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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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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靠在枕上。
  
  “大哥,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可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字字句句分明地响起来,萧潼浑身一震,心中好象有冰水瞬间流过,脑子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呼之欲出。
  
  “如果皇上认为与属下有关,那便是有关了。”
  
  “如果皇上认为是属下给的,那便是属下给的。”
  
  那样负气的神情、负气的话,自己怎会听不明白、看不明白?萧潼,萧潼,你混蛋!是你逼死了他,是你亲手将他推下深渊!你不配当他的大哥,不配当他的君王……胸中剧痛,五脏六腑仿佛一齐被翻绞了过来。萧潼闭上眼睛,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小孤山,暗香居,烛光照在秋若水脸上,眉目如画,楚楚动人。萧然默默地看着妻子熟睡的面容,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伸手摸到怀中的金牌,拿出来,仔细看着,看着,泪水一滴滴落下来,流过他绝美的脸庞,打湿了手中的金牌。
  
  




第一百零四章 冷香如故

  赵凝儿带着宫女走在漪兰湖畔,依然是一身火红的衣裙,外面罩着狐裘短袄。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她的心就一直处于混沌迷茫之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可是,现在她觉得她已经迷失了自我。
  
  萧潼,萧潼,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一个威严冷酷、睥睨天下的君王?一个温柔体贴、多情多义的丈夫?你让我看到无数个侧面,每一个都那样丰富多彩,每一个都让我为之心动……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天萧潼在她面前说的话,温和的语声,却带着咒语般的魔力。
  
  “朕一来就看到你换了檀香,看来凝儿对这个孩子十分爱护啊。”
  
  “谢谢你的幽梦香,让朕夜夜好梦。还有你动人的语声,夜夜安抚梦中的朕。”
  
  这些话是不是暗藏机锋?难道他已发现了什么?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何不将我抓起来严刑拷问?是因为我已怀了他的龙种?不,不,如果他已猜到我的身份,他怎会不怀疑是我设计陷害萧然?怎会不将他召回朝廷?
  
  大王派来的人潜伏在哪个宫里?为什么那一夜跟我说话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是因为找不到机会?还是因为计划已成?眼前的情况似乎变得扑朔迷离了。可是,萧然辞去大将军之职,大王早就得到消息,龙池将军的军队恐怕就要动手了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那么现在我还有什么用?我留在这皇宫又算什么?
  
  赵凝儿,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在知道怀孕之后,竟然心里隐隐存着期盼,盼着看到那个本是敌人的人?你难道真的被萧潼俘虏了?为什么你现在想到浚国,想到即将起的战事,心中竟是波澜不兴?好象这一切都变得离你遥远了……
  
  走着走着,不觉踏进御花园,再往前走,她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身旁的宫女也面露惊讶之色:“娘娘,好象有人在哭。”
  
  顺着哭声往前走,赵凝儿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蹲在湖边,正低头往湖里放着什么。再往前走,才看清原来那是太子萧丹,低着头,一边呜呜咽咽地哭着,一边往湖里放一只只小小的纸船。
  
  “太子?”赵凝儿奇怪地唤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干什么?”
  
  小小的男孩回过头来,眼睛哭得通红,声音哽咽着道:“我在祭奠三叔,我把我对他的思念写在船上,让它们飘出去,三叔就会看到。”
  
  赵凝儿大吃一惊:“你三叔他……他死了?”
  
  萧丹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流过他粉妆玉琢的小脸,又大又黑的眼睛里盛满痛楚,虽是五岁的男孩,可脸上的表情却象大人一般丰富:“是的,三叔走了,他好狠心,再也不疼我了……”与其说是在回答赵凝儿的话,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语声中的酸涩令赵凝儿身旁的宫女也不禁红了眼睛。
  
  “他怎么死的?”赵凝儿有些恍惚,那位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那位天下闻名的穆国战神,那位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的少年将军,竟然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怎么会?怎么会?自己处心积虑想要除去他,可当听到他死亡的消息时,竟然没有一点喜悦之情,反而觉得震惊、不可思议,甚至……隐隐觉得心痛。
  
  “他被父皇痛打了一顿,伤势过重,不治而亡了。”
  
  赵凝儿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失魂落魄地转身往回走,可是不知不觉竟向萧潼的寝宫走去。现在已近黄昏,皇上应该是在寝宫中吧?萧然被皇上痛打了一顿,因为什么?难道还是自己设计陷害的那件事?皇上后来仍然怒气未平,又将他抓回来责罚了他?
  
  萧然死了,萧然竟然死了。这位天下忌惮的靖安大将军竟然死了?穆国的万里长城倒塌了,天下觊觎穆国的君王们都可以伸出手来探向这块肥肉了。赵凝儿,这下你的任务彻底完成了,可是,你该何去何从?你现在算是穆国人还是浚国人?怀着敌人的骨肉,你要将他生下来,还是生生扼杀在萌芽状态?
  
