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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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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竭力装出一副凶相,但是nǎi声nǎi气的话音却实在叫人听不出一丝恶意。终究是个小丫头,也不是那种被娇养坏了的孩子,想了半天还是做的过家家一般的事情。众人眼角含笑,看着吾麻拖着虎娃往门外走去。
第八章 幼虎(四)
    两个孩子之间充满稚气的恩怨,让原本喜庆的欢宴多出了几分笑闹的谈资;随着酒意渐酣,庄子里的气氛愈发浓烈,笑闹起哄,沸反盈天。这样的场景,本该继续开怀畅饮,宾客尽欢的时候,却偏偏有不速之客上门;门外不合时宜地传来急切的传报声:“护羌校尉部从事程球大人到——”

    唱名声回荡在庄园中,彷佛一颗顽石投入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从外及里,迅速传递着惊愕的情绪,所有的喧闹声转瞬间在庄园中消失了。这一年多来,护羌校尉这四个字已经变成了凉州羌胡部落共同厌恶的对象。话音犹在梁间,一行数人不待诸人延请,竟然直闯进来,一路走到前厅正中立定,顾盼之间,直视庄中羌胡豪酋如无物。这些人出现的突然,竟一时让人不知如何以对。

    程球环顾四周,认得不少人都是湟中各部落豪酋大人,还有依附于湟中胡的一些附庸小种胡人。“一群草芥。”程球心中暗自鄙夷,“徒具敢战之名,却被本官区区数人震慑。果然,自段太尉屠灭三郡羌种,剩下的都是无胆鼠辈。”

    “李文侯大人何在?”程球口中称呼大人,语气中殊无敬意,更兼拿腔作势,趾高气昂,令在场的凉州豪杰心生憎恶,却又慑于护羌部的权势,不敢声张,人人心头都憋着一口气。

    其他人可以不理会程球,李文侯身为主人,不能不理;虽然被人打上门来搅闹了喜事,令他大为不满,却不得不忍着一口气,上前与程球见礼:“程从事,多时不见了,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请上座。”身为一部首领,李文侯的汉话说的字正腔圆,若非服饰装扮有异,已然看不出是一个胡人。

    程球冷笑一声,当仁不让地坐上了主位,随即掏出一个锦囊高举于手中,高声道:“本官奉护羌校尉之命而来,有军令,专送湟中李文侯部。李大人,请验明火印封记之后就接令吧!”他高踞主位,俯视全场,分明是狐假虎威,依仗着护羌校尉权势,将李文侯堂堂一部大人视如部属一般。

    李文侯看着信囊,眉头渐渐皱起:“不知泠护羌有何用得到我部之处?”

    “大胆!”程球故作厉sè,怒斥道,“此乃军令,你不接令,反而盘问再三,莫非想抗命不遵?”

    李文侯满心屈辱,却不敢有所反应;他本就是没有什么主见的人,又畏惧护羌校尉麾下汉军,此刻被程球借势凌迫,一时惊惶失措,不知如何应对。

    “程从事,我湟中各部在年前曾上报灾情,恳请护羌部赈灾,却迟迟没有回音,如今灾情还没有过,校尉大人就下达军令,实在令人不解,于情于理,我们问一声总是应该的吧。”北宫伯玉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大步走了出来,往李文侯身边一站,大声质问道

    程球一声冷哼,轻蔑地笑道:“灾情?我一路行来,只看到你们牛羊马匹,漫山遍谷,却不曾见到有有什么灾情。”

    北宫伯玉怒道:“怎么没有?去年入冬前,校尉董卓巡查边塞,路过湟中,我们就将灾情报与他了。贵使说我们漫山遍谷都是牛羊,怎么我身为本部大人,却从来不知道部落中还有许多牲畜?”北宫伯玉说得理直气壮,他们事先早有安排,就是要欺哄泠征的,岂能如此大意,被程球路过时随便就发现牲畜完好无缺?这程球分明是信口雌黄,偏生叫人拿他无可奈何。

