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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案高悬-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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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吃坏肚子了。〃王氏给天瑞穿上鞋。
〃定是今日,捡回菜叶有毒。〃天瑞在草席下面抓了一把草纸,往外走。
出得门来,未到茅厕,天瑞把持不住,寻个旮旯,立刻蹲下,一泻千里。
半晌,站起身,脚还没动,肚里翻涌,只得又蹲下,反反复复,折腾到半夜,大汗淋漓,颤巍巍扶墙,一步步捱到家门,到了自己房,叫王氏,王氏应声开门,迈步出来,扶住天瑞,〃你可算是拉完了。〃
天瑞无可奈何摇摇头:〃我回来拿点纸。〃
经此一劫,天瑞卧床三天三夜,眼珠都小了一圈,暗暗寻思:田里久无收成,家中雌兽当道,日子这般难过,倒不如携妻带子,离乡而去,在外寻个营生。
隔日,天瑞把心思向王氏一说,王氏当即赞同,等死不如折腾死,早死早超生。
夫妻二人,心意已定,说走就走,孰料,这一走,就再无回头之日。
3
刘天瑞向里正张秉彝辞别,抖出家中矛盾,天旱人狠,若不离乡寻谋出路,不饿死,也得憋死。
张秉彝留也留不住,只问天瑞一件事:〃你携妻带子离家,可曾将家财做一份合同文书?〃
〃合同文书?〃天瑞摸不着头脑。
〃你想,这一走,家中田产、房舍,不全归你哥嫂所有了?〃
〃是啊。〃天瑞一拍脑门儿,暗想,哥哥定不会借此独吞家产,可怕的是孙氏。
〃以兄长之见,当如何?〃 天瑞问张秉彝。
张秉彝摸颌下胡须,许久,深沉地说:〃当然是立二纸公文,上面写明,一切家产,属你兄弟二人共有。〃
次日,天瑞听众亲家张秉彝之言,将张秉彝请到家里,做个见证。
孙氏知道小叔子三口要离家远走,喜悦失眠,黑着眼圈,起个大早,欢送眼中钉。哪知,天瑞要立什么合同公文。
大哥自然没有异义,孙氏也不做声,心里盘算,一纸文书,有何要紧,你等在时,老娘当家,你等不在,老娘就是家,你等归来,老娘未必让你进家。
刘家兄弟,立了文书,将家中良田、对象、房廊、屋舍、统统写明,兄弟二人各有一半,若天瑞一、二年便归来,此文书不要也罢,若其间万一有个好歹,多年未归。天瑞之子安住,当继承父亲名下家产。
天瑞和天详,各自在文书上按了手印,两份合同,各留一张,以做凭证。
天详拿着合同文书,伤心落泪。天瑞背过身去,轻轻抽噎。
临别,兄弟两个,默默想看,没有言语。只是张秉彝嘱咐亲家天瑞:〃若此去久远,安住成人,可一定要回来做我的女婿。〃
天瑞对天发誓。
张秉彝仍不放心,说小女年纪比安住大,耳朵也背,若安住成人,寻得佳人,岂会在回来娶小女。
天瑞胸有成竹地说:〃不,小儿与小女,天生一对,一个哑,一个聋,架都吵不起来,一世和睦。〃
天瑞带着妻子、儿子,一路风餐露宿。吃得比猪差,起得比鸡早,走得比牛累。听说山西那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买卖也好做,便去往那里,寻个安身之处。
人在路上,吃喝住宿,过渡登船,都要银钱。到山西潞州高平县,叫下马村的地方,刘天瑞夫妇,弹尽粮绝。
摆在眼前,两条路,一是饿死,二是卖人。
无论什么时代,女人都比男人好卖。
〃你把我卖到大户人家吧。〃王氏对天瑞说。
〃不可!〃天瑞说:〃要死,死在一处。〃
〃你我死也罢了,可怜小儿才三岁……〃王氏泪水止不住。
人逼到这个份上,无可选择。天瑞到处打听,哪有心善人家,将妻子卖出,当奴婢当小妾,皆可。
有人告之夫妻而人,当地有个李员外,大善人,极厚道,极热心,有困难要帮,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帮。
刘、王夫妇已经相当困难了。
为了显得自己光鲜些,王氏咬破手指,将血涂抹在脸颊。
李员外见二人带着孩子,求上门来,便备好饭菜,让他们先填饱肚子。
天瑞王氏很久没见过正经饭菜,顾不得寒暄、客套、只管大口吃肉,大口嚼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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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陈年家私案·亲人不要脸(4)
〃我藏有一瓶佳酿,待我拿来,我等三人喝一杯。〃李员外起身去拿酒。
须臾,李员外拿了酒回来,桌上只剩十来只空碗,不见饭菜。
吃罢饭,天瑞向李员外提出卖妻。
〃我家奴婢只多不少。〃李员外不允。
〃留给员外当妾也可以。〃天瑞说。
李员外看看王氏,王氏面黄肌瘦,而脸颊有些红晕。
〃员外若不嫌弃,妾身定会尽心服侍。〃王氏眼里含着泪说:
〃老朽太老,纳妾无用。〃李员外摇摇头说:
