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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_沐非-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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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
    不能把这群野兽放入平州!半日间,士气大作,哀哭之后,便是全军冷肃,绝了生念,只为父老家眷而战。
    平王却不见满意之色,只是叹道:“哀兵必胜,但愿这一次,古人所说的能成真。”
    这时身边有亲信来报,“朝廷的旨意下来!”
    “哦!”
    平王惊得一颤,可帝室贵胄的那份天然孤傲,以及对皇帝的忌恨,让他控制住了自己。
    他仿佛漫不经心地回头道:“念来我听听。”
    皇帝以明发邸报的方式,将这一场天然灾祸,告知了天下臣民,提到平王时,对他先前的一些叛逆罪行,也不甚提及,并派出驻守附近的军队前来襄助,若有需要,三日路程外的军队,也可由平王调用。
    “有多少人?!”平王如获至宝,目光炯炯地问道。
    “大约有两万余人,约五个卫的建制。”
    平王眼中一凝,几乎不敢置信,他早有不臣之心,对平州附近的朝廷防务,也颇为熟悉。
    这五个卫两万余人,看似不多,却已是离平州一两日路程内的所有人马了。
    “皇兄,他真的如此慷慨?”
    平王心中波涛起伏,正在沉吟间,却听城楼上一片惊呼声——
    “蛮子攻过来了!”
    城楼上顿时一片大乱,兵器撞击的声音尖锐刺耳,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狩
           京城之中,却是仍旧安逸祥和,这些千里之外的惊涛骇浪,只是让极少几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其余百姓,在懵懂不知中,只当着普通的日子来过,闲暇时分,上茶馆酒肆听一段本朝太祖开国的传奇,在醇厚茶香中,被这初秋的凉意熏染得惬意无比。
    日子便在这慢悠悠的余韵中,无声无息地荡过,这一日,宫中一道消息,却是在朝野间不胫而走,不出一日,连街上的贩夫走卒,都知道这件奇事——
    皇家竟然在这等初秋凉日里,去北地的岘昆行宫狩猎!
    每年暑热之时,宫中便有溯北而上,到岘昆行宫去消夏的惯例,今年,因着太后和皇后凤体不安,皇帝也不愿多事,便仍在宫中过了,如今暑气尽消,却又为何反常北上?!
    市面上各种传闻喧嚣尘上,朝中大臣中颇有心计的,将栾城那一边的情况仔细思量,便知道皇帝已动了根除灭绝之念。
    “朕此次名为北狩,实则凶险万分,与上次主持军中的数日亲征,不可同日而语。”
    皇帝轻拂着手下榧木的纹路,对这自小相伴的棋盘,颇为眷恋。
    “岘昆行宫北临平州,东倚云渡口,背后又有中原大地作依托,稍一拾掇,便又是一局活棋,既使鞑靼军占领了平州,也是胜负未定之理。”
    他好似在给晨露解说,又仿佛在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晨露拈起一枚白子,在右上下了一手,淡淡道:“太后娘娘久病初愈,将她留在京中,不太妥当吧……还有静王,您很该将他也带在身边,参赞军务的。”
    皇帝微笑着看她,悠然道:“你先前所说的,齐姜和公叔段的故事,朕心中亦有警惕。”
    “看来皇上心中早有乾坤,我也不必多话聒噪了。”
    晨露清冽的笑声,如冷泉一般流过心田,那冰雪凉爽的余韵,却让元祈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两对坐下棋,靠得极近,女子的淡淡体香,朦胧幽然地传来,那并非是嫔妃们惯用的龙涎麝香,而是花间的自然暖香。
    一盘已毕,她正在复盘,却被他的手覆于其中。那是温暖宽厚的男子手掌,和她的纤细白皙相映成趣。
    她楞了一下,并没有摆脱,仍旧摆弄着手下黑白棋子。
    元祈的手掌仿佛是感觉虚无不安,扣得更紧。一丝一脉的指掌相扣,仿佛彼此的心灵都接连契合。她抬眼,正对上他眼中的不安和灼热——
    “我担心的却是你。”
    “你心中是否有我一席之地……”
    他眸中闪着光,有些焦虑和担忧,但终于问出了口。
    在这吉凶未卜的微渺时刻,他出征在即,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她心中的答案。
    寝殿的窗下,这绝尘脱俗的一对男女,好似画中神仙,彼此之间手掌交覆,暧昧迷离中,隐隐有暗潮奔涌。
    晨露微微愕然,随即沉静下来。
    她眼中幽光闪烁,仿佛是漫天遥远的星辰,又仿佛是水中破碎支离的光影。
    半刻,她垂下眼,手指伸展开来,反扣住那宽厚大掌。
    这便是回答了!
