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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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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同病相怜?”我终于说话了。
“不去提它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愿再提起我过去的事了。你呢?”他有些无奈。
“我正在面临选择。”
“下决心了吗?”
“我不知道。”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又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ASKA还在唱着。在这些旋律中,我第一次感到我是那么自私,我只想到自己,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我所做的思考,所做的选择,说白了不过是利益的抉择。我居然胡思乱想到会不会有可能与黄韵办理结婚手续以后不再离婚了,从假结婚变成真结婚,真正拥有她,但我一有这个念头,又会想起陆白,想起他从黄浦江里捞上来的惨不忍睹的尸体。我又想到了在办理离婚手续以后,我变成了一个离异过的男子,将来还会不会有人肯嫁给我呢?即便再怎么掩盖,再怎么解释恐怕都无济于事的,也许这就是我的后半生。
突然,我又想起了ROSE。
怎么会想起她?我的脑子全都乱了。
ASKA继续唱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零点终于到了,我们告别了龙年,迎来了蛇年。
爸爸开始放鞭炮了,连同窗外千家万户的鞭炮,新年的祝福从烟火中爆发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祈求赶走厄运,迎来幸福。
我打开窗户,迎面吹来夹杂着浓烈的烟火味的寒冷的空气,在这空气中,我听见有一个沉闷的女声从深处传来——“她在地宫里”
大年初一
与往常不同,我醒得特别早,我悄悄地从妈妈的抽屉里取出了我家的户口本,然后留下了一张字条,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去。
1月31日
9点50分30秒,我看了看表。
现在我在区婚姻登记处门口,怀里揣着身份证和户口本。也许还需要某些东西或证明,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我做出了选择。
今天是第一个工作日,门口的人不多,都有些疲惫,或许是还未从节日的长假中调整回来。我静静地站着,冬日的阳光刺入我的瞳孔,我忽然轻松了许多。10点钟到了,我索性看起表来,表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均匀、流畅,就像一个古老的刻漏的滴水。
渐渐,我的视线凝固在了秒针上,一圈又一圈,宛如永无止尽的轮回。11点钟了。黄韵还没有来。
她怎么了?也许她改变主意了?也许她临时有什么急事?我继续等待。
日头已高高挂起,我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仰头看着太阳,冬天的太阳不太刺眼,照在脸上暖暖的。
12点了。
“如果我等到中午12点还看不到你的话,我会去已经联系好了的医院,做人工流产。”我的脑子里闪出了黄韵的这句话。现在是我见不到她。我仿佛看到了她在医院里做人流的样子,现在大概都是吃药的吧,我想象不下去了。
我必须要找到她,
我没有黄韵的电话号码或地址,我想到了莫医生,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莫医生的诊所打了一个电话,尽管我极不情愿。电话那头响起了ROSE悦耳动听的声音:“喂,这里是莫医生心理诊所,您是哪位?”
“是ROSE?新年好。”
“新年好。是你吗?”她立刻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是的,你好,莫医生在吗?”
“在,我帮你转过去。”
电话那头变成了莫医生那令人讨厌的男声:“喂。”
“莫医生吗?是我。”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请问你知不知道黄韵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要给她打电话?”
“是的。”
“有什么事?”
“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要为黄韵保密。
“你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你可以直接去她家里。”紧接着,他把黄韵家里的地址告诉给了我。
“谢谢。”
“快去吧,再见。”他把电话挂了。我有些困惑,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比如“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还要我快去,难道他知道这件事?我来不及想了,按照他给我的地址,叫上一辆出租车赶去了。
黄韵的家其实离此不远,是在一条老式的弄堂里,一栋古老的石库门房子,这条弄堂被几栋高大的商务楼包围着,侥幸没有被拆除。我推开了石库门岁月的斑斓的木头大门,迎面是一个的还算开阔的天井,除了中间的走道,天井里是泥地,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这里似乎住着好几户人家,我走上又高又陡的楼梯,敲开了一扇门。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开的门,她的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手臂上戴着黑纱。
“你找谁?”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请问这是黄韵的家吗?”
“你找黄韵?”
