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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村上春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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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鼠”就从“我”跟前消失,去了“另一个世界”。失去“鼠”这件事,变成了“我”外伤体验的核心。
因此,在《天黑以后》中,设定了一个轻轻走到沉睡女孩的身边,并潸然泪下的人物。我想,这就是一个崭新的“夜哨”,包含着绝不让“我”在“鼠”身上的失败再度重演的决心。
在《天黑以后》和《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中还有一处完全相同的语句,可能已经有人注意到了:
“晚安。”鼠说。
“晚安。”杰说,“对了,有谁这么说过:慢走路,多喝水。”
(同书,112页)
太宰治与村上春树(1)
第二章 村上春树的世界性
第三节 太宰治与村上春树
在课堂上读完了村上春树《寻羊冒险记》的法译本(当然不是全文,只节选了某些“精彩的片断”),然后就是读太宰治的《樱桃》。
村上春树的法译本读起来十分畅快,透过法语能清楚地看到村上春树的文体。而与此相对,太宰治的法译本则完全没有太宰的感觉。既无趣,也不滑稽。
著名的首句如下:
J’aimerais croire que les parents passent ###ant les enfants。
直译出来就是:“我期望父母优先于孩子。”
而太宰的原文则是——“我着实期望/大人比起小孩子/显得更重要。”
一开头就来了个五?七?五①的形式。这句话“砰”的一下就侵入到身体中,黏附在骨髓里。因此,我高中一年级时读过的这句话,四十年来都难以忘怀。
语言的力量就是如此。镌刻在心里的句子,其实与意义无关,会冷不防“砰”的迸发出来。太宰的文章便伴随着这种身体上的紧迫感。
用法语去阅读这种“手法”,毋宁说就更加显著了。《樱桃》的第二句话如下:
J’ai beau me dire; me les philosophes de l’Antioquité qu’il faut penser d’abord aux enfants; eh bien non; croyez…moi; les parents sont plus vulnérable que les enfants。
(“les Ceries” trauduit par Yuko Brunet et Isabelle Py Balibar; Anthologie de nouvelles japonaises contemporaines; Gallimard;1986)
直译出来就是:“我也觉得应该像古代的哲学家们那样,首先考虑孩子,可就是做不到。因为父母比孩子更容易受到伤害。”
真是无趣。
而太宰治的原文如下:
即使对那些所谓“为了孩子”的旧式道学家般的漂亮话进行一本正经的考察,什么呀,竟然也是大人比孩子更加脆弱。
(《筑摩日本文学全集?太宰治》,筑摩书房,1991年,398页)
法语译者颇费苦心地将原文中的“什么呀”译为“eh bien non; croyez…moi”。croyez…moi,意思为“请相信我”,即一个强调断定意义的###句。这种译法的确很准确。这是因为,实际上,太宰在这里突然把话题引向了读者。croyez是“相信”这个动词的复数第二人称命令形。也就是说,这里突然有个声音喊出了“你们”的存在。
罗曼?雅各布森①把这样的语句称为“交际性信息”。
即相当于对着电话说“喂喂”,或老师对学生们说“明白了吗”时语言所发挥的作用。它本身并不是信息。因为它没有内容。它是“为了确认信息的成立而发出的信息”。
这是为了确认沟通成立的一种信号,比如,“我们的联络是否畅通?我的话语是否传达给你了呢?”它有时被称之为“元信息”,有时又被叫做“为了沟通的沟通”。据我看来,故事拉开序幕之后如何很快将“交际性信息”引入叙述性文章中,就要看作者的能耐了。
这是相当困难的。
文学并非那么幸运的东西,只要在文章开头轻快地招呼一声“各位读者”,就能立刻打开与读者之间的沟通频道。必须尽量把故事写得“很酷”。必须要用无情、现实而又断定的语言去撰写故事,让任何读者都没有从一旁插嘴的余地。像“攀登着山路,我这样思索”①也好,像“木曾路整个儿都在山里”②也好,都是不错的开头,总而言之,故事必须从不容分说的断定开始。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太宰治与村上春树(2)
然而,如果只是不容分说的断定,那对于读者而言,就会找不到通向故事的“登陆口岸”。读者们的臂力还没有强韧到能一直悬垂在“没有登陆口岸的”文本上。所以,必须在某个地方,伸出“手”拽读者一把。
“这个呀,其实是只为你而写的,你已经察觉到了吧?”