    巨大的欣喜袭上元祈的心头,他强行压抑着,眉宇间一片爽朗喜乐。
    “今日得此允诺,即使马革裹尸而还,也无憾矣!”
    他毫不在意地说着不吉之词,眼中深沉洋溢着眷恋。晨露回以沉静一笑,垂下眼,尖利的指甲刺入肉中,亦无所知。
    已经无法挽回了,她唇边的微笑逐渐加深,那是一种奇妙的悲恸和怅然,被青丝掩映着,并未被满心喜悦的元祈发现。
    八月十二,銮驾出神武门,行至御道码头上船,水面上已是千帆齐发,只等皇室驾临。两只三层龙舟,一只由皇帝,近臣和侍从宦官乘坐,另一只上,却是一应妃子、女官宫人。
    皇后和梅贵嫔因凤体有恙,便没有随驾,至于太后,几日前便搬出慈宁宫,迁往前朝太后礼佛的昭云宫静心归隐,更不会随御驾而行。
    未及起帆,宫眷所在的龙舟上,才开始,便生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乱子来。
    “你们是做什么的?如此怠慢本宫,倒是什么样的势利眼?!”
    略微尖锐的女音在第二层响起,一众宫人一听,便知是云嫔在训斥奴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星陨
           云嫔额前璎珞重冠,累累的珠玉将人的眼耀花,她倨傲地微一扬头,便见光彩璀璨。
    “本宫是奉了皇后的懿旨,替梅妃娘娘尽心伺奉圣驾的,当然要随驾共舟,如今将我列在这里,不咸不淡的,是你们做奴才的本份么?!”
    一旁的总管唯唯诺诺,心中却是恨得发苦。
    皇帝在另一只龙舟上与随驾众臣商议前线战局,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又生了几个脑袋,敢违逆圣意?偏偏这位主子娘娘,不依不饶的,很是刁悍……
    “云嫔,你的声音太大了,不怕有失体统吗?”
    由最高层的阶梯上,翩然而下的是着浅紫缎衣的晨妃,她鬓间只一枝珠钗,便将云嫔那累累的珠光宝气压制住。
    “娘娘……”总管终于松了口气。
    晨露淡淡扫了她一眼,对着岸上观看的人群微微示意道:“百姓们离船很近,你想让他们看笑话吗?”
    云嫔碰了个硬钉子,讪讪不敢再说,从上次的小合子的事发后,她落了个里外不是人,不复那时的嚣张了。
    此时时辰已到,千帆起航,两只巨大的龙舟旁边,还有文臣武将们乘坐的几千只大船,更有侍卫、禁车、承载御用物事的舟楫无数,浩浩荡荡地朝北行去。巨大的铁绞盘被卷动,铁链吊起大闸,水门被开启,沿途数十里,都是黄绸帷幕遮蔽,百姓虽然踮起脚跟,也很难窥见圣颜。
    云嫔望着沿途的风光,却无心欣赏,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巾帕,额头微微冒汗。两三个时辰后,龙舟停靠休整,云嫔再也耐不得,急急登上了皇帝那艘船,要求觐见。
    皇帝本不欲见她,但云嫔一句‘有皇后托我转交的书信,’让他改变了主意。
    云嫔由手中的丝巾中,取出叠成小方胜的信笺,皇帝展开看了两三行,已是目光炯炯。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皇后写了这封信?”
