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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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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在山谷四周发散着,散到每个海子面上,化作淡淡的薄雾,轻柔地飘荡着。翡翠般的湖水,碧绿的草地,黑森森的树林,都若隐若现,在游动的薄雾里漂浮起来,变成各种奇异的形态,倒映在海子里。 

  康巴人的牧场,放眼望去,绿草如茵,一碧千里,马群、牦牛群和羊群像细小的珍珠,洒在草地上。炊烟袅袅,姹紫嫣红的各种野花,从山岗上朝雪山流去,美得像一条条靓丽的氆氇。

  冲出包围圈的军医傅晓文,带着昏迷不醒的阿木禳,一路策马狂奔,在牧民的指引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康巴神医巴桑老人的营地。此时的康巴营地早已人山人海,身穿一套康巴服饰的傅晓文牵着马,凑近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在营地中心燃烧着巨大的火堆,场地中站着十几个敞胸赤膊的壮汉,这些人一脸凶相,通身上下古怪离奇的打扮,头上缠着红色的头巾,身穿内地农村中特有的短打小褂,一些人手持红缨枪,一些人手握钢刀利剑,口中时不时如同发癫中邪一样,摇头晃脑地念诵着听不懂的咒语。老老少少的康巴牧民,手握念珠或是转动经筒,跪地跟着念颂佛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神棍?”傅晓文心中猛地想起这个词,她从小与义父浪迹江湖,走遍大江南北,这种靠装神弄鬼骗取百姓钱财的江湖败类,傅晓文见得多了。何况,在跟随中央红军长征的路上,与敌人战斗的时侯,也屡屡遭遇军阀队伍中的神兵,特别是贵州和四川的地方军阀,基本上每支队伍中都供奉有所谓的神道,养殖着一群“刀枪不入神功护体”的神兵,不过每次同红军作战,这些“神人”都成为战士们的枪下鬼。“哼!”傅晓文冷笑一声,心想:今天遇见了,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在搞些什么鬼把戏!

  “信徒巴桑!”听得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场地的供台中传出,“亏你还是菩萨子弟,入过佛门,修过佛经。居然连孝敬佛祖的道理都不明白!”说话之人,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壮汉,他头戴一个金色钢圈,身穿一套京戏戏服,俨然如同《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打扮。此人一手竖立胸前,另一手握着一根铁棒,在用木桌构成的神坛上高声叱呵着一位康巴老人。 

  “巴桑!你家儿子多吉旺堆,中了妖魔的邪术,居然迷恋洋人的火枪,可谓执迷不悟不可救也!你家女儿玛达尔,固执不已,非但不感谢齐天大圣的恩德不说,还动手伤人,坏我大圣肉身!”说着,这位”孙悟空”暗地里摸了摸胳膊上的刀伤,那是他昨夜装神弄鬼钻进巴桑女儿玛达尔的帐篷,企图非礼,被这位康巴女子用刀刺伤的。想到这里,“孙悟空”心有余悸地打了寒颤,咬牙切齿地说,“不尊天令,实乃妖魔鬼怪化身,来人啊!将这兄妹两人给我就地正法!”

  听得四周的神棍们一声回应,傅晓文细细向场地一侧望去,只见场地一侧堆放着两个高大的草堆,草堆上立着两根经幡,直挺挺地绑缚着两个康巴男女,他们嘴里塞着烂布,事前被打得头破血流。经幡两边站着几个手持火把的“神兵”,傅晓文猛地一惊!原来这便是康巴神医的儿子和女儿,因为不遵守“神兵”的法令,要被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活活烧死。

  “急急如令令!”供台上的“孙悟空”见巴桑老人没有乞求之意,恶狠狠地说,“座下新军听令!烧死这两个草地恶魔,保我疆土平安!”

