  绿林首脑莫名喊了一声。
  路上两个不足三岁的幼儿,大一点的那个拉着小一点的那个,摇摇晃晃地跟在成人屁股后面走着。两个娃娃玉雪可爱,虽为鬼魂,却一丝儿狼狈相也无,脸上神情乃是认真中夹着欢喜,天真下藏着稚嫩。
  “有什么好看的。”脚夫啐了一口。
  绿林首脑冷哼一声。“老子有一儿一女,也与他们一样大我虽死了,好歹给他们留下了无数金银财宝,当一生无忧了。”
  “一生无忧又如何?”善财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折扇,扇柄一收间敲出响亮回声。“到老了,就与他们一般?”
  他扇柄遥遥指向路上几个苍老衰竭之人,一个驼背,一个瘸腿,一个盲眼,脸上皱纹深如地沟,满头白发像蛛丝一般凌乱飞扬。
  一时之间,众人竟起了一丝迷惑。
  真不知是当童稚幼年时死好,还是说到了风烛残年再死会比较凄凉?
  又或者,活着的时候那么怕死,那死了之后又怕些什么呢?
  □深深叹了一声。
  “死了便也好。反正活着的时候是千人枕万人骑,若是下一世能嫁个清白人家,就是轮回时受些苦楚,都也值了。”
  “胡说!”绿林首脑立马反驳。“妇道人家懂点什么?老子一生经营,多少运气加豁出命去,才挣得一份事业!要是再让老子活上个三十年该有多好——隔壁黑风寨那群王八,迟早让老子给灭了!到老就和夫人一起去扬州买房子买地,再给儿子女儿定下好亲事”
  他虽粗豪,但眼中竟亮起多情而细腻的神采。
  □却冷笑道,“你还是现在死了的好。你打家劫舍,现在和黑风寨群殴而死,好歹留下你老婆孩子给你烧纸。若是过两年被官府抓了,株连了家人,那可是一家子一起死,你瞧,”她指住岸边一群男女老少,背上都还插着处斩牌子未及取下,“就跟他们一样。”
  “你——”绿林汉子正要发作。
  船家已经暴怒。
  “说了让你们规矩些,还给我吵翻天了啊?统统噤声,到地头儿了!”
  前方一座码头缓缓呈现在视野之中。
  胖和尚拍了拍善财的肩膀。“走吧,谁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愿下回来的时候,还能坐上船就好了,可比走路强太多呢”
  他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
  善财吓了一跳。
  “一千两?”
  胖和尚神秘地笑笑。“我师弟跟我是老相好儿。我们合伙骗来说要盖寺的钱,他照说好的烧了一半给我——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哎,你的渡银呢?”
  “我?”善财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
  和尚奇怪地问,“你没渡银,又是怎样上的船?”
  “我不知道。”善财苦笑着回答。“我一睁开眼,便已在船上了。”
  “连鬼门关也没过?”
  “鬼门关?”
  前头船已靠岸。
  船板放下来。
  绿林豪杰们当先跳了上去,路过船家时每人都乖乖取出一锭银两递过去。
  轮到那烟花女子时,她神情骄傲地将脖子上一串珍珠摘了下来,给了船家。“可亏了妈妈信了这串东珠是假货,不然也不会给我陪到坟里。”她指指自己和那脚夫,“我们俩人的,够吧?”
  船家鄙夷地看了脚夫一眼,收了明珠,让二人上了岸。
  和尚紧跟着走了。
  船上人都走得差不多,只留下一个善财。
  船家指了指跳板。
  善财迟疑片刻,“我没有渡资。”
  “你师父替你付了。”
  “我师父?我哪一个师父?”善财眯起眼睛问。
  黄泉水哗哗作响。
  (2)
  善财站在善恶秤上。
  秤轻轻地岿然不动。
  小鬼拨弄了许久,抬头说,“许是坏了。”
  善财无辜地笑笑。
  “你等等啊,我去找大人们来看。”
  善财仍然站在秤上。
  隔邻那杆秤有个将军模样的男子跨了上去,腰刀上还沾着血,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秤朝着恶的方向一头栽下去。
  那将军哈哈大笑。“痛快痛快,此生枭首敌军不知几何,此秤也是知音啊!”
