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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_沐非-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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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照在他辉煌冕袍之上,金碧璀璨,竟是让人无法正视。
    “朕意已决……舅舅,你莫要高兴得太早!”
    清晨,西华门大开,今日并不是大朝,皇帝却在例行朝会之后,将几个心腹得力的臣子留下,在侧殿之中接见了他们。
    侧殿颇是阴暗,皇帝侧坐榻上,静静看着他们。
    “今日朕接到了消息。”
    众人屏息细听,下一刻,却惊得面色惨白——
    “突袭凉川的计划,功亏一篑,不仅如此,鞑靼骑兵还侵入了西北内地。”
    皇帝缓缓说道,声音平淡,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在座几人都是他手下得用的,亦是朝中菁英,深谙时局,听了这话,却是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有老臣齐融壮着胆子道:“这真是骇人听闻……皇上本有良策,却是谁将此事弄成这般田地?”
    他真是人老成精,一句话,便不露痕迹的替皇帝开脱,把事情归罪于主事者。
    皇帝头也不抬,冷哼道:“襄王麾下的兵士,贪功冒进……”
    他仿佛懒得纠缠这话题,坐直了身子道:“一个两个,总是不让朕省心……难道真要朕御驾亲征?!”
    众臣一听这话,吓得魂飞天外,齐齐跪倒,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战场上凶险万分,元祈虽然弓马娴熟,却从未真正身临其间,皇帝又未曾立嗣,一旦有个万一,便是国体动摇,山河倾颓——又怎能让他如此作为?
    齐融急道:“皇上,老臣向来憎恶鞑靼,恨不能食其肉而后快,可皇上亲涉险地,却是万万不可——西北乱局,可派一名钦差前去,居中调停即可。”
    他越说越激动:“老臣没几年好活了,却是盼着陛下平平安安,上月我生辰,您送来一幅斗大寿字……寿者,必先居安,皇上若是身处险地,老臣还有什么脸面受这一字?”
    元祈正想回答,只见殿外裙裾飘动,耀眼阳光下,看那宫装样式,竟是……
    他心中纳罕,轻轻站起,行到门口,却见晨露站于门外,脸色郑重——
    “皇上,这宫中的奸细,怕是又出动了!”
    她以白绫裹手,此上静静躺着一颗腊丸。
    “请恕微臣逾越,即使这颗腊丸被我截获,宫中仍不太平——”
    她静静站于阶下,声音有如寒玉轻击:
    “静王正是蠢蠢欲支,此时此刻,您不宜离京!”
第六十三章 亲征
           皇帝双目闪着怒光,宛如雷霆凝聚,晨露毫不避让,直直看着他,两人互不相让,对峙了良久,元祈才开口道:“这是国家大事,你不要过问。”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太过生硬,正觉得过意不去,待要说时,晨露却微微一笑,轻叹道:“果然无法……”
    元祈望着她这一笑,只觉得有如绣花绽放,美而眩目,竟呆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敛了笑容,亦是叹息一声:“朕也是无奈,西北门户大开,半边江山就在铁蹄下任由蹂躏,从此,京城都要在那些蛮夷阴影笼罩下——强敌环伺之下,中原再无宁日!”
    他望着满天蔚蓝,阳光普照,只觉得周身热血都沸腾,拔出佩剑‘太阿,’白刃一闪,将檐下松枝齐干而断——“人生自古谁无死?朕宁可血染沙场,也不愿让子孙后代都在蛮夷窥视下苟延残喘。”
    他微笑着,眉宇间一片爽朗豪迈,再无平日的沉稳寡言,朝着晨露深深看了一眼,柔声说:“你不必担心!”
    便大步入内,继续商议。晨露望着他离去,又回首看了看那轰然倒地的松枝,却没有生气,唇边微微勾起,满是赞赏和畅快,眸中的冰雪之色也消退不少,但见一片清柔。
    午时,元祈才回到乾清宫中,他正要私自进入御书房,却见廊下三四个小太监正在秦喜的督导下,做着针线活计。
    元祈看着他们笨拙的手脚,很是好笑:“这是做什么?”
