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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千秋1-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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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夫人睁开眼,久久地凝视我,温柔地像是在看一件易碎的瓷娃娃。她轻轻叹了口气,笑容苦涩:“见着令兄代我说声抱歉,我没能够照顾好你,嘉洛,好孩子,今后就要靠你自己了,你跟清儿一定要相互扶持,若有什么难处就去找静娴师太,她会帮你们的。——清儿,以后娘不在了,你要处处小心,凡事要和嘉洛商量着办。”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拼命地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答应我,今后你们就是亲姐妹。”她将我们的手握进掌心,强自坐起身来,脸憋的通红,“一定要照顾好你们的父亲,这一生我做的不够,只能求你们弥补为娘的不足了。”我和清儿都哭得哽咽,只是点头,惟有这样,她才能走的安心。
一切都交代妥当,她疲倦地闭上了眼,挥手示意我们离开。
秋天的阳光透过窗子上裱糊的绵纸在她脸上打出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她的面孔模糊而清晰,阳光忽略了她病态的容颜,光和影的恰到好处只突显出了苍白而安静的美丽。轻柔如栀子花瓣的微笑静静的停驻在她的唇角,安详得仿佛晚间的清风拂过。
我小心翼翼地退出去,清儿也被我拉走了。不想打扰她正沉浸的美好回忆,浮现在她脑海中的会是什么?她绚烂的青春年华还是她曾经的爱人,这一切已经并不重要,我所知道的是她最后的时光里记得是过往的美丽。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永别了,我的老师,我的母亲。愿您在另一个世界安好,愿您的苦心不是枉然。
葬礼没有如她自己所愿的那样诸事从俭;越是身份尊贵,就越身不由己。水夫人的葬礼几乎轰动全城,整个洛城一片悲伤的愁色,这个极具传奇色彩的美丽女子,这个中土最负盛名的才女——花栀子,这个盛世豪门的当家主母——水夫人,微笑着为满地黄花堆积。凉风起处,木叶纷纷。
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摆脱这种悲伤惆怅的心境,命运的无常让我绝望。冬天的寒冷让我沉默,从开始到现在,马不停蹄地忧伤。
李代桃僵 ↑回顶部↑
十一月初,圣旨到,追封水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皇恩浩荡。
十一月中,金銮殿,加封水太傅为护国公兼内阁大学士,天降恩泽。
十一月底,朝堂上,水太傅告老还乡,一夜白头,谢主隆恩。
水家各处商铺捐与朝廷,以解北方雪暴灾民的衣食之忧。灾民感恩泣零,解职归隐的水太傅被各处奉为“义公”。
奴仆三千散尽,繁华灰飞湮灭。
是盛极必衰还是水夫人的逝去带走了水家最后的福祗,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宴宾客,眼看它楼塌了。人生无常,世事沧桑,后来即使我身处高位,恩宠无边,依然惶恐;原来权力是如此可怕,我们所有的挣扎努力在它面前都只是可笑的孩童的游戏。
我坐在去马车中,车辙扭动的啧啧声将旅途拉的无比漫长,漫长得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莫名其妙的旅程。
马车的终点站是京城。
“水小姐,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就到了。”仆妇以为我不耐烦了,善意地提醒。
不,我不急,我宁愿马车永远都在途中。
哦,我现在的身份是水家小姐——水柔清。
真正的清儿,你在水月庵还好吗。想必师太和哑儿会好好照应你们母子,比我更好的照应。
“清儿,我想你有话对我说。”我放下手中《诗经》,终于无法漠视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水柔清的存在。
