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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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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打听时,刺客早就脱逃了,而我的丝帕也消失了。
  再次从梦中的回忆里惊醒时,听着身旁雅意均匀的呼吸,我还在疑心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
  那刺客居然是大周的康侯唐天重?他还拿着那条丝帕锲而不舍地寻找着我?
  算一算,都是快两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十七,还记得月下抚笛,懂得思念和落泪;如今我十九,却连落泪都不会了。
  我只会好脾气地浅浅微笑着,冷眼旁观楚帝的荒唐无耻,杜太后的悲愤无奈,楚皇室的分崩离析……直至在新的皇朝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僵硬的微笑和我看不出本色的容貌一样,已与我如影随形。
  恍惚了好一会儿,黯淡的窗纱已透出清亮的光线来。雅意半醒不醒,迷迷糊糊地问我:“清妩,是不是做梦了?晚上翻来覆去的,连我都给吵得没睡好。”
  我含糊应了一声,她打个呵欠,侧过身又闭上眼睛。
  我看她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起床梳妆。
  有唐天霄的暗中照应,静宜院外面看来虽陈旧,但我们卧房内的陈设还算精致。妆台上的铜镜一尘不惹,在晨光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面容。
  尚未涂上当年杜太后令人为我配制的秘药,我的肌肤细腻柔白,五官精致,尤其一对不需描画的远山眉,修长舒扬,自有韵致。
  应该也算是美人了,能为自己和他人招来祸端的美人。可惜了一双眼睛,少年时灵动如溪泉,如今却已空空洞洞,像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井。
  仿佛又听到有少年在温文地轻笑:“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妩儿,人都说你的眼睛会说话,可我瞧着,你的眉也会说话呢!”
  苦涩地笑了笑,我默默梳理长发,再也不知到底要等到哪一年,才会有人在满心满眼的空洞中,注入一池清泉。
  日子继续平淡无波地滑过,而南雅意却时喜时忧,一天比一天坐立难安。
  唐天霄年已十九,早过了大婚年龄。摄政王唐承朔最初以正对南楚用兵为由延宕,如今南楚已降,政局已稳,宣太后不想再拖,数度召见了几位重臣家的千金闺秀,表明立后之事已成定局。
  唐承朔与宣后关系密切,甚至颇有些暧昧流言传出,到此时也不好再拦。于是下面所考虑的,无非是立谁为皇后而已。
  嘉和十年四月,唐承朔和宣太后几经斟酌,决定册封大将军沈度之女沈凤仪为后。
  沈凤仪虽是出身将门,容貌倒也出色,据说其母在生她前曾梦到有凤来仪,出世后遂取名为“凤仪”,相士更屡说她是大贵之相,如今得以册后,也算是名至实归。
  我见南雅意愁眉不展,劝道:“姐姐,不管谁当皇后,只要性情过得去,姐姐有着皇上宠爱,自可安枕无忧。”
  南雅意正拂拭琴弦,闻言丢开丝帕,以手撑额,轻声叹道:“性情?这沈凤仪,母亲是宣太后的堂妹,父亲是跟着摄政王打江山的心腹大将,你猜着她能有多好的性情?以前在北方时,我常见她在宫中来往,除了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对谁正眼瞧过?皇上的宠爱……单凭皇上的宠爱,就一定能护住我么?除非……”

  宫院深深,帘卷梨花梦(四)

  我沉默。
  宣太后单单择中沈凤仪,当然不仅仅是相信了有凤来仪的命格大贵传言;唐天霄接受沈凤仪,一定也与其性情容貌无关。如果真能选择,南雅意早该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妃子,而不是将她藏于暗处,隔个三两天过来小坐片刻。
  南雅意说到了心头痛事,心绪立刻烦乱起来,快步走到窗外,深吸了两口气,叹道:“清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楚宫来么?”
  我不是没猜过,但深宫之中,谁没有一些说不出秘密和心事?有时候,知道得太多,而且不妙。
  但她既然提起了,我也就问了出来:“哦,皇上都没能护住你……莫非和太后或摄政王有关?”