优秀的作者必然会在故事开始后不久,发出这种“私人化的”信息。既然是“私人化的”,自然不会采取招呼“各位读者”之类的夸张形式。这是发送给某一特定范围内的读者的信号,以至于粗心大意的读者很容易就忽略过去。只有以这种方式发送的信息,才会受到读者的追捧。
《樱桃》的起首,太宰在开场第二个句子中就早早发送出了把读者卷入故事的信号。在写了“我着实期望大人要比小孩子显得更重要”之后,太宰转向读者,征求他们的同意。但是,他却不像法国人那样写得啰里啰唆。
仅仅只写了“什么呀”。
然而,就凭这个“什么呀”,读者就一下子被拽进了与太宰治面对面的境况中。
至于“什么呀”究竟“意味着什么”,既然“你”是我特意挑选的读者,那么就自然能够理解。这便是太宰的言外之意。
“什么呀”之所以成其为信号,并不是因为读者们懂得它的意义。(仅凭一个“什么呀”是不可能明白的。)不,毋宁说是因为只有某类读者才能读懂这是信号。他们会沉溺于这样的幻想之中,即“唯有”能够将它作为信号来接收的自己,才可以作为拥有特权的读者接近后面的文本。
若无其事,并把握住最佳时机地使用这种交际性语句——只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作家,才能在眨眼之间就将读者吸引到故事中去。优秀的作家大都是这类“会使眼色”的伶俐之人。
村上春树就是这种“会使眼色”的达人。我是在阅读《寻羊冒险记》法译本的过程中发觉这一点的。
《寻羊冒险记》的序幕是从如下这个场景拉开的:主人公从朋友那儿得知,以前的女朋友遭遇交通事故去世了。第一段便是以这样的对话来结束的。(现在手边没有《寻羊冒险记》的日文原版,姑且以我从法译本转译的日文为蓝本进行讨论。)
“会举行葬礼吧?”我问。
“这……不知道。”他回答,“问题首先是,那孩子有家什么的吗?”
空了一行之后,下一段是这样开头的:
她当然也有家。(Bien s?觠r;elle ###ait une maison。)
信号就是“当然”这个词。
从开头到此的几十行文字始终是一种中立性的叙述,然而经由“当然”一词,读者被强拉硬拽着,变成了作者的帮凶。
“当然”一词,是对于事件或然性的判断。与英语的naturally同义。naturally在此并不表示“自然地”(中学生经常搞错),而应该译为“理所当然地”。判断某种情形是否“理所当然”,其实带有很大的主观性。
我爱你,我说道。
Naturally,她对我的表白嗤之以鼻。
就是这样使用的。
当然,我早已料到她不会接受我爱的告白。但是,你瞧,凡事都有个万一,不是吗?就算是她,也会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在今天早上变得特别博爱,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嘛。嗯,有这种事吧……如此这般。
上述这种并不会诉诸语言的心情就包含在了“当然”一词之中。
即是说,“当然”一词,是就“未必真的就是‘当然’哪”这种或然性的降低,征求读者的赞同时才会使用的词语。其中有着作者对读者同感的征询:“这就是说,我们对事物的判断大都采用同样的标准。不妨这样认为吧?”而读者感知到了这种来自作者的好意,不等意识清醒过来就已经点头赞同了。
太宰治与村上春树(3)
《寻羊冒险记》中还有一个作者悄悄发送给读者的信号。
在法译本第三页,描述了死去的她与“我”所共同拥有的时代。我试着将这段文字从法语转译回来。
那也是大门、滚石、飞鸟、深紫、忧郁布鲁斯的时代。总觉得空气紧绷绷的,似乎稍微用脚一踢,所有的东西,或者说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会顿时土崩瓦解,恍如扑克牌堆砌的城堡。
我们喝廉价的威士忌,没滋没味地###,没头没脑地闲聊,借来借去地看书,如此一天天地打发日子。而那个开局不顺的60年代也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眼看就要降下帷幕了。
这里,村上春树使用的信号就是“那个60年代”(ces années soixante)这一说法。前一段中以“大门”开始,将专用名词一字排开,由此甄选出“能够理解这些名词含义的读者”,然后以能够用回忆的方式共同拥有“紧绷绷的”(mordant)空气触感为条件,进一步缩小读者的范围,最后再叠加上“那个60年代”这一信号。
真是精彩绝伦的手法。
或许有人会认为,最初那种“通过列举乐队名字来甄选读者”的方法是颇为老套的技巧,然而,不是用“滚石”,而是用“大门”作为表征20世纪60年代细节的开端,从中我感受到村上春树实实在在的职业性技巧。
之所以这样说,乃是因为在20世纪60年代,当时几乎无人倾听“大门”这支乐队。(大门1967年发行的专辑在日本的销售量顶多也就一万张吧。)但在1971年,“大门”因主唱吉姆?莫里森的猝死而化作了一个“神话”。
听众们开始用心聆听“大门”的音乐,则是在“神话”形成之后了。在这里提到的摇滚乐队(当时已经红极一方的滚石乐队除外)全都是在登上摇滚史“殿堂”之后,才被20世纪70年代后的摇滚少年们纳入“必听专辑”榜单的。
的确,这些摇滚乐队的音乐也在20世纪60年代流传过。然而,它不过是在当时短暂流传后,很快消失的无数噪音般乐曲中的一支。总是要在那个时代过去之后,它们才能作为“表征时代特色的意义符号”受到广泛的认可。