“嘉洛,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恩。”我作了个继续的手势,示意她说下去。终于坦白了,从跟她父亲去京城领一品诰命夫人的封赏,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我想我想你可能要当姨妈了。”
虽然已经隐约察觉;她近几个月都没有问丫鬟要过布,她自京城回来后就常一个人发呆,她忽喜忽悲,她的眼眸清亮有如春风拂面;可自秋天过后,局势陡变,水太傅被迫辞官,水家乱得人仰马翻,她的所有不寻常相形之下都只是小女儿心事不足为奇,入了我的眼却不曾深入心间,更没有好好想过究竟。所以我还是狠狠吃了一惊,不曾想事情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这一步。
“你肯定吗?”我心存侥幸,孩子是我们现在无力承受的昂贵礼物。
“不知道。你哥哥不是神医吗,要不你帮我把把脉。”
我挥开她伸到我面前的纤纤玉腕,“屈原的儿子就一定会作诗吗?”没有检验科的医生在,我哪知道她肚子里是否孕育着胚胎。
“清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自水家中落,水老爷一病不起,曾经答应过要照应我们的水大少将他妹妹视为翻盘的最后赌本,坚决要求清儿进宫选秀,妄图通过裙带关系一步登天。我不知道他是向来就傻还是被风云谲诈弄懵了脑子,皇帝这般煞费苦心地铲平了水家的势力,又岂容他如此轻易地翻身。可是一意孤行的当家人听不进任何劝阻,甚至不理会其妹尚热孝在身,姿态强硬地安排起清儿进宫的事宜。
“本来很无所谓的,就是我进宫检查身体会比较麻烦。哎,你说,我贿赂御医可行性有几成?”
“令尊告病前连贿赂都不必,今日就是黄金十万都枉然。”久在官场混迹的人岂会嗅不出圣上举动的气味,自水太傅归隐后,门可罗雀就可看出,这个世界上不识时物的傻瓜几乎没有。哪个御医会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帮这个罪臣之女犯欺君之罪?
“黄金十万?姐姐你就别逗我了,时至今日,我能拿出十金还得看命数。”自家道中落后,掌管财务的水少爷之妾连我们这两房的例银也免了,好在我们平日也没什么用度(丫鬟由我充当),还能勉强维持。其实就算坚持不下来也要坚持,父病母亡,又能找谁去诉苦。
“所以不要想了,根本没可能。”我双手一摊,“几个月呢?”
“应该有近三个月了。”她踌躇,报出了个让我心惊肉跳的数字。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偶然,好多夫妻不是成亲好几年才有的孩子吗,我应该没那么凑巧,可都过去这么久了”
“现在说这些没意思,当务之急是找个大夫。”我从不做任何假设;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唉,古代为何没有试孕棒。
“这件事交给我,最不济就是把孩子生下来。”彼时没有梦幻式无痛人流,三个月的胚胎还是等它发育成熟生下来的好。
“嘉洛!”她欣喜得抱住我,“我就知道你最好,我就知道你不会逼我把孩子弄掉。”
“我不想一尸两命。”我喟然,狐疑,“坦白说,你是不是故意到现在才说,如果是第一个月我捆着你也要逼你弄掉。”
“嘉洛,我很想留下这个孩子。”
“那得看情况,有的时候,你眼里的好才是最大的残忍。”我费力地以掌撑额,叹息,养孩子毕竟不同于养小猫小狗。
“想也是白想;还是先找个大夫吧。”我叹气;怎么就这么祸不单行呢。
洛城的一家客栈;店面虽小;收拾的倒颇为整洁;加上老板和气;价钱公道;环境还算得上幽静;每年庙会时也是旅客往来;络绎不绝。只是此时还没到旺季;店里吃茶打尖的多;住宿的客人却少。就像刚才那对年轻的夫妻吧;价钱已经给他们最优惠的了;那位笑起来一脸和气;身子骨比大姑娘还苗条的公子还是坚持只住一天。要不是人家少夫人一口一个“掌柜的发财啊”;糯糯的江南口音绵软动听;隔着面纱还能隐约看到甜甜的笑容;客栈老板圆滚滚的胖脸上怕是连一丝笑也不肯多给了。
一天也是一天;掌柜的迅速拟订了详细的敛财计划;上好的龙井备着;上好的檀香熏着;还不信捞不到银子。小两口穿的虽俭朴;可身上那股雍容的气度是瞒不过掌柜的这双阅人无数的法眼的;不是真正的大家子弟是撑不起这种气势的。何况旁的不说;单是那位夫人头上的那根簪子;样子古拙;却是实打实的珠钗;那珍珠;那花纹;是街上店里卖的死鱼眼睛绝对不能比的。哼哼;小两口出门在外想财不外露;可是再小心仔细也甭想骗过掌柜的这双眼;没这点功力;他赵大掌柜还怎么在洛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混!
