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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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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嫂说:“妹妹这是宽慰我呢,我人不老,心却老了,看见夕阳就觉亲得不行。”
花小尤:“那是想男人想的,你想啊,太阳要落了,是不是该睡觉了,睡觉不就得有男人陪吗?尤其像姐这样孤身一人的,再正常不过了。”
胡嫂正色道:“妹妹是什么话都敢说,姐寡妇家家的,却不是什么话都能听的。妹的好意,姐心领了,如果妹妹再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花小尤一看胡嫂撂下了脸子,觉得再说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起身告辞:“也行,留点时间让姐好好想想,明天我再来。”
胡嫂只欠欠身,说:“不送。”
花小尤走出屋,忽见外屋灶台旁堆了一大堆豆秸,她心眼一转,来了主意,从灶台上拿出火柴,就把那堆豆秸点着了。然后进屋,拉着胡嫂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快,快!着火了!”
胡嫂一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看火,心先慌了,糊里糊涂地就跟着花小尤跑出房。
那火三蹿两蹿就上了房,等胡嫂醒悟过来,拿水往房上浇时,火已经烈焰腾腾,没法救了。
村里跑来不少人,纷纷拿水往房上浇,却毫无作用。不长时间,两间小房就烧塌了架。
花小尤装作很惋惜地叹了口气:“哎,好好的房子,说没就没了。姐,别难过了,走,跟妹妹去黄花寨,那边房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胡嫂恨恨地看花小尤一眼,什么也没说,走到下房里,拿出一把大锤,冲着门和窗子之间的墙就擂过去,没有什么支靠的土墙哗啦一声就倒了。
花小尤被弄糊涂了:“姐,你这是干什么?”
胡嫂一边擂墙一边说:“火过的墙,不抗吹打了,住着也不吉利,砸了它,盖新的!”
花小尤的舌头都快惊出来了。这瘦弱的胡嫂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把个大锤抡得风车一样,砸得土墙咚咚直响。
花小尤再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第二天,花小尤领着十来个工匠,拉着两车木料又来到胡嫂家。
房子已成了一片平地,胡嫂正在清理着残土,满头满脸都是汗。
花小尤走近前,说:“姐,人和料我都给你带来了,你放心,一天就把房子给你立起来。”
胡嫂还像昨天一样,恨恨地看了花小尤一眼,也是什么话没说,径直走进下屋,这回却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往脖子上一放,说:“都给我滚回去,谁敢动一下手,我马上就抹脖子!”
花小尤吓得赶紧领着那帮人逃出了院子。
花小尤这回可发愁了,她本想,我烧了你的房子,你没地方住了,不想走也得走了。却没想到,这胡嫂性子这么倔,竟自己盖起了新房。
花小尤没敢跟慕雨潇说,这事闹得也是大了点。她每天都到胡嫂住的村子东边的小山坡上来,远远地看着胡嫂一个人疯了一样地铡草、和泥、脱坯。看着,想着,看着,她突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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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十章(10)
花小尤找到胡爷,直截了当地问:“想要个媳妇不?比七仙女还好看的?”
胡爷说:“卡愣子都想,我不想才怪了。”东北人管傻子叫卡愣子,胡爷也学会了。
“那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咋办你就咋办?”
第二天,胡爷扮做一个过路人,来到胡嫂家。
胡嫂正在院子里和泥。胡爷上前施了一礼,说:“大姐,讨碗水喝。”
胡嫂抬头看看,说:“缸在屋里,水舀子在缸盖上,自己喝吧。”
胡爷喝完水出来,又施一礼:“谢谢大姐。”说完欲走,却又站下,说:“大姐这拿叉的方法可不对。”
胡嫂擦擦汗,说:“咋不对?”
胡爷拿过胡嫂手中的钢叉,说:“你得这样,叉子把要贴在腿上,这样,就不光是两只胳膊在使劲了。你看,得这么干。”胡爷说着,甩开了膀子,刷刷刷几下,就和好了一堆泥。站起,脸不红,气不喘,把叉子交给胡嫂,再道声谢,走了。走到门口时,却又站下,回过头来说:“大姐,我看你也不是干这活的人,你看这样行不?我帮你把这泥和完,你供我一顿大饼子,从早上到现在,俺这肚子里还吗也没进哩。”
胡嫂赌着一肚子气,凭着一股狠劲自己盖起了房子。可毕竟没干过力气活,才干两天就觉有些受不了了。只是别不过那个心劲,咬牙硬挺着。刚才胡爷一出手,那份娴熟利索,那种举重若轻,把她看得眼睛发直。所以,胡爷一提以大饼子换工,她马上就同意了。
胡爷又补充一句:“大姐可别当我是要饭的,我可是正儿八经的手艺人,脱坯,打墙,木匠活,瓦匠活,全会。俺从关里家出来时,身上一个大子没有,一块干粮也没带,就靠帮人干活换吃的。”
胡嫂正愁和完泥,脱完坯,那垒墙、上梁、打门窗不知道咋干呢,老天就给她送来这么个人,胡嫂不禁喜出望外。
从此,胡爷就包下了胡嫂家所有的力气活,每天里推刨子,拉锯,和泥,垒墙,稍带着挑水劈柴的活也干。胡嫂除了帮着打打下手,就是给胡爷做饭,调着法地给他弄好的吃。这胡爷饭量也真大,每顿要吃十来个大饼子,高粱米饭得三大碗,外加一小盆土豆烀茄子,一小碗大酱。