  南雅意缓缓摇头,掠了掠鬓间垂落的刘海,浅金菊纹的薄绸袖子在傍晚的清风中拂拂欲飞,“我至今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大约和我母亲有关。我不是宫女,兄长也在朝中为官,但皇上舍不得我母亲,一直将她留在宫里供养着,我常去看母亲,也便常常和皇上相见……弹琴,歌舞,吟诗,烹茶,我们相处得很好。可有一天,我才从宫里出去,皇上便派内侍通知我,立刻随使臣前往南楚,当天便出发。他还叫人传了一句话,叫我等着他。”
  “你等他了。等了两年多。”我微笑,“姐姐为他吃尽了苦头,也算是苦尽甘来。”
  南雅意轻轻一笑,秀致如柳叶的眉却蹙了起来。
  “我知道他绝对是想帮我,一直都在忐忑着。直到……来到瑞都不久,辗转听到了母亲和兄长的死讯,才算是印证了我的猜疑。”
  “死……死了?”
  “是哦,死了。就在我被送走的当天晚上,母亲暴病身亡;第二天,我哥哥因通敌卖国被囚,不久死于狱中。”
  “为什么?”
  “不知道。”南雅意凝视着院中飘落的梨花,这两三个月才被爱人相聚冲淡的愁意又浮上了眼眸,“我最近问过皇上,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诉我,这个仇,他会报,让我不用操心。”
  “他还在保护你。”我微笑着下了论断。
  这对母子的死因自然蹊跷,以唐天霄对自己乳母和南雅意的态度,如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坐看这等惨剧发生。
  南雅意回眸,紧紧握了我的手,带了希冀望向我,“清妩,皇上一定可以得到他应该拥有的地位,对不对?”
  其实我并不敢肯定,可我眼看着南雅意从周入楚,又从楚到周这一番苦苦挣扎,瞳心深处已染上了挥之不去的深深惶恐。我只能安慰她:“皇上……绝对不是庸懦之人。何况他是太后亲生,掌握君权,正是迟早的事。”
  南雅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韵致清绝,“他当然不庸懦。他从十岁起就有高人暗中教着兵法谋略和武术剑法。别看他懒洋洋的模样,身手未必就比那个目高于顶的唐天重差多少!”
  我扣着她的纤纤手指,微笑道:“对,姐姐煎熬到今天,也该放宽心了!”
  南雅意嫣然一笑,柔和望向我,“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我若无其事地放开她的手,理着垂落胸前的黑发。
  “清妩,你虽不说,我又岂能看不出来,你心中有着意中人?从楚朝到大周朝,你一直用秘药掩去花容月貌,避宠避得……不比我轻松多少。他是谁?我想……只要他还在大周,皇上应该能帮到你。”
  傍晚的风忽然大了,手中的青丝便握不住,一丝丝吹起,缭乱于面庞,连眼睛也迷离起来了。
  “皇上……也帮不了我。”我拈过飘到窗边的几瓣梨花,凝视着这即将彻底逝去的美好,心里阵阵发酸,却“嗤”地笑了起来,“或许……或许他早已娶妻生子。不过,他一定还记得我,记得我……”
  记得我害他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弹开花瓣,我关上窗扇,不去看外面的落花零乱。
  南雅意不放心,跟在我身后,犹豫地说道:“如果……如果你放得下,我们姐妹同心,一起侍奉皇上,未必不是件好事……”
  等闲又是三春尽。
  帘栊外,依稀见得梨花如雪,铺满了青石的台阶。
  远远近近,有杜鹃声声送春去,啼老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

  宫院深深,帘卷梨花梦(五)

  沈凤仪的后位确定后,原来的几名后位候选人便成了未来的妃嫔。自然有诸多皇家的策略考虑,大多是重臣或武将之女。南雅意身为犯臣之女,无法和这些人争竞;但唐天霄显然不打算委屈她,竟让她辗转成了一位边关陆大将军的女儿,拿了画像一起报给太后。
  我有些担心,问南雅意:“太后会不会认出你来?”
  南雅意摇头道:“应该不妨事。我并非宫婢,每次入宫见皇上时,如果太后驾到,循例都是回避的,何况宫女本来就多,又隔了这几年,模样都有些变化,她哪里还认识我?”