    秦喜抬头见是他,连忙跪倒脚下:“是尚仪大人吩咐的,道是皇上有用。”
    元祈接过一看,却是一片片的犀皮,已经细细硝过,剪裁拼接开来,依稀是一件甲衣。
    上面用针络了无数小孔。
    他微一思索,明白这是散热用的,不禁心中一热。
    那个清冷有如冰雪的女子,竟会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他神思不属的踱到书房,却见佳人盈盈伫立,正在等候。“那件皮甲……看着有些太大……”
    元祈对上她清冽眼眸,心中一片暖热,鬼使神差之下。
    居然胡乱找了个话题,待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又是懊恼——
    人家一片好心,自己言下之意,却不是在嫌弃吗?
    谁知,晨露并无不悦,点头答道:“那就让他们稍微改下吧!”
    元祈有些惊诧:“那针线络子,不是你打的?”
    话一出口,他便又后悔了——
    少女的眸中光波微颤。眉间微蹙,好似正在忍耐着什么:“微臣并不会针线活计!”
    元祈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是捅了马蜂窝,摸摸鼻子,再不敢开口。良久的沉默后,晨露打破了寂静:“皇上若要御驾亲征,须要防范京城生乱。首要一点,就是要从速料理完军中事务。十几日内返回京城,可以无碍。”
    元祈知道她还有下文,于是凝神细听。
    “若要让静王安分些许,您可以找两个人帮忙。”
    不知怎的,少女的声音,很有些诡谲神秘。
    “哪两个人?”皇帝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一位是驸马都尉孙铭,另一位是……”
    晨露的声音,不易察觉的带上了几分阴森:“却是当今太后,您的亲生母亲!”
    永嘉十二年六月初一,朱雀大街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明黄帷绸将两旁围个密不透风。一万禁军仪容整齐,三呼万岁。
    辰时,圣驾自宫中而出。
    皇帝竟没有乘坐辇舆,而是与众将官一般,骑在马上,他身着窄袖箭衣,外罩着轻巧皮甲,精致合身—却是重新改过了的,神采飞扬,英气勃发,宛如天中烈日一般。
    随侍一旁的有军中俊彦,负责文书的翰林学士,个个都是人才不凡,可是比起常服平饰的皇帝来,却是差了一大截。
    随着三声炮响,皇帝饮下一杯,辞别了前来送行的太后和中宫,领军启程。
    皇帝望着身后精锐的一万禁卫和二万京营将士,并无半点骄矜。
    他只带这些兵马,是有缘故的。
    这次事起仓促,并不是兵力多少的问题,而是襄王对周浚丝毫没有心服之意,他怀着鬼胎,有意无意的纵容士兵违令追击,致皇帝的谋算,一齐落空。
    这次前去,能让那两个同样桀骜,一为狷介,一为恶意将帅,心仪景从吗?
    元祈很有些不确定,但这世上的事,便是再无把握,也须得去做。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禀报声——
    “微臣在此随驾!”
    晨露一身男装,很是潇洒倜傥,策马而上,不知是因为忙碌还是兴奋,她的晶莹容颜,焕发一种淡淡绯红。
    元祈凝望着她,叹气道:“你不应该跟来!”
    晨露不答,只是轻轻抚摸着麾下良驹的鬣鬓,重温着这熟悉而久违的触感——
    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在人生喧闹之下,完全没有发觉两道尖锐的目光。
    太后携同皇后并后宫诸妃,凤冠朝服,有一列帷幕遮掩,她们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皇帝御驾远去。
    皇后侍立于太后身后,不无伤感的抱怨道:“仓促之间,皇上就决定亲征,也太过随心所欲了!”
    太后端详着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头也不回道:“这全是你伯父做的孽!”
    皇后听着不忿,暗道他难道不是你的骨肉至亲,口中却若有若无道:“虽说伯父处置不当,皇上却也不必如此匆忙……也难怪有人在旁怂恿着,他为博佳人一笑,什么也不顾了!”
    她声音越发尖锐,想起那日,在乾清宫中,那个小小女官在殿前一出现,皇帝便硬生生将她从怀中推开的窘境,恨意满盈心胸。
    “怎么?!还有这等事?!”
