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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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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在给岳飞制诏中说,“朕以虏寇未平,中原未复,更定大计,登用枢臣”。“近资发纵指示之奇,远辑摧陷廓清之绩”。“所愿训武厉兵,一洒雠耻”。他又亲自对韩世忠、张俊和岳飞三大将说:
“朕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抚之权尚小,今付卿等以枢府本兵之权甚大。卿等宜共为一心,勿分彼此,则兵力全而莫之能御,顾如兀术,何足扫除乎!”
在此类冠冕堂皇、慷慨激昂的言词背后,真正加速的正是向仇敌求降的步伐。尽管宋代轻视武人的积习甚深,不少士大夫仍然看透了宋廷罢三大将兵柄的真意。明州知州梁汝嘉上奏认为,这表明朝廷“无复进取之计”。曾任荆湖北路安抚使的刘洪道听说岳飞罢宣抚使,为之“顿足抵掌”而“流涕”。
岳飞在绍兴十年已承受了第二次政治、打击,但他却万万未曾料到,自罢宣抚使之日始,惨重的大难行将临头。
第十六章冤狱碧血
第一节直道危行
金朝都元帅完颜兀术(宗弼)经历绍兴十年和绍兴十一年几次大战的挫败,不得不承认“南宋近年军势雄锐,有心争战”,而决意讲和。绍兴十年秋,完颜兀术(宗弼)曾正式写信给秦桧说:
“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且杀吾婿,不可以不报。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也。”
他提出以杀岳飞作为和议的条件,秦桧自然是惟命是从,而关键在于宋高宗本人对此书信与讲和条件持何种态度。
岳飞是战功赫赫的将帅,又是身为执政的高官。按宋太祖秘密誓约的规定:“不杀大臣及言事官,违者不祥。”十五年前,宋高宗杀害上书言事的陈东和欧阳澈,结果只是极大地提高了牺牲者的声誉,而使自己背负难以洗刷的恶名。以后宋高宗一直引以为训,不敢轻易开杀戒。秦桧对胡铨恨之入骨,在自己的一德格天阁中写上胡铨等人的姓名,“必欲杀之而后已”。然而在宋太祖秘密誓约的约束下,只要宋高宗未予首肯,他始终无法杀害官卑职小,而又贬黜流放的胡铨。
尽管岳飞的生命也受宋太祖誓约的保护,但宋高宗为了对金媾和的成功,加之对岳飞的忌恨,故在秦桧的怂恿下,决定杀害岳飞。在淮西会战时,宋高宗一面褒奖岳飞,“见苦寒嗽,乃能勉为朕行,国尔忘身,谁如卿者”;另一方面,却已与秦桧进行罪恶的谋划。罢岳飞兵权,仅是完成了第一个步骤。
秦桧和岳飞在和战问题上,自然是势不两立。岳飞看到绍兴十年秦桧奏中所引“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之语,认为此言“饰奸罔上”,气愤地说:
“君臣大伦,比之天性,大臣秉国政,忍面谩其主耶!”
两人的仇隙更深。但是,秦桧对韩世忠的憎恶,也不亚于岳飞。绍兴**年间,韩世忠曾命部属假扮红巾军,企图袭杀金使张通古,破坏和议,虽因部将告密,而未成功,却使秦桧切齿痛恨。按秦桧的盘算,是一不做,二不休,先害韩世忠,后杀岳飞,这两人正是他的主要政敌。
五月上旬,三大帅任枢密使和副使不足半个月,宋廷即命张俊和岳飞前往淮南东路。在名义上,他们的任务是“措置战守”,“方国步之多艰,念寇雠之尚肆”,“当今行阵之习有素,战守之策无遗,伐彼奸谋,成兹善计”。
事实上,他们的任务一是罗织韩世忠的罪状,二是肢解原韩家军,将其大本营由淮东前沿的楚州,撤往江南的镇江府。这正是宋廷准备降金的又一重大步骤。张俊的头衔是“按阅御前军马,专一措置战守”,岳飞的头衔是“同按阅御前军马,专一同措置战守”,加两个“同”字,作为副职。宋廷规定,他们对前沿军务可以“随宜措置,专一任责”。在枢密使张俊和枢密副使岳飞到前沿后,留在“行在”临安府的另一枢密使韩世忠,便处于有虚名而无实职的地位。
原来秦桧早已物色到一条走狗,这就是淮东总领胡纺。胡纺原先因奉承韩世忠,“奴事”韩世忠的“亲校”耿著等人,步步高升。他后来又见风使舵,趋附秦桧,绍兴八年、九年韩世忠袭击金使的计划,便是由他出面告密的。三大帅罢兵权后。胡纺依照秦桧的发纵指示,出首控告昔日“奴事”的对象,说耿著自“行在”临安府回楚州后,散布流言蜚语,“二枢密来楚州,必分世忠之军”,“吕祉之戒,不可不虑”,“鼓惑众听”,并且“图叛逆”,“谋还世忠掌兵柄”。秦桧下令逮捕耿著,以酷刑逼供,企图由此牵连韩世忠。
当张俊和岳飞离开临安府前,秦桧曾在政事堂布置使命,示意岳飞“以罗织之说,伪托以上意”,并且假惺惺地说:
“且备反侧!”
