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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儿攀谈 外国名家自然美文66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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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条坑坑洼洼的路边。刚转过一道弯,就到了山脚。那是我的山,我朝思暮想的山。它坦荡地沉浸在脉脉斜辉里。山脚下稀疏的草地一派枯黄,昔日圈围牧场的石墙早巳坍塌。天鹅绒般的毛缕叶子从卵石间探出头来。我跨过花岗岩架,踏过草地,踩着麻叶绣球和笑靥花,急匆匆地朝山顶攀去。
终于,气喘吁吁地,我站到山顶上。头顶穹窿,脚下的山坚硬、实在。多少次,我远远地凝望,它是那样地缈缈忽忽,无可企及。此刻,我身在其中。然而,正当我站在山顶的当儿,山开始从我脚下滑走。正前方,几里林地外边,我又看见了一座山,一座更高、更长的山;牛群在砍伐过的山坡上悠然地吃草,山顶上树林葱茏。神秘的山,令人神往;但我是绝不会再去攀登远方的那座山了,纵然登上最后一座山是我久长的渴望,是我心之所向。就在我举目凝望之时,我便感觉到,它的远方还有另一座山;巴蒂山外,缅因州外,都会有另一座山。山外有山。即便我走遍天涯海角,随时随地都会有另一座山在等着我。于是,我幡然顿悟:人生没有最后的山。
松风 译
大川之水
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l892—1927),日本小说家,新思潮派的代表作家。代表作有《罗生门》、 《鼻子》等小说。
我出生于大川端附近的一条街上。走出家门,穿过米槠覆阴、黑墙毗连的横网小路,便来到立有上百根桩子的河边,眼前顿时展现一条宽阔的大河。从小学到中学毕业,几乎天天都望见这条河。那水,那船,那桥,那沙洲,还有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每日忙忙碌碌的生活。盛夏的午后,踩着灼热的河沙,下河学游泳,不意中河水的气息扑鼻而来。这种种,现在回忆起来,那份亲切似乎与时俱增。
对那条河,何以如此钟爱呢?难道说,是那一川暖融融的浊水,引起无限的怀念之情?就连自己也有点儿说不清。反正,往昔每见大川之水,便会莫名地想流泪,生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慰安与寂寥。我的心绪,好似远离寄身的世界,沉浸在亲切的思慕与怀恋的天地之中。怀着这样的心境,为能咂摸这一慰安与寂寥的况味,才尤爱大川之水。
那银灰色的雾霭,绿油油的河水,隐隐然有如一声长叹的汽笛声,以及运煤船上茶褐色的三角帆一一一切的一切,都会引起不绝如缕的哀愁。河上风光如许,使自己那颗童稚的心,宛如岸边的柳叶,颤动不已。
三年来,位于郊外杂树林内浓阴覆盖的书斋里,我陶然于平静的读书三味。尽管如此,我仍不能忘情于大川之水,一个月里总要去眺望三两次。书斋寂寂,却不断予人情思的亢奋与激烈。而那大川的水色,似动非动,似淌非淌,自能融化自家一颗凄动不宁的心,仿佛羁旅归来的香客,终于踏上故土一样,既有几分陌生,又感到舒畅和亲切。因为有了大川之水,自己的情感,才得以恢复本来的纯净。
不知有过多少次,见绿水之滨的洋槐,在初夏和风的吹拂中,白花纷纷地凋落。不知有过多少次,在多雾的十一月的夜半,听见群鸟在幽暗的河面瑟瑟地啼叫。所见所闻的这一切,无不使我对大川增加新的眷恋。如同少年的心,像夏日河面上黑蜻蜓的翅羽一般易于振动,不由得要睁大一双惊异的眸子。尤当夜里,在撒网后的渔船上,依傍船舷,凝視黑幽幽妁大河无声地流淌,感受到飘散在夜空与水气中的“死亡”气息,自己是何等的孤单无助,受着寂寞的煎迫。
