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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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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怔,突然他左手一探,已凌厉的抓住我的手腕,右手将我手中的冰柱劈手夺过。他动作快得出奇,等我反应过来,便只听到耳边伺候我的小丫头一声惨呼——那支冰柱尖锐的插/进了她的腹部。
  小丫头扑嗵跪倒在地,捂着肚子抽搐颤抖,她脸色发白,殷红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染红了那双白皙娇嫩的小手,也染红了剔透晶莹的冰凌
  “你你”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四肢无力,脑袋发晕。
  “冰柱看似锋利,其实若不灌注全力,其杀伤力远不及一柄小匕首。”布占泰漠然的看着那丫头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呻吟,然后眼睑扬起,似笑非笑的瞧着我。
  我全身颤抖,脊梁骨上嗖嗖发冷。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他以为我掰弄冰柱,是想寻机自尽?所以他才彻底给我敲个警钟?!
  早知布占泰心狠,但是亲眼目睹和道听途说的区别在于,这种真实感实在太过残忍!人命在他而言,竟可如此轻贱。前有娥恩哲,后有这个可怜的小丫头。
  “呵”我凄然一笑,笑声比哭声更难听。原来他竟是如此怕我寻死。“你怕什么?布占泰,你是怕我死了,还是怕努尔哈赤打来,没了护身符?”
  布占泰嘴角抽动了下,面色阴鸷冷厉。
  “啊啊”小丫头痛楚难当的惨叫,腹部的伤口重不致死,却折磨得她躺在地上全身抽搐,生不如死。
  “不用怕你不用怕,我不死我不会死!”我哈哈大笑,笑得眼角迸出泪花,身躯乱颤,“我舍不得死——我要活着等到你死的那一天!”笑声一收,我指着他的鼻尖,厉声尖叫,“我要看你最后是如何的死法!”

  绰启鼐一行最终还是没能走成。
  两日后,正月十七清晨,建州三万铁骑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钢刀般,毫无预兆的直插乌拉腹地。乌拉兵力无法挡其精锐,一天之内,连续丢失孙扎泰城、郭多城、鄂膜城三座城池。是夜,建州大军屯兵郭、鄂二城。
  正月十八,布占泰统兵三万,出富尔哈城迎战。然而建州铁骑士气如虹,乌拉兵抵抗不住建州大军潮水般的冲击,阵脚顷刻大乱,兵溃如山倒,纷纷弃甲丢戈,四散奔逃。布占泰全军崩溃,散于战场中不知生死。建州兵越过富尔哈城,乘胜进逼乌拉城门。
  城内乱成一团,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我麻木的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听着满城凄厉的哭喊,竟突然有种很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奴才们跑得一个不剩,此时的我,孤伶伶的一个不知是该跟着那些逃难的百姓一起找机会混出城去,还是该静静的留在这里,等着布占泰或者努尔哈赤冲进来
  心在流泪一如那屋檐上融滴下的冰凌水滴。
  天是灰的,心亦是灰的。
  雪漫漫飘落,耳畔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我站在院中央,看着满地狼藉,好不凄凉。伸出手,掌心悠悠接住飞舞的雪花。
  美这般洁白无暇的雪絮,凄美得令人屏息,令人欷殻А
  “东哥!”
  我不由一颤。
  是谁?谁在那里喊我?
  茫然转身,迷朦的大雪漫飞中,有个明蓝色的影子冲向我,一把抓起我的手。手心是滚烫的,包容住我毫无体温的手,我全身战栗。
  “快跟我走!建州兵就要攻进城,我二弟达穆拉守在城头,可是对方正红旗旗主太厉害,恐怕不消一时三刻,便将面临城破”
  我被动的被他拖到门口,迈出门时脚下被门槛绊了下,额头重重的撞上门框,疼得我眼冒金星。
  不是他不是他
  来的人为何是绰启鼐?为何不是他?
