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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几重-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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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的笑意愈深:“哟,我倒插门?求之不得哟。”

小花笑笑,没有就黑眼镜自比作“女婿”这事儿发表意见,却伸手拉住了黑眼镜的手,黑眼镜也自然而然地回手扣住他的五指。

我看黑眼镜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心说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二人世界了,其时闷油瓶早已又坐回墓室的角落发起了呆,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到他身边坐下。

从黑眼镜“复活”开始,闷油瓶就已经不声不响地坐回了原位,本来在这墓穴中他就已经不太对劲,进了这间墓室之后,这种不正常更加明显,就好像他现在虽然在看着我,那表情却一点没有他“看见”我了的意思,而是又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距离感,就好像突然之间又与他隔绝开来。

我心里有点难受,但更多的是不安,想了想没话找话道:“小哥……瞎子那是怎么回事儿?”

出乎我意料,闷油瓶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确定,应该是刀自身有问题,不会这么简单就没事。”

我的心里一紧,但不管怎样黑眼镜还活着就好,其他的先不必管了。

想了想,我又小心地问闷油瓶道:“小哥……那你有没有事?我感觉你不太正常。”

闷油瓶听了我的话,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看我,那双眼睛深的看不见底,却又很淡很淡,我一下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真的是太二了,这和指着一个人的鼻子问他“您是不是神经病”有什么区别么。

我顿时尴尬起来,偏过头去语无伦次:“呃……那个……不是……小哥,我……”

“吴邪。”闷油瓶淡淡的叫了我一声,一下打断了我的自说自话。

我一个激灵转过头来,本想打个哈哈,看着他那波澜不惊的眼睛我的舌头却瞬间就打了结,什么也说不出来。

闷油瓶静静地看着我,足足看了一两分钟,我确定他有好几次想要开口跟我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只不过淡淡说了一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我知道他想说的一定不是这句,可是显然他不想告诉我,我觉得我追问他也不会有用,认识了也好几年了,别的不说,他这个性格我还是清楚的,心知他现在一定有心事,觉得还是不要烦他,干脆站起身来。

小花和黑眼镜还在那边“卿卿我我”,我想我还是不要去做电灯泡了,挺不好的,这时就见本来一直在他们不远处的黑豹子站起身来,却走向了墓室另一个角落,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替他难受,犹豫了一下走了上去。

黑豹子沉默着坐在墓穴的一角,手肘支在膝盖上,单手扶额,就好像一座沉默的石雕像,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头。

我坐在他边上,想要跟他说点什么,然后我才意识到我什么都没得说,难道安慰安慰他?节哀顺变?天涯何处无小花?显然不可能,可是不安慰我们就更没什么可说了。

在我尴尬的功夫,黑豹子却转过头来看着我道:“小三爷,谢谢,我没事。”

我下意识地跟着点点头,关切的看了看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波动,我前思后想了半天,犹豫着道:“嗯……先打好精神应对斗里的事,离开以后你们也许还有的商量。”

我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说谎,可面对这样的黑豹子,我怎么忍心不说这个谎。

黑豹子看了我一眼,道:“谢谢你,小三爷,不过其实我也知道,花爷他的选择……不是我,只是……”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却让人看着连心都要碎掉,“只是放不下,我也没办法。”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心里五味陈杂的很是难受,我对黑豹子之前没有什么好感,可这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黑眼镜,单论起来,黑豹子对小花的用情也绝对够真,在巴乃我就能看得出,没有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只是小花选择了黑眼镜,这么说来,也不过是缘分,不过是命运。

这么一想忽然有点矫情的味道,黑豹子却似乎无所谓这些,反倒因为刚才的话与我拉近了一点距离,竟然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闷油瓶的方向:“他要去琢磨那棺材了,你不去看看?”

我看向闷油瓶那边,就见他已经起身走向墓室中央,我自然的跟着起身,回头问他道:“你呢?”

黑豹子指了指小花他们道:“我先看看他们怎样了。”说着径自也起了身。

我走到闷油瓶身边,只见他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具棺椁。

中国墓葬的棺椁一般都是外椁内棺,“椁”起到保护的作用,多是玉石金属的质地,而“棺”则是放置尸首的地方,多为木制,有些达官贵人会用“多椁多棺”的嵌套式下葬,就比如七星鲁王宫那具三椁二棺的玉俑,既是为了表明身份,也是为了保障安全。

而眼前这具棺椁的奇怪之处在于,它是一具木椁。

这棺椁的材质很独特,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产在兴安岭地区山阴处的一种树木,名叫“阴沉木”,数量很少,性阴冷,质厚实,可以护尸身不腐不朽,眼前这木椁是用整棵阴沉木雕成,刻有祥瑞云纹麒麟罗饰,精巧工致以极,单单这套木椁,拿到市面上也可以卖个相当不错的价钱。

