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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盛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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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俩都被召见了，皇太后要见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
茹卡雅在寝宫门口会见他们二人。寝宫的窗帘拉开了，透进夏日的光线和空气，不像往常一般晦暗，也没有皇太后平常喜欢的慵懒。自从阿克巴大帝驾崩以来，茹卡雅一直如此……躺在贵妃椅上抽着水烟管，鸦片烟从水烟管里飘散出来，盘旋在她四周，她就坐在那里，等人传来外头的风吹草动。她不再如以往明快，只放任自己体态变形、发鬓灰白。所以今天看来是个改变，当皇帝皇后两人向茹卡雅鞠躬请安时，茉荷茹妮莎心里这么想着。
玫瑰盛宴 第十二章（5）
“进来，进来，”茹卡雅说，“别待在外头。”
她请他们在躺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他们的对面。当她的中国犬进来咬着她的手指时，她不耐烦地掴了它，呵斥阉人将它带走。
“您召见我们，陛下？”贾汗季说。他一向如此有礼，坚持对他父亲所娶的每个妻子保持该有的尊敬。某个层面来说，她们全都是他的母亲。茹卡雅尤其是阿克巴大帝的最爱，贾汗季也一样特别偏袒她。而且当年茉荷茹妮莎守寡时也受她照顾，还撮合他们俩的姻缘，这一点他永志不忘。他并非一向听命于她，当年他仍是王子时就是如此，不过那是另一回事。他表面上总展现听命于她的尊重。
皇太后皱起眉头。“我接到苏拉特传来的消息，说拉希米号被拦截了。”
“被谁拦截？” 茉荷茹妮莎从躺椅上坐直起来。
“在果亚的葡萄牙总督，那整艘船连船员、货运和乘客通通被带走了。”突然间茹卡雅显得又老又倦，一副被击败的样子。以往像这样的消息一定让她暴跳如雷，任何一个听她抱怨的人免不了都要看她摔家当，听她破口大骂。但是拉希米号被劫这件事似乎把她击垮了。
“怎么会？”贾汗季先是问道，然后顿了一下。他转向茉荷茹妮莎，她也正看着他。他们两人都知道为什么。起因就是英国人汤马斯·贝斯特所带走的那纸皇家诏书，因为外交上输给了英国人，所以葡萄牙就把脑筋动到印度的商船上。
“我再也看不到我最爱的船了。”茹卡雅提高音量哭着说。
茉荷茹妮莎笑了一下，又赶紧收起笑容。茹卡雅十五年来才看过拉希米号一次，对住在亚格拉或拉合尔的他们来说，要远行到国境之西最远处，去看一眼他们的船并非易事。拥有一艘船，然后从这儿将它遣送出海还容易得多。茹卡雅难过的其实是拉希米号上面的货物。
“不要笑，茉荷茹妮莎，”茹卡雅厉声说道，“如果这是你的船，你会觉得怎样？”
“抱歉，陛下。” 茉荷茹妮莎说，“不过拉希米号是否违反了任何通行证上的规定呢？”
“当然没有！”茹卡雅生气地说，“我的船长是个老实人，他严格遵守规矩，避免发生这种事。拉希米号的通行证是有效的，所有的关税也都依法付过了。”她看着贾汗季说，“你打算怎么办？你要让他们逍遥法外吗？如果葡萄牙人有胆子犯到后宫来，那多久以后他们就会犯到你的王位头上来了？”
接着她又数落了他们一阵，他们则在一旁听着。茹卡雅的论点有时不太合理，但她显然很害怕。拉希米号载着她大部分的财富……她并没有根据自己给茉荷茹妮莎的忠告，将手中的投资分散，而是将大部分的钱都放在这趟麦加之旅上。