  走近萧潼寝宫,赵凝儿却觉得举步艰难,仿佛那道宫门是一条跨不过的鸿沟,不由自主地站住,不敢向前,呆呆地看了半天,又掉转头去。
  
  “回宫吧,天不早了。”她这样跟宫女说,声音几不可闻。
  
  第二天处理完国事,萧潼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几近窒息,他想出去透透气,就在这时,门外侍卫进来禀报,萧然的师父“一剑擎天”凤离飞在外面求见。
  
  凤离飞身穿灰色的大氅,健步如飞地走进来,袍袖飞扬,一种武林中人的豪迈气概从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令人眼前一亮。
  
  “皇上,然儿去了哪里?”几乎还未站稳脚跟,也未顾得上行礼,凤离飞就急切地问道。可是下一秒,当他看清萧潼的样子,他却怔住了。这是他所熟悉的那位少年天子么?那位英气勃发、不可一世的君王,此刻苍白憔悴得可怕。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起来好象丢了魂魄一般,一点生气都没有。
  
  “前辈,你怎么来了?”萧潼看着凤离飞,唇边勉强勾起笑容,可是那笑容让人看着说不出的苍凉、缥缈。
  
  “皇上,你怎么了?”凤离飞几乎想伸手去扶住萧潼,可是又不敢冒昧,见萧潼做了个请坐的动作,便默默坐了下来,满腹狐疑地看着萧潼。
  
  “上次三弟大婚,你没来。听他说你去关外寻找你失踪的儿子了,不知有没有什么收获?”萧潼靠在椅子里,将身子尽量陷进身后的软垫,仿佛想寻找什么依托。
  
  “没有找到,这个小畜生……好象从世界上消失了。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他的心真够狠的。”凤离飞提起儿子,心中的苦涩就如潮水般泛起来,可他不愿多说,马上转移话题,“然儿大婚我没来,心中一直对他怀着歉疚。从关外回来后,我特意进京来看他。谁知,我到王府一看,府中冷冷清清,除了管家与几名侍卫,什么人也没有。林管家对我说,然儿与水儿遣散府中下人,一齐出京下江南了。可是问他去了哪里,他竟然说不知道。所以我赶紧过来见皇上,想问问皇上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潼窒住,竟然有人主动问上门来了。回宫已两天,可是这件事就好象埋在他心里的一根刺,稍一触摸便痛得他浑身颤栗。他想将它埋起来,永远不要触及,永远不要检视,甚至连萧翔他也没有讲。可是,还是有人要来问,要来提及了……
  
  “然儿去了江南,而且,他已经不在人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这件事讲完的,只迷迷糊糊地看到凤离飞脸上迅速涌起的震惊、骇然、不敢置信,然后是极度的痛苦。手指握紧椅背,木屑从他指缝中飞溅出来。
  
  “前辈,请节哀顺变……”萧潼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地传来。
  
  凤离飞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看着萧潼,缓缓倒退。然儿死了?怎么会?那个让自己骄傲的孩子,有经天纬地之才,纵横捭阖之力,有旷世奇才、绝世之貌,他竟然会死了?不过十七岁啊,怎么会!这种痛,比汐儿离家出走更让他难以承受。
  
  难怪眼前这个强势的君王会憔悴至斯!自从九年前他将然儿交给自己,他就知道,那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心中对自己的兄弟怀着怎样的深情与厚望。那种爱近乎霸道,比他这位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强过百倍。可是,现在然儿死了,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然儿是太倔强、太骄傲的。他纵然受了委屈、受了冤枉,也一定会深埋在心底,咬牙忍受一切、担尽一切。而这位兄长对他的苛责,又何尝不是因为爱之深而责之切!是老天太残忍了,要让这对兄弟受尽折磨。作为师父,他能做什么?不,他不甘心。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便仍要追查到底。
  
  压下胸中翻涌的思绪,凤离飞涩声开口:“我明白了。请皇上放心,然儿是我徒弟,水儿就是我儿媳妇。我会去小孤山接她,让她住到我府上去。等她的孩子出生,我会派人告诉皇上……”
  
  小孤山,梅花开遍,萧然披着紫色的棉袍,独立于花前,已经站了很久很久。花影人面相映,一样清瘦,一样孤傲。
  
  风中骤然传来马鸣声,刚刚还在远处,转眼就到了耳边。萧然一惊,一人一骑,会是谁闯进这宁静的山谷?正想藏身从暗处观看,一条灰影已如惊鸿般凌空飞下来,踏着花枝,衣袂拂面而至。
  
  萧然忍不住微笑,这样的身形,不用想都知道是师父了。师父啊师父,都快五十的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一些,来见徒弟,需要制造这样的声势么?可是忽然觉得不对,师父如何知道自己在小孤山?自己本打算安定下来便去金陵见他,谁知他竟先一步找来了。难道……?
  
  心中刚一转念,凤离飞已飘落在他面前。人未落地,手已探过来一把抓住他,哈哈大笑:“臭小子,你果然未死。弄的什么玄虚,竟敢这样骗为师,真是欠揍!”
  