  “弟子得令!”听了“孙悟空”的号令,手下的弟子举起手中火把,投向草堆,四周观看的康巴人皆下跪作揖,诵读佛经,一个个哭得泪流满面。只有神医巴桑老人,矗立在风中,镇定自如地面向雪山颂念着经文。

神功附体
“叭”“叭”两声脆响,投向草堆的火把,突然在半空中被打落下来。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一个身穿康巴服饰,头戴虎皮帽的年轻人跃入场中。她手中持着一根细长的皮鞭,笑吟吟地对着惊恐不安的“神兵”们。这人便是傅晓文,她一时性急,抢过身边牧民手中的长鞭,飞快地打掉空中燃烧的火把,出现在场地中央。

  “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坏我法事!混账!”“孙悟空”先是吃了一惊,以为碰见什么世外高手,定睛一看,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康巴女子。“孙悟空”这才放下心来,怒气冲天地对手下号令道:“齐天大圣座下之八旗新军听令,将这妖女给我拿下!一块烧了!免得滋生事端,让草地妖气冲天!”

  “弟子得令!”手下“神兵”齐声回应后,挥舞着手中的刀枪棍棒,口喊“神功护体、刀枪不入”的咒语,一个个面相凶煞地向傅晓文冲来。傅晓文冷笑一声,扬起手中的长鞭,对着扑来的“神兵”一阵乱抽。顷刻间,场地中央灰尘四起,破碎的衣裳和刀枪棍棒落在地上,傅晓文的长鞭“噗嗤”“噗嗤”“噗嗤”的打在每个“神兵”脸上或是手中,刚才还穷凶极恶不可一世的家伙,瞬间便血流满面,躺在地上哭爹叫娘地叫喊不停。唯有几个入魔很深的人,虽说衣衫破烂浑身是伤,却依旧喊叫着“神功附体、刀枪不入”,做着朝拜的手势,企图再次借助神力,起身反抗。 

  傅晓文无奈地摇摇头,一招武当剑法的招术,长鞭顿时柔中带刚,带着沥沥风声,将几个起身的“神兵”打昏在地。原来,傅晓文自小便得了义父李光启的真传,学会了武当剑法和南派白鹤拳。 

  “嗖!”一声,傅晓文手中的长鞭脱手而出,直端端飞向供台上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人抽身一躲,跳下木桌。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桌子被砸得稀烂,上面的供品散落在四处。

  狼狈不堪的“孙悟空”思量道:他娘的!真是遇到高人了!难道藏人中还有会武术的高手不成?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想着黄专员和韦伯神父的叮嘱,还有白花花的银元和那笔嘉绒宝藏。“孙悟空”厉声吼道:“妖女!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冒犯我八旗新军,就不怕神灵惩罚你?各位乡亲,大伙儿一起上,拿下这个雪山妖女啊!”原来,这位“孙悟空”是当年黄文手下供养的神兵头领,嘉陵江一战曾被陈戊的干部团打得人仰马翻,以至流落江湖靠卖假药为生。这次他受了黄文的委托,纠集一批“神兵”弟子,混入嘉绒草地中,假借“八旗新军”的名号,暗中打探嘉绒宝藏的消息。

  场地外的康巴男女老少始终无动于衷,默默地注视着场中的情形。

  “哼!”傅晓文仰天冷笑一声,轻蔑地看着面前这位装神扮鬼的“孙大圣”,说:“全都是装神扮鬼的把戏,在内地欺压百姓不说,居然还借人家藏胞信仰虔诚之意,假托神灵下凡乱杀无辜!自称八旗新军,有你这样的新军?有你这样的八旗子弟?呸!”傅晓文冲着对面的“孙悟空”啐了一口,拔出柳叶刀,“今天本姑娘要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宗教败类江湖骗子,扒掉你的猴皮,抽了你的猴筋,让你在众人面前原形毕露!”

  傅晓文挥刀砍向“孙悟空”,“当啷”一声,刀棍相撞发出阵阵火光,两人一时间便在场地中绞杀起来,一旁的康巴人拍手叫好,场中倒地的“神兵”们个个盘腿而坐,摇头晃脑地念诵着“神功附体!神功附体!” 

  几个回合下来,“孙悟空”就招架不住,累得大汗淋淋。

  “咔敕!”傅晓文柳叶刀将“孙悟空”脸上又扫了一道血口子,手握铁棒的“孙悟空”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缓缓地将手背后,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傅晓文举刀便砍。“蓬!”眼前突然一阵迷茫,什么也看不见了。原来“孙悟空”将一把石灰粉洒向傅晓文脸上。跟着傅晓文便被铁棒打在地上,四周的“神兵”们见状高声呐喊,不断叫好。

悬壶济世的巴桑
“妖女!”“孙悟空”走到傅晓文跟前,得意洋洋地说,“和大圣作对,定遭天谴!今天看我如何除掉你这妖孽!”正当他举棍打向傅晓文时,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当啷”一声,“孙悟空”手中的铁棍一分为二!   

