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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物-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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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笑道:“何况我们正愁着客人太少,连两桌都坐不满。妨娘若是肯赏光,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怏请进来吧。”
田思思这才发现屋子里已有很多人迎了出来,有两个头上戴着金簪,腕上金镯子“叮叮当当”在想的妇人,已过来拉住了田思思的手。
还有儿个梳着辫子的孩子,从后面推着,乡下人的热心肠和好客,已在这儿个人脸上完全表现了出来。
田思思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温暖之意,嘴里虽还在说着:“那怎么好意恩呢?”人已跟蓍他们走进了屋子。
外面又是“乒乒乓乓”的一阵爆竹声响起。
一对龙凤花烛燃得正好,火焰活活泼泼的,就像是孩子们的笑脸。
两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已摆满了一大碗一大碗的鸡鸭鱼肉,丰盛的食物正象征着人们的欢乐与富足。
生命中毕竟也有许许多多偷快的事,一个人纵然遇着些不幸,遇着些苦难,也值得去忍受的。只要他能忍受,就一定会得到报偿。
田思思忽然觉得开心了起来,那些不幸的遭遇,仿佛已离她很远。
她被推上了左边一张桌子主客的座位,那老头子就坐在她身旁。
这张桌子只坐了五个人,她这才发现来喝喜酒的客人果然不多,除了她之外,彼此好像都是很熟的亲戚朋友。
每个人都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她又不免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悄悄向老头子道:“我连一点礼都没有送,怎么好意思呢?”
老头子笑笑,道:“用不着,你用不着送礼。”
田思思道:“为什么我用不着送礼?”
老头子又笑笑,道:“这喜事本是临时决定的,大家都没有准备礼物。”
田思思道:“临时决定的?我听说乡下人成亲大多都准备很久,为什么……”
老头子打断她的话,道:“普通人家成亲当然要淮备很久,但这门亲事却不同。”
田思思道:“有什么不同?”
老头子沉吟着,道:“因为新郎官和新踉子都有点特别。”
田思思越听越觉得有趣,忍不住又问道:“有什么特别?他们究竟是老爷子你的什么人?”
老头子笑道:“新睐官就快出来了,你马上可以看到他。”
田思思道:“新郎官很快就会出来,那么,新娘子呢?”
老头子笑得好像有点神秘,道:“新娘子已经在这屋子里了。”
田思思道:“在这屋里?在哪里?”
她眼珠子四下转动,只见屋里除了她和这老头子外,只不过还有六七个人。
刚才拉她进来的那两个妇人,就坐在她对面,望着她嘻嘻地笑,笑得连脸上的粉都快掉下来。
这两人脸上擦的粉足足有五两。
“越丑的人,粉擦得越多,看来这句话倒真是没有说错。”
田思思暗暗好笑,她越看越觉得这两人丑,丑得要命。
比较年轻的一个比老的更丑。
田思思俏俏道:“难道对面的那位就是新娘子?”
老头子播摇头,也悄悄笑道:“哪有这么丑的新娘子?”
田思思暗暗替新郎官松了口气,无论谁娶着这么样一位新娘子,准是上辈子缺了大德。
在她印象中,新娘子总是漂亮的,至少总该比别人漂亮些。
但这屋子里最漂亮的一个就是这妇人了,另外一个长得虽顺眼些,但看年纪至少已是好几个孩子的妈。
田思思心里嘀咕,嘴里又忍不住道:“新娘子总不会是她吧?”
老头子笑道:“她已经可以做新娘子的祖奶奶了,怎么会是她。”
田思思道:“若不是她们,是谁呢?”
她虽然不敢瞪着眼睛四下去找,但眼角早已偷偷的四面打量过一遍,这屋里除了这两个妇人外,好像全都是男的。
她更奇怪,又道:“新娘子究竟在哪里,我怎么瞧不见?”
老头子笑道:“到时候她一定会让你看见的,现在连新郎官都不急,你急什么?”
田思思脸红了红,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又问道:“新娘子漂不漂亮?”
老头子笑得更神秘,道:“当然漂亮,而且是这屋里最漂亮的一个。”
他眼腈又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田思思。
田思思脸更红了,刚垂下头,就看到一双穿着新粉底官靴的脚从里面走出来,靴平上面,是一件大红色的状元袍。
新郎官终于出来了。
这新郎官又是怎么样的人呢?是丑?还是俊?是乍轻人?还是老头子?
田思思抬头去看看,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到底还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而且和这家人又不熟。
谁知新郎官的脚却向她走了过来,而且就停留在她面前。
田思思刚觉得奇怪,忽然听到屋于里的人,都在拍手。
有的还笑着道:“这两位倒真是郎才女貌,天成佳偶。”
又有人笑道:“新娘子长得又漂亮,又有福气,将来一定多福多寿多男子。”
她忍不住消俏拉了拉那老头子的衣角,悄悄道:“新娘子呢?”