    皇帝沉声问道,面色漠然,也看不出喜怒。
    云嫔精心妆容,原指望他能眼前一亮,此时见他视若无睹,只得颓然道:“她是亲手交给我的,这一路上没有离身。”
    岘昆行宫的花园,阴凉清爽,夏日前来避暑是最好不过了,如今已是秋意初起,却实在觉得凉爽有余,舒适不足。
    晨露坐在花荫下,感受着阳光的晴暖,手中是那封秘密信笺。
    “她要我们提防母后……”晨露揶揄道:“若你是对林家下手,她们定是站在同一战线上,可若是太后想要对你不利,她却要斟酌了——真要你失了这宝座,她也就不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了!”
    元祈叹息一声,想起皇后,又是以伤,又是警惕——
    她本是胸无城府的纯真女子,如今变得工于心计,竟连自己的姑母也瞒了过去!
    “皇后此举,且不说动机,却是隐隐向你示意了立场,只要她后位不失,她未必要跟太后一条道走到黑。”
    晨露想起林媛那胜券在握的和蔼微笑,又是一阵冷笑。
    “这也算是件好事。”元祈长叹一声,接过侍从呈上的前线节略,仔细读来,颇为惊叹道:“平王夺回栾城后,竟然死守了一月有余。”
    行宫离前线并不遥远,京城大臣,一直以圣驾安危为由,敦请皇帝回銮,皇帝一律不允,只是训诫六部留守人员恪尽职责。
    晨露接过一看,瞳孔蓦然收缩,凝为深不可测的一点光芒。
    “将周边所有的兵力都从栾城撤出……不,已经来不及了!”她幽幽道。
    元祈仍有些疑惑,只听她轻轻道:“栾城,其实不过是个诱饵,它被林邝用来引诱平王,又被鞑靼人利用,来诱惑朝廷的大军增援。”
    “看这势头,今晚之前,栾城定会陷落!”
    皇帝虽然负担沉重经验,却也是天赋英才,听她在图上指点,顿时如醍醐灌顶,连忙派出使者撤军。
    黄昏前,果然有消息传来,栾城陷落,平王已经战死殉国了。
    皇帝听得这一消息,面色如常,手中书写连笔意也未曾断开。
    晨露走进院中卧房时,却见皇帝披着外袍,望着天上圆月,呆呆出神。
    “朕最小的弟弟,如今也去了……”
    他有些黯然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决断
           栾城的城楼上,血迹汪洋,有些已凝固腥臭,地上一堆堆扔着旌旗和残破的兵刃,横七竖八地躺着的是死去和重伤的将士,一阵风吹来,有垂危的哼叫声,却无人救援。这里寂静无声,几乎成为一个死城。
    残破的城砖,虽不如京城的历史悠久,却也是饱经风霜,它今日要见证的是又一场失败和陷落。
    平王率军夺回栾城后,皇帝派来两万多兵马协助,更是如虎添翼,有声有色地坚守了一月有余,局势颇为乐观,谁知一夜之间,大局逆转。
    平王喘息着扶墙,看着城下如蝗虫一般飞奔而入的鞑靼兵,低低道:“大势已去……”
    他与鞑靼人交手这些时日,只觉得对方并无骇人实力,实在是名不符实,如今遭遇这暴风骤雨一般的强攻,才知道对方的彪悍凶狠。
    “我不知天高地厚,过于轻敌,该有此劫。”
    他捂住胸前,指缝中有嫣红不绝。
    “殿下,求您快走,留得青山在……”瘫倒在旁的侍从声音微弱劝说着,在平王转头苦笑时,戛然而止。
    “来不及了……”
    平王咳嗽着,看了一眼入胸的羽箭,痛得俊容都微微扭曲。他又咳嗽了几声,瞥着侍从颈上的致命创口,惨笑道:“黄泉路上有你作伴,倒也不甚寂寞!”
    他没听到回答,知道侍从已经气绝,自己仍是想咳,却觉得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耳边清晰传来的是鞑靼人登上城楼的马靴步响,那沉重的脚步声。
    仿佛在他心头擂鼓。来了吗?
