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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身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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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是莲花,原本墨绿的莲叶也在一夜间枯萎了。一塘清澈的水变得浑浊不堪,黏稠稠的,像被踩烂了的虫子肚子里喷射出的液体,腐烂的莲花和莲叶偎在上面。
  画面异常诡异。
  护院们换好衣服,纷纷跳进了塘子,开始清理塘中的污物。众人静静等候着,却忍不住探头探脑,向塘中张望。随着塘水被一点一点抽干,塘底的一切逐渐显露出来。
  真相,像罂粟,让人陷了进去。
  老太太脸色铁青,一直没有开口。大家各自沉默着,诡谲的气氛让人极不舒服,胸口里似乎憋着什么,想要吐出来,却又做不到。直到一声尖厉的女声刺破了这份宁静,柳清浅寻声望去,说话的人是三太太。
  她这才有机会端详这个女人:瓜子脸,尖瘦下巴,丹凤眼,樱桃小口,也算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儿了。
  三太太咳嗽了两声,阴阳怪气地说:“蒲家最近怎么了?先是小芙神秘失踪,继而莲花苑的莲花突然盛开,现在又诡异地烂掉了。”她扭头看了看老太太,话锋一转,“老太太,莫不是蒲家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老太太一脸凝重,仍旧没有吱声。三太太瞄了柳清浅一眼,继续道:“还是说,有人将晦气带进了大院?”
  老太太不由得看了看蒲须桐和柳清浅,瞳孔如同塘中的水,浑浊不堪,她低声制止道:“你少说两句!”
  三太太虽有些不情愿,撇了撇嘴,还是住口了。
  腐烂的臭味愈加浓重,大家纷纷捂住鼻子,不过气味还是钻进衣服里,粘到皮肤上。腐莲失去了水的支撑,软成一摊烂泥。起初,塘中的水没过护院们的腰际,现在却落到了小腿处。如同一颗坚果,真相正在一点一点碎裂开来。
  一个护院惊呼:“塘子下面有怪物!”说着,他捞起一个东西。众人定睛一瞧,他手里竟然攥着一根肱骨!
  肱骨,位于上臂,又称上臂骨。
  这画面好似胜利的战士,高举着战利品,振臂欢呼。
  心像被锥裂了一条缝,阴风缓缓灌了进来。
  当最后一桶水被抽干净,塘底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柳清浅不由得挽住了蒲须桐的手臂。
  偌大的塘子下埋着数不清的尸骨,密密匝匝地排列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显然不止这些,那些腐莲的根茎不是细嫩的藕,而是一束束怪异的须子,上面布满红斑,好似一条条暗红色的蚯蚓,自顾自扭动着、缠绕着,附着在骨头上,有些须子甚至爬到护院的小腿上。
  女眷们见此,不由得尖叫起来。
  当柳清浅看到这些活生生的“蚯蚓”时,脑海里倏地冒出一幅奇怪的画面,瞬间将她拉回到过去。她不由得低声自语:“难道这是……蚺莲?”
  “蚺……莲?”三太太耳朵尖,忙追问道,“你是不是认识这鬼东西?”众人听到,也齐刷刷将目光投了过来。
  柳清浅本能地遮住嘴巴。
  老太太靠了过来,问她:“清浅,你认识这莲花?”
  她思忖一下,本想谎称不知道的,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这好像是……蚺莲。”
  蚺莲?!