如意算盘刚打了一半;麻烦就来了。住下不到半个时辰;年轻的夫人嚷着头晕;少年公子六神无主;还是小二帮忙请来的大夫。掌柜的寻思着他们还没用过店里的饭菜;肯定跟自己没甚干系;心里也就不那么七上八下的了。老郎中一把美髯;白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这小子聪明;把名医请来了;到时候结帐;更加方便多敲一笔。郎中一看;忙说“恭喜”;原来少妇已经怀有身孕。这下子可好;公子是连一天也不肯呆了;直嚷嚷要立刻启程回家。掌柜的劝说无效;张罗着替他们雇车马;计划从中把夫妻俩的住宿费给赚回来。可是公子却谢绝了他的“好意”;解释说自己有朋友刚好今天返回家乡;熟人结伴同行;稳妥又方便。好在他没有计较今天的房钱;爽快地付了帐;还大大方方地赏了小二半吊钱;喜滋滋地走了。
掌柜的看着嘴巴都合不拢的小二;郁闷的想在他头上敲几个包出气;半吊钱可是能买只天香楼的烧鸡的。
可惜了刚买回来的茶叶檀香;出去跑腿的伙计为难的告诉自己的老板;人家店里不肯退。掌柜的咬咬牙;一跺脚;痛下决心:自己用!心还是一颤一颤抽着疼。
奇迹如果随随便便就发生,那么也不足以称为奇迹。
我偷偷请回的大夫肯定地断言,清儿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幸而她身形纤细加上时值冬令,棉衣掩饰的很好。
消息要严密封锁,我是借上香之名将清儿带出,乔装打扮之后;把她暂且安置在客栈的房间里;然后找来大夫;让其给遮着面纱的清儿把脉。所以只要我们作足功课,应当可以瞒天过海。
可是肚里的孩子还不能理解我们这两个可怜女人的苦楚。眼看天是一天天的转暖,再借口畏寒也不能继续披着皮大衣遮掩,肚子又渐渐大起来。我出面,请求水至稀允许我陪同清儿去庙里为水夫人还愿。彼时水老爷已经缠绵病榻,风雨飘摇的水家由他并不宽厚的肩膀勉力支撑。
“今非昔比,现在时世艰辛,哪来的空闲银子作法事?”小红尖酸地推门而入,不知她第几感觉给她这样的误会,她总怀疑我对水至稀另有企图,常常我前脚刚进,她就忙不迭地后脚跟上。
我不语,冷眼看水少眉头紧蹙。
说起这个小红,不知诸位可还记得当初那位对我嗤之以鼻,冷嘲热讽的青衣女,正是此姝。她原是水至稀的远房表妹,父母双亡后投奔水家,侍奉在水少身旁,后来就成了侍妾。因为水少尚未正式娶妻,她又颇得宠爱,很有些恃宠成骄的张狂劲。水夫人在时,也许终究是对水至稀心存歉意,顺带着对她也另眼相看,加上她确实有几分财务上的天赋,便让她管几处帐务。而今水夫人嫁鹤西去,她就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财政大权。细说来,她也算有情有义,对她丈夫可谓忠心耿耿,水少的其他姬妾大多树倒弥猢散,她却毫无怨言地留了下来。但如果她不这样刻薄我和水柔清这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我会对她评价更高些。
相较于她的泼辣,水至稀可以称为懦弱,眉头皱了半晌,却一言不发。
“我与兄长商议事宜,你是什么身份?岂容你在此放肆!”清儿脸一板,适时拿出了大小姐的威严,她一向就与小红不甚对盘。
“你!——”小红气得声音颤抖,虽然得宠,但侍妾是三分妻,七分婢,比一般的妾氏还不如,照理说,确实没有插言的资格。
“好了,闹什么闹,别生生叫人瞧笑话!”水至稀厌烦地一摆手,“小红,你先出去瞧瞧给爹熬的药怎么样了,是时候吃药了。”
小红唱了个喏,退下,低垂的眼睑掩不住里头的愤愤。
“你们也别闹了。”门刚阖上,他就疲惫地塌下了身子,“我知道你在家里心里不痛快,但事情一遭接着一遭,父亲的身体又不见起色,这个时候,你还避出去?是不是嫌不够乱!”最后几句话声音虽低沉,里头的意味却不容置喙。
“大哥,你误会了,我俩没有添乱的意思。只是母亲在世时确有静心修行的意思,临终际还叮嘱清儿出阁前一定要帮她完成此念。原本我们是想守完热孝后,再完成母亲的遗愿,可是既然兄长坚持要送清儿参加今年的入宫选秀,宫门深深,何时又是出头日,到时候恐怕再没机会完成母亲的遗愿了。”