刘、王夫妇傻眼了。
〃不过,老朽却有一桩心事。〃李员外接着说,〃我年逾古稀,膝下无子,你二人如愿意,我将你小儿收为义子如何?〃
夫妇两个。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没说话。
〃你二人就住在老朽府中,诸事不必发愁。〃李员外看着两人问:〃不知意下如何?〃
夫妇双双跪下磕头,说李员外是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天瑞和王氏在李员外家住下。
李员外极疼爱义子安住,视作亲身骨肉。
平日里,天瑞和王氏在员外府里,悉心侍奉李员外,抢着干活,十分勤劳。
李员外觉得自己老来得福,实属可贵。
刘、王夫妇吃喝不愁,过了两年滋润的日子。眼看小儿安住一天天长大,哪里料到,一个灭顶之灾,无声无息,悄悄靠近。
4
命这东西,好比房子,运这玩意,相当于室内装修。一间茅草房,室内装修也可以很豪华。命是注定的,运可以改变。
天瑞与王氏,并非时运不佳,而是命不好。
在李员外府中,过了两年,眼看着小儿安住,结结巴巴会叫人了。天瑞却患疾症,早上咳,晚上咳,痰里带血,猩红刺眼。
李员外请来郎中,开了几副药,天瑞吃了,并不见好。又过几日,王氏也咳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咳得茶饭不思,两眼无神,捂着胸口叫安住名字。
安住五岁,哪里知道,父母已病入膏肓,以为父母也同自己说话一样,两人打招呼,一个字不歇气重复半天。
又过半月,天瑞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昏迷一会儿,清醒过后,胸口疼痛难忍。每日只喝些水,粒米不进。李员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个主意。
这一日,天瑞醒来,喜鹊声噪耳,一缕阳光从东窗缝隙挤进来,十二分晃眼。天瑞没有咳嗽,反觉精神矍铄,心里琢磨着,去见李员外,交代后事,强撑身体爬起来,脚未挨地,一阵剧烈咳嗽,犹如无数乱棍,击打胸膛,天瑞抵挡不住,只觉口中咸腥泛滥,下意识用手去捂,手未到嘴边,人仰面栽倒,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沿嘴角流溢,流到枕畔,流到不能再流。
王氏的第一声啼哭,震耳欲聋。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咳嗽,代替了哭声,王氏叫安、安住,叫得极细,极弱、极单薄。旁边的丈夫,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遥隔千里。
可怜天瑞,欲向李员外拖妻献子,未曾出口,就已去了。再回头,也早忘了这一世的事儿。
李员外听不到王氏叫唤。王氏身子软弱,挣扎也没力气,滚下床来,爬出东屋,向外爬去,爬了几步,没了知觉……
王氏再醒来,已躺在床上,李员外和小儿安住,站在床边。
〃再叫一回娘。〃王氏拉着小儿的手。
安住半天叫不来,但心里仿佛知晓一般,只是流泪,泪落在王氏脸上,无声绽放。
〃员外大恩,今生无以……〃王氏说不下去,一口接一口喘气。
〃不必多言。〃李员外声音一抖一抖地说:〃安住虽是你夫妻二人所生,但却如我亲子一般,我必善待于他,抚养成人。〃
王氏机械点头,打怀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书,留下最后一句嘱托:我与夫君,命该早亡,实属天意,夫君前日交于我,我交与员外,待我儿成人,可回汴梁西关外义定坊,分得家产,娶里正张秉彝之女为妻。
安住觉得娘的手,慢慢软化,自己小手,从娘的大手里,一点点退出,远离,再也摸不到,牵不到,拉不到,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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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陈年家私案·亲人不要脸(5)
李员外安葬刘、王夫妇,藏好一纸合同文书,将安住当亲生骨肉抚养。
安住长到六岁,便去学堂念书。聪明伶俐,过目成诵,到十二、三岁,五经子史,无不通晓。
在古代,这就算精品男人了。搁现在,也就是记性好的一般人。
唯一不足的是,安住口吃,学堂里遭嘲笑。
一日清早,安住由家往学堂去,脚步稍慢,被路边一个卖汤面的小铺老板叫住:〃公子吃面否?〃
〃下、下、下……〃安住看看老板,结巴道。
老板抓一把干面,往沸腾的汤锅里丢,面条在汤锅里,瞬间弯曲、变软。
〃下、下、下……〃安住就急了,上下嘴唇打架似的说:
老板又抓了一把干面,往沸腾的汤锅里丢。
〃下、下、下……〃安住脖子的肌肉都僵硬了,伸长舌头喊。
〃还下?〃老板又抓了一把干面,拿在手中没扔,狐疑看他一眼,问:〃公子一人,食量如此大么?