  众人的心被揪了起来。
  柳清浅这时缓缓道出了其中玄机。
  小时候,柳清浅随母亲柳姑四处奔走。有一年,她们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这大户人家的大院里有一个池塘,每年深秋,塘中只有墨绿的莲叶,却未见莲花。当时,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直至有一日,年幼的小少爷不见了,老爷在莲塘旁发现一只鞋子。同时,塘中竟有几株莲花开放了,当时已过深秋,过了莲花开放的时节。老爷便命人抽空了塘中的水,塘底惊现一具尸体,确切地说是一具腐尸,凭那张腐烂的小脸,她认出,他正是小少爷。
  那莲花根茎同样不是莲藕,而是一些红得刺眼的根须,小手指般粗细,全部钻进了小少爷的身体里,吸食着血肉。他被这些红色的小“蚯蚓”吸干净,直到几乎化成一堆白骨,上面残留着些许腐肉。
  这一幕像被烙铁深深烙在她的心里。
  后来她才知,原来有一年老爷出远门,带回一包稀有莲种,便是蚺莲。
  老爷经过打听方知,蚺莲是西南山区里的一种邪恶之花,由于根须像蛇,也“食肉”,当地人便为它取了“蚺莲”这个名字。表面上,蚺莲与其他莲花并无区别,只是其根茎并非莲藕,而是这些发红的小“蚯蚓”,专门吸食人或动物的血肉,继而开出妖艳的花,一旦血肉被吸食干净,花期便结束了,它们会立刻腐烂。真是一种无比恐怖的“食人花”。
  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此时,塘中的白骨全部被捞了出来,连同那些腐烂的蚺莲一并被丢到塘子外,偶有一两条须子扭动几下,便再没了动静。众人立刻让出一个大大的圆形,不明身份的白骨和散发着恶臭的蚺莲夹杂在一起,真是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柳清浅紧紧攥着蒲须桐的手,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点一滴地侵蚀着身体。忽然,她感觉手腕一阵微痛。原来,他将另一只手也覆盖过来,正好落到她受伤的手腕上。疼痛让她蓦然想起了一句话——你们不要吵了,我在救人呢。这塘子下面有好多人,我在救他们上来。
  莲花盛放的那日,蒲三叔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当时,大家只当是疯子的疯言疯语,谁会想到塘底果真有“人”?只不过没了皮肉,是密密麻麻的骨头罢了。
  这些尸骨呈现一种诡异的灰白色,上面密集地布满了奇怪的小孔,稍稍用力,便会碎裂开来。
  让人费解的是,由衣着和骨形上判断,这些白骨的主人应该都是女人,或是女孩子。她们是谁,为何会集体死在塘下?
  清浅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
  显然,这一切已经成谜,她们的肉体消失了,只剩下一堆松散的白骨,昭示着她们也曾来过这个世界。
  正当大家困惑之际,又有人惊叫道:“这……还有……还有一块石盘!”
  循着这个声音,众人立刻凑了过去。只见一个护院将一块藏在淤泥中的石盘抽出来,递上岸。这是一块精致的方形石盘,边长约一米,上面刻了些奇怪的图案,由于塞满淤泥,她也没有看清楚。她抬眼看了看蒲须桐,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石盘,仿佛陷了进去,瞳孔中散发着诡异的绿光。循着他的目光,她的视线落在石盘中央的几个圆形凹槽上。为何他看到这些凹槽的时候,眼神都变了?说不清的不安感涌上心头,柳清浅隐约觉得有人在暗处结了一张网,安静等待着猎物送上门来。很明显,蒲家有人知道蚺莲开花的秘密,那些尸体或许是被故意丢到塘中的。蚺莲有了食物,便会开出妖冶的花,食物消耗殆尽后,又会腐烂。莲花开放、腐烂必会引起众人的恐慌,吸引他们追寻真相……现在看来,莲花开放和蒲家大难并无关系,它只是一个有关蒲家先祖的传言罢了,或者,到底有没有这个传言都很难说。
  她瞄了瞄那块精致的石盘,好像一切都是为了让它重见天日才上演似的。她能够感觉到,当老太太看到那块石盘的时候,脸色也变了。
  直觉告诉柳清浅,那块石盘中藏着一个惊天秘密。
  她再次看了看蒲须桐,他清澈的眸子第一次变得浑浊了,好像有一个旋涡,正在逐渐扩大,直至吞噬一切。

  【裂人】
  狸子墓镇终年阴天。
  有时候,柳清浅甚至怀疑镇子上方的天空是画上去的,每天都是层层叠叠的阴云,没有阳光,也不曾下过雨。㈤⒐Ⅱ
  抬眼,一成不变的灰白,再次抬眼,仍是一成不变的灰白。