耿直的岳飞明瞭秦桧的用心后,便严词回绝,说“世忠归朝,则楚州之军,即朝廷之军也”。“公相命飞以自卫,果何为者?若使飞捃摭同列之私,尤非所望于公相者”。秦桧受岳飞责备后,气得脸上变色。
岳飞出使后,方得知耿著的冤狱。他说:
“吾与世忠同王事,而使之以不辜被罪,吾为负世忠!”
岳飞连忙写信,告知韩世忠。韩世忠接信后,大吃一惊,立即求见宋高宗,大哭大吵一场,“投地自明”。宋高宗本来就无意于杀害这位苗刘之变的救驾功臣,便召见秦桧,示意不得株连韩世忠。于是,这件冤狱便以耿著“杖脊”和“刺配”了结。
六月,岳飞和张俊来到楚州,这是淮东战区的大本营,控扼运河的重镇。岳飞巡视城防,凭吊当年赵立和全城军民苦斗与死难的遗迹,追忆自己当年在淮东的血战和挫败,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李宝当时正出戍海州,岳飞将他召来,“慰劳甚周至”。李宝发现,这位旧帅在备受挫折之余,依然我行我素,健旺的斗志并未衰减。两人匆匆见面,又很快告别,谁也未曾料想到,这竟是最后的诀别。李宝奉岳飞的命令,扬帆出海,北上登州(治蓬莱,今山东蓬莱市)和文登县(今山东文登市)扫荡一番,为他二十年后的密州胶西县(今山东胶州市)大海战,作了一番认真的预演。
岳飞检点兵籍,发现韩世忠军才有三万余人马,居然自守有余,能西援淮西,北上京东,真是位“奇特之士”。他更深切地感到,拒绝朝廷错误的政令和军令,实为责无旁贷。他向张俊恳切地,然而又是强烈地表示,反对拆散原韩家军,反对将其大本营后撤镇江府。岳飞说:
“今国家唯自家三、四辈,以图恢复。万一官家复使之(指韩世忠)典军,吾曹将何颜以见之?”
张俊和韩世忠一直是同僚和平辈,因私交不坏,终于成为双重的儿女亲家。但张俊此时正做着独掌天下之兵的迷梦,对岳飞的规劝自然置若罔闻。他只是建议要修缮楚州的城壁、濠堑之类,岳飞不愿意回答。张俊便一再追问,岳飞只能以直言相告:
“吾曹蒙国家厚恩,当相与戮力复中原,若今为退保计,何以激励将士?”
尽管耿著的冤狱,已对岳飞预示了险恶的征兆。但他不忍坐视朝廷和张俊的倒行逆施,只要事关抗金大局,只能据理力争。他一语道破了提倡修城,无非是准备撤军江南。张俊听后,“艴然变色”。他满腔恼怒,遂向两名卫兵发泄,搜剔一点微小的罪名,要将两人处斩。岳飞为此“恳救数四”,只是更增强了张俊不杀不足以解恨的兽性。岳飞最后看到两名无辜者之屈死,更愤愤不平。
张俊秉承宋高宗和秦桧的旨意,怀着肢解原韩家军的鬼胎,处处疑神疑鬼。岳飞住在楚州城里,他只敢住在城外,以备若有风吹草动,便于逃命。中军统制王胜参见之前,有人捕风捉影地报告:
“王胜有害枢使意。”
王胜在教场整列队伍,将士们顶盔贯甲,接受张俊检阅。张俊心虚,便问:
“将士何故擐甲?”