    “你是说建义校尉啊……”程球冷笑连连,怪声怪气地说道,“你们消息不甚灵通啊,建义校尉因谎报军情,被泠护羌严词训斥,本是要革职查办的,只因顾念他多年为国守边,许他戴罪立功,如今已迁任西域戊己校尉,不rì就要西出玉门关上任了。”

    闻听此言,老边、北宫伯玉、李文侯三人应声变sè。董胖子被贬斥了?泠征这是要借董胖子立威啊。不仅是立给护羌部上下文武官吏看,也是立给凉州所有的羌胡部落看的——谁叫董卓与羌中部落首领交好呢?

    “怎么样,李文侯大人,你还不接令吗?”程球yīn笑着说道。

    李文侯看看四周,心中暗自叹息,正要忍辱上前接令,不料北宫伯玉大手一扬,拦在他身前,抢先说道:“既有给李文侯的军令,不知可有给我的军令,若是有,便请贵使一并出示,也省的多跑一趟。”言讫,目光如电,直视程球双眼;他因董胖子受自己牵累而被贬,本就积了一肚子火气,加上程球yīn阳怪气,仗势凌人,更是怒气勃发,双目之中,凶光毕露。

    程球被他一瞪,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想起此刻终究是身在羌人部落,再看四周,人人都是面sè不善,万一要是有人恼羞成怒……想及此处,程球终于想起来害怕,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面sè颇不自然,,说道:“当然也有,也罢,既然与北宫大人巧遇于此,便一并出示与你。”

    程球伸手入怀,掏出又一个锦囊来,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北宫伯玉大步上前,劈手就将锦囊夺了过来。程球惊怒交集,手指连点着北宫伯玉,气的声音都打哆嗦:“你……你、你……你怎么敢如此……”

    北宫伯玉斜眼一乜,道:“难道,这不是与我的,还是贵使拿错了?”一边说着,一边单手拎着锦囊在程球面前摇晃,说不出的轻蔑之意。片刻之间,程球气焰全消,再也拿捏不住架子;眼见得场中羌胡豪酋个个都似看好戏般面露嘲讽,程球满面羞惭,猛地站起来,双袖一挥,也不管李文侯接不接令,急匆匆向门口冲去,他身边随从慌慌张张跟了上去。

    一帮子羌胡大汉,哄笑着目送程球离去,内中吾诃子眼尖,一眼瞧见门口处,两个小小的身影手拉手正往门里走,头前的正是自己的妹妹吾麻,后面不情不愿被拖来的就是那个小虎娃,两个孩子恰好在大厅的门首处与程球一行人撞个正着。

    “哪来的小崽子挡道。”程球身边一个随从抢上前一步,抬脚就踹,是要将刚才受的气全部发泄在眼前这两个小孩子身上。

    厅里的吾诃子心头一紧,目眦yù裂,吾麻一个小小的女娃,被这么一脚踹实了,怕是立时就要重伤!迎面走进门的吾麻仍无所觉,她还在回头与虎娃说话,似乎在喋喋不休地训斥着什么。

    幸好,她身边还有一只小老虎。

    随从的黑脚离吾麻只有半尺不到的时候,小老虎的脸sè倏地变了,就好像当年在山林里,骤然遭遇危机的时候一样,一身汗毛倒竖,瞳孔一缩,凝视着飞踹来的黑脚;伸手将眼前那个碎嘴皮的小姑娘拉到身后,小老虎箭步上前,伸手一抓,将随从的脚踝牢牢抓在手里。随后欺身而进。

    猛兽捕猎时,都懂得向猎物的要害处下手,小老虎也不例外。

    左手第一拳,砸在飞腿的膝盖外侧,清脆的碎骨声清晰可闻;再一个跨步上前,刚刚松开对方脚踝的右手打出第二拳,彷如重锤一般砸在飞起的大腿腿胯处,那随从只感到一阵短暂的钻心疼痛,很快又没了知觉——整条大腿都没了知觉。