  旁边有个异族打扮的小卒子嘀咕起来。“敌军也是爹生娘养的。”
  将军听到,眼如铜铃地一瞪。
  小卒子赶忙躲在同袍的身后去。
  “您走这边儿,修罗道。”小鬼从簿子上记录来记录去,磨蹭许久才过去领那将军。
  “修罗,哈哈哈,好啊!修罗好啊!”将军大笑着去了。
  轮到那小卒子上秤。
  善恶秤轻轻向着善那边斜了一点点。
  小卒子脸唰地红了起来。“不该啊,我也杀过三个人嘛”
  小鬼照章宣读,“你幼时救过一窝蚂蚁,一对小鸡,一只白兔。后来又在邻居段四半夜发病时背他去镇上看大夫,救了他一命。再加上平日里孝亲善友——可惜了,要你后来没参军上战场去杀那三个人的话,倒是能入候补天道了。这会子,去人道吧。给你投生到个中原富庶人家。”
  那小卒子慌乱起来。“中原?不不不,怎会是中原呢?不是我大理吗?我是大理儿郎啊”
  旁边人哄笑起来。
  “中原还不好?快点去吧喝过孟婆汤,你就是大宋儿郎啦。”
  善财站在自己那杆秤上,看得亦忍不住一笑。
  六道轮回,生前的恩怨又算是什么?
  人怜己,所以惜取同形。
  人爱己,所以推爱同胞。
  便从这点私意开始发生,一点一滴,最终大爱成就,反弭灭了最初的为己之心。
  这便是“道”。
  ——是哪一位师尊,哪一个世代,对自己讲这些话语的呢?
  善财凝眉,努力想着。
  从天竺,至中原。
  自己并非凡人。
  曾有覆雨翻云之能。
  所以善恶秤上不能鉴别。
  但究竟为何,为何会再入轮回?
  一溜小跑,先前那个小鬼气喘吁吁地来了。
  “喂,我们展大人来了,你先下来吧。”
  “哦。”善财乖乖听话地下来。
  冥府地面有黑色土壤,踩在实地上,心中颇有踏实之感。
  已沉到了最底层。没什么再可失去的,比驾云时候悬在半天的心情,又有不同。
  小鬼身后,蓝衣男子浓眉劲秀,抱拳一礼。
  “在下展昭。”
  “我叫善财。”红衣青年展扇躬身,然后抬头,眉目中荡漾起了一点兴奋和一点好奇。“我听过你的名字。”
  “彼此彼此。”展昭微微一笑,“请随我往内室相谈。”
  周遭魂魄纷纷投来艳羡神色。
  有人悄悄议论,“那个是什么人?是不是和这位官老爷认识呀?”
  “看他长得俊秀,也许是以前的老相好”先前船上和善财攀谈的胖和尚也在感慨的人群之中。“可惜了,船上都没敢动手摸他一把。”
  “可惜啥?”旁边的鬼卒冷笑,“你马上就转生成孑孓了,想要摸人倒不容易,想要啃人就再简单不过。快点去罢!”
  “官爷莫恼,”胖和尚笑嘻嘻地,“孑孓倒也不是不好,只不过,等我被那些被我吸血的拍死之后,不知道是走哪条道再来这儿呀?”