王胜弄得莫名其妙,答道:
“枢使来点军马,不敢不带甲。”
张俊忙令卸甲。
尽管有岳飞的反对,又不得军心,张俊仍然凭借自己的正职地位和朝廷的支持,一意孤行。他下令拆毁位于淮北的海州城,其实是准备割让金朝,强迫当地居民迁移镇江府,“人不乐迁,莫不垂涕”。淮东军也按宋廷的原计划,自楚州后撤镇江府,精锐的原韩世忠背嵬亲军,则抽调往临安府屯驻。
按宋高宗和秦桧的盘算,对原韩家军作如此措置,既消除了朝廷的一大隐患,也扫除了降金的一大障碍。但张俊却执意扩充自己的实力,他紧接着将自己的枢密行府设于镇江府,以便直接掌管这支原属韩世忠的部队。
第二节罢官赋闲
岳飞不能制止张俊的胡作非为,于七月初回“行在”临安府后,便愤慨地提出辞呈,请求宋高宗罢免自己的枢密副使,“别选异能,同张俊措置战守”。
宋高宗和秦桧为对付三大帅,事实上采用了利用嫌隙,使之互攻,以坐收渔利的方针。在韩世忠的问题大致解决后,紧接着就准备对岳飞下毒手,更何况岳飞出使时的所作所为,完全拂逆了朝廷的旨意。尽管如此,宋高宗仍然耍弄帝王权术,他在不允诏中说,“朕以二、三大帅各当一隅,不足以展其才,故命登于枢机之府,以极吾委任之意”。“今卿授任甫及旬浃,乃求去位,行府之命,措置之责,乃辞不能。举措如此,朕所未喻。夫有其时,有其位,有其权,而谓不可以有为,人固弗之信也”。词意如此剀切,宋高宗似乎是全心全意希望岳飞施展才能,“御敌”抗金,尽管岳飞不识抬举,而皇恩仍是曲加优容。其实,这不过是一纸侮弄忠肝义胆的臣僚的文字游戏。宋高宗再也没有强令岳飞去行使“措置之责”,前沿的军务全由张俊设在镇江府的枢密行府包揽,岳飞和韩世忠一样,留在行朝,有虚位而无实职。
当得知金朝已再次明确表示了愿媾和的意向,倔强的岳飞仍不肯暗默保身,他明知皇帝的主意毫无挽回余地,却依然上奏,犯颜直谏。他说,“金虏无故约和,必探我国之虚实”。“今日兀术见我班师,有何惧而来约和?岂不伪诈。据臣所见,见为害,不见为利也”。
宋高宗下不允岳飞辞职诏后,对岳飞的弹劾奏章也接踵而至。这是在秦桧的唆使下,由右谏议大夫万俟卨和御史中丞何铸、殿中侍御史罗汝楫三名台、谏官出面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像岳飞那样兢兢业业献身抗金事业的人,确实并无什么把柄,可资以纠弹。即使在此类肆意诬蔑的奏章中,也不得不承认岳飞“蚤称敢毅,亟蒙奖拔”,“慨然似有功名之志,人亦以此称之”。作为攻讦口实者,主要是以下数事。第一,“不避嫌疑,而妄贪非常之功;不量彼己,而几败国之大事”。言语含混,其实是指岳飞建议立皇储和反对与金媾和。此两事仅一笔带过,尚不作为攻讦的重点。第二,“自登枢管,郁郁不乐,日谋引去,以就安闲,每对士大夫但言山林之适”,“不思报称”,“亦忧国爱君者所不忍为也”。第三,淮西之役,“坚拒明诏,不肯出师”,“略至龙舒(舒州别名)而不进”,“以玩合肥之寇”。第四,“衔命出使,则妄执偏见,欲弃山阳(楚州别名)而守江”,“以楚为不可守”,“沮丧士气,动摇民心”。后两条则完全是摭拾张俊之唾余,含血喷人。
由于张俊对岳飞援淮西的问题,不断地散布流言飞语,有人曾劝岳飞与张俊进行“廷辨”,岳飞却说:
“吾所无愧者,此心耳,何必辨。”
岳飞胸襟坦荡,认为不辨自明,然而在事实上,援淮西之谤,却渐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地步。
宋高宗也把握时机,亲自出面配合,他说:
“飞于众中倡言:楚不可守,城安用修。盖将士戍山阳厌久,欲弃而之他,飞意在附下以要誉,故其言如此,朕何赖焉!”
