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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围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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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红玉嘴里塞有异物,挣扎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易连恺却是毫不犹豫就扣动了扳机,只听“轰”一声巨响,那子弹穿透闵红玉的脚背,打穿汽车地下的钢板,只见鲜血如柱,闵红玉再也支持不住,顿时晕了过去。
  潘健迟将汽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一边,终于在后头行李箱里找到一壶汽油,于是拎出来加到油箱里去。加完油后重新上车,他见闵红玉昏迷未醒,于是摇了摇头,似乎十分不解她为何执意如此。明明车上还有油,却偏要激怒易连恺。
  易连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未多言,只说道:“开车。”
  这样一夜疾驰,终于在天亮时分,赶回了镇寒关。
  西北曙曦既迟,东方不过鱼肚白,漫天的星辰似乎犹未掩尽,但见霞光已经透过天幕,一分一分地明亮起来。这样的辽阔旷野,天与地似乎连分界都变得混沌不明,极目望去,只是淡灰的一条线。青灰色的天空,黑灰色的地面,而玫色霞光似乎就在一瞬间从那天地的界线里迸出来,给天空涂染上绮丽的颜色。他们本来是向西而行,待得到镇寒关外,只见朝阳的光线射在城楼之上,明亮而略带澄意,倒和昨天晚上临走那一瞥夕阳的余晖,更有一种意味。只是春寒晨光,那霞影淡紫中透出玫红,隐隐仿佛血珀一般,将整座镇寒关浸在其中。远处苍凉的声音,却是赶着出关的驼队,“叮当叮当”,正是骆驼晃着脖子上铃铛的声音。
  易连恺动了动手脚,车底全是闵红玉的血,将他脚上的靴子也染得红了,因为天气寒冷,早就凝固了,闵红玉性情十分坚忍,虽然挨了一枪,硬生生痛得昏过去。后来又醒过来两次,却是一言不发,既不求饶,脸上也不露出痛楚之色。易连恺素来知她甚深,所以不以为异。
  潘健迟远远看到笼在淡金色阳光中的镇寒关楼,于是问:“公子爷,怎么办?”
  易连恺受伤之后,脸色本来就不好,此时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他用枪管捅了捅闵红玉,说:“去,去告诉易连慎。就说我说的,他要什么,我们再开谈判。”
  闵红玉虽然早就醒转过来,额头上满是黄豆大的冷汗,可是只是连连冷笑。
  易连恺掏出她口中之物,说道:“你不愿去也罢,反正我看着你就讨厌。就此一枪打死你,大家清净。”
  闵红玉虽然痛得声音发抖,可是勉力说道:“你不会打死我,你还留着我有用。”
  易连恺冷笑:“你倒还有自知之明,我可不会让你痛快死了,太便宜你了。你干出这样的事来,我把你千刀万剐,亦是轻的。”
  闵红玉笑了一笑。只是这笑容,因为强忍痛苦,脸上肌肉扭动。只怕比哭更难看。潘健迟已经下车来,打开车门,说道,“公子爷,让我去吧。”
  “你去管什么用?”