老头子笑了笑,道:“新娘子就是你。”
“新娘子就是我?”
田思思笑了,她觉得这老头子真会开玩笑,但刚笑出来,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这玩笑开得好像未免太过火了些。
屋子里的人还在拍着手,笑着道:“新娘子还不快站起来拜天地,新郎官已经急着要人洞房了。”
新郎官的一双脚就像是钉在地上似的,动也不动。
田思思终于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她整个人就忽然僵硬,僵硬得像是块木头。
她的魂已又被吓飞了。
新郎官穿着大红的状元袍,全新的粉底靴,头上戴的是载着花翎的乌纱帽,装束打扮,都和别的新郎官没什么两样。
可是他的一张脸——天下绝对找不到第二张和他一祥的脸来。
这简直不像是人的脸。
阴森森、冷冰冰的一张脸,全没有半点表情,死鱼般的一双眼睛里。也全没有半点表情。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的直站着,眨也不眨地瞧着田思思。
田思思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好像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葛先生!
田思思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正慢慢的从凳子上往下滑,连坐都已坐不住,牙齿也在“咯咯”地打着战。
她觉得自己就活像是条送上门去被人宰的猪。
人家什么都准备好了,连带洞房龙凤花烛,连客人带新郎官全都淮备好了,就等着她自己送上钩。
她想哭,哭不出;想叫,也叫不出。
葛先生静静地瞧着她,缓缓道:“我已问过你二次,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你既然不能决定,就只好由我来决定了。”
田思思道:“我……我不……”
声音在喉咙里打滚,却偏偏说不出来。
葛先生道:“我们这次成亲不但名正言顺,而且是明媒正娶。”
那老头子道:“不错,我就是大媒。”
那两个妇人吃吃笑道:“我们是喜娘。”
葛先生道:“在座的都是证人,这样的亲事无论谁都没有话说。”
田思思整个人都像是已瘫了下来,连逃都没有力气逃。
就算能逃,又有什么用呢?
她反正是逃不出葛先生手掌心的。
“但我难道就这样被他送入洞房吗?”
“扑咚”一声,她的人从凳子上跌下,跌在地上。
突听一人道:“这宗亲事别人虽没话说,我却有话说。”
说话的是个矮矮胖胖的年轻人,圆圆的脸,一双眼睛却又细又长,额角又高又宽,两条眉毛间更几乎要比别人宽一倍。
他的嘴很大,头更大,看起来简直有点奇形怪状。
但是他的神情却很从容镇定,甚至可以说有点潇洒的样子。正一个人坐在右边那张桌上,左手拿着杯,右手拿着酒壶。
酒杯很大。
但他却一口一杯,喝得比倒得更快,也不知已喝了多少杯了。
奇怪的是,别人刚才谁也没有看到屋子里有这么样一个人。
谁也没有看到这人是什么时候走进屋子,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骤然看到屋子里多了这么样一个人,大家都吃了一惊。
只有葛先生面上还是全无表情,淡淡道:“这亲事你有话说?”
这少年叹了口气,道:“找本来不想说的,只可借非说不可。”
葛先生又谈淡道:“说什么?”
这少年道:“这亲事的确样样俱全,只是有一样不对。”
葛先生道:“哪一样不对了?”
这少年道:“新娘子若是她的话,新郎官就不该是你。”
葛先生道:“不该是我,应该是谁?”
这少年用酒壶的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是我。”
“新郎官应该是他?他是谁?”
田思思本来已经瘫在地上,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
这矮矮胖胖的少年也正在瞧着她,
田思思本来不认得这个人的,却又偏偏觉得有点面熟。
这少年已慢慢的接着道:“我姓杨,叫杨凡,木易杨,平凡的凡。”
他看来的确是个平平凡凡的人,只不过比别的年轻人长得胖些。
除了胖之外,他好像就没什么比别人强的地方。
但“杨凡”这名字却又让田思思吓了一跳。
她忽然想起这人了。
昨天晚上她躲在花林里,看到跟在她爹爹后面的哪个小胖子就是他。
他就是大名府杨三爷的儿子,就是田恩恩常听人说的那个怪物。
据说他十天里难得有一天清醒的时候,清醒时他在和尚庙里,醉的时候就住在妓院里。
他什么地方都呆得住,象一个怪物。
她更想不到这怪物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葛先生显然也将这人当做个怪物,仔仔细细盯了他很久,忽然笑了。
这是田思思第一次看到他笑。
她从来想像不出他笑的时侯是什么样子的,她甚至以为他根本就不会笑。
但现在她的确看到他在笑。
那张阴森森、冷冰冰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看来真有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据说他就是在家里呆不住,据说从他会走路的时候开始,扬三爷就难得见到他的人。
据说他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事都做过,就是没做过一件正经事。
田思思始终想不到她爹爹为什么要把她许配给这人,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就好像看到一个死人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一样。
只听他带着笑,道:“原来你也是个想来做新郎官的。”
杨凡淡淡道:“我倒不是想来做新郎官,只不过是非来不可。”
葛先生道:“非来不可?难道有人在后面用刀逼着你?”