    平王露出一道微笑,安详而飘忽,他心头没有一丝惧怕,只剩空明。
    那沉重声响越发近了,他背倚青石大砖,想起幼时与皇帝追逐嬉戏时,也是这般光景——
    脚步声接近,将小小的他从藤萝下拽出。元祈露出孩童得意的笑容:“我捉到你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平王仰望着晴朗蔚蓝的天空。
    突然想起,那日的天色,亦是如此明媚可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当年捉迷藏的孩童之一,如今,就要在此输掉最后一局了。
    鞑靼人终于登上了阶梯,出现在眼前。他逐渐涣散的瞳孔中,出现了一张圆而庞大的黑脸。
    是个将领吧……
    “真丑……”
    平王含糊不清地咕哝着,用尽全身力气,宽袖扬出。
    锐利的寒光在瞬间惊艳,周围的鞑靼兵惊呼着,那将领脖子上一缕红线,双目圆睁着,不可置信地倒下。
    平王最后笑了,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洒脱不羁——
    他微微眯眼,蓝天丽日在他眼中逐渐模糊,浑身都暖洋洋的,好似在母亲怀里,耳边依稀是她温柔的歌谣。
    他手一松,一柄短刃当啷落地。
    “就这样死了吗?”静王在京城接到快报,仍是不敢置信。
    “四弟平日里狡诈如狐,阴险如狼,临死居然还搏个殉国的名声……”
    他似赞似讽,一时心上万般滋味杂合,唏嘘了半晌,才放下了奏报。
    一旁的裴桢全身都在颤抖,指甲抠进了肉里,鲜血淋漓,也没有知觉。
    “平王手下的府兵……”他勉强问道。
    “大半战死在栾城了,少数投降的,也被鞑靼人杀了个干净。”
    静王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些府兵是侮杀他妻子的罪魁祸首,于是安慰道:“他们都已魂归幽冥,你也不必执着过往的仇恨了!”
    “这是什么世道,奸淫掳掠的歹人竟成了英勇守城的勇士!”
    裴桢咬牙道,恨意郁积于心,脸色一白,竟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静王吓了一跳,连忙命人一顿搓揉,裴桢这才缓过气来,面色仍是苍白,黯然苦笑道:“在王爷面前出丑了……”
    “你这是郁怒攻心,明日我遣太医去你府上诊脉,你还年轻,大好前途在后头,大丈夫何患无妻嘛!”
    裴桢恭谨听着,眼中有泪道:“蒙王爷器重,下官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他收敛了下情绪,便跟静王禀报兵部的一应事宜。
    静王细细听了与自己密探禀的丝毫不差,于是笑道:“有你在兵部,我才能眼明心亮啊!”
    这话说得隐晦,已是逾越了亲王的本分,裴桢却仿佛未闻,又低低说道:“皇上在岘昆行宫,等于是坐镇前方,京城之中,王爷尽可放手一搏……”
    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静王双目如电,冷冷看着裴桢,仿佛不胜恼怒:“你要陷我于不义么?!”
    “王爷!今上看似英明,却被一女色所惑,实在不堪天下之主……”
    裴桢说到女色二字,面露不屑,静王心知肚明,他是在说晨妃。
    “下官多日观察之下,王爷天纵英明,礼贤下士,才德乃是先帝诸子中最佳的!”
    裴桢慷慨激昂地说道,静王止住了他,沉吟道:“我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忠心,只是这大逆不道之语,今后不要再说了……”
    他又问了些大小部务,到黄昏时分才端茶送客。
    “此人对今上很是不满,大约是一心襄助王爷您了!”
    师爷在旁说道,静王仍是一片沉静,道:“且再考验他一下,小心上啊!”
    八月十九,皇帝派使节,从鞑靼军中迎回平王的尸骸,隆重以国礼葬之。
    八月廿一,岘昆行宫中旨意被分发各地,皇帝连连召见军中大将,连京中朝野颇为震动。
    一场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峙
           行宫在前朝便是天子北狩之地,虽名避暑,实则在此厉兵抹马,严密防备北方蛮夷的侵扰。
    八月廿五,旨意传回京城,留守的太后和阁臣这才知道,皇帝调集了京营和禁军的八万人马,又从各地紧急调来八万,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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