  潘健迟似乎十分沉着,说道:“他们不知道东西不在我这里。”
  “只要我还活着,易连慎就知道,东西没在旁人手里。”易连恺似乎十分不以为意,“他不就是想把我逼回来?既然我的二哥如此盛情,我自然断不能辜负了他。”
  潘健迟说道:“公子爷,如果您执意要这样入关去,我便不奉陪了。咱们两个人,不能全折在里面,我留在外面,还可以有个接应。”
  易连恺凝视了他片刻,忽然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人各有志,咱们就此别过。”
  潘健迟却依照西洋的礼节,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公子爷请放心,山高水长,必有相见之期。”他说完之后就转身,大步迎着朝阳向东走去,易连恺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太阳光刺得自己睁不开眼来,于是掉转头来,见闵红玉歪在那里,脸上似笑非笑。他不愿再与她说话,于是拄着枪,径直坐到汽车夫的位置上去,重新启动了车子。
  城关门口虽然仍旧有岗哨,但是见到他们的汽车进城,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连证件都没有盘查,就搬开铁蒺藜放他们入关。易连恺开着车径直到了城防司令部。把汽车停在大门外,这里火烧爆炸后的焦炭硫磺之气还没有散尽,嗅在鼻端令人觉得十分不适。易连恺见院墙也塌掉一半,现在一队工匠正搭了架子,在那里赶工修理。他端详了片刻,忽然中门打开,两队哨兵列队奔出,而易连慎带着副官,从门内迎出,似乎满脸都是笑意,老远就叫了一声“三弟”。
  “二哥多礼了。”易连恺似乎有点不胜疲态,拄着枪说,“我知道二哥有事情着落在这个女人身上,所以连她我也带回来了。”
  易连慎扶着他的手,似乎亲密无间,说道:“三弟身上有伤,还为我的事情这般操劳,实在令我这做兄长的惭愧。”两个人携手进了中门,易连慎说道,“说来话巧,昨天三弟你一走,三弟妹就来了。阴差阳错,没让你们夫妻俩见着面,我本来觉得十分懊恼,没想到三弟你又回转来,可见伉俪情深,天作之缘,真令我这做哥哥的十分羡慕啊。”
  易连恺说道:“二哥这是在责备我没有照顾好二嫂吗?”
  易连慎哈哈大笑,说道:“三弟你真是想太多了。”
  他们一直走到西边花厅外,正是易连恺被囚禁的旧所。易连慎说道:“弟妹就住在这里。唉,你也知道昨天突然弹药库起火,连我这司令部都被炸塌了一半。好在三弟你住过的这屋子还是安然无恙。没办法,只好将弟妹安置在这里,你也知道,这地方狭小简陋,真是委屈了弟妹。”
  易连恺凝视着那窗子,突然胸中一痛,连声咳嗽,直咳出一口鲜血来,方才渐渐止住。易连慎见他神情萎顿,便说道:“弟妹在屋子里,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你们夫妻久别重逢,有什么私房话,正好可以说一说。”
  易连恺抿了抿嘴角,说道:“谢谢二哥。”这里房门并没有上锁,但易连恺知道易连慎必然已经埋伏下重兵,断不会容自己再逃了去。可是符远一别,再也没有见过秦桑,虽然他心中思念,但内心深处,却委实不愿意在这种险境再见到她,所以他犹豫了片刻,才伸手轻轻推开门。
  屋子里光线晦暗,他是从明亮处进来,过了片刻才适应,看到炕上睡着一个人。他的心里突然怦怦地跳起来,想到易连慎素性残忍,说不定已经杀掉秦桑,又赚得自己回城,正是一石二鸟。这样一想顿时觉得恐惧到了极点,竟然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他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若是杀掉秦桑,对易连慎来说,有百害而无一益,必不至于如此。这样想得片刻,只觉得屋子里静得仿佛旷野,而字迹间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几乎没有勇气走上前去,看一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秦桑,站在那里,只有一种虚脱般的无力。
  炕上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问了一句:“是谁?”
  这一声入耳,仿佛纶音一般,易连恺只觉得生平所有,都没有这两个字听得悦耳。虽然只得这一声,他已经听出是秦桑的声音,顿时觉得一阵狂喜,把眼前种种都暂时抛却。他极力调匀了呼吸,让自己语气平稳,说道:“是我。”
  秦桑听出是他的声音,却仿佛有点难以置信似的,起身下炕来朝着他走了两步,终于看清楚确实是他,不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说道:“真的是你?”
