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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岸马-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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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天笛的马,已足称“上驷”之选,比较起来,对方这匹瘦马,在体力上似更胜上一筹,所谓的“路遥知马力”真正言之非虚。
    孟天笛跳下马背,察看了一下两匹马的蹄子,都还没有冻着。
    这种天气,最怕牲口冻了蹄子。
    秦老人合拢的眼睛,不自禁地睁开了两道细缝,却是向前道望着!
    那里正有大群的乌鸦低飞盘旋,发着噪耳不停的“呱呱”呜叫。
    他的那匹瘦马,已领会了主人心意,秦老人足踝轻轻一碰,便自动出发前行。
    孟天笛忙策马跟上去。
    “记住,天越冷,越不能停!”秦老人说:“像这种大冷天,牲口半路上是不能停的,停下来就得‘上料’(注:即‘吃食’之意),料上足了,它可就走不动了……要是冻了蹄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这些话,秦老人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接着便闭目不言。
    他病势极重,由于连施禁功“鱼游清波”,不慎受了内伤,若非借助那只千年野参,为他提住元气真力,只怕早已不起。
    话虽如此,设非他本人有极精湛的内功充斥丹田,为之导引,只凭参力,也是万难为功。秦老人当然有自知之明,所以绝不浪费任何精力。以他当今造诣,无论行立坐卧,皆无碍他的功力运行,闭目不言的时候,一口真力自丹田时而上下,保持着主脉的畅通。
    孟天笛年少技高,向来自视极高,除了已故世的父亲之外,生平绝少服人,却是对眼前这个生病的老人,有着不可抗拒的奇妙感染,因此竟似“息息相关”,深深地服了他。
    以秦老人眼前伤势来说,绝对是不利行动的,更何况如此恶劣的气候,对他病情势将构成危险,然而他却听从了孟天笛的劝告,甘冒风雪以行,目的在于躲避紧迫而来的两个敌人。
    那两个来自“星宿海”的孪生兄弟,是如何可怕的角色,便可想而知了。
    打量着前道盘旋的一天鸦群,秦老人忽地勒住了马。
    孟天笛赶上一步,与他并骑而立。
    “怎么……”
    说时,似已发觉到老人的神色有异。
    秦老人一双细长的眼睛,只是在附近雪地里打转,瘦削的脸上,微微带着一丝冷笑。
    “你可注意到了?”
    眼角转处,总不离方圆寻丈。
    雪地里似乎有浅浅的一行足迹,如不留意观察,绝对难以看出。
    像是马的蹄迹,也说不定是其他兽类,总之,由于蹄迹早已为落雪所覆盖,只是浅浅的一层。但落在了饱经历炼的秦老人眼里,却似颇有所悟。
    秦老人即使低头向地上观察,却也总不忘抬头向着前道当空鼓噪的鸦群瞧上一眼,表情越见阴沉。
    “有什么不对么?”孟天笛忍不住问了一声。
    “前面藏着人!”
    秦老人伸手向乌鸦盘飞处指了一下。
    孟天笛愣了一下,顺着他手指处前望过去,发觉到一丛松木树林,稀稀落落点缀雪原,约莫有亩许方圆,由于树上沾满了雪,已与地面混为一色,猛一看,倒也不易辨认。
    这般刺骨寒天,什么人躲在树林里?
    秦老人继续策马,走走停停,一路向地面观察不已,似乎已有所掌握。
    再一次勒住了马,却向孟天笛微微冷笑道:“昨天夜里,为你所伤的那个人,八成还没有离开!”
    孟天笛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马受伤了!”
    “你……”
    “很简单,”秦老人眼睛向地面注视着:“从雪地里的蹄痕就可以看出来。”
    他伸手指道:“这只马虽有四只蹄子,但是其中之一却受伤了,是一匹跛脚马。”
    孟天笛依言观察,除了依稀可以看出一些深浅不一的蹄痕之外,实在难以因此加以组合而推出结论,不禁将信又疑。
    “等一会你就知道我所判断的没有错了。”秦老人说:“刚才我们不是说到‘冻蹄’吗,照我看这匹马便是这样,如此一来,骑马的人也就走不动了!”
    这推想甚合情理,只是却难以断言,骑马的这个人就是昨夜下书之人。
    “你心里奇怪么?”
    秦老人似乎窥出了他的疑虑,接下去说道:“这附近甚少人家,这种天气,难以想像有人会露雪而居,再说这里距离‘金沙客栈’不远,没有理由不住在那里,而且从蹄痕上判断,时间不会很久,最多不超过昨夜……从这几个方面联起来一想,便会得出一个结论!也就明白了。”
    孟天笛点点头道:“这意思便是,这个人因为有所顾虑才不敢住在‘金沙客栈’!”