每当遥望大川的流水,不禁想起邓南遮的心情,他对意大利水都威尼斯的风光,倾注了满腔热情:在教堂的晚钟和天鹅的啼声里,威尼斯沐浴着夕阳,露台上盛开的玫瑰和百合,在水光月影之下,显得苍白而青幽;宛如黑色柩车的公渡拉游艇,从一个桥头驶向另一个桥头,犹如驶入了梦境。于我仿佛是一个新发现,引起深切的共鸣。
受大川之永抚育的沿岸街区,对我说来,都是难以忘怀、备感亲切的。从吾妻桥的下流数去,有驹形、并木、藏前、代地、柳桥,以及多用的药师寺前、梅堀,直到横网的岸边一一这些地方,无一不令我留恋。人走到那里,耳中想必会听到大川之水汩汩南去的细响。那亲切的水声,从阳光普照的一幢幢仓房的白墙之间传来,从光线黝暗的木格子门的房屋之间传来,或从那银芽初萌的柳树与洋槐的林阴之间传来。绿水悠悠、波光粼粼的大川,好似一块打磨平滑的玻璃板。哦,好亲切的水声呀!你像在絮絮低语,又好似撒泼使性儿。河水绿得像榨出的草汁,不分昼夜,冲洗着两岸的石堤、班女①也罢,业平②也罢,武藏野③的往昔我并不清楚,但远自江户时期净琉璃的众多作者,近至河竹默阿弥④辈,在他们的风俗戏里,为了着力营造杀人场面的气氛,配合浅草寺钟声的,常用的道具,就是大川那凄凉的水声。十六夜与清心双双投河的时候,源之丞对女乞丐阿古与一见钟情的时候,或是补锅匠松五郎⑤挑着担子走过两国桥的时候,大川之水如同今天一样,在客栈前的渡口,在岸边的青芦和小舟的舷旁,源源流过,喃喃细语。
尤其是,听水声最有情味的地方,恐怕莫过于在渡船上了。倘如我没有记错,从吾妻桥到新大桥之间,原有五个渡口。其中,驹形、富士见和安宅三个渡口,不知何时,已相继荒废了。如今只剩下从一桥到浜叮、御藏桥到须贺叮这两个渡口还同往昔一样,保留了下来。同我儿时相比,河流业已改道,原先芦荻繁茂的点点沙洲,已消失殆尽,不留一点踪迹。惟有这两个渡口,依样的浅底小舟,依样的船头上站着老渡工,每日不知要横渡几次这一川绿水,水绿得像岸边的柳叶。我时常无事也去乘乘这渡船。随着水波的荡漾,恍如置身摇篮里那么惬意。特别是天时愈晚,愈能深味到船上那种寂寥与慰藉的情致一一低低的船舷外,便是柔滑的绿水,如青铜一般泛出凝重的光。宽阔的河面。一览无余,直到新大桥远远横在前面好像要拦住去处。暮色中,两岸人家是一色的灰蒙蒙,只有映在纸拉门上的昏昏灯火,在雾霭中浮现。涨潮时分,难得有一两只大舢板,半挂着灰不溜秋的风帆,溯流而上,而且船上悄无声息,连有无舵工都不清楚。面对这静静的船帆,嗅着绿波缓流的水味,我总是无言以对,那种感触,就像读霍夫曼斯塔尔⑥的《往事》诗一样,有种无可名状的凄凉寂寞。尤其是我不能不觉察到,自家心中情绪之流的低吟浅唱,已与雾霭之下悠悠大川之水,交相共鸣,合成一个旋律。
然而,使我着迷的,不单是大川的水声。依我说,大川之水,还别具一种别处难见的柔滑而温文的光彩。
拿海水来说,色如碧玉,绿得过于浓重。而大川上游,那儿根本分不出潮涨潮落,翡翠般的水色又嫌太轻太淡。惟有流经平原的大川之水,融进了淡水和潮水,在清冷的绿色中,糅杂着混浊与温暖的黄色。似乎有种通人性的亲切感和人情味。就这个意义上而言,大川处处显得有情有义,令人眷恋不已。尤其流经的多为赭红黏土的关东平原,又静静地穿过“东京”这座大都会,所以,尽管水色混浊,波纹迭起,像个难伺候、爱抱怨的犹太老头,可是毕竟予人以庄重沉稳、亲切舒适的感觉。况且,虽说同样是流经城市,或许因为大川同神秘之极的“大海”不断流通的缘故吧,所以,绝没有用以沟通河流的人工渠水那么暗淡,那么昏沉。使人觉得,大川总是那么生气勃勃,奔流不息。然而,大川奔流的前方,是无极无终、不可思议的“永恒”。在吾妻桥、厩桥和两国桥之间,水绿得如香油一般,浸着花岗岩和砖砌的巨大桥墩,那份欢快自是不用提的了。河岸近处,水光映照着客栈门前白色的纸罩方灯,映照着银叶翩翩的柳树。