  易连恺不知道该如何答这一句话,只闻到她头发上馥郁芳香,手指触到她的衣袖,只觉衣料柔软细腻。虽然屋里黑暗,看不清她的衣着打扮,但是相比她不曾受到什么委屈,不由得松了口气,于是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秦桑说道:“船行了不久就遇到了盘查,我们好些人被扣押了下来,幸好我还带着有钱,买通了人。只是后来投宿又遇上响马,我被劫之后,就到这里来了。见着二哥,他只说让我在这里休息。今天你就来了。”
  易连恺冷笑:“什么响马,官贼而已。”
  秦桑虽然柔弱,但是亦约略明白眼前的情形。她问:“二哥将你关了有多久了?”
  易连恺不愿让她多心,只说:“没有,老二有事想让我帮他,所以才将你劫来。他既然如此,我答应他就是了,到时候他定然会放你走的。”
  秦桑似乎呆了一呆,过了片刻才问:“那你不同我一起走?”
  易连恺勉强笑道:“我答应替他去办事,自然不能够同你一起走。”
  秦桑说:“那我也不走了。”她稍停了一停,才说道,“我和你一起。”
  易连恺只觉得心如刀割,可是这样的情形下,什么话也不能多说。他微笑道:“傻话。你太平了,我才能放手去办事情。你要跟我一起,有很多不方便。”
  秦桑本来是个机灵人,听到他说话的语气,不由得狐疑,问道:“是不是二哥胁迫你做什么?”
  “他也不至于胁迫。”易连恺安慰般说道,“不过就是让我给大哥带句话,我不爱替他受气而已。”秦桑明知道易连恺与易连慎宿怨重重,明知道自己不应该问,但仍旧忍不住说道:“是不是二嫂”
  易连恺有意笑了笑,说:“二嫂的事情你别操心了,二哥这个人,未见得会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再说二嫂也是自己想不开,料想他纵然有几分迁怒,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他还指望我替他去办事呢。”
  秦桑“哦”了一声,易连恺见她茫然失措的样子,只觉得十分不忍心,于是岔开话题问她:“你这一路上,没受什么委屈吧?”
  秦桑惟恐他觉得担心,所以摇了摇头,只说道:“他们对我倒还客气,总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
  易连恺笑道:“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叫他二哥。”
  秦桑说道:“那也因为他是你二哥。”她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易连恺从未见她有如此温存依恋之意,可是在这样的关头,却越发不能让她觉得依恋自己。他只作不解,握着她的手,问:“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秦桑摇了摇头,易连恺本来疲惫到了极点,一路之上都是强撑,现在心力耗尽,只觉得全身发软,不由得说道:“我倒有点累了,真想躺一会儿。”秦桑听到他这样说,便将炕上的枕头移过来,又替他展开被子。易连恺本来只是想要躺下来休息片刻,但那枕衾原本是秦桑睡过的,他一歪下去,闻到枕头上似乎还有她发间的想起,而衾被之中,犹有余温。他心底一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虽然睡得很沉,可是仍旧十分警醒,半醒半梦之间,忽然觉得似乎是下雨了,雨点微温,打在脸上,他慢慢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并不是下雨,而是秦桑的眼泪,正滴在他的脸上。他不由得道:“你哭什么呢?”秦桑自己也觉得老大不好意思,于是抽了手绢拭一拭眼泪,说:“没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她稍停了一停,说道,“船都已经出了符远城,我原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易连恺淡淡地道:“见不着岂不是更好。”
  秦桑勉强笑了笑。易连恺说:“你有属意的人,我早就知道。不错,是我想法子把你和你那个男同学给拆散了;不错,是我想法子把你们家的田全充作军屯;不错,是我叫人去骗了你父亲,让他的生意一败涂地。如果不是这样,你怎么肯嫁给我?你知道吗,后来我在山上再见到郦望平,他说,他要报仇,我问他报什么仇,他说夺妻之恨。那时候我就在想,原来这世上最能忍的并不是你,而是他。不过这件事情倒也有趣,所以我让他当我的副官,我就想看看,你们两个在我的眼皮底下,究竟能玩什么花样。”
  秦桑听他这样坦然说来,似乎再无半分隐瞒之意,可是自己听在其中,更生了另一种绝望。她喃喃地说:“原来你都知道。”
  易连恺说:“是啊,我都知道,可是我要是不装糊涂,你如何肯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秦桑问:“那么郦望平的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易连恺说:“我把他杀了。”
  秦桑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之意。易连恺说:“我就朝他脑门子上开了一枪,顿时脑浆迸裂,‘砰’!真是痛快。”
  秦桑豁然站起来,易连恺冷笑:“怎么?心疼了?心疼也迟了。”
  “你是不是骗我?”
