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1-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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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小子。”萧潼轻轻拍拍他的脸，痛得萧然嘶嘶抽气，萧潼才猛然意识到他刚被掌了嘴，歉然地揉了揉，“起来吧，跪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朕对你的管教真够失败。”
　　
　　萧然暗暗腹诽：大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叫我如何揣摩你的心事？
　　
　　“嗯？在骂朕什么？”萧潼简直目光如电，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萧然本来正在站起来，一听他的话，又吓得跪了下去：“小弟不敢。”
　　
　　这下萧潼彻底软了，一把将他拉起来：“好了，别把朕看得象洪水猛兽似的，朕还不至于这么凶恶吧？”
　　
　　“小弟没有。”
　　
　　“回去吧。”
　　
　　“小弟告退。”
　　
　　萧然躬身退出，退了几步又停住，犹豫着道：“大哥……要如何处置塔萨王族？”
　　
　　萧潼心道，若朕说将他们全部斩首，你必定又要跳起来了。“朕明日上朝与群臣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是。”萧然想说摩戈的事，又怕大哥一怒之下再将自己暴打一顿，那么自己今天就回不了家了。算了，等回去与水儿畅叙离愁，回来上朝时再向大哥禀报吧。
　　
　　靖王府，白衣如雪的女子欣喜地迎回萧然，萧然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她：眉若凝烟、目如秋水、雪肤花貌、巧笑嫣然，还是自己无数回梦中所见的样子，只是比自己出征前更瘦了，纤腰简直不堪盈握。
　　
　　“水儿，想我了么？”宠溺地将她搂进怀里，温柔的语声在她耳边低低萦绕，“瘦了那么多，真让我心痛。”
　　
　　纤掌抚上萧然的脸庞，秋若水眼里含了泪光：“出去这么长时间，脸都黑了。为什么肿了？是又被皇上打了么？”
　　
　　“是啊。”萧然苦笑，“我写了一阙词，被大哥捡到了，他以为我在借词讽喻，骂他残暴，所以罚了我。”
　　
　　秋若水心痛地抱紧他：“你为国为民做了那么多贡献，他还不好好疼你？可真忍心！”
　　
　　萧然微笑，柔声安慰道：“大哥是疼我的，他只是太严厉了。他平素在朝堂上做出一副完美的帝王姿态，可其实心底里压力太大，总需要发泄的渠道，何况我确实惹他生气了。”
　　
　　“你啊。”秋若水凝眸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轻嗔道，“总是为别人考虑，只知道委屈自己。”
　　
　　“有你这样的如花美眷伴我一生，我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委屈啊。”萧然挑眉，眼底满满的都是柔情。
　　
　　“贫嘴！”秋若水斜了他一眼，唇边却尽是幸福的笑意。
　　
　　“今夜为我洗手作羹汤？”萧然蛊惑地看着秋若水。
　　
　　“是，靖王爷有命，小女子敢不顺从？”秋若水拉长了声音，无限娇柔。
　　
　　“水儿……”萧然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里走，“我萧然何德何能，拥有你这样美好的女子？”
　　
　　“萧郎，若能今生相守，便是减了我的寿我也甘心。”
　　
　　“我会求大哥早日为我们成婚，一旦我们结成连理，大哥便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是木已成舟了。”
　　
　　“为了我，你不惜忤逆你大哥？”秋若水回眸，眉眼楚楚。一丝忧虑如光影般从眼底掠过。
　　
　　“为了你，我可以舍弃一切。别担心，相信大哥的心是柔软的。就算他最终知道了，他也会原谅我的。”
　　
　　两日后萧然上朝，萧潼对他大加褒赏。
　　
　　第三日，萧然下朝后刚想回军营，被萧潼叫住：“三弟，中午朕在御花园设宴，你带秋姑娘来赴宴。”
　　
　　萧然惊喜交集，看来大哥是打算要为自己筹办婚事了：“多谢大哥。”
　　