  我木然僵硬的抽开手,绰启鼐错愕的回头:“东哥!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我不走”低低的三个字吐散在冰冷的风雪中。
  绰启鼐没有听见,只是继续着急的说:“建州兵凶残无性,你若被他们抓到不!不行!我得带你走”
  “我、不走!”我再次重复,用尽全部力气大喊,“我不走——”
  绰启鼐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东哥,阿玛已经不知下落,也许”
  我不想听,转身拔腿飞奔。
  我所期盼的人,不是绰启鼐,不是布占泰,不是努尔哈赤统统不是。我想他想见他!这种思念刻骨的啃噬着我的内心,让我肝肠寸断,痛彻心肺。
  只是想见他,哪怕是远远的偷偷看上一眼。
  “东哥——”绰启鼐的喊声凄厉的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
  我不听!我不想听!现在,没有人能阻止我的脚步,没有人能阻挡我想去见他的那颗心。
  怦!怦!怦!
  心跳如雷!
  近了!近了!城门近在眼前,雪幕中,那些杀声震天的嘶喊声在我听来已然不再可怕。
  轰——
  厚重的城门被攻破,红色!一片如血一般殷红的颜色涌进城门!
  我呼吸急促,不停的喘气,胸口压抑得疼痛难忍。
  建州的正红旗杀了进来,刀光剑影中血溅白雪坚甲利剑,铁骑驰突,厮杀是何等的凄厉壮观。
  我呆呆的站在街道中央,忘记了一切,脑子空空的,心里除了不停的喊着同一个名字外,再无任何感觉
  “东哥!”
  “东哥——”
  无法再辨明自己身处何地,混乱中只是感觉有人扑倒了我,有人接住了摔倒的我脖子僵硬的扭回头,我吓得大声尖叫。
  绰启鼐匍匐在我脚下,背上颤巍巍的插了五六枝羽箭,箭没其身,他侧着脸躺在冰冷雪地里,面色青白,眼睑紧闭,血慢慢的从他身下溢出。
  “啊——”我惨然尖叫,捧住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哥!东哥——”喊声焦急慌乱,有人抓着我的肩膀轻轻摇晃,“镇定些!没事——没事的有我!我在东哥”随着低柔的叹息,我被拥进一具温暖有力的胸膛。
  神智渐渐回复清醒,我猛地推开那具胸膛,惊愕的对上那双隐埋于记忆深处许久的温润眸瞳。
  代善!
  我张着嘴,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嗓子堵着,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厚厚的棉絮,憋屈得我眼睛酸痛,却没有半分泪意。
  “东哥,不要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哒——哒——哒——
  脚下地皮微微震动,白朦朦的雪幕仿佛被一团黑亮如墨的颜色硬生生的撕开。
  “东哥!”颤抖的一声呼喊,焦急喜悦混成一体。即使那声音不够十分响亮,却仍像是在我心里炸起一道惊雷。我一颤,从地上踉跄挣扎着站起,脚步情不自禁的往前挪动。
  是他么?真的是他么?
  “东哥——”乌骓转眼逼至眼前,马上的人儿是那般的英姿飒爽,无与伦比。
  眼眶渐渐模糊,我挣开代善的怀抱,奔走着伸出手,痴迷的展开一抹欣喜的笑容。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咻——破空声急促响起,擦着我的耳鬓凌厉飞过,未等我笑容收起,一蓬如雨般密集的乱箭扫在我与他之间。
  七八米的间距又是如此渺小的距离,竟是硬生生的阻住了我奔向他的脚步,将我俩再次隔断。
  身子腾空,我被人拦腰抱上了马背,泪眼婆娑的望着那抹黑色明亮的影子渐渐拉远,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
  “皇——太——极——”撕心裂肺的痛也不过如此,我宁可宁可被方才那丛乱箭射死,那样子起码可以死在他的怀里,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一脸狞笑的布占泰紧紧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难道当真连最后的一点心愿也不能够满足我吗?
  只是想好好的看他一眼,难道这也不行吗?