  易连恺冷笑:“老二逼我杀他,难道我能舍了自己性命去救他?”
  秦桑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相信。易连恺说道:“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如果我们两个人同时处于危险之中,你到底会救谁。现在看来,你是不会救我了。”
  秦桑淡淡地笑了笑,说:“我原以为你变了,原来你并没有变。”
  易连恺似乎有些疲倦,合上眼睛闭目养神。秦桑说道:“人命在你眼里,是不是轻贱得像蝼蚁一样?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呢?不如像二哥那样,走的时候把二嫂一个人留下,是福是祸,由她去吧。二哥既然把我劫来,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呢?”
  “我来见你,他便不会害了你的性命。”易连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秦桑只觉得万念俱灰,易连恺说着:“咱们的缘分,看来是尽了。孩子不过三个月,你愿意将他生下来也好,去医院做手术打掉也好,都任由你。如果你愿意生下来,我让人存十万块钱给你,当做抚育费。”
  秦桑十分厌恶,只说:“我不要你的钱。”
  “你不要就算了。”易连恺语气似乎十分轻松,“不过将来你可别后悔。”
  秦桑不再说话,只是倚在炕桌上,似乎若有所思。易连恺不愿意再看见她,闭上眼睛,重新又沉沉睡去。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晚间。刚刚拿灯的时候,易连慎就遣了人来,说道:“二公子备了一桌酒宴,替三公子和少奶奶接风洗尘。”易连恺睡了大半天,精神渐佳。起来洗了把脸,就对秦桑说:“走吧,二哥请吃饭,可不能不去。”
  秦桑沉着脸跟着他出门,春夜微寒,她衣裳单薄,易连恺解下自己的大衣给她,她神色愠怒,并不肯接,跟着卫兵快步就朝前走去。
  易连慎倒是十分客气,亲自站在滴水檐下迎接,尤其见了秦桑,更是绅士派十足,先搀扶了她一把,又问左右:“这么冷的天气,三少奶奶没有穿棉衣,怎么不拿件大衣给她?”马上就有人送上黄呢子的军大衣。秦桑知道易连慎比易连恺更难琢磨,此时不宜生事,所以也接过去,还说了声:“谢谢二哥。”
  易连慎还是很有风度的样子,将他们让进室内,原来桌边早已经坐了一个人,真是闵红玉。她虽然脸色苍白,可是笑吟吟的,说道:“三少奶奶是远到的稀客,可是我腿脚不便,就不站起来相迎了。”
  易连慎说道:“你就安心坐着吧,反正今天并没有外人。”
  闵红玉瞟了他一眼,说道:“瞧你,三公子当然不是外人,三少奶奶自然也不是外人,可是我毕竟是外人啊。”易连慎笑了笑,并不搭腔。此时易连恺却冷笑了一声,说道:“就算是唱鸿门宴,也不用这样眉来眼去。”易连慎摇了摇头,说道:“三弟,鸿门宴那是项羽与刘邦,我们手足相聚,怎么能说是鸿门宴?”
  易连恺不再睬他,待得四人落座,仆从一一揭开盖碗,原来是各色佳肴,并中间一个火锅,烧得那白汤滚滚,热雾腾腾。
  易连慎手握牙箸,说道:“三妹妹远来是客,只是行在军中,只好诸事从简。幸好我这三弟是知道我的,还望三妹不要见怪。”
  秦桑答了几句客套话,四个人虽然守着一桌子佳肴,可是秦桑自有一腔心事,而易连恺根本连筷子都懒得举,至于闵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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