    太后柳眉一挑,眉宇之间,威仪毕露——
    “是哪个妃嫔这么大胆,竟敢干涉朝政?!”
    她立在凤凰罗伞之下,在漫天欢呼声中,声音不在,确实一字一句,清晰入耳。皇后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嘲讽:“就是您那日夸赞过的尚仪……”
    她恨恨的咬唇,冷笑道:“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居然魅惑皇帝不知天南地北了,居然要御驾亲征?!这可不是戏文上的事!!”
第六十四章 临变
           太后闻言,微微一愕,秋水一般的美目中,凛然生灿——“是那个孩子……”
    她沉吟着,想起那日阶下,沉稳大方的婆婆妈妈,朝服素面,应对谦恭,却有一双清澈如海的眼。
    不知不觉间,她的心绞痛又开始犯了……
    太后有些晕眩,望着城下人潮如海的欢呼,她心中隐隐生出不详来——
    “她怎么魅惑皇帝了?”
    她问道,语音森然,却又微见疲倦。
    皇后咬了咬唇,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恨恨道:“一个女儿家,成日舞刀弄棒的,皇上这般妄为,必定是她教唆的。”
    “喔?依你所说,今上原来是个受女子蛊惑的无能傀儡?”
    太后曼声冷笑,皇后一听,便知话意不善,连忙敛容噤声。
    太后遥望着出征的队伍,只见明黄辇舆高敞,皇帝骑在马上,很是英气勃发,身后半丈,好似有个纤瘦身影跟随,却在人潮晃动下,看不真切。
    她心头不安更甚,却强打起精神来,扫了一眼皇后,直到她后背沁出冷汗,才徐徐道:“你刚才的话,不仅犯了妒忌,有损中宫的颜面,传将出去,也是大大不利——你也不是三岁孩童了,口舌之上,还要我来调教吗?!”
    她声音轻柔,并不如何疾言厉色,一字一句,却如巨鼓擂在皇后心头。
    皇后垂下眼,安静聆听训示,心中咬牙切齿,却不必说。
    “皇帝此番亲征,政务由几位阁臣暂领——但他们毕竟是外人。这锦绣江山,政务繁乱,我这老婆子,说不得,也只得替他料理几日。”
    皇后一听便心下雪亮,太后这话,是预备把朝政大权抓在手中了!
    她心中飞快思量着……
    皇帝亲征,那大漠草原,雪峰激流,却是有无穷险峻,强敌环伺,若是有个万一……
    她仿佛被这阴暗血腥的念头一惊,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开始浮想联翩——
    若真是如此……
    那未成形的胎儿,便能派上大用场了……
    可是有母后在,那玉座珠帘,仍是她的风光威仪,又怎会轮到我?
    她心思越发阴暗。
    偷眼去窥太后,却见她似毫无所觉,抚了抚身上朝服,继续道:“惟其如此。你执掌后宫,却更要夙勤克俭,小心谨慎,像刚才那般言语,简直是有辱中宫的令名——皇帝远征在外,你要替他当好这个家,他才能安心。”
    皇后听她娓娓道来,言辞之间,居然颇为维护元祈,心中大惊,她目视自己的姑母,一时竟寻不出词来。“我知道……皇帝对你凉薄无情,可此时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是蛮夷侵入,你须以大局为重!”
    太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说道。
    她柳眉微蹙,显然是忆起了年少岁月。
    景乐之变时,她才十二岁,却已貌动京城,那些身批裘袍,粗鲁肮脏的蛮夷,大呼小叫着冲入林家,要将她献给鞑靼王子。
    那时的惊怖惶恐,她一生一世也难以忘记!
    直到她临朝执政,仍是心有余悸,对鞑靼也是词厚礼重,可这些茹毛饮血的蛮子,却是得寸进尺,如今,居然要侵占西北半壁!