  “你。。。。。。。” 

  这位妄自尊大的“神汉”抬头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嘉绒汉子,拎着一把宝刀,满脸怒火地站在自己面前。

  “阿木禳!”巴桑老人突然高声叫喊起来!

  来人正是嘉绒第一勇士阿木禳,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见傅晓文被人暗算,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咬着发辫冲进了圈子。阿木禳怒目相视,冲着这位“神汉”一阵乱砍。一阵闷响后,眼前这位“孙悟空”毫发未损,扎着马步,口中念念有词道:“蛮荒番人,胆敢毁我法坛!大圣下凡,神功附体,刀枪不入!”

  阿木禳一下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宝刀,又望了望面前这位“刀枪不入”的男子,心中疑惑:难道这人真是下凡的菩萨不成?正在发愣时,听得傅晓文喊:“阿木兄弟,这人有硬气功!砍他的头!那是这家伙的命门!”

  “嗖!” 一声,“孙悟空”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身首异处,软软地躺在血泊中。阿木禳拎着“神棍”的头颅,冲着四周的康巴人挥舞着,大声吼道:“菩萨保佑!杀。。。。。。熊。。。。。。。。”听了这话,四周康巴人如同清醒过来,个个挥刀冲向场地中,有的替绑缚的人松绑,有的人则冲向剩余的“神兵”,更多的人则是涌向被其视为英雄的阿木禳和傅晓文。

  嘉绒草地土司统治下的牧民,被称为“科巴”,他们世世代代领种头人的土地,自带口粮、农具无偿地为主人干活,还要承担各种繁重的杂役,如剪羊毛、背水、磨糌粑、打酥油、养牲畜、充当随从运货物。科巴是没有丝毫人身自由的,他们替头人放牧牛羊,但不能随便迁徙,永远都被束缚在牧场中,偿还数不清的债务,接受苦不堪言的盘剥。 

  巴桑老人就是一名科巴出生,他的帐篷一贫如洗,除了一个供奉菩萨的神龛外,就剩下一个用于吃饭喝茶的破旧木桌了,再没有其他的家具和装饰物,显得空荡荡的。但这空荡贫寒的帐篷内,显得异常整洁,外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儿子多吉旺堆打猎缴获的皮毛,换来的铁锅和茶桶被玛达尔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在角落中。正中间的火塘上,干牛粪静静地燃烧着,茶壶里正烧着酥油茶。这时的帐篷中,多了一个人,他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就是旧伤复发的阿木禳。

  巴桑老人是嘉绒山谷远近闻名的门巴,他瘦高个儿,长脸盘子上爬满了岁月的皱纹,一头白如雪色的长发,传统的康巴人打扮。腰间一边挂着把铜制的腰刀,一边悬着从不离身的大酒壶,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巴桑老人自幼在庙子里当杂役,因为心灵手巧聪慧灵智,得到了一个老喇嘛的喜爱。他便将巴桑收为弟子,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藏医技术传授于他。几十年行医生涯,巴桑成为康区有名的医生。老人家平日里就骑着一匹大红马,挂着一个小经幡,靠着一个大葫芦,在嘉绒山谷和康巴草地之间来回行走,替人和牲口看病送药。老巴桑看病救人,从不收人家钱财,就要碗酒饭。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师傅当年传授医术时侯,曾经告诉他:“藏医,乃是佛祖叫你普度众生所用,切不可收取他人财物!不然必受惩治!” 