    秦老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那是因为有我,还有你,只是却没有想到,他的马偏偏不争气,却在这个时候冻了蹄子,所以才被困在了半路……”
    “这么说,他……”
    孟天笛不禁神情一振,举目看向前面丛林。
    秦老人冷冷一笑道:“小伙子,咱们抓兔子去吧,要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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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杖
    他这匹马能够领会主人心意,像是知道秦老人要干些什么,当下一路前行,速度不慢不快,只是在树丛里迂回前进。
    秦老人不时仰首当空,向那些高大的巨木打量着,随即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才他便藏身在这里……”
    话声才顿,孟天笛已自马上飞身直起,巨鸟般的灵巧,起落之间,已立身树梢。
    树身微颤,窸窣地落下来一些雪屑。
    是一棵二人合抱的巨大古木,树身满披白雪,即使一个小小的分出的枝桠,都有膀臂粗细,足足可以承受一个人的站立。
    随即,他看见了。
    就在一片横出,宛若扇面儿的枝叶上,发现了一个“人”的浅浅脚印。
    令人吃惊的是,那只是一片扇面儿形状的针叶,上覆白雪,无论如何是难以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却在那里发现了一只脚印。
    孟天笛提吸一口气,施展“一丈云”轻功,学样地也落身其上。
    要知,他轻功已至“登峰造极”地步,却不意相形之下,较之假设的暗中那人,还是差了许多!
    只看那片承受他身子的扇状针叶,在他身子方自落下的一颤之下,其上白雪纷纷尽落,较之对方的从容踏脚,匕首不惊,相差又何止一层?
    立身叶上,顾盼间远近无遮,便是方才自己与秦老人栈恋之处,亦隐约可以窥探,由是证明方才那人,确是立足这里。妙在,退一步即无所见,欲穷千里之目,只在此方寸之间。
    双马并行,缓缓向林外踏出。
    秦老人问:“你看见了什么?”
    孟天笛点点头,“他刚才确是藏在上面!”
    “不错!”孟天笛皱了一下眉:“但是……”秦老人冷冷一哂:“你的意思是,你只发现了一只脚的脚印是不是?”
    “咦?!”
    孟天笛不胜惊讶地看着他。这个人简直像个活神仙,什么事都知道。
    “一点也不奇怪,”秦老人说:“因为他只有一只脚!”
    “一只脚?”
    秦老人点了一下头,讷讷说:“一只右脚!”
    看了孟天笛一眼,他冷冷说:“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而且是两个残废,一个人没有右腿、一个人没有左腿,刚才来人,既是‘地久’,便应是只有一只右腿了
    孟天笛一句话也没有说,心里不禁在想: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竟然有如此轻功?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秦老人冷笑道:“你是奇怪,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何以能施上乘轻功?”
    孟天笛一笑道:“不错,我确是正在想这个问题,难道说,他们已有内功中所谓的‘提升’之能?”
    “你说对了!”
    盂天笛一时瞠目结舌。
    秦老人“哼”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这个天底下,能够施展如此功力的人,并不只是他们两个……我也有这种功力,只是……”
    “只是眼前由于病势,不便施展而已。”
    孟天笛绝对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眼前这条“病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异人,他这个“病龙”的外号,由来已久,换句话说,打他名见江湖之后,身上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病,才会为人取了这个外号。
    这便是以“天长”、“地久”那等功力怪异之人,在确知他藏身这里,却不敢立即动手的原因。
    秦老人慢吞吞地说:“刚才来的只是‘地久’一个,我猜想他兄长‘天长’,不在身边,要不然他们不会如此随便地放过我们!”
    说时,他勒住了马,一双细长眼睛,在雪地里巡逡着,莞尔一笑道:“呶!这便是他的足迹了,错不了!”
    雪地里果然有一个浅浅的印子,约莫只有二指来宽,却在这个印痕附近,另有一个较深的杖痕。
    秦老人微微点了一下头:“天蚕杖……”
    看向孟天笛,他接着说:“这个是他们用以代步的东西,也是对阵时的厉害兵刃。”
    说到这里,秦老人顿住了话头,一双眸子,缓缓地在雪地里搜索,座下黄马带着他前行五丈远近之处,自动地又停了下来。
    这里,他发现了另一个清晰的脚印。一如前样,即在脚印一旁,另有一个杖痕。
    秦老人抬起头,顺着这个方向远远打量不已。
    孟天笛猜知他的心意,道:“由足迹显示看来,两个老怪物是藏在这一边了。”
    “那可不一定……”秦老人苦笑了一下:“我这一生,见过的人不算少了,但是他们兄弟最是狡猾,切切不可以常情忖度。”
    孟天笛道:“有一点我想不通,‘地久’既然发现了你我,也知道你病了,为什么刚才不动手?”
    “那是他没有绝对胜我的把握。”
    秦老人冷笑道:“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刚才是他们兄弟两个,可就不同了,只是一个,哼哼……别瞧我病着,他也不敢冒险一试……”
    微微叹息一声,他缓缓说道:“原因是我一直都是在病着……他却不知道,如今这个‘病’和当年那个病可是不一样了,如今这个病才是真正的‘病人膏育’,真正的是不行了。”
    说话时,只见他脸色苍白,不时深深地喘上口气。显然,他是以非常之功,一直抑制住随时都可能发作的病势。
    “我们往这个方向去……”
    他指了一下前面,正是“地久”远逝的同一方向。
    孟天笛皱了一下眉:“这个方向不大对吧?”