过午,虽说水闸拦截,河水依旧在幽幽的三弦声中、在温馨的时光中流过。在红芙蓉花中,水流一面低声愁叹,一面因胆怯的鸭儿拍羽振翅而搅戚纷乱一片,闪烁着潋滟的水光,悄没声儿的,又从无人的厨房下面流过。那凝重的水色,涵蕴着无可形容的脉脉温情。再譬如说,两国桥、新大桥、永代桥,越接近河口,河水越明显地交汇着暖潮的深蓝色。在充满噪音和烟尘的空气下,河面如同洋铁皮,将太阳光反射得灿烂辉煌,一面无精打采地摇荡着运煤的驳船和白漆脱落的老式汽船。然而,大自然的呼吸与人的呼吸,已经融为一体,不知不觉间化为都会水色中那一团温暖,而这是轻易不会消失的。
尤其是日暮时分,河面上水气弥漫,暝色渐次四合,夕天落照之中的一川河水,那色调简直绝妙无比。我独自一人,靠着船舷,闲闲望着暮霭沉沉的水面,水色苍黑的彼岸,在一幢幢黑黝黝的房屋上空,只见一轮又大又红的月亮正在升起。我不由得潸然泪下,这恐怕是我永生也不会忘怀的“所有的城市,都有其固有的气味。佛罗伦萨的气味,就是伊利斯的白花、尘埃、雾霭和古代绘画上清漆的混合味儿” (梅列日科夫斯基⑦)。倘有人问我“东京”的气味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大川之水的气味。那不独是水的气味,还有大川的水色,大川的水声,也无疑是我所钟爱的东京的色彩,东京的声音。因为有大川之水.我才爱“东京”;因为有“东京”,我才爱“生活”。
嗣后,听说“一桥渡口”废弃了。“御藏桥渡口”的废弃,恐怕也力时不远了。
……
①日本古典戏剧“能”剧《班女》的女主角。
②即在原业平(825—880),平安朝初期的和歌诗人。
③地名,关东平原的一部分,现指东京都中部市区,包括吉祥寺及周边卫星城。
④河竹默阿弥(l816一1893),歌舞伎剧作家。
⑤十六夜与清心,源之丞与阿古与,以及松五郎。分别为河竹默阿弥的歌舞伎张本《十六夜清心》,《阿古与源之丞》、《补锅匠松五郎》中的主角。
⑥霍夫曼斯塔尔(1874一l929),奥地利诗人、剧作家,象征主义与新浪漫主义的代表作家。
⑦梅列日科夫斯基(1865一1941),俄国作家、文学评论家。伊利斯为希腊神话中的彩虹女神。
高慧勤 译
山恋
立松和平
立松和平(1947一 ),日本小说家。主要作品有《给我指出方向》、《白铁皮的北回归线》、《远雷》等。
我来到人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山。那座山叫男人山。虽然我家的周围有足尾连山、高原山、那须山,但从我家向前看,只能看到日光的男人山。
四季的交替,我是从山色的变化知道的。当山顶变成了银白色,而且这银白色不断向下蔓延时,冬天到来了,寒气渐渐来到了我的身边。
春天,大地充满了勃勃生机,但山还是一片白色,冬天依然顽固地盘踞在山顶,迟迟不愿离去。这时候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春天。只有山下的积雪融化,显露出褐色的山体,绿色缓缓攀上山顶,春天才真正到来了。
对于我来说,悠悠岁月,就是山色的演变。
不知为什么,有时我觉得山近在咫尺,伸手可及。这种感觉多出现在冬天,山岳有一种阳刚之气,而天空碧澄,一尘不染,距离感骤然飘散。
我在看山时,山也在看我。或许在海边长大的人也有这种感觉吧?你在观察大海时,海也在观察你。我觉得故乡的风景,也像人一样,是有灵性的。
我第一次看到海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剛刚七岁。夏天,我们到了离宇都宫市最近的大洗海滨。当时的欢呼雀跃,至今仍历历在目。海的风光和山的景色是大不相同的。
从那以后,我常常上山下海,体会山海的不同。
山是沉默的。当我背着重重的行囊,像苦行僧一样默默地走着,就进入了自我反思的状态。敞开心灵的门窗,天真地自问自答,苦苦思索。有时豁然开明,有时山穷水尽,有时高深莫测。