  这情景像极了两个好朋友坐在桌前聊天,旁边站着一个陌生人,他自顾自出神,不曾偷听,也不曾离开,却横亘在那里,让人不舒服。
  莲花苑塘下惊现数十具白骨的事情被藏了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再没人提起。莲花苑也被封了,院外设了一个“禁入”的牌子,一同被藏起来的自然还有那块神秘出现的石盘。石盘虽然毫不起眼,但她能够感到,那块石盘带着某种异端的力量,不由自主地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包括蒲须桐。不知在那石盘深处,又藏着什么玄机。
  与此同时,柳清浅是灾星的话也悄然传遍了大院。
  本来,丫头婆子们便对这个准少奶奶充满了敌意。她进入蒲家后,大院里发生了一系列怪事,让她们始料未及的是,她不仅做过丫头,竟然还认出了这诡异的蚺莲。
  真是一个灾星,她的到来给蒲家带来了灾祸。
  尤其是莲音,她更加怨恨老天爷的不公,同是做丫头的,为何柳清浅这个贱女人这么走运,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却只能继续卑躬屈膝地过这种生活?恨意化成了一团火,不断烹煮着那颗妒忌的心。
  老太太自然是没说什么,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柳清浅。二太太也常叫人送来一些生活必需品,不过这些东西总像少了某种温度,放在手里,显得有些冰冷。
  来到蒲家的这段日子,除了去东院给老太太请安,柳清浅便一直待在红蓝阙,要么同立春聊聊天,要么回房小憩,要么坐在窗前发呆。
  久了,她也觉得憋闷。大院里的生活大抵如此,无非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一日早上,蒲须桐又去了东院。柳清浅一时有些无聊,便想出去转转,她本想让立春陪她的,可是话到了嘴边,转了转,还是咽了回去,然后便转身独自出去了。
  重叠交错的廊子,数不清的小径,她穿梭其中,被大院里的景色吸引着,待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院子深处。
  像是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便私自进了他的房间。虽然她是蒲须桐的未婚妻,不过仍旧是蒲家的“客人”,不该随意闲逛的。想到这儿,她转身欲按原路返回。
  走了十几步,忽然看到一个红衣女子。那人行色匆匆,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快步消失在廊子尽头。
  她是谁?
  怀里又抱着什么?
  柳清浅一时好奇心作祟,双脚不听使唤地跟了上去。
  红衣女子好似一袭鬼影,眨眼间便消失在影影绰绰中。她追了一会儿,已是气喘吁吁,抬眼的一瞬,蓦然看到一扇小门。
  门面是凝重的暗红色,圆拱形的,光溜溜的门板上什么也没有。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移步上前。
  门是虚掩的,细长的缝隙渗出一缕缕神秘的引力。门的诡异之处在于,你不知道它后面连接着什么世界,天堂还是地狱。
  她伸手扩大了“缝隙”,然后侧身而入。门后的小院光秃秃的,干净得让人莫名感到不安。
  她顺着狭窄的甬道上了台阶,又沿着廊子进出几间屋子,不过屋内空空,但很显然,这里经常有人打扫,器物上都一尘不染。
  她出了门,径直走到廊子尽头,推开了最后一扇房门。
  开门的一瞬,一股古怪的咸味扑面而来,她正欲咳嗽两声,却还是咽了回去。房间里有些昏暗,对着门的墙壁上悬着一幅字,一个大大的“孝”字。
  不知为何,当这个字映入眼帘时,那种怪异的厌恶感再次从心底涌出,那里好像藏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她蓦然想到第一次看到外堂墙壁画卷中的男人时,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动作轻微,侧身进了门。
  房内有一组紫檀的六扇屏风,中间四扇雕刻着梅、兰、竹、菊的图样,外侧两扇则分别刻着“忠孝”和“礼义”,下端雕着如意桃果花纹,精致细腻。
  不知为何,厌恶感愈来愈强,催促着柳清浅快些离开。
  她转身想要出去,却忽然听到房间深处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绕过屏风,硬生生地“钉”到了她身上,“春桃,是你吗?”