一小时后，贾汗季和茉荷茹妮莎离开她的寝宫，回到他们自己的寝宫。一路上他们都在谈这件事。葡萄牙总督没有传来任何有关拦截拉希米号的消息，拦截的原因为何、商船何时放回、放回的条件为何等等。茹卡雅说对了一件事，总督不可能不晓得这是谁的船。最大的屈辱就是这艘船就在苏拉特港被劫走，就在帝国自己境内的岸上。这等于是宣战的行为。葡萄牙人已经嚣张太久了，他们有权在海上行使他们的宗教和霸权，不过他们忘了这是他人善意的允许。他们也许在印度帝国待的够久了，不过他们的生死还是掌握在皇帝的手上。他们竟然忘了这一点。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玫瑰盛宴 第十二章（6）
一封诏书立刻传到总督府，要求放回拉希米号。葡萄牙人传回一个有礼却无耻的回复。拉希米号必须在某些条件下才能获释：英国人的特权必须撤销，印度皇帝必须转而向葡萄牙称臣。
这些要求激怒了茉荷茹妮莎，书信不断在亚格拉和果亚间往返，没有一方愿意让步。双方信中的语调起初都是外交辞令，但渐渐都转为威胁。皇后的语气不想太坚持或太严厉，因为茹卡雅心底希望取回这艘船。帝国的尺度不可以太超过，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由于茉荷茹妮莎没有坚持，葡萄牙总督转而送给她许多的通行证随她任意发放。他知道她也有船，他用这些通行证来怂恿她，让她拥有极开放且优惠的条件，使她的船可以自由航行于*海域。葡萄牙巡航舰依旧会护卫她的船，驱赶海盗和窃贼，她可以在任何一个港口贸易，连关税一并免除。茉荷茹妮莎知道这是贿赂，不过新的通行证如此诱人，她于是犹豫了起来。
当这些利益逐渐征服茉荷茹妮莎，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浮出台面。葡萄牙人依然会像以往保护印度商船，英国人也承诺要保护他们，不过却是在英国和印度签订全国境内贸易协定后才生效。要签订这项协定，新任的托玛斯洛领事必须来到宫廷拜会。英国人说洛爵士已经上路了，问题是光这样还不够。
于是茉荷茹妮莎接受了总督的“馈赠”，但仍坚持取回拉希米号。总督依然拒绝，于是几个月过去，双方仍维持僵局。正当皇帝和葡萄牙人交涉拉希米号的事务时，湄瓦的拉杰普特首领起兵反抗皇家军队。
湄瓦位于莫卧儿王朝境内，就像一根刺入心脏的芒刺。多年来，甚至早在阿克巴大帝统治时期，湄瓦的拉杰普特族人就曾屡次挑衅。当然他们输了，于是游牧王国的边界从此后退，而莫卧儿王朝的疆域也向前推进。直到现在湄瓦的首领拉纳·阿马·辛格被迫藏身在位于拉贾斯坦地区的阿拉瓦利山一带。他在这个背倚着山麓的荒地，顽强地统领着他的王国，他的手绝不离剑。当年阿马·辛格的父亲曾在临死前，看见这位儿子的头巾从头上塌落下来，于是便把这当作是湄瓦即将征服莫卧儿王朝的恶兆。不过这个预言至今尚未应验。拉纳·普拉塔普·辛格去世至今已经二十个年头了，但阿马·辛格仍然统领着这座山头。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他的王国，而坐落在他王国脚下的平原，则是风光明媚的宝蓝色皮丘拉湖，以及先人未能完成的那座位在湖水滋润的蓊郁原野河畔的宫殿。
拉纳·阿马·辛格已经在这座山城中逐渐老朽，他已经厌倦这种生活，这种曝睡在苍穹之下的日子，如果他真能安然入睡的话；他也厌倦对抗雨季时，子民和军队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的生活；厌倦必须披荆斩棘地在毒蛇处处的山林里哺育下一代的岁月。他们从来没有尝过住在不是用稀疏黄麻搭起的屋檐下那种奢侈的滋味，也不知道睡在不是用大圆石撑起的床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连阿马·辛格对山脚下湖畔边先人故宫的记忆也已模糊了。和阿克巴大帝的对抗从他孩提时期即已开始，他记忆最深刻的，是他父亲的顽强和坚决，绝对不能让湄瓦成为莫卧儿王朝的领地。