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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记-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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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
送别是在姚紫芯婉转动听的吟唱中结束的。自始至终她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说,唱了一辈子的牡丹亭,最后给皇上唱一支小曲儿吧。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看梅梢月。
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盼他时似盼辰钩月。
当初意儿别,今日相抛撇,要相逢似水底捞明月。”
皇上背过脸去。我泪如泉涌。姚姐姐用歌声做了最后的告别,也是对爱最后的告白。
后来,我在皇上的书房看到一副字,依稀看到他的那份情义:
“隔世同饮玉泉酒,人间不闻杜丽娘。”
还没有从这接连的生离死别中缓过劲儿来,一场灾难已经渐渐逼近。很多人都在忙着为贵妃的册封做准备。包括那些我看不见的敌人。
第三日,内力在渐渐恢复,我在等待明亮的天狼星。回到今生,前世的悲伤会不会少一些呢。
就在这时,始终对我置若罔闻的太后突然召见。
明知没有什么好事,可是身在大清皇宫,又如何躲得过去。早有宫女等着梳洗打扮,穿上累赘的宫服,再到慈宁宫大殿恭候。趁太监去通报的时候,我打量这熟悉的地方。头顶的横梁上空无一物,已落满灰尘。当初莲生坐在上面晃悠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那些捉鬼喇嘛的经文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也是在这里,我最后一次见到元宸……
“太后请姑娘去东暖阁侯着。”恍惚间,有个小太监在身后轻轻说。
东暖阁阳光普照。可是我却感到有些异样。但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我没有在意,只是静静等待。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让我内心渐渐平静。
可是,一直没有人来,屋里安静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也没有太监宫女招呼呢。我四处环视,突然发现那种异样,竟然是一股阴戾之气。我本能地警觉起来,掀开帘子冲入里间,映入眼帘的,是锦榻上一个襁褓。
我的大脑静止了一秒,当我朝那个襁褓中的婴儿走去的时候,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但是我无法停下我的步伐,看到那小脸已经青紫的婴儿,我无法就这样离开。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婴,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撇着小嘴,似乎想哭还没有来得及。明知她已经魂飞魄散,我还是忍不住寻找她的生命气息,当看到她细嫩的脖子上深深的指印,我的眼泪噼啪地掉在她的小脸上。
当突然间闯入一大群人,当那些虚张声势的惊呼和嚎哭依次响起,我甚至没有抬起眼皮,我只紧紧抱着这个刚刚死去的婴儿,不想她太快冷去……。 最好的txt下载网
从天降牢狱之灾(108)
当我以谋杀小公主的罪名被送到刑部的时候,皇上与太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皇上坚持事情没搞清楚前,还是先送内务府。但太后坚持送押刑部:“皇帝,事情很清楚了,包括老生在内,这么多人亲眼见她掐着小公主的脖子。这个女子阴险古怪,不动刑怎么肯招!”旁边,宁妃披头散发、哭得几近昏厥,要皇上太后为她做主。这便是后来A大花园中变作芍药女鬼的宁妃,一切与她所说的一般无二。但是我想,她此时的泪水确实不假,能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除了传说中的武则天做过这等狠事,一般女人内心如何承受得了,她的痛苦将绵绵不绝。
对我的罪名,不仅仅皇上不信,宫中熟识的几位大人也联名上保,请太后明察真凶。特别是负责此案的刑部侍郎钱惟城钱大人,在贵州相处的日子里,他逢人便夸我年纪不大、胆识过人,对我的忠义更是赞不绝口,这案子明摆着是嫁祸于人,如何审?审来审去就审到太后那里了,钱大人左右为难,几天里无所作为,后来干脆抱病在家。于是案子又转交到了刑部满尚书德福手里。这德福正是太后的亲信,又得了宁妃许多珍宝和许诺,他的偏倚自不必说,到了他手里,我算是倒了霉。
纵然钱大人依照皇上的意思私下嘱托过,叫那些狱卒手下留情,但那德福也不是傻瓜,太后授意,他又如何会让我好过。
“夏卜官,本官先给你看看宫里的刑具,看你喜欢用哪个?夹棍、火砖、指签……都请上来吧。”肥头大耳的德福声音软绵绵的,可是那话儿却教我心惊胆战。我颤声提醒他:“尚书大人,康熙九年诏令,凡是官员审讯犯人,不准于拶指、夹棍之外再用别种非刑,对妇女不准使用夹棍,违者要受到降职或罚俸的处分。”亏得我所学历史专业,还依稀记得康熙下过这一条法令。
德福打了个呵欠,不以为然地瞥了我一眼:“早听说你灵牙利嘴,本官倒可陪你叙叙古。大清江山是我们满人坐得,可这狱司酷刑多是传承汉人的,真叫我们满人开眼,从秦二世起,到大明朝亡,一出出酷刑,怎地这般齐全。对付你这汉人妖女,自然要用最可劲的。嘴硬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天启6年,魏忠贤抓过七个人,其中一个嘴最硬的叫周顺昌的,为什么被木椎击落了满口牙齿?就是因为他也和你一样嘴硬!”