闷油瓶却对这阴沉木椁明显没什么兴趣,取出工兵铲,对着木椁的嵌缝用力一撬,阴沉木椁发出沉沉的“吱呀”一声,棺盖翘起,露出一具棺材来。

这棺材通体漆黑,四角镶金,但是在一个角上有一个奇特的凹陷,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棺盖上一个小孔,直径大约二指粗细。

这竟然是一具玄铁哨子棺。

看到哨子棺,我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铁哨妖棺,非凶即邪,难怪闷油瓶方才会紧张,我正想着叫小花他们一块过来,却看到闷油瓶一脸淡然的从怀中取出方才的那“钥匙”,就要往哨子棺角落的嵌孔上放。

我一把拦住他:“你疯了?这棺材里不知道有什么,你就这么冒失?至少先开棺看看。”

闷油瓶摇摇头,淡淡道:“哨子棺若是葬了人,必定用铁水封棺,这具棺材是空的。”

“空的?”我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你是说这里没有‘祭品’?那汪藏海的那个‘锁魂阵’怎么办?他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么?还是说这锁魂阵又是个骗局?”

“不是骗局,是预谋。”闷油瓶道。

我一头雾水,却见闷油瓶又摇了摇头,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具铁哨妖棺,表情异常的平静,就好像他在看着另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世界的那种平静,他的声音也很冷静,冷静的好像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接受。

“没猜错的话,在汪藏海设想中,这墓室里的祭品,就是我。”



【五十四】

“你说什么?”我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几乎都站不稳,瞠目结舌的看着闷油瓶几乎失去了思索的能力,“什么……什么祭品?”

闷油瓶看都没有看我,只是不错眼的盯着那具铁哨妖棺,他的声音很冷淡,很平静,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汪藏海设置的锁魂阵的口诀中,有一句‘以八方魂魄祭阵’,这所谓‘八方魂魄’指的应该是八个家族,包括第一间墓室中的恨天氏,这么看来,张家应该也是八支祭祀家族之一。”

“你的意思是……这具哨子棺并不是特意为你张起灵,而是为了任意一个可能来到这里的张家人准备的?”我感觉浑身发冷,手也不听使唤的在发抖,“可是……你有什么依据这么说?”

闷油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张家人死后,都要葬在哨子棺中,铁水封棺,还有这个……”他冲我张开手,手中是那青铜“钥匙”,“这也可以证明。”

我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所谓“钥匙”竟然是一只青铜麒麟,形象经过了变形,但依然看得出大致的形状,显得鬼气森森,怖惧诡谲。我一把将它抓过来握在手里,只为了不想再看第二眼,感觉自己手脚都有一点点麻木,只是仍然不能死心:“这确实有一点道理,可是……麒麟只是你一个人的标志,如果你说这具棺材单纯是为了张家人而不是针对你,那么‘麒麟’也许就是个巧合,而那铁哨妖棺,也不是只有张家人才会……”

闷油瓶终于转过头来看了看我,那双眼睛显得很淡漠,却不知道为什么我罕见的感觉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复杂的东西,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汪藏海会在人世上留下镇仙陵线索的记载?”

这个问题我们在三叔还在的时候就疑惑过,当时只觉得一头雾水,可是当我听到闷油瓶方才的解释,我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汪藏海在他活着的时候没能够完成锁魂阵,所以他留下那些线索,就好像一个陷阱一般,期望把他所需要的第八间墓室的‘祭品’引过来?”

闷油瓶点了点头:“没错,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最关键的东西会在张家古楼?”

我愣了一下,显然目前我们已知的能够找到镇仙陵的线索有三,汪藏海在西王母城的山洞留下的自传,陈皮阿四在高僧影骨塔盗出的蛇眉铜鱼,还有张家古楼中的战国帛书,然而最关键的那“钥匙”,也就是青铜麒麟,却是放在了张家楼中。

想要拿到这三样东西都不简单,想来也是汪藏海的一个所谓“考验”,然而最重要的青铜麒麟藏在张家楼中,应该便不仅仅是考验那么简单了,三叔提及过汪藏海在自传中说到过张家,我当时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张家就是用来守护镇仙陵的一个氏族,毕竟以前我就听说过,张家是从东北那边迁进来的,而汪藏海修建云顶天宫的位置也恰恰是在那边,说不定张家人就是哪个神秘种族——甚至没准是东夏人的后裔,而他们的迁入虽然表面上有着合理的解释,但暗地里毋庸置疑和汪藏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的意思是说……汪藏海之所以把那东西留在张家古楼,就是等待着有张家后人来下葬先祖的时候,看到那里面的东西,从而开始探寻镇仙陵的秘密,最后来到这里?”我心中已经猜到,却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闷油瓶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一阵心悸,我道:“那……一开始你知道不知道……会是这样?”

闷油瓶的眼光已经又看向那具铁哨妖棺,淡淡道:“知道又能怎样。”

他这样的答话让我的心几乎凉到了底,我问:“那……你想怎么办?”