于是，尽管那帝国多么辽阔，领土涵盖了多少王国，或者有多少拉杰普特的皇帝向莫卧儿王朝俯首称臣，将女儿、女眷嫁入帝国后宫，但这个拉杰普特战士，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永远都是个战士。就像普拉塔普·辛格从未向阿克巴大帝低过头一样，阿马·辛格也绝不会向贾汗季皇帝称臣。父执辈的战争就这样延续到下一代身上，因为虎父岂能出犬子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玫瑰盛宴 第十二章（7）
多年来，拉纳的手下都是在夜幕的屏障下，从阿拉瓦利山下来，打劫倒霉的商队，埋设地雷攻击莫卧儿军队所占据的皮丘拉要塞堡垒，或者在池水里下毒。这是他们仅有的攻击方式。
不过这一次，拉纳的军队从山上来平地久待，莫卧儿军队则因之战力疲乏，每天都有大量士兵窜逃，纵使有优渥的奖赏和薪酬也留不住他们。拉纳一下来，莫卧儿军队就得前来和他交战，但狡诈的阿马·辛格却又溜回他山上的老家。情况毫无进展，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军队有一半的人走掉了，另一半的人对战况已经默然。于是阿马·辛格下山进行最后一击，夺回了皮丘拉湖沿岸的宫殿。
当这场战役的消息传到亚格拉的宫廷里，贾汗季皇帝一时忘记了和葡萄牙人之间的问题。当他和茉荷茹妮莎商讨时，她也忘记了她对库伦的敌意。湄瓦应该不至于如此重要，但湄瓦的问题却是贾汗季不安的根源。
贾汗季当年仍是王子的身份时，阿克巴大帝就曾经派遣他到那儿出征。不过当时的贾汗季没有耐心经历完那场战役，反而决定突袭夺取亚格拉的国库。于是接下来几年，他便和阿克巴大帝疏远了，而湄瓦也就这样遭到忽略了。等到贾汗季继承皇位之后，他曾决定再次出征湄瓦。不过就像当年贾汗季背叛他的父亲一样，他的大皇子库斯劳也选择在他二次出征湄瓦之际，对他发动叛变。于是就在贾汗季被迫追赶库斯劳到拉合尔之际，湄瓦又再次被忽略了。因此这个帝国的囊中之地，就这样一路始终维持着独立状态，而且并非相安无事地独立着。
“我已经不能上战场了，茉荷茹妮莎。”贾汗季说，“我该派谁去领军呢？我决定一定要让阿马·辛格投降，或者要了他的命。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了。”
他们商讨着适合的人选。帕维兹王子正在德干，表面上正在指挥当地的战争。而且，帕维兹也无法担当出征湄瓦的重大使命……早在库斯劳当年叛变时，他就已经证明自己的无能了。至于库斯劳也不用考虑，一个瞎了眼的王子要如何统御皇家大军？没人扶着他，他甚至上不了自己的马，遑论在阿拉瓦利峡谷中追逐狡诈的阿马·辛格。而夏亚……他还只是个孩子。于是库伦王子就这样成了不二人选。
茉荷茹妮莎提议让库伦出征，贾汗季欣然同意。库伦王子虽然还没有经历过沙场上的征战考验，不过他身为王子，对于统御军队当然也略知一二，就算他不懂，他也可以学。
于是库伦便出征到湄瓦了。
他出发时带着许多大象、马匹和丝绸等珍宝。库伦没有带艾珠曼德同行，因为当时她正有孕在身，怀着他俩的第三个孩子。茉荷茹妮莎没有再跟库伦提过拉德丽的婚事，而他也没有对她开过口。不过她希望他能好好想想，而没有艾珠曼德在身边，也许他会觉得拉德丽也可以是个好妻子。茉荷茹妮莎也曾留心过希德西坎德拉的警告，他说过男人是靠自己的意志做决定，不过她不太相信。如果有什么能左右他，那就是艾珠曼德太像她，而且像她掌握着贾汗季一样掌握着库伦，这点她只承认过一次。
她也记得贾汗季的话，他说他还有其他三个儿子。不过像出征湄瓦这种重大事件出现时，他们会想到谁呢？甚至又何必考虑让其他三个儿子作拉德丽的丈夫呢？根本就没必要，库伦是唯一人选。但是要怎样让这事成为定局，茉荷茹妮莎并不知道。