  不行吗






  第64章 三年
  布扬古进门的时候,我正趴在案着上用毛笔蘸墨胡乱涂鸦,他脚步放得很轻,我虽目不斜视,然而余光瞥处,却早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手中的笔未停,继续在宣纸上划了一撇一捺。布扬古靠近我,挨着桌案边上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困惑的问道:“这可是明国和朝鲜用的汉字?”
  我一扬眉,淡笑道:“不错。”
  “妹妹居然会写汉字?”
  我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信口胡诌:“在建州的时候跟巴克什学的,大哥瞧着如何?”
  布扬古一脸的尴尬:“我可不识得这写的是什么?”
  我将纸轻轻推到一边,纸上三个不算太端正的大字,写的正是“皇太极”。我当然不可能告知他是何意思,于是装傻岔开话题:“大哥找我何事?”
  这家伙摆明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躲我还来不及,如何会亲自登门找我?
  “布占泰病了”
  我点点头,早知如此。布占泰带着我从乌拉城突围出来时,满身是伤,能够侥幸被他活着逃到叶赫,已是奇迹。回来后,布扬古将他单独留在别院,我虽未再见过他,却也听闻他因为伤口污浊,感染炎症,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两个多月,也未见好转。
  “他病得很重”布扬古的语气好似忧心忡忡,可脸上却一点悲哀怜悯的感情也没有,相反,他略略勾起的嘴角让我感觉竟有那么一丝的幸灾乐祸。“他想见见你。”
  研磨的手停顿住,我咬牙道:“让他去死!”回过身,带起满腔恨意,“你告诉他,等他要死的那天,我自然会去看他——我说过的,一定会看他是如何的死法。”
  布扬古似笑非笑的瞅着我,也没见他神色有丝毫的变幻,只是盯着我看了许久,忽道:“这样会任性发狠的东哥才与我记忆中的小东哥有几分相象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你跟阿玛赌气,竟然一声不吭的跑到建州去找姑姑”
  我微微一怔。他怎么突然想到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呢?十岁的东哥那年赌气去了费阿拉的东哥,失足跌落海子的东哥,与爱新觉罗家从此纠葛不断的东哥
  我不由心烦意乱,“啪”地声将墨丢得老远。
  “东哥建州的阿尔哈图土门犯事了。”他不徐不疾的语调让我心头没来由的一颤。
  “谁?”
  “阿尔哈图土门——努尔哈赤的大阿哥褚英。”
  我错愕的抬起头,对他四目对视,他平静的勾起一抹冷笑:“那个有勇无谋的傻子!去年六月努尔哈赤才有意立他为储,授命他辅佐政事,甚至在努尔哈赤亲征乌拉时期把偌大的建州全权交托到他手里。如此尊崇的地位,褚英竟不知好好珍惜,不过只过去半年多,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把副交椅变成正的,趁努尔哈赤率兵出征时,要挟幼弟和大臣必须听命于他,不得违背,又妄称如若父亲弟弟败归,便拒开城门哼,真是个傻气的笨蛋。努尔哈赤岂是眼里能容得沙砾之人?”
  我脚下一软,砰的跌坐到椅子上,只觉口干舌燥,全身无力:“那他,如今”
  “拘了!怕是难逃舒尔哈齐的下场!”
  心头轰隆隆的似有一阵闷雷打过,耳朵里嗡嗡的响成一片。
  “你等着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三年就三年”
  “我一定接你回来”
  三年之约三年之约啊!果真是一语成谶!
  我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深深的掐进手心,木钝的心上仿佛又被残忍的加上一刀。
  褚英回忆一点点的涌入脑海里,任性的褚英,跋扈的褚英,骄傲的褚英,伤我至深,却也同样爱我至深的褚英他不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舒尔哈齐!他是长子,是他的大阿哥啊!
  面对一个从小呵护长大的亲子,努尔哈赤,你如何狠心下得去毒手?难道权力和地位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令人利欲熏心,可以抛却一切情感,甚至包括至亲至爱?
  浑身发寒,我搂紧自己的胳膊,弓起身子。
  皇太极,未来的清太宗,满清历史上真正的开国帝王,他将来是否也要变得如此残酷无情?