  当地的土司都敬仰巴桑老人三分,毕竟“大鹏鸟”也有生病产子的时侯。巴桑老人学会了汉人一句名叫“悬壶济世”的成语,在这位康巴神医眼中,自己治病救人不但可以报答佛祖对他的恩德,也尽了一个佛教信徒该做的本分。

巴桑操起小刀,冲着阿木禳的伤口狠狠地插了进去。。。。。
巴桑老人没有理会受伤昏迷的阿木禳,他点燃一支藏香,冲着神龛上的佛像念念有词,虔诚地颂念完一段经文。这才走到阿木身边,玛达尔端来一盆准备好的清水,巴桑老人洗尽双手,细细都瞅了瞅阿木禳的伤口,皱着眉头说:“敢情是遇到妖魔鬼怪还是被虎狼咬了,咋伤得这么厉害!菩萨保佑!”说完,巴桑老人用木棍撬开阿木紧闭的嘴唇,捏着鼻子将一碗烈酒送入嘴里。

  阿木禳感到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眼前一黑,带着酒气昏厥过去了。巴桑老人喝了一口烈酒,突然“扑”的一声,喷洒在帐篷四周,他缓缓掏出腰间的小刀,放在火塘中烤制片刻,当刀刃变得发烫时,巴桑操起小刀,冲着阿木禳的伤口狠狠地插了进去。不一会,“当啷!”一声脆响,一块血呼呼的弹片,从阿木禳的肩头挖出。巴桑老人没有停顿,用嘴将伤口的脓血吮吸出来。不一会儿,一旁的小木盆盛满了乌黑发臭的脓血。 

  这时候,巴桑老人火塘中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重重地烙在阿木禳的伤口上。听得“噗嗤!”一声,整个帐篷中传来一阵焦臭的气味,这是用来清除伤口的坏血腐肉。接着,巴桑老人从一旁的草药中挑选了几种,放在嘴里嚼成沫装,用烈酒混合在一起,涂抹在阿木禳的伤口上,嘴中不时还念诵着经文。

  傅晓文洗过眼睛,换了一套康巴服饰,站在一旁观望着。学习过外科手术的她知道,这叫“酒精消毒”,是为了杀死伤口中的细菌,清净腐肉为下步工作作准备了。傅晓文看见那盆中的黑血,没有玛达尔那样紧张和害怕。毕竟自己也是个医生,在战斗中,这种场景她早已习以为常了。傅晓文知道下一步是该缝合包扎伤口了,她想看看这位 “康巴神医 ”应该处理伤口和预防感染。从西医学的角度,对付伤口的感染是外科中最麻烦的。傅晓文深刻体会到了这点。因为在战争中,很多红军战士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或是由于伤口感染而失去了年轻的生命。那都是花一样的青春啊! 

  傅晓文看来,在治疗外伤特别是枪伤过程中,抗菌素是必不可少的药物。红军由于缺乏敷伤口的软膏,只好用熬开的猪油代替,很多伤员的伤口都发炎溃烂,化脓生蛆。现在的阿木禳,难道是难逃一劫?傅晓文要站在科学的立场上,看看这个康巴神医“扁鹊”如何救治这嘉绒战神,因为在学堂里,傅晓文听老师讲过,“没有磺胺这样的抗菌素,任何人的伤口感染,都会被上帝夺取他的生命!”    

  望着帐篷外的星星,看着神医大叔的镇定,傅晓文手心出汗了。她很担心阿木禳的安危。时不时耳边回荡起学堂老师科比的话:“那个时候,是死亡的时侯!鼠疫流行,欧洲家庭大多无一幸免!”傅晓文知道,科比先生说的是中世纪在欧洲发生的那场“天灾”………“黑死病”。眼神黯淡的科比,望着堂下的中国学子,继续讲:“黑死病对人类的精神和心灵打击很大,更重要的是它影响了人文主义的发生,也影响了上帝的形象!”说到这里,科比面对头上的耶稣,化了十字。“但是,孩子们!”科比先生突然眼睛一亮,“自从一种东西将临以后,它驱赶了魔鬼,使人类得到了新生!那是上帝给我们的礼物,它的名字叫做磺胺!”科比无比兴奋地介绍着药品的品性:“它是第一代的能有效防止细菌*染的药物。具有疗效好,使用方便,性质稳定的功效!孩子们,记住这个名字!课堂下的傅晓文,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叫做“磺胺”的药名。

藏医可是菩萨传授的医术
满头是汗的巴桑老人,拿出一个葫芦,倒出些傅晓文看不懂也闻不惯的药水,灌入阿木禳口中,又抹在他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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