    “不去打马坡了!”
    秦老人苦涩的脸上,浮现着一丝狡智:“咱们来斗斗智吧,如果我没猜错,两个老儿就在“打马坡”等着我们,我们偏不去那里……往西走!”
    “这是去……”
    “苦海子!”
    听说是“苦海子”,孟天笛不禁为之一怔,心里的滋味,可也真为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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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无边
    一听说去苦海子,孟天笛的脸也“苦”了。
    顾名思义,那个地方当然绝不是好地方,要不然也不会叫个“苦”字了。
    显然,秦老人急欲摆脱“天长”、“地久”的纠缠,便选了这个一般人谈“苦”色变的地方,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没有?
    秦老人不再多说,独个儿策马缓缓前行,孟天笛忙催马跟上去。
    “你去过这个地方没有?”秦老人在马上问。
    “没有。”孟天笛说:“不过听说过。”
    说时,他苦笑了一下,也就看得出人们对那个地方的传说如何了。
    “那是个好地方!”秦老人说。
    “好地方?”孟天笛侧过头来看着他,“你去过吗?”
    “是好地方!”秦老人说:“我不但去过,而且还住过。”
    孟天笛一时无话好说。
    秦老人冷冷地说:“兵法有谓‘置其死地而后生’,苦海子是个‘苦’中有‘甜’的地方,我对那个地方有一种特别的感受……”
    忽然他勒住了马,偏过头向孟天笛打量着“天笛,让我看看你……”
    孟天笛只好也停下来。
    却只见老人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像是隔着一层雾样的朦胧,片刻之间,已在他脸上几度打转。孟天笛怪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是个福泽深厚的人,孩子!”秦老人说:“死不了的……”一时间,他那张枯瘦的脸上露出笑容,“不但死不了,而且后福无量。”
    这已是他第二次向孟天笛说类似的话了。像第一次听过之后的感受一样,孟天笛只是笑笑,“姑妄听之”而已。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再说了一次,秦老人随即策马前行。
    孟天笛“哼”了一声:“你老人家说错了,不应该说我是一个有福的人,而应该说我们是有福的人!”
    “不不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秦老人忽地勒住了马:“你是你,我是我,两者之间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一霎间,他脸上无限凄惨。
    天色混沌,人也凄凉。
    不过傍晚时分,天却已经黑了。
    这一带怪石嶙峋,老树纠葛。
    时有山风打头顶上袭过,散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风势极大,以至于地面积雪都为之掀起,一路自山崖落下,越滚越大,忽然碰壁或是着地爆炸而开,散发出银星万点,力道至猛,有如一天箭雨,人畜遇着,不死必伤,凶猛得紧。
    苦海子还没有到,先饱尝了痛苦滋味。
    此时此刻,滴水成冰,自是险极了。
    所幸,生起了眼前这样的一把柴火,情形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火势烈炽,摇曳出红光。
    两匹马都已上足了料,迎着火光,不时地垂下头打着响鼻。
    秦老人服参之后,极是颓废的情绪显然又为之好转了过来,眼睛里的光彩的的逼人。
    二人垫着牧草,面火盘腿而坐。火光熊熊,映照着两人的脸,像是喝醉了酒那样的红。
    雪珠的滚动声,不时打头顶上掠过,那般如澎湃怒潮样的爆炸声音,惊心动魄……这里却侥幸不曾波及,奇迹般有一番意外的宁静。
    今夜就在这里过夜了,秦老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最危险的地方,常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愿不再有事,让我们好好休息一夜。”
    孟天笛却丝毫也没有睡的意思。
    秦老人更没有睡意。似乎人老了都不大想睡觉,某种情况之下,睡眠常常和死亡相近似,如此,少睡一刻,多享受一下活着的滋味,未尝不是好事。
    用两根手指,拿起了一截干枯的长长的树枝。
    霎时间,这枯枝变得竟似有了春意,秦老人的老态龙钟,也略有不同。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些眉飞色舞的喜悦……便是一个勇者得剑、文人捉“笔”、铁匠抡起了大锤、木匠拾起了锯子、如鱼得水、如鸟飞空,就是那样的一种光彩神景。
    眼前这一截小小的枯枝,拿在秦老人的手里,譬喻为侠士手中的长剑,应是十分恰当。
    一霎间,他颓废枯朽的形容,有了戏剧化的转变,细长的眸子里,交炽着“剑光”那般的凌厉。
    抖颤颤地,他站了起来……
    “你……”
    孟天笛显然吃了一惊,然而,立刻他便有所会意,也站了起来……
    愣了一愣,他又坐了下来,却选了个合适的位子与姿态,便于观赏的位子与姿态,神情喜悦而激动。对于自己来说,他知道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焉能不精神抖擞!
    敢情是老人一时技痒,有感而“发”,这是在练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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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心
    叶灵在笑,很美,也很狡黠。
    她把那一条水貂皮帽子上的长长尾巴,甩向身后,向着当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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