  一个无情、无性、无爱的寡冷皇帝
  心里大痛,眼泪滴滴答答的坠落,在青石地砖上溅起无数悲哀。

  布占泰的病情始终没见好转,他身上的伤口随着天气转热,开始流脓溃烂,他行动不变,只得整天躺在床榻上,辗转翻侧,痛苦呻吟。每每听身边的小丫头议论,我在得到深恶痛绝的快感后,也不禁会生出一丝对他的怜悯,但这种感觉转念便会被我压下,丢弃。
  布占泰已是亡国败寇,扈伦乌拉已灭,穷其一生恐怕也再难复起,他原是个打仗的奇才,神勇过人,可如今却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救。直白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他的利用价值,在布扬古等人的眼中已等于零。
  然而,这样一个价值等于零的人,却成为努尔哈赤攻打叶赫的最佳理由。
  癸丑年,明万历四十一年九月初六,努尔哈赤借叶赫悔婚,藏匿布占泰为由,率兵四万人,向扈伦女真的最后一族部落叶赫发动攻击。建州没有在年初灭了乌拉后攻打叶赫,反在拖了半年之久才发动突袭,叶赫毫无防范,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璋城、吉当阿城、乌苏城、雅哈城、赫尔苏城和敦城、喀布齐赉城、鄂吉岱城等大小共十九座城寨先后陷落。建州四旗铁骑所到之处,尽数焚毁房屋,掠夺谷物,掳劫人口,仅是乌苏城,就有三百余户人丁遭掠。
  叶赫部损失惨重,逢此危急时刻,蒙古喀尔喀部竟也发兵掠夺叶赫部,使得叶赫部雪上加霜,部民普遍无粮下锅,纷纷逃奔建州而去。叶赫面临土崩瓦解的严重势态,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无奈之下,只得抱着一线生机向明廷求援。
  在等待援兵到来的日子里,布扬古的脾气愈发焦燥难测,有时我会发现他红着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睛,像恶狼一般阴鸷的瞪视着我,仿佛我就招来一切灾祸的罪魁祸首。
  在这段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岁月里,病痛缠身的布占泰终于悒郁而终,面对他的死亡,我发现自己原来对他早已不带半分感情,无爱亦无恨
  “嗄”缥缈游离的灵魂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来,我退了两步,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
  布扬古双目尽赤,恶狠狠的瞪着我,他的两只手卡在我细长的脖子上,令我呼吸不顺。
  “你做什么?放开!”我怒叱,却未作丝毫的挣扎。
  “你——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打从你一出生,族内的女萨满便给了你八字谶言,你可知道?”
  他的声音恶狠狠的透着阴冷,我闭了下眼,困难的调整呼吸:“知道。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他冷笑,“阿玛当年为了这句话,欣喜若狂,打那以后,待你自不同其他姐妹。果然你也确实与众不同,艳名冠绝天下,女真族内再无女子能出你之右可是”他磨牙,白亮的牙齿在我看来犹如恶魔,我头发一阵阵的发麻,“我现在忍不住要问你一句,你生于这世间,到底是为了兴谁家的天下,亡谁家的天下?”
  他的手劲忽然加大,我仰高头颅,直觉得呼吸憋闷,两眼发黑。
  “你到底是为谁而生?到底是”他颤慄的怒吼,“扈伦三部先后为你而亡,难道最后还要亡了我叶赫不成?东哥!你莫忘了你姓的是叶赫那拉,你不是姓爱新觉罗!”
  我本已昏昏沉沉,任由意识渐渐散失,可是在断断续续的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忽觉怒火中烧,忍不住抬脚踹向他胸腹,跟着挥拳砸他的脑袋。
  我的手劲不大,但是突然含愤给予的一击却也不容小觑,布扬古头上挨了我一拳,错愕的跳后,手终于从我脖子上拿开。
  “咳”我抚着疼痛难当的脖子,怒道,“这种话也亏得你说出口!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么?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么些年你将我丢在建州,置之不理,每次有难,都是因你将我像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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