  “人有人道,畜生有畜生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鬼卒不耐烦地踢他小腿,“杵在这儿犯傻啊?真晦气,快点走。”
  冥府捕房之中。
  善财好奇地逗弄展昭所饲的一窝白色小鼠。
  “这些小鼠儿,不用轮回么?”他好奇问。
  展昭答,“就如此间鬼卒一样,算是投生到地狱道了。他日命终,是要再入轮回的。”
  其中一只小鼠,顺着善财手指,爬到了他掌心,毛绒绒的,甚为干净温暖,毫无一般鼠类肮脏之感。
  “可是身为兽类,不是该去畜生道么?”善财好生握着它,它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却定定望着展昭。
  展昭一笑,“就算是假公营私罢。畜生道与地狱道来比,也不算是逾规太甚。”
  善财哦了一声,将小鼠放回笼中。“展大人知我来历?我却不太记得来此之前的一应事务。”
  “在展某面前,就不必掩饰了。”展昭淡淡摇头。
  善财心中一跳,眼神忽变。
  轻佻狂意,透在他魂魄骨骼之中,透现而出。
  “冥界乃是地藏王领地,无论我原本是何身份用意,此刻都是板上鱼肉,任人刀俎罢了。”善财轻叹。“展大人若怕麻烦,就判我去人道投胎,替我找个中土人家,做个父慈母爱,妻贤妾美,儿女双全,衣食无忧的员外郎,到七八十岁年纪,在下再来报道便是。”
  “若有此等好事,展某不如自己去了。”展昭难得玩笑,眉间一松,如春风拂过。
  (3)
  展昭作东。
  善财在冥府饮宴,喝了个酩酊大醉。
  六道众生俱都贪酒。
  酒与色一样,乃是佛门净戒。
  善财就要转世之体,怕得那许多?开怀畅饮之下,竟是醉倒在展昭房中,昏睡了一日一夜。
  醒来时,听过往小鬼议论纷纷。
  原来在他昏睡之时,竟有人下冥府来,抢走了一艘黄泉渡船。
  善财怅然想,是否自己所乘过的那一艘?
  那艘船上撑着花伞的□,颇为明媚动人。
  据说她因曾杀死自己肚中胎儿,而被判转生为了一头母牛。
  母牛一生,若是经过八万四千次鞭打,直到年老倒卧,皮肉分食,之后方可再转人身,或成婢仆下贱之人。
  再行善积德不知几许,可转男身。
  那船上的花伞风情,何日再见?
  “仙童竟在思念一名鬼妓。”
  展昭推门而入。
  善财一惊,知自己心思已为所读。
  他笑一笑,“抢渡船的是谁呢?”
  “两千年前,封神劫时,白狐现世。当时童子已在中原罢?”
  善财点头。
  “人王与女娲于彼时反目,人王与白狐一夕之欢,便有了该名妖子,乃涂山一脉至今存世的唯一血裔。”
  “原来涂九歌是伏羲之子。”善财叹道,“本是远古神裔,却卷入这劫难之中。”
  “无论多少人物现世,总要从我冥府轮转。”展昭叹息,“仙童可要出去走走?”
  “算时间,我当该出去走走了。”
  “怕是总不如人所愿。”
  善财面色遽变。
  然后匆匆起身,没头苍蝇一般撞了出去。
  展昭只是缓步跟从。
  冥府风光,倒也可一观。
  黄泉水急,望乡台怯。
  善财盲目兜了几圈,忽然停步,回头,几乎撞正在展昭身上。
  “仙童”
  “展大人,多谢你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说话。
  展昭似也明白,点点头。“可转世去了罢?”
  善财咬住下唇。
  俊秀神色间,有一丝解脱。
  “我为她所做的最后一件事,竟也不成功。”
  “你已尽力。”
  “是。”
  展昭陪着善财,再度去到了善恶秤上。
  今次善财站了上去。
  一生事迹,竟然在鬼卒手中记簿之上流转。
  天竺王室,五十三参,直至觅得明师益友。紫竹林挟着一片烟雾,渺渺在前尘往事之中。鬼卒并无表情地向下翻阅,善恶秤向善倾斜,又向恶回摆,竟停不住。
  大善恶,大是非。
  善财抿唇看住。
  最后秤在中点附近停住。
  “仙童当归人道。”展昭示意善财下秤,“却是一个传奇人物。”
  “有多传奇?”