说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喏,67年那会儿,咱们不是在听大门么?”对于这种征求同意的回忆式发问,我们之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因为我们深知“这家伙也跟我一样,根本就没在67年那会儿听过大门这玩意儿呢(就连第一次听《Light my fire》①,也还是荷西?费里西安诺的翻唱版)”。
并非对听过相同的音乐产生共鸣,而是对共同拥有“听过相同的音乐”这一谎言产生共鸣。
比起“共同拥有真实体验的人”,我们更对“共同拥有通过回忆而构筑的仿造记忆之人”怀有莫名的亲近感。
村上春树深谙这一类人想象力的状况。
当然(哎呀呀),并不是技术性地使用这样的小招数。不过,在制作“大门、滚石、飞鸟、深紫、忧郁布鲁斯”这样一份名单时,采用怎样的顺序才最能“打入”读者心里,村上春树应该是思索过(十秒钟左右)的。也或许一秒都没有想过,就写了出来也说不定。(而这就是天才的证据。)
提到深紫和忧郁布鲁斯时,回答说:“啊,说起来是有这么个乐队呢。不过想不起来他们都唱过什么了。”这种回答与证明自己属于60年代少年一族的身份是不会冲突的。可若是对大门作出诸如“谁呀”的反应,则对证明自己隶属于街头小混混一代大为不利。
太宰治与村上春树(4)
读者们深知这一事实。
所以,这份乐队名单就只能按这种顺序加以排列。而且,村上春树也预料到,读者们会认为“只能按这种顺序加以排列”。
解释得真够迂回复杂的,实在是抱歉。不过,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换句话说,在此,村上春树并不是在对“同一代人的记忆进行确认”。
这是因为,如果是对同一代人的记忆进行确认,从而仅仅甄选出同一代人,那么,与村上春树不属于同一代人的其他所有读者便会被排除在外了。以世界文学为目标的作家绝不会采用如此排他性的写作方式。
“假装着是在对同一代人的记忆进行确认,进而共同拥有仿造的记忆。因此,我们所有人都超越了时代和国境,在世界每个角落里为构筑共同体而拼命地努力着,对此我将投票赞成,你呢?”这里所发出的,便是这样一种呼唤。
通过这一系列的装置,村上春树将既没有在20世纪60年代实时聆听过摇滚乐,也没有感受过那个时代紧绷绷的空气,更没有喝过廉价威士忌的所有读者都收罗在了共同回忆“那个60年代”的同时代人群之中。
当作家低声询问“在那个时代里,你也曾伴随在我身边吧”时,没有任何读者能够回答说“不”。
因为会如此发问的作家,早就料到读者会撒谎。而读者也深知作家不会责备这个谎言。
这份就像60年代细节竞猜题一般的专用名词清单,若是果真能够区别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和未曾经历过的人,并将后者排除在外,那么,村上文学就绝不可能获得世界性。村上文学之所以能够突破本土的界限,是因为他深谙这一道理:能够共同拥有存在之物的人,其数量终归是有限的;而能共同拥有不存在之物的人,其数量则是无限的。
追记
回到日本之后,能够读到《寻羊冒险记》的原文,于是对我在法国时从法语转译为日文的部分,将原文和我的译文作了一番比较。根据我的“泛音”假设,能够从这两段文字中发现惊人的同一性。
这让我怦然心跳。
首先是第一处引用。我的译文如下:
“会举行葬礼吧?”我问。
“这……不知道。”他回答,“问题首先是,那孩子有家什么的吗?”
她当然也有家。
原文如下:
“葬礼在哪里举行?”我问。
“这——不知道。”他说,“问题首先是:那孩子有家什么的吗?”
她当然也有家。
(《寻羊冒险记》,2001年,3页)
哇!真是了不起!
我在这里坦率地感叹一下“真是了不起”,也无妨吧。
或许会有人反驳道,内田的记忆力很好,记住了村上春树的原文,所以只是捡拾了回忆罢了。但是,这种反驳一定会在(我的朋友和熟人们的)怒吼之中消失殆尽。其实,只要暑假一结束,我这个人就连自己研究会的学生名字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即便在走廊上与五分钟前刚交换过名片的人擦肩而过,也断然想不起他是何许人也。对于这种人的记忆力,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无法给予过高的评价。
那么,来看看另一段较长的引文,又如何呢?看到了刚才的战绩,心中不由得更加期待了。
我的译文如下:
那也是大门、滚石、飞鸟、深紫、忧郁布鲁斯的时代。总觉得空气紧绷绷的,似乎稍微用脚一踢,所有的东西,或者说几乎所有东西,都会顿时土崩瓦解,恍如扑克牌堆砌的城堡。
我们喝廉价的威士忌,没滋没味地###,没头没脑地闲聊,借来借去地看书,如此一天天打发日子。而那个开局不顺的60年代也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眼看就要降下帷幕了。
原文如下:
大门、滚石、飞鸟、深紫、忧郁布鲁士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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