山里人一般都沉默寡言,从不大声说话。猎人们怕声音吓跑了动物,更怕惊动了山神,所以少言寡语,保持缄默。
山是寂静的。如果没有风,没有流水,山里是无声的世界。
海是喧闹的。虽然有时风平浪静,湛蓝幽深,但里面有海流,有生物,一刻也不平静。
海是开放的、躁动的。在海中可以游泳、潜水、钓鱼,丰富多彩,其乐无穷。在海水中嬉戏与登山大相径庭。登山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动作机械单调。
海是富有的。虽然山里春天有野菜,秋天有蘑菇,但远不及大海一年四季都有丰饶的水产。
海是快乐的,山是苦闷的。对于人生来说,苦闷和快乐哪个是幸福,可能很难简单地下结论。
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体验,甚至可谓之偏执的山海论,可能有不少人是不赞成的,但我并不是爱山而贬海,实际上我爱山也爱海。
我在小学时就登遍了宇都宫市周围的山。中学时上了日光、那须的山。我觉得山也是海。山的水是空气,山的波涛是森林。山山相连,连绵不断,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中有冥府,山里也有九泉。到日光、足尾修行的人,就是把山里当做冥府。有人信仰那须山中的汤屏山,身着素装进山朝拜。白衣就是寿衣呀!他们在人世时就想看一看自己死后的归宿。自古以来,进山修行与登山运动完全是两回事。
枥木被海一样的山峦包围着。东是八沟山,北是那须山、鸡顶山,西是日光山、足尾山。每座山上都有修验道、古刹。实际上山里是他们精神的故乡。
对于日光山、那须山,不仅是我,枥木县人都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小时候,儿童会、町之会、毕业旅行、家庭旅行,几乎都是去这两座山,不知去过了多少次。春暖花开时,盛夏酷暑时,红叶如丹时,白雪皑皑时,一年四季,都要上山。
登山时,内心有一种宗教的庄严感,好像把自己的历史镌刻在起伏的山岭上。人死后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只能大致看一看而已。
日光、那须的山中,是死者灵魂聚集的地方。人都难免一死,最终都要到那里去。在这种深层的心理活动驱使下,从孩提时代起,人们就总进山。
人死后都想去一个美好的地方,在那里不知道要生活多久?日光、那须景色秀丽,四季分明,无疑是灵魂最理想的归宿地。
这是我一一一个看着山长大的人的心情。我的生命可能就是从山里来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看见山就激动,就觉得心旷神怡。我无法在看不见山的地方生活。当我身处高楼大厦林立的东京中心时,就坐卧不安,六神无主。
如果在我头脑清醒时就能明确知道自己的死期,我会回到故乡,像我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望着山闭上眼睛。在山林中死去是幸福的。我生于山,死后也想回归山林。真的,我希望这样。
望着山而生者与望着海而生者是不同的,这就叫宿命。
生在枥木,这是命中注定的,不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想摆脱这种命运的安排是枉费心机的,所以我应当为自己的命运而感到高兴。
陈喜儒 译
聆听自然
这些狡猾的小家伙!它们明明知道人不能用语言描绘出它们那招人喜欢的美貌来--它们在笑呢!
我尊敬地摘下帽子,对它们说:“你们太可爱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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