  “投身草莽,为浣花剑派萧氏之子,由武入道,一世便可重归仙界。”
  善财一愣,旋即道,“我却还是更爱那日所说的员外郎生涯。”
  两人相对而笑。
  展昭直送善财入了人界大殿。
  到处都是匆忙而行的小鬼。
  善财终于忍不住问,“‘他’究竟去了何处?”
  展昭摇头。“你既寻不到,也许真是形神俱灭,化为烟尘了罢。”
  “绝无可能”善财喃喃,然后一叹。
  孟婆递来了一盏黄汤。
  展昭亲自递了过去。
  “忘情之后,当可无忧。仙童饮下此盅之后,便在此别过。”
  善财笑一笑,眉目间俊美轻佻神气又起。
  “好罢,那来生再见。”
  他一口仰尽那水。
  小鬼们跑上来,引善财入了轮中。
  展昭站在那里,手中持着那个空杯。
  忽然有一丝羡慕,起在心尖。
  ——若能忘情,当可无忧。
  展昭自问,若是自己与那人对战,可能赢过?
  怕是房中所藏,终究也是一败。
  他笑一笑,转身走回去。
  人欲大法,实在是这世间最最厉害的秘笈啊。
  ——完——

  第四十二章 (番外)金·元

  (1)
  女子五花大捆,由兵士们带了上来。
  那女子看来十六七岁年纪,生得不美,斜飞细眼,厚厚的嘴唇,一股倔强的神气。
  “大王不在,叫谁来审?”兵士骄慢地相互议论着。
  “要不回报皇上吧。据说她身上有岳飞遗书,可不是小事!”
  “皇上?嘻,皇上能管什么事儿,又疯又病的。”
  “要不,去回太傅?”
  提出此建议的兵士被敲了一个爆栗。“咱们是大王帐下的兵,怎能去回太傅?回头大王把你捆在山上,拿鞭子抽到死。”
  ——岳飞新亡。
  金国势雄,被宋人称为金兀术的太祖第四子完颜宗弼为太傅,与太祖庶长孙完颜亮为海陵王,各据大权,将嫡长孙金熙宗架空,终年抱病不出,又有后宫弄政,国祚一片混乱。
  宗弼是一手率领金兵攻入开封掳走钦徽二帝之人,又与岳飞几番鏖战,在金国民望最高。
  而海陵王擅弄权,赫武功,曾出豪言道人生乃有三愿:国家大事皆从己出;帝国君王问罪于前;天下绝色皆为我妻。猖狂态度,若非宗弼制衡,怕是分分钟要逼宫自立的模样。
  如今岳飞薨,但遗书尚在世间。
  得报说,此书乃天下秘笈,得之者可在武功,兵法,政论三者同获大成,乃至于逐鹿天下,分鼎人间。
  宗弼留在岳飞身边的细作画来图谱,图上女子传为岳飞义妹,身怀此书,于是金国天下通缉。
  如今海陵王本可先获此女,若得遗书,可建奇功,总揽大权不在话下。
  但偏生不巧,兵士们从边境飞马解那女子来时,完颜亮却被上京新来的一名艳妓所诱,正颠鸾倒凤,不能回转。
  眼见着人已到大帐之中,一时却要回报何人?
  “要不,先告诉元妃吧。”聪明兵士忽然想出主意。
  引来一片赞誉附和。
  “这样好,大王知道了也定不会怪罪!”
  于是一众兵士便欢呼雀跃地去将地上女子提起,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金人本不谙熟礼仪。
  行伍风范,说走就走。
  被推推搡搡的那少女,却低着头,露出一丝不可觉察的笑容。
  “元妃是谁?”她低声,似是随口发问。
  一路押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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