我打了个寒战,这个憨态可掬的德福,竟是个狠毒的角色。我额上沁出汗珠,现在,也许他只是想吓住我让我服罪,如果招了,即刻便可处斩,那便是白死。如果不招,顶多受重刑被打成内伤,一时无力还魂,但终归还有机会。我咬了咬牙:
“杀害小公主的另有其人,不是我夏荧儿!我不服罪!”
德福听了,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我看到狱卒拿上来一堆木制的刑具。
“夏卜官,你我同朝为臣,你还险些做了贵妃娘娘,这金枝玉叶的,打坏了打残了,怪可惜的,本官实在不想为难你,招了吧。”
听他懒洋洋阴森森的声音,我想是在劫难逃了。索性摇摇头,不再说话。
“得了,给她夹上吧。”德福稍微坐正了些,双手托着下巴,晃晃悠悠,似乎准备做一个看客。
终于看清,给我用的是“拶指”。拶指是用六根细木棍组成,中间用细绳穿三道,套在犯人手上,把十个指头紧紧夹住,两人用力向两边拉扯绳子,木条便越收越紧……这似乎是经常出现在影视剧中的刑罚,德福倒真的没有违抗康熙的律例,可这“拶指”,竟超出了我想象的痛,旁边的德福还在不停地唠叨:
“酷刑难熬啊,你们汉人所推崇的大英雄岳飞,忠肝义胆,也受不了那‘披麻问,剥皮拷’。你可知这个剥皮拷?就是用涂有鳔胶的白布条缠在身上,待到鳔胶凝固后,用力扯下布条,那皮肉便一起撕下来了,啧啧,痛苦甚于剥皮。岳飞也受不了哇,才招认了谋反的罪状。那秦桧取得口供,才得以将岳飞父子风波亭斩首。我就不信你个女娃娃,能抵得住酷刑?”
那胖尚书真是个没有创意的恶魔,他呷着茶,一次次下令“收”,翻过来覆过去地“夹”,我汗如雨下,咬破了嘴唇,可是我没有哭喊,我可不想让那个胖子得逞。每一秒时间都那么难熬,我似乎听到咔嚓嚓的骨头断裂声音,疼痛和恐惧使我昏了过去……
当我在德福的大堂上受折磨的时候,皇上正在慈宁宫候见太后。
他静静地等着,前所未有地感到失败。三喜班的刺客已经查明,是白莲教的人,居然到现在还有人想反清复明,姚紫芯当年也说过一句,满人入关,是大明气数已尽,可是自己还是汉人。也许,这是她始终不肯入宫的另一个理由。还有荧儿,她可以为自己舍命,却不愿意做这个贵妃,为什么?夏远作为二朝重臣,却一直教子女远离皇室,难道大清百余年的安定还没有聚拢人心?又想到后宫纷争,被连累丧命的小公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败了,败给了自己的额娘,江山可以交由他统治,可是后宫却是太后的。每个人都拼命守护着自己的“局”,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利。他贵为一国之君,其实很多人是他保护不了的,很多事情是他做不到的。他感到了累,他想认输了,只要能换回荧儿的一条命,他可以改立宁妃为贵妃,可以随太后的心意。他现在,只要她能好好活着。
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在牵挂着我的生死,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七日,我没有如约回去见师兄。
之前,是巴智宜来告诉他一切的。但师兄要守灵7日,替我安葬爹娘,他一样样地做完了,才背上那把沉甸甸的雁翅刀,走出夏府。他想,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在孚王府,他又一次见到了七贝勒的两只大雕,矫健、雄美,但师兄并不喜欢——因为他看到它们是那么嗜血,凶狠。包括那个*倜傥的七贝勒,高贵的外表下,是一颗贪婪追逐之心。阿恬,便是他的猎物之一。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支利箭。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放下鄙视与厌恶,反借他的猎场,期望在这场角斗中,救下一只无辜的小兽。
七贝勒很优雅地笑笑:“林都司,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师兄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已经动手了?”他指前些日子三喜班的刺客。
七贝勒将新鲜的牛肉扔给表现出色的海东青做奖赏,冷笑一声:“那不是我。我不会做得那么拙劣。”
“那你想怎么做?”
七贝勒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脸来,郑重地问:“你下定决心了吗?”
师兄看着不远处一处假山。
夏府花园也有这样一处假山,小时候,他与荧儿、阿恬经常在那里捉迷藏。有一次,荧儿藏得深了,卡在石缝里出不来,哇哇大哭,他竟急得用手去扒那山石,等师父师娘赶来,他的手已经血流如注。师娘一把搂住他说:“焕儿,荧儿跟你在一起,肯定不会受委屈。”那一幕,就像昨天才发生。在他心里,只有小师妹,能让他无怨无悔甘心付出,现在,他别无选择。
“我只有一个条件,请贝勒先帮我劫狱。师妹平安后,我一切听你调遣。”他的眼睛告诉七贝勒,他签了这纸生死文书,必将信守诺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本无心立马横刀(109)
当我终于从疼痛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竟是一轮明月。
从大牢一点点大的窗口看出去,这轮明月橙黄清亮,让我的心顷刻宁静了许多,恍惚间似乎回到了自家小院、看奶奶缝补衣服,我陪在一边读书的那些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难道我要在前世为莫须有的罪名死去吗?心中一片迷茫,我忍着痛使劲活动手指,发现它们除了红肿流血,并没有伤及骨头,真是不幸中万幸。
正在牢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看管我的狱卒喝问:“什么人?”