    她想起皇帝临走时,诚挚恳切的请求,心下暗叹:此次,真要以大局为重了……真要弄得巢覆穴破,什么尊贵显荣,母仪天下,也是镜花水月!她想起少时的躲藏,仍是心有余悸,暗忖道:那些蛮子真是太过无礼……幸亏有‘她’替代……太后想到‘她,’脸色瞬间变为惨白,仿佛是青天白日里,窥见了鬼神一般,嘴唇咬出了血。
    皇后正等她细说,却见太后猛然转身,不顾大群侍人的惊愕,回头就走——
    “启驾回宫!”她的声音,尖锐糁人,皇后都被吓了个踉跄。
    出了玉门,道旁原本繁盛的树木人家,便逐渐稀少,向前便是无边草原,郁郁葱葱,碧翠明丽,映着远处苍穹的蔚蓝,只觉得心旷神怡,辽远开阔。
    军中将士顶着烈日,初还不觉,三天下来,都已是汗流浃背,热不可耐,惟独皇帝安坐马上,神色沉稳。
    两万京营将士,并不经常得窥圣颜,很是拘谨恭敬,一万禁军之中,却有之前外派的侍卫们,跟皇帝本是极熟的,其中有个叫郭升的,诨名花生,极是诙谐精灵,仗着几分圣眷,凑到元祈跟前,咋舌打趣道:“万岁是真龙天子,有满天神灵庇佑,却是良导体清凉!”
    元祈素来知他贫嘴,性子却极是忠贞,闻言也不以为忏,只是微微一笑,略敞斗篷,露出其下的护身皮甲。
    ‘花生’打量着这精巧绝伦的甲衣,正在啧啧称赞,眼睛瞥见那细密有致的络孔,‘咦’了一声,很是诧异。
    “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皇帝笑骂道,‘花生’却又细细看了一遍,才郑重道:“看这针脚排列,竟是出自军中老人之手,没有多年的浸润,位置决不能如此恰当!”
    他又恋恋不舍的抚摩了下,更为坚定道:“看这式样,是当年从龙御虏的老将中风行的,家父就有一件,从不许我乱摸乱动。”
    元祈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只当是在胡吹乱侃,待见他脸色崇敬肃穆,才敛了笑容,微诧道:“这是出自内监之手,乃是尚仪设定的……”
    他还未说完,只听得前方微微骚动,俄尔有人惊呼:“有蛮子兵在此埋伏!”
    喊声未尽,便见前言坡下,涌出好些身着皮裘的汉子,高鼻深目,肤色黄黑,全是鞑靼装束,嗷嗷怒吼着,正漫山遍野的冲上来。
    军中顿时一片混乱——
    这些禁军并京营将士,虽然装备精良,也不乏武艺精湛的好手,却只是戍守京畿,从不曾真刀真枪的搏斗,乍一遇敌,一时半刻,却是反应不能。
    此时大道虽宽,却也被人马横纵堵住,有人慌忙拿起武器,有人急着策马,却意外惊了同伴的坐骑,一片人喊马嘶,场面极是混沌。只听得空中‘咻咻’之声连续,黑色羽箭闪着寒光,密密朝着大队飞来。
    元祈纵身下马,及时以剑抵挡,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圈套?!”
第六十五章 京畿
           此时人喊马嘶,所有人都在忙着闪躲,只听得铁制箭头重重击在盾上,发出阵阵清脆响声,间或有人被射中,一声凄厉之后,便魂归黄泉,再不能回到中原故土。
    元祈大怒,再也忍耐不住,从盾后起身,不顾身旁如飞蝗一般的箭矢,扬声道:“军中将官何在,各自统领好了自己的队伍!”
    他被说完,只见当空一支巨大黑箭,带着羽翎的飕飕声,疾如闪电,已经到了面门,他也不及躲闪,手中‘太阿’迎上,就听得‘铛’的一声,那支巨箭被格挡开来,却仍是斜歇飞开,并不落地,元祈却觉得手臂酸麻,一时无法动弹。
    一只晶莹洁白的柔荑,从旁伸过,看来并不甚快,却将那支残箭轻轻拈住,拿在手中端详。晨露一身便装,不着甲胄,就这般遗世独立,站在这混乱血腥的大道中央,仿若闲庭信步一般,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羽翎。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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