“是的。”
“我是她妈妈,请进吧。”
我走进了门,在房间的正中,有一张大台子,台子上摆放着一个黑边的相框,相框里有一张黑白的照片,黄韵正在照片里向我微笑着。
相框前面还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是鲜花和水果,还有三炷点燃的香,升起袅袅清烟。我再看看一身素服,戴着黑纱的黄韵妈妈,一切都明白了。
我的心里泛起了一股说不清的东西,像潮水一样渗透了我的全身。我沉默了半晌,看着照片里的黄韵,这张黑白的照片拍得不错,黄韵眼睛里闪烁着的光,和特意的化妆,再加上黑白的怀旧色彩和老上海的背景,应该是照相馆里的个人写真照。
“阿姨,我可以给黄韵敬香吗?”
“谢谢,当然可以。”
我举着香,低下头向黄韵的照片敬了三敬。黄韵妈妈给我拿过一把椅子,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柔和地问着:“你是黄韵的朋友?”
“是,我也是陆白的朋友。”
“哦,陆白这小孩也真惨,我们黄韵也和他一样了。”
“和陆白一样?难道她也是——”
“对,是在大年夜的晚上,守岁之后,她就睡下了,当我第二天醒来,她已经去了。在她的床头,留下了一个空的安眠药瓶。她走的时候,一定是在梦中,公安局的法医说,她是在睡梦中,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去的,她走得很安详,很清静,干干净净的,很好,这样走得很好。我们黄韵真有福气啊,没有吃一点苦,初一的早上,脸上还带着微笑,她一定是做着一个美梦走的。”
我听不下去了,我怔怔地看着黄韵的妈妈,我惊讶于她的平静,就像是在述说家里一件平常的小事一样,她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或许是在过度悲伤后反而变得坚强而冷静了。黄韵曾说过她是一个私生女,她的亲生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黄韵的妈妈背着未婚先孕的名声生下了她,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薄的收入,把黄韵养大成人。也许,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而现在,她生命里惟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黑白照片里的黄韵,我明白,她的腹中还带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她为什么要把另一个生命也一起带走呢?她没有这个权利的。而我,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可你却失约了。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黄韵再也不可能回答我的这些疑问了。我辞别了黄韵坚强的妈妈,刚要离开,我的目光偶然触及到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黑白照片,那种70年代的老式照片,虽然是生活照,却没有什么背景,他的眼睛很明亮,直视着远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即便是按现在的标准,他也该算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但照片里的神情却给人一种略带忧郁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黄韵的妈妈问我了。
“没什么。”
“你是在看他,是吗?”她用手指了指小相框,“他是黄韵的爸爸。他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黄韵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他,除了照片。而现在永远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我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匆匆地离开了那里。我走下那陡陡的楼梯,石库门房子里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照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2月1日
电话铃响了。我拎起了听筒。
“喂,我是叶萧。到我这里来一次好吗?现在,现在就来,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半个小时以后,我到了他家里。
“你的脸色很不好。”他关切地说。
“谢谢,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昨天你去过黄韵家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目前在调查她的案子。我想给你看些东西。来,”他让我坐在他的电脑前,打开了一些文件,“你自己看吧。”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0/12/15
我完了,我真的完了,今天去医院,我的噩梦果然成真了——我怀孕了。怎么办?我想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去找莫医生,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也非常震惊。我要他立刻就和他老婆离婚,然后和我结婚。他坚决不同意,他还是不能离开他富有的妻子,因为那个女人给了他一切,除了感情。他不能离开他妻子在银行里上百万元的存款,不能离开他妻子给他的那些小洋楼的产业,他说他如果离婚,立刻就会死的。他忽然变得异常柔和,就像过去那样,温柔地对我说,要我把孩子打掉,他可以为我联系医院,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差点就相信他了。可是突然,我从他平静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东西,残忍。我能从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里感到他的自私,贪婪,无耻。我不能,不能听他的,他只想到他自己,他从来没有我考虑过,更没有考虑过我腹中的生命,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不,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决定了。