接着便是两声闷响。等我回过神来,一个黑衣蒙面人已经闪到眼前。他熟练地打开牢门,抱拳道:“娘娘,得罪了!”然后一挥手,撒出一种白色粉面。迷魂散?
接着,一个大斗篷呼地罩在我的头顶,他一把扛起我,想要挣扎,却已浑身绵软,转眼便不省人事。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来到了一处荒岛,岛上怪石嶙峋,奇兽飞奔,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奇异植物,有一种铜镜般大朵的鲜花到处都是,旁边是长满倒刺的纺锤形树根……“有人吗?”我大声呼喊,可是岛上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回答我的是一声声凄厉的鸟鸣。
突然,远处跑来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男人。他周身都被白光所包围,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可是他的声音却非常温柔,他说:“不要动。”
然后,他捉住我的手,轻柔地抚摩一根根手指,并将它们放在唇上吻着。我的脸滚烫了,可是我没有抗拒,似乎他是我亲近而信赖的人,任由他吻着,心旌荡漾。突然,他开始用力揉捏,一阵剧痛直钻心底……
我从梦中惊醒,周遭一片昏暗。还没有弄清自己身在何方,却感到身边确实有一个人,正捧着我受伤的手指,涂抹着什么。
“你是谁?”我借着昏暗的烛火辨认着他……
孚王府后花园。
七贝勒不再像以往那样,只顾招呼自己的海东青。他那英俊高贵的面容终于微微俯敛,有些急促地和师兄解释:“千真万确,我的人去的时候,你师妹已经被劫走了。”
“会是谁呢?”
他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皇上。
但是劫狱一事非同小可,如果是皇上做的,那更是永无对证,他会把师妹藏到哪里?意欲何为?师兄陷入迷茫。
七贝勒贴近了师兄一步:“现在想要人,恐怕只能找皇上了。”他咽了口唾沫,瞧着师兄的脸色:“今儿我去养心殿见他,一方面也是想探探他的口风,我和他说,京西凤凰岭有棵千年的铁树开了花,是百年不遇的喜事,愿陪圣上一同访察。此事之前就有宫里太监闲传,皇上已有耳闻,经我一说,龙心大悦,竟然应允了。你想,如果你师妹失踪与他无关,他哪里还有闲心去看铁树开花?能稳坐钓鱼台,肯定是心里有数。”
看师兄沉思,他接着说:“明日,你便与我的亲兵埋伏在凤凰岭,我引他前往马头沟,那是一条死路,我带兵断其后援,他就交给你处置了。”
师兄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果杀了他,恐怕师妹的去向就无从可知了。”
七贝勒露出一个狼般的眼神:“我就不信,被刀逼着性命,还能顾及一个女人?等他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就杀了他。皇帝一亡,宫中即刻兵变,为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整整5年!斩草除根,绝无放虎归山的道理!我弘晓宁背杀主篡权的恶名,不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傻事……”
师兄看着那张英俊面孔上刹那出现的狰狞,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七贝勒与皇上,是亲堂兄弟的关系,导致兄弟相残的竟然就是一个皇位。他是多么不想卷入这场肮脏的争斗,可是现在,荧儿生死未卜,他还能做什么呢?他没有兵权,没有皇亲,甚至也渐渐失去了占有她的野心,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师妹好好活着,那便是兑现了对师父师母的承诺,也兑现了自己爱她之心。
所以,他现在拥有的,只是手里这把无人能敌的宝刀。
次日,艳阳高照,京西古道上,一队气宇轩昂、有着皇家气派的人马颇为引人注目。
皇上自小便是喜欢弘晓的,他的父亲胤祥,一生辅佐父皇,肝胆相照,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弘晓不仅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也继承了父亲英俊高贵的仪容。只是这个七堂弟从小养尊处优,亲王府大福晋宠溺有加,在皇上看来,这一拨皇家子弟可世袭荣华富贵,却鲜有治国之才了。
“皇上,这马头沟岔路上有一处山泉,甘甜可口,百里闻名,待我等去汲些水来饮用可好?”七贝勒提议。
走了半日,天气炎热,那些御前侍卫一听说有山泉,都伸长了脖子。皇上挥挥手,看着一队人马欢喜地去了,他提缰信步,沿着唯一的山道慢慢前行。
六月的山色已经非常好看,该绿的绿,该红的红,山风习习,令人心情舒畅。皇上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在心里默默挂念夏荧儿——将她从狱中劫走是迫不得已,因为他和太后谈崩了,他不明白额娘为什么独独痛恨这个女人,要知道正是这个“汉人妖女”救了他的命……现在,荧儿是否就此远离了宫廷纷争,是否也意味着远离了他的生活?他该如何安置她?
边走边想,竟走得远了,山路越发狭窄,两边岩壁林立,他的坐骑有些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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