〃下、下、下、下回来吃。〃安住终于一吐为快,喘粗气。
〃啊!〃老板一惊,不由得一松手,面掉进锅里。
安住口吃毛病,亦是李员外心病。
所幸,李员外有一好友,喜爱诗辞歌赋,给老李出了一个主意:曾听人言,吟唱之时,口吃之人,必不结舌,久练,则习惯成自然。不如让安住一试。
李员外听信友人之言,令安住按此法习练。
安住拿本《道德经》,摇头晃脑,却无声音,怎么也吟唱不出。看上去像做颈部运动。
李员外不断鞭策,连训斥带鼓舞,一个巴掌一块糖,恨铁不成钢,安住憋了口气,爆发一嗓,极端洪亮:〃道、可道、非常道!〃
屋顶一块瓦片落下,险些砸在李员外脑袋上。
隔壁正倒马桶的徐九妈吓了一跳。
自此,安住要说句整话,声音就得提高几倍。
是个人,都怕与安住讲话,生怕安住激动,喊出巨响一嗓,震落几片土瓦,送安住一个雅号:怕瓦落地。
好歹安住有了学问,能说整话,也算成材。李员外却一天天老去,不能动弹。
十三年来,安住不明身世,模糊记得,自己有爹有娘,却不知何时,再没出现。李员外便是自己亲爹。
弥留之际,李员外将那一纸家产文书,交与安住,说起历历往事,老泪纵横到寿斑。
安住这才知道,自己身世。并且,还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
李员外说,我之家产,也全留于你。若你家大伯大娘,不容得你,你可将里正张秉彝之女带回府中,一同过日子,切勿违背你亲父遗愿。
安住哭拜谢恩。
葬了李员外,安住守灵三日,水米不进,头不挨枕,几近虚脱。心里暗想,人活一世,信义二字,定遵循亲父刘天瑞和义务李员外的双重遗命,返乡探亲成亲。
5
所谓落叶归根,安住回乡,还有一个顶紧要的事……将亲生父母的骨殖,运回故土,妥善安葬。
一路紧赶慢赶,安住到了汴梁西关外的义定坊。走一段,问一段,终于,找到刘家门前,见一个老妪,站在门口。安住上前施礼、问询:〃此、此、此户可是刘家?〃
〃你是何人?〃老妪反问。
〃我、我、我是……〃安住想说的太多,结巴得厉害。
老妪上下打量,就看见安住嘴皮子翻,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安住运了下丹田气,猛发力将身世经历,一并道出。
老妪被轰隆共鸣声震得倒退几步,完全靠毅力才扶墙站稳。
〃你说自己是刘家之后,可有凭证?〃老妪转着眼珠问。
〃有!〃安住斩钉截铁道。
〃有事儿说事儿,别整那么大动静。〃老妪捂住胸口。
安住掏出一纸合同公文,交与老妪。
老妪接过,仔细看了看,脸上变色,心中翻腾,眼珠越转越快,对安住说:〃你在门口等着,我拿去给老头子看看。〃
〃老头子?〃莫非就是伯父刘天详?安住想:〃此老妪莫非就是伯母?〃
〃侄儿拜见伯母!〃安住跪下施礼。
〃你想吓死老身啊。〃老妪面露愠色:〃谁知你是不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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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陈年家私案·亲人不要脸(6)
安住欲争辩,老妪已进了家门,门哐地关上。
安住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不见有人出来。上前敲门,一个老头来开,没等安住说话。老头红着眼说:〃侄儿赶紧走。〃
安住脑袋上冒出两千多个问号。
老头说,我正是你伯父刘详,方才是你伯母孙氏,那是一只母老虎,知你事隔十五年,回来讨要家产,不理睬你也罢,你若强要,她可不依。
〃伯父!〃安住含泪喊。
〃小声些。〃伯父也哭:〃侄儿怎如此大的嗓门儿。〃
〃侄儿并非一味老讨要家产。〃安住说:〃我带回父母骨殖,欲安葬在刘家祖坟旁。〃
天详未及答复,孙氏已提起一条木棒冲出来,朝安住劈头盖脸打过来,安住避闪不及,被打得头破血流。
〃伯母怎如此狠毒。〃安住捂住脑袋惊恐地问。
〃谁人是你伯母?〃孙氏一手执棒,一手叉腰,恶狠狠道:〃这世道,骗子甚多,我知你是哪里来的野种?〃
安住抱着父母骨殖,放声大哭。
孙氏也不理睬,把天详叫进屋里,又将家门紧闭。
安住哭了久,头上已厚厚的血痂,万般无奈,只得起身离开,走到半道,绝望之际,想到自己未见过面的老丈人……不如去投他,或许,老丈人从中转圜,我自将父母骨殖安葬,也就罢了。
一路问询,安住到了里正张秉彝的家。
张秉彝犹如做梦似的,见到女婿,两下相认,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安住将十五年前后事情一讲,丈人张秉彝看着女婿额头的血痂,义愤填膺:〃世间哪有这般狠毒的妇人,只比黄蜂尾后针,没说的,咱们开封府,打官司!〃
〃我听岳父的。〃安住依从。
〃你叫得如此响亮,定是急欲见你叫娇妻。〃张秉彝叫出小女弱雪。
弱雪很瘦,飘飘然,打门缝中间进到堂屋。
安住一见弱雪,如此单薄,心生爱怜,施礼道:见过娘子!〃
弱雪也很喜欢安住,这么多年来,就这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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