  我苦笑道:“既然说了是陆大将军的女儿,也该把你送陆府去。这样呆在宫中,露了破绽如何是好?”
  南雅意不以为意地编着一条橙黄色的缨穗,最近丰润晶莹许多的面庞漾着淡淡的笑意,“那个传说中的陆大将军的女儿,目前还在乡间的老家呢!皇上说了,到封妃的旨意下来,再出宫坐了陆家的车马入宫便是。”
  我明知她好容易回到唐天霄身边,对于二人得以相守的时光极珍惜,也不好再劝,只是悄悄出去,嘱咐唐天霄派来服侍我们的两名侍女,沁月和凝霜,务必多加小心,无事就将院门紧闭,莫惹是非,也不要去听闲话。
  经了这些日子,宫中已经传遍了唐天重苦苦寻找当年那位月下美人的故事,并且按照流言传播的一贯传统添枝加叶。最离谱的一种,说成了康侯爷夜探楚宫,邂逅月下横笛的莲花仙子,仙子贪恋康侯少年英俊,纤手一挥退了敌,与他共赴巫山云雨。康侯食髓知味,从此念念不忘云云……
  南雅意从唐天霄口中听到的,算是最接近事实的一种了,至少唐天霄还能断定,唐天重遇到的,是当年南楚杜太后宫中一位地位较高的宫女或未婚女官,姿容出色,擅于吹笛。
  这一回我连旁观者都不愿做了,只盼远远避开,能落个耳根清净。
  算算唐天霄已经连着三天不曾到静宜殿来探望,南雅意便显得有几分无精打采,这晚卸了簪环,临睡又取一块玉细细瞧着,倚着床围问我:“清妩,你瞧这穗子好看么?”
  玉光明润的九龙玉佩,是唐天霄上次来时遗落的;南雅意认为上面坠着的缨穗太过寻常,另编了这条橙黄色的鸳鸯戏水穗子,丝线用得均匀细密,一对鸳鸯栩栩如生,果然精致非常。
  我欣赏片刻,含笑道:“姐姐是问我打得好不好看,还是问我挂在皇上腰间好不好看?”
  南雅意吃吃笑道:“有区别么?”
  “有!”我就势夺过那玉佩,在自己腰前比着,“如果不打算给皇上呢,不如就给了我,挂着一定比皇上挂着好看。”
  “死丫头,你做梦呢!”南雅意扑过来,一面笑着呵我痒,一面来抢玉佩。我怕痒,大笑着也去挠她,看她咯咯笑得开怀,不再一脸失落,也便放了心。
  两人正闹作一团时,外面传来了叩门声,伴着凝霜焦急的呼唤:“姑娘,姑娘,雅意姑娘,皇上来了!”
  外面便传来了唐天霄的轻笑:“两个疯丫头,玩得还真开心!”
  我们再不想唐天霄会深夜造访,都是一惊。
  梳妆换衣自然来不及了,想他也不会计较,不过就近披了件柔软的素衣,我便去拉开了门,拜了下去:“皇上,记着来看雅意姐姐了?”
  唐天霄扶起我,骈着食指和中指,“笃”地在我额角轻轻敲了一记,笑道:“就你会说话!朕什么时候把你姐姐丢在脑后了?”
  我微笑着退往一边时,唐天霄却望着我微微眯起了凤眼,赞道:“不错嘛!怪不得雅意和朕说,你生得比她还好。果然一对儿姐妹花呢!”
  我已预备睡下,脸上自然早已洗得干干净净,不像平常那般貌不惊人,闻言只低了头,悄悄退到一边。南雅意却笑着迎过来道:“皇上若是喜欢,不妨一块儿纳入后宫。以后若皇上厌倦了我们,我们姐妹也可以相依相伴,不至深宫寂寞。”
  唐天霄兴致甚高,挽了南雅意的手,笑道:“朕才不做那扫兴之人呢!这妮子认识朕这么久,都不肯露出本来的模样了,可见早已心有所属,至少是没把朕放心上了!也不知这一招,你们是谁和谁学的?以前怕楚帝欺负你们,现在是怕谁欺负了你们呢?”