“就不能再缓些日子?” 水至稀面容微耸,迟疑片刻,“等到方方面面的事情打理妥当,我再筹措出足够的银子”
“大哥,清儿是代母修行,水月庵的静娴师太又是母亲生前的挚友,用不着多少银子的。”我急忙说。拜托,我们是不介意等,可她肚里的孩子等不及,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再拖下去,必将成为轰动一时的丑闻。
水少爷并没有看我,眼睛依旧盯着清儿。
许久,叹了口气,去吧,随你们闹去。
好吧,我们就硬着头皮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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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娴师太是何许人也,才一打眼,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当下安排我们住进后院。然后借口潜修,闭门谢客,为的是避免人多口杂,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清儿很满意这样的安排,连老尼姑一如既往的刻薄也不以为忤,新鲜的没有反唇相讥。哑儿听说清儿要生小宝宝了,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咿咿呀呀的比划着要收小宝宝为徒。被师太狠狠拍了下青皮脑袋,忿忿,“我还没死,你就想另立门户了。”
我笑嘻嘻,“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宝宝,要是个小少爷,难不成尼姑还收和尚为徒?”
“有何不可?”
我哑然,难怪她俩对未婚先孕的清儿如此坦然。
何其幸运,在这个时代,我们居然有如此的朋友。
开门七件事,哪桩不需钱?何况帮忙归帮忙,银子归银子,亲兄弟尚且明算帐,何况老尼姑也是夜无隔宿粮的祖宗。闭门潜修的话是一早就放出去了,上门的香火钱是断了,出门化缘赚外快也没戏了;坐吃山空,水月庵那点家底哪填得满四张嘴,不,是五张,最近,那位素未谋面的半成品孩子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让其母带她吃掉自己的那份了。清儿的首饰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动的,我只好掏出私房钱。
商文柏留给我的银票我一直仔细收在身上,就想着有一天见到他了,狠狠地砸他的脸。说好相互照应的,不辞而别又算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不得不动用的一天。人世间的际遇变化真是无常。
分娩时所需的物品一件件的买回,给孕妇的补品成批的运上山,四个人齐心协力为即将出世的宝宝作好尽可能充足的准备。清儿每日都为宝宝缝制小衣服,小鞋子,面容沉静而圣洁。做母亲和即将做母亲的女人仿佛被天国的圣水统一洗涤过,庄严的美丽。
曾经的明媚笑容已经被沉稳所取代,仿佛成熟也只是一夜之间。
有天晚上,我怕她做活太累,就拉着她说闲话,说到当初的种种趣事,仿佛历历在目;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已是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
“你就不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
重要吗?此时他不会为你付营养费手术费,将来也不指望他付奶粉钱。
与他有关的不过是一尾蝌蚪而已。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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