闷油瓶淡淡道:“并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我忽然就觉得好笑,好笑而又绝望,让我甚至有一些心疼:“这么说,你是想留在这里,当汪藏海的阵眼,当他的活人祭喽?”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道:“汪藏海既然布下这样的阵法,就必然有办法,我进来了就不能够出去。”

我看着这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他懦弱,即使我知道闷油瓶本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一个在生死之间徘徊了这么久的人又怎么可能懦弱:“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说?在鲁王宫的时候,你就这样说过,在云顶天宫你还是说过同样的话,包括在巴乃,你每一次都说,出不去了,走不了了,可是最后我们不还是逃出去了么?我们不还是平平安安的走到了这里么?”

闷油瓶被我这话说的愣了一下,转过头来道:“这次不一样。”

我咬着牙道:“又有哪次一样?”

闷油瓶:“你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小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能在你心里面汪藏海那些确实很厉害,可是至少对于我而言,所谓的‘命运’,所谓的‘真相’,我并不觉得他们有多么的难以对抗,或许你会觉得我没经历过什么,想得太简单了,可是这么多次咱们都走过来了不是么?早在青铜门那会儿,你就觉得自己会死,甚至我也以为你会死,可是走到那样见鬼的地狱里面你不也一样出来了么?在那陨石底下也是一样,我早就做好了在那里等到死的准备,可你还是出来了,在玉矿里,你伤成这样,最后不还是好好的么?你可以说我狂妄,说我不相信天道的力量,不相信汪藏海的智慧,可是我们一次次的死里逃生,我不是不相信命运,只是我更加相信我们,我更相信你。”

闷油瓶似乎被我这一番话说呆了,定定的盯着我,过了好久才轻轻的似乎叹了一口气,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说不死就可以不死的。”

“你不是,谁是?”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我心里又急又怒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巴掌,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能感觉到,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个墓,莫非他真的一直就把这当成所谓的“终点”么?想到这里,我的心越发的凉,声音也有点发抖,“那只是因为你觉得你不是,或者说……你不想是。”

闷油瓶的声音忽然有了一点冷意:“就算是这样又怎样?

我咬牙道:“要搁在以前,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也没人有心情拦你,可是现在不一样,在塔木陀那会儿我就说过,你消失了,我会发现。以前你说你没有牵挂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有人关心你,有人在乎你,你所谓的服从于命运,其实是对关心你的人的一种伤害……咳……总之……我不想让你死。”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想让我死?”

“……嗯。”他这样的突然问话,让我不知怎么心跳突然快了一下,甚至于呼吸都一滞,“我不想让你死……就算是为了我……不要去做所谓的祭品,好么?”

闷油瓶静静地看了我好半天,终于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心里骤然一轻,整个人几乎都软了一下,差点没站住,还是闷油瓶赶忙伸手搭了一下我的胳膊,才扶住了我,我却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很安心,抬眼对着闷油瓶莫名的就微微笑了笑。

令我惊讶的是,我确定在那一瞬间,闷油瓶一向安淡的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温柔,虽然不过是一闪即逝。

这时候小花他们三个也已经过来了,说来奇怪,黑眼镜在“死过一次”以后,竟然恢复的意外的快,现在已经勉强可以走路。

我把方才的情况简单跟他们说了一遍,但也没有太多涉及关于“祭品”的事,之后便准备着开启这最后一重机关。

闷油瓶将青铜麒麟嵌在哨子棺的一角,我耳边只听得一阵低沉的鸣响,那具铁哨妖棺的棺盖竟然缓缓滑开,棺底却赫然有一个漆黑的大洞。

这他娘的也太不吉利了吧!自己走进棺材里去?我在心底狠狠的骂了一句,这条暗道竟然要设计在棺材底下?

闷油瓶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擎起蜡烛,当先迈进了棺材。

看着他跳下那地洞的一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了一身冷汗,那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他下到地狱里面去。



【五十五】

那种突如其来的不安感几乎是转瞬即逝,我赶忙跟着闷油瓶跳进了哨子棺中。

这哨子棺大约有一米五高,乍一跳下去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棺内壁刷了漆,一点光都不反,幽暗闭塞,我站在其中的刹那甚至觉得有一点窒息。

我跟着闷油瓶跳下了洞中,后面小花扶着黑眼镜也跳了下来,之后是黑豹子,说起来现在队伍中真正有战斗力的只剩下闷油瓶,小花和黑豹子,闷油瓶又受了伤,怎么说也不算是个好事情。

这边的墓室开启之后,墓道和方才那些也没有什么差别,黑漆漆的一片,走了不久我们就有看到了一块九星天枢盘,之前我已经和小花他们讲过这边的诸多机关,所以几个人很有默契的给闷油瓶让开了地方,他走上前去,没多久便解开了这块星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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