  她一惊。
  屏风后面有人?
  呼吸急促起来,她的手落到门插上,正欲拉开门,却敏锐地察觉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近了。
  她环视四周,匆忙躲进屏风旁边的老柜子里。
  她刚刚藏好,便有人推门进来了。来人正是那名红衣女子,她手里端着一个铜盆,浓重的药香缭绕开来。
  红衣女子绕过屏风,来至床前。柳清浅的目光也随之而去。床外拉着厚厚的帘子,声音是从帘子里传出来的。
  “春桃,是你吗?”他重复了一遍,有些不快。
  红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咿呀了一声,好像是一个哑巴。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穿过帘子,红衣女子急忙将帘子拨开,结成两束。帘子后面确实躺着一个男人,身上裹着厚重的衣服,头上套了一个黑色罩子,只留两只窟窿,露出一双眼睛。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压迫着柳清浅的喉咙,呼吸被一点一点挤了出去。
  他又是谁?
  为何进入蒲家后一直没有见过此人?
  他重重包裹的衣服下面藏着什么?
  唾液滑进咽喉的时候,并未沿着喉咙缓缓滑下,而是直接砸进了体内。
  这时,袍子里传出了声音,“快点,帮我擦药吧。”
  擦药?
  莫非他患了恶疾,才要把自己包起来?
  红衣女子凑上前去,轻轻解开他腰间的黑色带子,柳清浅躲在柜子里,甚至都忘记了眨眼,一丝一毫看得仔细,生怕漏下什么。
  红衣女子先摘掉了他头上的罩子,一张陌生的脸逐渐显露了出来。
  吧嗒。
  时间好像定格了。
  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她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第一眼看到这张脸的感觉。
  兴奋?
  紧张?
  或是恐惧?
  不是脓包,也非疮症。
  他整张脸纵横交错地爬满了古怪的裂痕,以外翻的形式绽裂开来,深深的,布满血丝。
  柳清浅知道,有一种叫做冰纹瓷的瓷器。这种瓷器非常奇特,由于坯、釉膨胀系数不同,当釉的内部应力超过其弹性区间时,釉层发生断裂、位移,形成冰纹。釉片下的冰纹层层叠叠,釉面却没有裂痕,光滑丰润。
  与冰纹瓷不同的是,男人的脸面并不光滑,且不知何故,脸皮沿着裂痕微微卷起,进而脱落了。
  他的脸在蜕皮。
  他机械地动了动脖颈,将头扭向了老柜子的方向,他似乎感觉到房间内藏着一束陌生的目光。虽然隔着柜门,但柳清浅仍旧能感觉到藏在这目光中的寒意,沿着缝隙钻了进来,填满了整个柜子。
  这种寒意如此熟悉。
  她不禁一颤,他的眼神和画像上的男人的眼神一模一样,充满敌意、寒冷,她产生了说不出的厌恶感。
  红衣女子继续一层一层地褪去他身上的衣服,柳清浅不由得吞了吞唾液,她从未如此急迫地想要追看什么,像一个谜,让她沉溺其中。
  咕咚一声,她掉进了谜团的胃里!
  当裹在男人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也被褪去时,柳清浅看到了他完整的身体。
  她曾听人说过,女子见到男子裸体,便会唇干舌燥,春心荡漾。不过,当她见到这个陌生男人的裸体时,却被一阵恐惧瞬间吞噬了。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庞大的力量从脏腑的深处伸展开来,硬生生地撞击着体腔。他身上的皮肤全都皲裂了,像许久没有雨水滋润的土地,噼里啪啦地生出很多条裂缝,沿着裂缝的纹路绽裂开来,散开,交汇,皱成了一个小卷,脱落下来。
  他是一个裂人!
  红衣女子将毛巾浸了盆中的药水,在他身上轻轻擦拭。突然,她像是忍不住呕了一下。同一时间,一个巴掌便响亮地贴到了她的脸上。他喘着粗气,仿佛怒不可遏,“贱丫头,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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