莫卧儿的首都迄今一直设在亚格拉，多半也是因为没有迁宫的必要。不过现在贾汗季却决定迁都到湄瓦北边的阿吉莫，好就近照应库伦的战事。亚格拉全城都赞同，每家房舍都关上了门，家具都上了苦楝树油以防白蚁虫蛀。商店也都打烊了，因为商人要跟着宫廷一起搬迁。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湄瓦。如果库伦成功地击溃阿马·辛格，帝国就可以摆脱这个纠缠四十九年之久的折磨。不过更重要的是，由于他和茉荷茹妮莎突然转冷的关系，他更希望从其他地方得到支持。
玫瑰盛宴 第十三章（1）
“每个营地都会被分配到专门负责远战工作的一百头大象、五百匹骆驼、四百辆马车，以及一百名挑夫。除此之外，还需要用到将近一千名的皇家仆役……其中包括五百名拓荒者、一百名打水夫、五十名木匠，以及其他负责制作和搭设帐棚的侍从、负责持火炬的卫兵、三十名毛皮工匠，以及另外一百五十名清洁工……以如此拥挤和阵容庞大的程度……一位迷途的士兵可能要花上一天的时间，才能够找到他自己所属的帐棚……”
……亨利·布洛克曼（Henry Blochmann）和亨利·
苏利文·杰瑞特（Henry Sullivan Jarrett）译，
《阿克巴传》（Ain…I…Akbari）
对于莫卧儿王朝的皇帝来说，整装行囊得花上数月甚至数年时间，迁移到另一个地方来居住可以说是相当稀松平常的事。在他们内心深处，皇帝其实就像游牧而居的吉普赛浪人一般。巴布尔大帝就像他的祖先帖木儿及成吉思汗一样，已经成为这群游牧浪人的领袖。一直等到他生命旅途的最后四年，巴布尔大帝才终于在印度扎根定居，规划花园摆设，搭建起军事堡垒。然而他的儿子胡玛雍定居在印度的时间却更短。阿富汗藩王的侵扰，迫使胡玛雍大帝不得不离开印度，而他的儿子阿克巴大帝从小就是生活在这种不断搬迁的环境，居住在帐篷里，每天早晨醒来后不知道今晚将在何处扎营。因此当阿克巴大帝登基为王后，他便开始大兴建筑。而帝国的根基从此奠下，一座座城市也就此诞生。不论是在亚格拉、法提普尔·西克里、德里、拉合尔、喀布尔或是喀什米尔等地，阿克巴将自己的足迹烙印在印度地图上。这些由砂岩和大理石打造而成的华丽作品，以及那些在露台上就可眺望到的河川改道形成的狭长美景，还有所有从他处一路搬迁过来的沙砾和土石，都是阿克巴大帝存在的象征。而这一切都是属于莫卧儿皇帝的荣耀。
即便如此，吉普赛爱好迁徙的基因，却依旧潜藏在阿克巴的血液里，虽然他会在印度这些主要的城市定居一阵子，却会依照自己的心意，由一个城市迁移到另一个城市。在夏天通常他会选择住在气候凉爽、枝茂叶绿的喀布尔和喀什米尔。而冬天他则时而住在拉合尔，时而住在亚格拉。至于法提普尔·西克里则想当然的早已被遗弃在脑后。如此的旅程在他执政前数年已经成为一种常态，贾汗季依旧追随着这样的惯例，直到库斯劳起身叛乱，才迫使他比预期中早一点搬至拉合尔。
从许多方面看来，莫卧儿皇帝本身其实就代表了帝国的一切。皇帝决定落脚在何处，帝国就会在何处扎根。从他那君无戏言的口中说出的一切，足以决定他麾下一亿三千万人民生活的方向。因此当贾汗季决定迁都搬到阿吉莫时，整个帝国灵魂与精髓也就得尾随着他的脚步。当贾汗季的曾祖父还只是区区喀布尔的首领时，他的营队可以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整装完成，不论是帐篷、烹调器皿、水罐、妇女，或是幼童、马匹、骆驼与挤奶用的山羊等，一切的人和事物都可以在一两天的旅程内，从一个地点迁徙到另一个地点。
但事情已经不再如此简单。现在当贾汗季要迁徙时，整个宫廷与后宫全都得跟着搬移。皇室的军队也会随侍在侧。现在的皇室帐篷相当讲究精雕细琢，不再是用帆布搭起，而是以丝绸与条木代之，佐以金线刺绣的图案，立地有二层甚或是三层楼之高。
玫瑰盛宴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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