　　他没有看到，在萧潼转身的刹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已泛起彻骨的寒意。
　　
　　




第十五章　命里多劫难，痴心不改

　　御花园，天高云淡，虽是秋天，却依然有瑶草奇花开遍，满园飘香。萧潼坐在凉亭里，远远地看着那对璧人牵手走来，一个婀娜多姿，一个英俊挺拔，一个犹如仙子，一个不似凡人。两人俱是白衣如雪、衣袂翩飞，仿佛踩着云雾而来，未及走近，已有万种风情收入眼底。
　　
　　这样的女子确实配朕的三弟呢。可惜为什么是秋卓然的女儿？秋卓然，秋卓然，这个名字被父皇诅咒了多少年，甚至衔恨带到黄泉。又留下遗命，令自己务必追杀他们，连他们的后代都不放过。
　　
　　父皇也是痴情之人啊，为了那位叫陈雁词的女子，他恨不得连江山都不要了。可惜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却在进宫后连一个笑容都没给他留下，一直冷若冰霜。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那位男子名叫秋卓然。
　　
　　卓然独立的男子，虽然只是名落魄的剑客，却幸运地赢得了美人心，而在不幸地失去美人后，他却没有放弃。他敢于挑战帝君的威严，敢于为心爱之人背上叛逆的罪名。他用尽一切办法，打入皇宫，又偷偷将陈雁词带走。
　　
　　从此这位绝世姿容的女子跟着那位青衫磊落的男子，避开朝廷的追杀，浪迹江湖。
　　
　　那时候萧然还没有出世，萧潼也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他一直知道，他父皇恨秋卓然与陈雁词恨了一辈子。因为得不到，爱便化成了恨，生生欲将他的父皇撕裂。
　　
　　可是父皇直到临死前仍然没有找到秋卓然的踪迹，所以他的恨更浓，临死还叮嘱自己继续追杀。
　　
　　三弟啊三弟，你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胆。朕饶过你一次又一次，可你却将这么大的事瞒着朕！在你心目中，皇室的尊严、父皇的遗命、朕对你的期望都不如这位叫做秋若水的女子，对不对？为了她，你不惜背叛自己的身世、背叛家族、背叛朕，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你胆大包天，私自放过了塔萨的大将军摩戈，你以为朕不知道，其实朕在靖安军班师回朝的第二天便已从塔萨王塔尔罕口里听说了。那个外表粗犷彪悍的塔萨王，骨子里却胆小如鼠，一旦沦为阶下囚，他便没了半点威风。他的胆子已被你吓破了，见到朕时唯唯诺诺，一再表示甘心臣服。
　　
　　既然如此，朕倒省得再动手杀他了。朕等着你来向朕坦白，告诉朕你私放摩戈的事，可你上朝后却闭口不谈此事。
　　
　　朕准备来责问你，却想不到二弟带给朕一个更为惊心动魄的消息。三弟，你好，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朕对你的信任的！你一再违逆朕、欺骗朕，要朕怎样宽恕你？父皇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你做出这样的叛逆行为，他怎能得到安宁！
　　
　　无声地看着一对少男少女走过来，萧潼英俊冷肃的脸上甚至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就象所有宠溺、宽容的兄长一般。
　　
　　“小弟拜见大哥。”萧然端端正正地跪下行礼。
　　
　　“民女秋若水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秋若水盈盈拜下去，长睫犹如蝶翼，在阳光中轻轻颤动。
　　
　　“三弟，秋姑娘，免礼。”萧潼的声音温和之极，“来吧，坐下来，陪朕喝几杯。”
　　
　　向身旁内侍一点头：“上菜。”
　　
　　饮下几杯酒，萧潼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看着萧然，满脸笑意：“三弟，你还没有跟朕介绍过这位秋姑娘，不知她是哪家闺秀？”
　　
　　“回大哥，水儿她……”萧然脸上有紧张之色一闪而过，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握住秋若水的纤掌，发现她的掌心汗津津的。
　　
　　垂下眼帘，嗫嚅道：“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知书达礼、温柔贤淑，还望大哥不计门第高低，恩准了小弟与水儿的婚事。小弟此生非水儿不娶。。。。。。”