  惊散月魄,雾迷莲亭畔(一)

  南雅意早已恢复了容貌,不再病恹恹的惹人厌弃;他这话,显然怪我不信任他了。
  南雅意恐他生气,已笑着将九龙玉佩扣到他腰间,柔声道:“皇上,这回可把玉佩收好了,别老是掉了。”
  唐天霄低头一瞧,唇角立时柔软扬起,“你编的?这两年多,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将她轻拥到怀中,眉眼晶莹,温柔得似要融化开来,南雅意给他看得羞怯,一反素日开朗,红着脸将额抵在唐天霄的肩上。
  唐天霄每次匆匆来,匆匆去,算来二人并未好好单独相处过。我将从侍女手中将茶水端了送至桌上,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随手关上了门扇。
  走到外屋时,唐天霄的贴身小内侍靳七正坐在桌边喝茶,见了我忙站起来,笑道:“清妩姑娘,皇上他……在雅意姑娘屋子里?”
  我微笑道:“嗯,皇上今儿个看来很开心。”
  靳七点头道:“当然啦!已经和太后娘娘议定了,明日礼部会宣旨,除了皇后,还会册封两位正一品妃,四位正二品嫔。其中咱们雅姑娘,嘿嘿,皇上和太后争了半天,说陆大将军劳苦功高,硬是封了雅姑娘为贤妃呢!”
  “贤妃……”
  我不由微扬唇角。
  大周用前朝制,皇后以下,设四妃、九嫔、九婕妤、九美人、九才人,另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品阶从正一品至正八品,依次而降。
  以南雅意的资历,入宫便能是正一品的贤妃,除了太后、皇后,再没人可以压她一头;加上有个大将之女的身份,只要小心行事,不行差踏错的,未来安稳富贵,应该不成问题了。
  而我,也算可以得个安身之所了吧?
  取了一小袋珠宝,我塞到靳七怀中,微笑道:“七公公,这个收下吧!”
  靳七将那布袋打开看了一看,小小的眼睛立刻被映得亮了,忙塞了回来,“哎,姑娘,这怎么敢当?咱们贤妃,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日后小的还要靠贤妃娘娘提携呢!”
  我温和而笑,“皇上的心,我们自然都看得出。只是皇上事忙,日后侍奉的妃嫔多,未必时时记得姐姐,到时便要劳烦七公公,有机会帮着多多提醒了!”
  靳七低头再瞧一瞧推回的珠宝,到底舍不得再推开,笑盈盈地纳入怀中。
  南雅意的性情,颇有几分北方人的阔朗,从不在这些细节上留心,何况久在异乡,并无太多钱财积余。我在宫中已有近三年,当年很受杜太后怜爱,私蓄倒是不少,留着也是无用,不如帮着她将用得上的人笼络笼络,日后的日子也会舒心很多。
  陪着靳七喝了两盏茶,走到厅外台阶上张望时,回廊那头的卧房依然紧阖着门,明亮跳跃的灯火将茜纱窗映得鲜艳夺目,喜气洋洋,隐隐有低低的笑声萦出。
  我也不由弯了弯唇,抬头望向苍穹,只有几颗星子疏疏朗朗地闪烁着,月儿却是明洁,圆如玉璧,清澈如水,将檐间的飞花敷了一层薄薄的轻霜。
  今天是十五么?本该是月圆人圆的好日子。
  心里莫名地便有些烦躁,我扭头问靳七:“一路过来,这附近没人吧?”
  靳七笑道:“当然没有。皇上为姑娘们挑了这里,就为着这里僻静来着。不过等封了妃,这里可就住不得了!”
  凝霜已明白我的意思,笑道:“姑娘可是要出去散散心?披件衣裳,奴婢陪姑娘走一走罢!”
  我接过她递来的白底绣折枝绿萼梅的素锦披风,自行披了,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留意皇上传唤吧,我一个人走走,呆会就回来。”
  踏出院门,嘱咐他们依旧将院门关了,我站在门前的青石路面前,朝两侧看了看。
  一边通向那条贯穿皇宫的小溪,一边通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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