    左手打出第三拳,准确地落在腰侧最下方的肋骨条上,肋骨断裂的声音,与甩马鞭的脆响差相仿佛;这一次随从没有失去知觉,真正感到痛彻骨髓,不由自主地侧着身子弯下腰来,不等他痛喊出声,小老虎的最后一拳冲天而起,带着前三拳蓄足的气势与劲力,毫不停滞地打在随从的下颌处。

    这个时候,吾麻还因为小老虎那一拉而踉跄后退,眼前天旋地转;吾诃子惊骇之余,刚刚才往妹妹这边踏出了一步;厅中群豪的思维还停留在那随从朝小姑娘踹出的一脚,连一声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喊出来。

    但是小老虎已经连续打出了四记重拳,疾风暴雨般凶辣狠厉的四拳,随从原本高大的身躯被最后一拳打的仰天飞起,跌落在他的主子程球身边,吐出一嘴的碎牙和鲜血,很痛快地晕了过去。

    程球一干人全都惊得呆住了,他们注视着眼前还不到他们胸口高的小男孩,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眼神中满是掩盖不了的震惊与恐惧。
第九章 幼虎(五)
    虎娃静静地站在门首处,浑然不觉自己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先是死盯着地上已经昏过去的随从,而后,缓缓抬头,将目光转移到了程球身上。

    程球与小老虎目光一触,心头一阵颤缩,他感觉到自己好似被猛兽盯上,马上就要变成猎物一般。危险的直觉让程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小老虎龇牙咧嘴,冲着程球一干人就是一声虎啸——与真正的虎啸声毫无二致;这是他在山里时从自己的猛虎伙伴那里学来的,遇到敌对的兽群时,虎啸声表达着愤怒、威吓,也表达着身为百兽之王的尊严。

    程球双腿一软,“扑”地一声,坐倒在地,脸上不见丝毫血sè。

    厅中上百位凉州豪杰,惊骇莫名,酒洒了,肉焦了,全然没有知觉,只顾着瞪大了眼珠子,盯住门首处那个虎踞傲立的小男孩。

    最先清醒过来的居然还是程球,被一个小孩子俯视的滑稽场面让他感到倍受屈辱,挤出最后几分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狼狈万分,兀自强撑着面子道:“哪里来的野孩子,你可知道,本官……本官是朝廷官吏,你敢谋害朝廷官吏,罪同谋反……”程球颤颤索索地威胁着一个十岁的孩子,内心里却因为小老虎越来越凶狠的目光而恐惧万分。

    百兽之王,岂是豚犬之辈可以威胁的?程球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就好像他居然敢在李文侯家中,当着一帮虎狼之辈的面去威胁一部之豪酋,看似狐假虎威,威风八面,其实都是没有脑子的蠢物才会干的事情。

    话说到一半,程球已经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了,但此时住口却已然晚了。

    这里是李文侯的地盘,其他人都是客,不好开口,能开口的都是谁呢?北宫伯玉?他恨不得将程球拆骨扒皮;李文侯?再没骨头的凉州汉子也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吾诃子着紧自己的妹妹,只怕拿程球喂狗都不解恨……

    最后还是老边站了出来。

    “这是我家的孩子,程从事有话可以对老夫说,不用在一个十岁的娃娃面前耍威风。”老边平静地的话语将程球的脸皮完全撕了下来。

    程球躲开小老虎的眼神,回头来跳脚大骂:“你又是什么东西,一条老狗也敢在……”他话没有说完,就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凌空打横了起来;却是小老虎双臂使力,将他横举起来,只有四肢在半空中无力地挥舞着。

    当着小老虎的面骂老边,和找死没有什么两样。程球的随从想要上前,被赶过来照顾妹妹的吾诃子联合北宫瑞等几个同龄的小子,三拳两脚放倒在地上。

    最后还是老边喝止了凶相毕露的小老虎崽,命他将人放下,轻蔑地对惊魂未定的程球说道:“我叫边章,大家都叫我老边,你或许不认识我,但是可以回去找护羌营的人打听;就说,榆中县的老边,有所致意。”