　　
　　萧潼摆手打断他：“朕岂是计较门第高低之人？只要是三弟你看上的姑娘，朕一定会尽力成全。”
　　
　　萧然惊喜地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光华：“多谢大哥。”
　　
　　“只是……”萧潼将目光转向秋若水，眸子渐深，笑容慢慢从唇边敛去，“令尊令堂的大名可否见告？”
　　
　　秋若水脸色发白，一颗心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起来，暗暗咬了咬牙，平静心绪：“回皇上，民女父母早亡，如今只剩下民女一人。家父家母的姓名么……不说也罢。”
　　
　　“哦，是这样……”萧潼回头，身旁一名宫女上前，双手奉上一卷画轴。
　　
　　萧潼接过来，缓缓打开，一边打开一边道：“朕见过一个人，面貌与姑娘极其相像，看起来简直是同一个人。姑娘若感兴趣，朕可以给姑娘看一看……”
　　
　　一幅仕女图展现在萧然与秋若水面前，画中人宫装、素面，却美得不似人间所有。图上题着一首词，正是元好问的“雁邱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那名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与秋若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朕的父皇在世时封的雁妃，名唤陈雁词。秋姑娘看看她与你可相象？”
　　
　　当的一声，秋若水手中的杯子脱手掉在地上，摔成粉碎。
　　
　　“水儿。”萧然一把拉住秋若水的手，两人腾地站起来，倒退两步。
　　
　　“秋姑娘，令尊秋卓然，令堂陈雁词，不知朕说得对是不对？”萧潼的声音一下子冷到极点，凉亭中仿佛骤然刮过一阵寒风，直砭人的肌肤。
　　
　　萧然下意识地将秋若水护在身后，脸上褪尽血色，满脸惊慌：“不是这样……大哥你听我说……”
　　
　　“萧然，事到如今，你还要再骗朕么？”萧潼一语出口，沉声怒喝：“来人！将秋若水拿下！”
　　
　　一霎时十几名侍卫涌出来，将秋若水与萧然团团围住。萧然呛啷一声拔出剑来，护着秋若水一步步后退，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潼，眼圈已经发红，痛若如地狱之火在眼底幽幽燃烧，声音从胸腔中拼命挤出来，颤抖不已：“大哥……所有罪责，小弟愿一人承担，只求大哥放过水儿与她爹爹。”
　　
　　萧潼盯着他，一步步逼上来，声音从齿缝里发出，冷得令人发抖：“该死的畜生！为了这个钦犯之女，你打算造反么？”
　　
　　“小弟不敢，求大哥开恩……”萧然仍然在步步后退，身后的秋若水已泪流满面，紧咬嘴唇，唇上咬出血来。
　　
　　萧潼怒不可遏，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打上去。火烧火燎的疼痛，口腔里又有了熟悉的铁锈味。
　　
　　“萧郎！”秋若水惊呼一声，扑上来想推开萧潼的手，萧潼反手将她甩了出去，厉声喝道：“绑了！押入天牢！”
　　
　　“大哥！”萧然嘶吼一声，挣脱萧潼的手，倒退一步，拔剑指向萧潼，泪水夺眶而出，“放过她，请你……放过她……”语不成调，握剑的手拼命颤抖。
　　
　　“畜生！”萧潼毫不畏惧地逼上来，脸上的肌肉不停痉挛，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好啊，为了这个女人，你来杀了朕！你抗旨不遵，朕饶过你；你写词讽刺朕，朕也饶过你；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私放敌犯摩戈，瞒而不报，今日你还打算弑君不成！”
　　
　　呛啷一声，长剑坠地，萧然扑通跪了下去，仰脸看着萧潼，悲愤、凄绝、目睚尽裂，声音嘶哑地喊着，“小弟不敢！摩戈的事，小弟本想今日向大哥禀报。至于水儿……求大哥怜惜小弟一片痴情，成全小弟。若是大哥不肯，只求大哥饶了水儿，饶了他爹！小弟愿意代他们一死！求求大哥！求求大哥了！”拼命叩头，额头磕在砖石上，几下便流出血来。
　　
　　“萧郎，不要求他！”秋若水泪如雨下，被侍卫死死抓着手臂，拖着往后走，拼命扭头哭喊，“就算死我也不会忘了你，我在九泉之下等你，我们约好一起投胎，来生再做夫妻！”
　　
　　萧然磕得满脸是血，却看到萧潼一副冰山不动的表情，好象五脏六腑突然被摘空，脑子里一片空白，太阳穴里仿佛有两把铁锥扎了进去，痛不欲生。