他听了我的决定以后,坚决反对,但我告诉他,我会和这个孩子共存亡。最后,他让步了。他想到了陆白,他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要我同意陆白向我的求婚,和陆白越早结婚越好。把这个孩子算在陆白的头上。也许,这真的是惟一的办法了。可是,陆白不是白痴,他迟早会知道的,我该怎么办?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0/12/21
我找到了陆白,我明白,我不能欺骗他,我应该把我腹中孩子的事告诉他。他一开始还非常高兴,为我答应了求婚而大谈他的憧憬,真是个可怜的男人。但是,当我告诉他,我是因为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才要和他结婚以后,他一言不发了。我以为他会拒绝,并会大骂我一顿,可是,他没有,他同意了,他同意和我结婚,孩子跟随他的姓,他愿做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在孩子出生以后,他再和我离婚。
他的话让我感动,我真的被他感动了,他是真正爱我的,爱我胜过爱我的身体,尽管我的身体早已经肮脏了。我觉得莫医生和陆白相比,简直就是一个畜牲,他只会爬到我的身上来发泄,我只是莫医生的工具,某种他的医疗工具。我对不起陆白,我过去对他十分冷淡,玩弄他的感情,把他当成一个愚蠢的小丑,我现在才明白,真正愚蠢的人是我。
我欠他太多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0/12/24
现在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应该算是25号了。我的未婚夫跳黄浦江自杀了。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我实在想象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自杀。
我摸着我的小腹,我再一次绝望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0/12/25
今天,陆白的那个同事把我约到了咖啡馆。他还小,有些害羞,我在心里给他起了个称呼——“小男孩”。他询问着有关陆白的事,我随便编了一个故事搪塞了过去,这个故事实在太愚蠢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他居然信以为真了。他真单纯。
我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明白他的心思,虽然小,可毕竟还是男人嘛。我把他介绍给了莫医生,也许这样的话,我下次还会有机会见到他。
单纯的“小男孩”。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1/01/06
我又去找了莫医生,这个卑鄙的人还在给他的所谓的病人“治疗”。我越来越讨厌他了,我没有等他就离开了诊所。但在诊所外,我见到了那个“小男孩”。
我和他说了几句话,他还是那么单纯,没有受到这个世界的污染。我突然问了他一句他有没有女朋友,其实问这句话是多余的,想他这种单纯老实的人,不太会有女朋友的。
我有些喜欢他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1/01/15
我一晚都泡在“古墓幽魂”里,我知道这对我腹中的孩子不太好,我决定今后再也不上古墓幽魂了。
我突然在留言版里见到了“小男孩”的帖子,陆白告诉过我他的网名,我回了帖,让他来聊天室。他说陆白和三棵树的死与古墓幽魂有关,我嘴巴上说不相信,但我的心里也有些害怕。聊完了以后,我决定去迷宫里走走。
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终于走完了迷宫,我见到了“她”。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1/01/17
今天下大雨,我最后还是出去了,我找到了莫医生,我们特意离开诊所,到一间茶坊里坐了坐。他再一次要求我把孩子打掉,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我当时真想一刀杀了他。最后,他屈服了,但他希望我还是再找一个和陆白一样的人,把孩子算到别人的头上。
和他一起回到诊所,我居然又见到了他——“小男孩”。他似乎和那个ROSE很谈得来,也许他们才是一对。但他和莫医生的关系很僵,他不久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想,也许我真的需要他。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1/01/22
今天是小年夜,不能再等了。
我决定让“小男孩”代替陆白。
我找到了他的家里。他的家里很乱,看得出他是一个独生子。我再度编了一个谎言,象在咖啡馆里一样,又一次欺骗了他。我希望他能和我办理结婚手续,等孩子出生以后再离婚,这些都和对陆白说的一样。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我从女人的直觉里感到他会同意的,因为他单纯。
到1月31日,我希望他会准时到达。
看完了这一切,我有些麻木。我离开电脑面前,看到叶萧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
“看完了?”他抬起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目前在调查这个案子,我有权从黄韵的电脑里取证侦察,我下载了她电脑硬盘里的所有文件,找到了这些日记。而且,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她的确怀有三个月的身孕,真惨,是名副其实的胎死腹中。现在,你可以明白这一切了吧。”
“是的,我被她骗了,陆白不过是莫医生的替身罢了,而我又是陆白的替身,我是替身的替身。我什么都不是。但是,我并不恨他,我只恨罪恶的根源——莫医生,他的确是个畜牲。我敢断定,黄韵自杀绝对与他有关,也许,也许莫医生根本就是‘古墓幽魂’的站长,对,这非常有可能,你来分析一下,莫医生这个人是个骗子,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神汉巫师,总是在假借科学的名义装神弄鬼,他是一个天生的罪犯。从他的所谓的治疗来看,他对他的病人实施的是精神控制,通过对病人施加错误的潜意识信息,使别人产生错误的感觉,乃至于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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