秦桧连忙帮腔说:
“飞对人之言乃至是,中外或未知也。”
按照惯例,台、谏官上章弹劾之日,即是宰执引咎辞官之时。更何况是岳飞,他既明白朝廷的用心,更以素餐尸禄为耻,他上奏沉痛地说,“臣性识疏暗,昧于事机,立功无毫发之微,论罪有丘山之积”。“岂惟旷职之可虞,抑亦妨贤之是惧,冀保全于终始,宜远引于山林”。岳飞通过耿著的冤狱事件,更体察到了秦桧的心狠手辣,他深知自己的退闲,决不意味着秦桧就能善罢甘休。故岳飞摆脱宋代辞职奏的常规,特别强调“保全于终始”的问题。
八月九日,宋高宗不失时机地解除岳飞枢密副使的职务,为岳飞保留了少保的阶官,又“特授”他原来的武胜、定**两镇节度使,充万寿观使的闲职。在罢官制词中,宋高宗说岳飞的“深衅”,“有骇予闻,良乖众望”,但他仍然宽大为怀,“记功掩过”,“宠以宽科全禄”,“所以保功臣之终”。他要求岳飞“无贰色猜情”,“朕方监此以御下”。表面上看,罢官制与岳飞的辞职奏是互相呼应的。其实,宋高宗根本不想“保功臣之终”,而是在“贰色猜情”一句中,埋伏了杀机。岳雲也保留左武大夫、忠州防御使的遥郡官阶,改任提举醴泉观,与父亲一同退闲。岳飞的幕僚沈作喆为他作谢表说:
“功状蔑闻,敢遂良田之请;谤书狎至,犹存息壤之盟。”
岳飞对“谤书”表明了理所当然的蔑视,但对宋高宗“保功臣之终”的盟誓,却仍以臣子之礼,而表示感戴之情。秦桧读此谢表,更是怀恨在心。
宋廷对岳飞的幕僚非常忌恨。岳飞任枢密副使后,尚有于鹏、党尚友、孔戊、孙革、张节夫等十一人与他过从甚密。岳飞出使楚州时,他们都被岳飞奏辟,充任枢密行府的属官。岳飞不去镇江府后,他们仍始终不渝地追随岳飞,“各请宫祠,平居无事,聚于门下”。宋廷发表他们为地方官,“趣令之任”,强行遣散,以防他们再与岳飞直接往来,为之出谋划策。高颖本是北宋进士,“陷伪十年,固穷守节”,他迟至绍兴十年九月,方出任岳飞湖北、京西宣抚司参议官。高颖主动请求,愿“裨赞岳飞十年连结河朔之谋”。岳飞被解除兵柄后,高颖曾任司农少卿,旋即以“实无他能”为由而“放罢”。无差遣实职的高颖回到鄂州。宋廷害怕他与王贵、张宪等有交往,在岳飞罢官的前一日,又发表高颖添差福建路安抚大使司参议官,“添差”意味着并无实职,“限三日之任”,并且命令湖、广总领林大声“优与津发”。
岳飞闲废后,一无兵,二无权,对皇权已毫无威胁,对宋廷的降金乞和活动也无力干预。但是,宋高宗和秦桧并未至此罢休,罢官仅是完成了陷害岳飞的第二步骤。
古代的通信技术十分落后,而战争形势往往瞬息万变,故皇帝对远征的将帅实行遥控,一般是不适宜的。但是,军事上十分保守和怯弱的赵宋皇朝,又将遥控视为防范武将、维护皇权的家规。有时,甚至连作战的阵图都须皇帝亲授,前线每一项军事行动都须禀命而行,把将帅们随机应变的主动权剥夺干净。
宋代最快速的马递是金字牌,用一宋尺多长的朱漆木牌,上写金字:“御前文字,不得入铺。”用驿马接力传送,不得入递铺稍事停留。凡皇帝发下急件,用金字牌传递,日行五百宋里。臣僚发给朝廷急件,另用“急递”,日行四百宋里。事实上,纸面规定日行四、五百宋里的速度往往达不到,这是由战争、道路条件、气候等多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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