　　
　　他仰天狂呼一声，一口血喷出来，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十六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凤清宫中静得令人窒息，侍卫统领宇文方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整座宫殿冷得犹如冰川，他强压着发抖的冲动，一步步挨到萧潼面前。见这位年轻天子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案前，桌上摆着一大叠奏折，他握着朱笔，却一个字也没有写下去。初秋的阳光仍然带着夏日的余热，可照在萧潼脸上却没有一点温度。
　　
　　宇文方只觉得此刻的萧潼阴鸷得可怕，他刚刚走进萧潼的视线，萧潼就向他投来一道杀人的目光。宇文方吓得扑通跪了下去，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道：“启禀皇上……秋姑娘已被押入天牢，属下……传了皇上旨意，派出御林军去小孤山捉拿秋卓然……还有王爷……他……他已醒过来……”
　　
　　“他有没有说要见朕？”萧潼盯着他，一字字从齿缝里蹦出来，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厉与坚硬。
　　
　　宇文方瑟缩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王爷啊王爷，皇上分明是希望你来向他认错求饶的，可你那样倔强，不是自找苦吃吗？
　　
　　“回皇上，王爷他……他醒来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靠在床上发呆，那样子……那样子好象丢了魂魄似的。属下试着跟他说话，可他根本没有看见我，只是喃喃地念着……”
　　
　　“念什么？”萧潼腾地一下站起来，眼里利芒暴涨，那种狂怒的样子令宇文方觉得他简直要立刻噬血方能解恨。
　　
　　宇文方哆嗦了一下，惶然道：“王爷念着秋姑娘的名字，还说……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还说没了心，不如一起去死……”
　　
　　“一起去死？”萧潼冷冷地笑出来，手指死死攥紧，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好啊，他想死，朕成全他！”
　　
　　一缕渐渐西移的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纸窗上，双龙戏珠的金鼎中燃着檀香，细细的香味飘浮在空中。微风徐来，拂动着皇帝寝宫中层层帘幔。周围很静，宫女太监们都避到了宫外，谁也不敢站在萧然面前，谁也不敢去看他那双呆滞的、空洞的眼睛。
　　
　　萧潼还未到寝宫，便已听到宫内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犹如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激越、高亢、跌宕起伏，隐隐夹着兵戈之声，充满悲愤，每一个音符都好象在诅咒命运的残酷、人生的不平。
　　
　　宇文方只觉得手足发冷，战战兢兢地看着萧潼越来越冰寒的眼睛。王爷这琴声里分明挟着怨恨，那样清明的人，怎会糊涂至斯！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不知悔改，不知向皇上求饶，还摆出这样一副抗争的、抵触的态度！王爷啊王爷，你这不是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吗？
　　
　　萧潼呆立片刻，猛然转身，呛啷一声，从宇文方腰间抽出长剑。
　　
　　宇文方吓得魂飞魄散：“皇上……”难道皇上想亲手杀了王爷？“皇上不可……”想上前劝阻，萧潼一把推开他，手持利剑，腾腾几步冲进寝宫，扬手一剑便向琴上砍去。铮的一声，七根琴弦根根断裂。萧潼犹未解恨，紧接着两剑砍上去，顿时木屑纷飞，那架琴整个儿散了架。
　　
　　宫外的太监宫女被萧潼那种疯狂的举动吓得呆若木鸡，谁也不敢往里瞧一眼，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弹琴的人好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