杨凡叹了口气,道:“一个人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做别人的新娘子吧?”
葛先生道:“她是你的老婆?”
扬凡道:“虽然现在还不是,却也差不多了。”
葛先生冷冷道:“我只知道她亲口答应过,要嫁给我。”
扬凡道:“就算她真的答应了你,也没有用。”
葛先生道:“没有用?”
扬凡道:“一点用也设有,因为她爹爹早已将她许配绐了我,不但有父母之命,而且有媒妁之言,那才真的是名正言顺,无论谁都没有话说。”
葛先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若要你不娶她,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
扬凡道:“一个法子也没有。”
葛先生道:“有的,死人不能娶老婆。”
扬凡笑了。
这也是田恩思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的脸看来本有点特别,有点奇形柽状,尤其是那双又细又长的眼睛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慑人光芒,使得这矮矮胖胖、平平凡凡的人,看起来有点不平凡的派头,也使人不敢对他很轻视。
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屋子里才没有人动手把他赶出去。
但他一笑起来,就变了,变得很和气,很有人缘,连他那张圆圆胖胖的脸看起来都像是变得好看得多。
就算本来对他很讨厌的人看到他的笑,也会觉得这人并没有那么讨厌了,甚至忍不住想去跟他亲近亲近。
田思思忽然想要他快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
她忽然不愿看到这人死在葛先生手上。
因为她知道葛先生的武功很可怕,这小胖子笑起来这么可爱,她不愿看到鲜血从他的笑纹中流下来,将他的笑脸染成鬼脸。
最可怕的是,她自己亲眼看到五个人死在葛先生手上,五个人都是突然间就死了,额角上突然就多了个洞,但葛先生究竟用什么法子将这五个人杀了的,她却连一点影子也看不出来。
这小胖子的额角特别高,葛先生下手自然更方便,田思思几乎已可想像到血从他额上流下来的情况。
幸好葛先生还没有出手,还是动也不动地直挺挺站着。
杨凡又倒了一杯酒,刚喝下去,突然将酒杯往自己额上一放。
接着,就听到酒杯“叮”的一响。
葛先生脸色立刻变了。
扬凡缓缓地将酒杯放下来,很仃细地看了几眼,慢慢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好歹毒的暗器,好厉害。”
田思思实已看糊涂了。
难道葛先生连手都不动,就能无影无踪的将暗器发出来?
难道这小胖子一抬手就能将他的暗器用一只小酒杯接住?
葛先生的暗器一刹那就能致人的死命,一下子就能将人的脑袋打出洞来,这次为什么连一只小酒杯都打不破?
田思思想不通,也不相信这小胖子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但葛先生的脸色为什么变得如此难看呢?
只听扬凡叹息着道:“用这种暗器伤人,至少要损阳寿十年的,若换了我,就绝不会用它。”
葛先生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你以前见过这种暗器没有?”
杨凡摇摇头,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
葛先生道:“你也是第一个能接得住我这种暗器的人。”
杨凡道:“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所以这种暗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你不用也罢。”
葛先生又沉默了很久,忽又问道:“宋十娘是你的什么人?”
宋十娘是天下第一暗器名家,不但接暗器,打暗器都是天下第一,制造暗器也是天下第一。
在江湖人心目中,宋十娘自然是个一等一的大人吻,这名字连田思思都时常听人说起。
若非因为她是女人,田思思免不了也要将她列在自己的名单上,要想法子去看看她是不是自己的对象。
杨凡却又摇了摇头,道:“这名字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
葛先生道:“你从未听到过这名字,也从未见过这种暗器?”
杨凡道:“答对了。”
葛先生道:“但你却将这种暗器接住了。”
杨凡笑了笑,道:“若没有接住,我头上岂非早已多了个大洞。”
葛先生瞪着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能接住它的?”
杨儿道:“不能。”
葛先生道:“你能不能把这暗器还给我?”
杨凡道:“不能。”
他忽然笑了笑,悠然接着道:“但你若要爬出去,我倒不反对。”
葛先生没有再说第二句活。
他爬了出去。
田思思看呆了。
无论谁看到葛先生,都会觉得他比石头还硬,比冰还冷,他这人简直就不像是个活人。
他的脸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有任何表情。
但他一见到这小胖子,各种表情都有了,不但笑了,而且还几乎哭了出来,不但脸色惨变,而且居然还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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