    老边说完,挥了挥手,就像赶退一只蝇虫:“现在,你可以滚了……”

    程球带着满腔怨恨与恐惧离开了湟中。不过几rì,老边也要带着虎娃回程了。送别之际,北宫伯玉偷偷问老边道:“当时在猴子家里,你何必出面去救程球?如今他回去,必定会与你为难。”

    老边用异样的目光看了北宫伯玉一眼,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不救他又如何,当真叫虎娃杀了他,岂不是死罪?”深邃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北宫伯玉的用心。

    “我不是说虎娃;”北宫伯玉急忙辩解道,“我说的是迷钳家的那个小子。那小子当时恨不得活吃了程球。如果不是你拦住,即便虎娃不下手,他也不会轻饶了程球,偏偏就你出头,把那程球放走了。”

    老边冷笑道:“你就这么急着想让迷钳与朝廷反目吗?”

    北宫伯玉被说中了心思,不禁老脸一红;不过他和老边是过命的交情,二人之间也不须藏头露尾,便直说道:“让迷钳与朝廷反目有什么不好?你不看看他的良吾部落在什么地方?就在我们湟中北面,与东边的护羌营成两面夹击之势;万一有一rì我们湟中部落与朝廷翻脸了,有这么一个亲近朝廷的良吾部,就活像一把刀子顶在我们的腰眼上,能不难受么?”

    老边没有想到北宫伯玉会说的如此直白,当下面sè就是一沉,微带怒意地说道:“你就迫不及待想反叛朝廷吗?”他能看得出来,自从程球搅闹李文侯娶妾礼之后,北宫伯玉就生出了某些不可言道的心思,这几rì听他说话时,话里话外,都透出几分令人不安的意味。

    北宫伯玉被问得一怔;“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想,造反是好玩的吗?”北宫伯玉被老边质问一句,心里也来了气,话音中颇有些气急败坏;“可是有泠征这么一个东西当护羌校尉,容不得我不做打算。你过去是怎么说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总得为部落的儿郎们谋一条后路。”

    见到北宫伯玉这么大的气xìng,老边亦自觉有些失言,于是放缓了语气劝道:“伯玉,事情还没有到你想的那个地步,泠征虽然好大喜功,但是人并不傻;当年处事不公,激起羌人叛乱的几任刺史、校尉都遭朝廷严惩,泠征不至于重蹈覆辙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北宫伯玉也平静了一些,冷笑道,“老边,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羌胡部落的难处;人人都说羌胡敢战、好战,谁又知道我们部落生计艰难,即便风调雨顺的年景,也只能勉强温饱罢了;泠征好大喜功,如果他频频征发我们部落壮丁出战,人丁死伤且不去说,就是供应军粮军需这一条,就能把我们拖垮。”

    老边听了北宫伯玉的话,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再反驳他,只是语重心长地又说了一句:“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北宫伯玉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对老边的安全有些担心;“程球这种人,小人心xìng,虎娃让他出了这么大的丑,只怕他不会轻易放过你。”

    老边毫不在意地一笑:“若是得罪的是泠征,我还要担心,一个小小的护羌校尉部从事,怕他做什么?对了,今年五月十一,是我五十寿辰,到时候,我会邀请邻近的朋友聚一聚,你和文侯都要来啊。”

    北宫伯玉有些惊异,笑道:“你倒还有心思做寿?”

    老边哈哈大笑,自信地说道:“就是做给程球和泠征看的;若泠征不是十足的蠢物,他就该明白,不值得为了一个小小的从事,甚至从事身边的一个随从,就开罪于我。”
第十章 新家
    返回榆中的道路走得颇不容易,难处不是别的,而是与虎娃寸步不离的那只猛虎。路上行人见到一只大虫大摇大摆在官道上行走,无不是大惊失sè,继而退避三舍。也亏了老边人头熟,情面广,总算一路无事,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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