  嘴里说“欠揍”,双手却将萧然揽入怀中,紧紧拥抱,刚刚还在笑,转眼声音哽咽起来:“你这小浑蛋,装死好玩么?老夫已经丢了一个儿子,你若再死了,老夫还有什么指望?”
  
  “师父……”萧然退后一步,挣开他的怀抱,恭恭敬敬地跪下去,“徒儿不孝,害师父担心了。师父,你是怎么会找到这儿的?是林安告诉你徒儿的行踪么?你怎么知道徒儿死了?”
  
  “阖府的人都帮你瞒得好好的,林安竟然说不知道你的下落。是你大哥告诉我的,老夫差点被你吓死,你大哥也心疼死了……”
  
  听他提到“大哥”二字,萧然心中一阵剧痛:“我大哥……?”
  
  “我看你没死,你大哥倒快病死了。幸好我还将信将疑,想想你这小浑蛋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今天来个突然袭击。果然被我抓到你了,走,进屋去,老夫要好好揍你一顿,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气!”凤离飞气哼哼地说着,揪着萧然就往屋里走。萧然只好将他带入自己书房,还好秋若水和锦瑟他们都到后山去玩了,没在家里,也不怕他们被自己师父吓到。
  




第一百零五章 御驾亲征

  “扑楞楞”,一只信鸽飞落到窗台上,萧然将它抓起来,从它腿上拿下纸条,展开,见上面写着:“边关告急,御驾亲征”八个字。萧然大吃一惊,脸上顿时失色。
  
  “然儿,怎么了?”凤离飞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
  
  “林安给我飞鸽传书,浚国发兵了,想不到这么快。可是,大哥他竟然御驾亲征,他为什么要御驾亲征?”萧然喃喃自语,失神地站在那儿,眉峰渐渐聚拢。
  
  “然儿。”凤离飞看着他,肃容道,“你是不是已经寒了心,再也不愿出世了?”
  
  “我……”萧然回眸,眼底慢慢浮起深邃的痛苦,“不,无论如何,我还是穆国子民。国家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可是你心里已经对你大哥失望了,是不是?”凤离飞紧盯着他,这少年清瘦的脸上写满忧伤与纠结,看得他心中涩然。
  
  萧然动容,抿紧嘴唇,慢慢垂下头去:“他已经不在乎我了,我已经不配当他的兄弟和臣子,我只是一个山野草民。我仍然会去保家卫国,可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从此,让萧然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吧,我只是林泉中的隐士,与世无争……”
  
  “然儿!”凤离飞陡然提高声音,脸色变得严厉,“你跪下!”
  
  萧然一震,抬头看着师父冷肃的面容,不敢迟疑地跪下去:“师父息怒,徒儿若是做错什么,请师父责罚。”
  
  凤离飞挥挥手:“为师不会罚你,只是,为师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大错特错了!”他倒退几步,缓缓坐下,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这次……真的伤了你大哥的心。”
  
  萧然仰起脸,茫然地看着他:“师父,我不明白。”
  
  “是你大哥告诉我你在小孤山,你已经长埋于黄土之下。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为师讲了,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错怪了你。你知不知道,他那样强势的一个人,现在憔悴成什么样?我看得出来,你瘦了很多,所以,我知道,你心里很痛、很苦。可我相信,你大哥心里的痛丝毫不亚于你。我看他仍然在坚持着处理国事,可他的身子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萧然已经热泪盈眶,一低头,泪水便无声地滑下脸庞。
  
  “然儿,以前我一直怪你大哥苛责你,一直在想,若是你在朝中呆不下去,你就来江湖,为师随时需要你。可是这一次,我看得出来,你大哥是真正的心痛,真正的无法忍受你的离去。
  
  我知道你性子倔强,你觉得你大哥冤枉了你,屈打了你,他再也不信任你。可是,我被他的样子震撼了,感动了,我反过来为他想想,站在他的角度,他何尝心里好受过?你对他只要有半点欺瞒,在他眼里便形同背叛。他心目中的然儿是完美无缺的,他对你一向求全责备,这一点为师看得很清楚。”
  
  萧然泪如决堤,咬牙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可是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
  
  “他这次真的伤得不轻,然儿,你若是看到他的样子,你也会心痛的。可是你躲在这宁静的世外之地,你一个人自怨自艾,你觉得你被大哥抛弃了,你不敢去面对他,你在逃避。”
  
  “师父,请你不要说了。”萧然抬起头来,颤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哥会痛苦。他来掘我的坟,他表现得那样冷酷无情,我以为……我以为他已经彻彻底底将我当成了叛臣逆子,他再也不要我了。”
  
  凤离飞看着他,放低了声音,和声道:“可是,纵然知道你大哥已经这样对你了,你仍然不能忘了他的好,仍然心中怀着期盼,是不是?”
  
  萧然一怔:“……是。”
  
  “你仍然不能断了你与你大哥的兄弟之情,你仍然是萧家子孙,你不能欺骗自己,对不对?”
  
  “……对。”
  
  “你仍想保家卫国,去撼卫穆国的万里河山,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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