胡爷干活真是把好手,锹啦叉的在他手里就像是小孩玩具。活做得也利整,脱完坯,地上一点泥渣也没有。干得兴起,脱下小褂,肩膀、胸前、胳膊全是圆滚滚的肌肉,密密实实的胸毛让汗水一溜,一根是一根,根根闪着油亮亮的光。胡嫂看着,就有些发呆,这样的男人她真还没见过,她感觉他就是一座山。
胡嫂也问过他家里的情况,他如实地把自己的遭遇讲了,只是没提花小尤,这是花小尤千叮咛万嘱咐的。胡嫂听了,叹口气:“原来也是个苦命人。”再做饭,菜里就有了肉,晚上还打一壶酒,陪胡爷喝两盅。
胡爷每天都是吃完晚饭就走,第二天早晨再来。胡嫂问过他住在哪儿,他说在山南的庙里,是个没有人的破庙。房子盖好那天,胡爷吃完饭又要走,胡嫂却一把拉住他,脸红红的,说:“天凉,山里风硬,就住这吧。”胡爷看了看她,猛伸出一只胳膊,兜住胡嫂的腰,说:“俺要不对你好,天老爷都不答应!”挟着她大步进屋。
看到这一幕,在山坡上的花小尤翻了一个跟头,却乐极生悲,崴了脚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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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十一章(1)
慕雨潇的直觉没有错,黑姑真不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全黄花寨的人差不多都见过,她在这里住过三天。当时,他只要多一点闲心和闲情,到村东头的“十不全”院子里看一眼,也许,就不会酿成那么令人痛心的悲剧。
这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就是被曲东民从妓院里买来,供十个怪人轮番受用,又被他嫁到关家去受尽折磨的思琳。
思琳本名林巧莲,家里遭到变故时,她只有六岁。哥哥犯下命案后,亡命天涯,官府为了平息满人的愤怒,把她和娘一起投进大牢。并且,堂也没过,就把她娘推到刑场砍了头。
娘临死前,从衣襟上撕下一块白布,咬破手指,写了“林同举”三个血字,对她说:“莲儿,你还是个孩子,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要好好地活着,一定要找到你的哥哥,等到你和哥哥团聚的那一天,爹娘也就含笑九泉了。”
娘死后,她被放了出来。出了监狱没几步,就被人贩子抱走,卖到苏州,先学艺,成手后又被卖进妓院,在苏州一待就是十六年。那东北老板到妓院挑人,别的姐妹都不愿意去,怕东北的冰天雪地,更怕东北男人的粗暴野蛮。只有她主动报名应选,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有去东北,才会离哥哥近些,才有可能找到哥哥。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木思琳,听这名字就不难明白她的心思,她盼着找到哥哥后,双木再成林。
没想到的是,来东北没几天,就被推进了炼狱之中。带着脏身子进了关府的深宅大院,受尽了羞辱与折磨,有好几次她都想拿起老恶鬼阿古给她留下的毒药、匕首,一死了之。可刚动心思,娘的话就响在耳边。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拿起娘留下的写有哥哥名字的血书,一遍遍地看着,一遍遍地在心里哭喊着:“哥呀,你到底在哪里啊!你知不知道妹妹在受苦,在遭罪,妹妹已经活不下去了呀!”
她真的有些绝望了,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小耳房里,与世隔绝,别说人海茫茫,就是哥哥从关府门前过,她也不可能看到。难道这辈子真就再也找不到哥哥了吗?一想到这儿,她恨死了把她推进这人间地狱的慕雨潇,在心里不知咒了他多少遍,骂了他多少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该挨千刀的恶魔竟会就是她苦寻十六年的亲哥哥!
在关府里,对她真正好的只有洪顺嫂。她把自己家里的事跟洪顺嫂说了,洪顺嫂陪着她抹了一阵眼泪,说帮她留心,打听打听。可她也知道,洪顺嫂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跟外人很少接触,怕是指望不上。
孙二娘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给她带驴肉馅饺子。她感激孙二娘,却不想把自己家里的事对她讲,她终究是个满人。有时,她刚哭过,孙二娘来了,一个劲地追问,她也不说。孙二娘也看见过她身上的伤痕,知道关家人又对她下黑手了。就教她个法,说你要恨谁,就剪个小纸人,写上他的名字,用针把他扎在墙角,早午晚各咒他十遍,他就会遭报应的。她信了,真就剪个小纸人,原想写上老阿古的名,提起笔,却写上了慕雨潇,并把针狠狠地扎在小纸人的裆处。
在关家,她最怕老阿古来,最盼关屏山来,老阿古虽然来得不如以前勤了,但还是来了就变着法地折磨她。关屏山十天半个月地来一次,每次待的时间也不长,但他在的时候却是思琳最感温暖的时刻。
昨天晚上,关屏山又来了,并且说,要在这陪她住一宿。她激动得当时眼泪就出来了。从打洞房花烛那三天过后,关屏山一次也没在她这住过,都是鬼鬼祟祟地来,匆匆忙忙地走。
原来,老阿古出门办事,要几天才能回来,关屏山这才敢放心大胆地在这里过夜。两个老婆倒是不用担心,他不在,大老婆以为他在小老婆那儿,小老婆以为他在大老婆那儿,谁也不会有那个心思和那个胆,去敲另一家的窗户,扒另一家的门。
这天晚上,是关屏山半年以来在她这里最从容、最狂热的一晚。关屏山进来的时候就笑,笑得很轻松,很温和。一只手藏在身后,让思琳猜他带来了什么。思琳早已经陌生了这种游戏,木然地摇头。关屏山坚持让她猜,她想了想,说:“瓜子,黑瓜子。”关屏山大笑,拿出的却是一朵玫瑰,娇红娇红的,还带着沁人的芳香。关屏山把玫瑰别在思琳的发间,左右端详着,赞曰:“花美人更美,只有我的小思琳才不逊色于它。”
关东过客 第十一章(2)
思琳却想哭,怕扫了关屏山的兴,终没落下泪来。
以往关屏山来,都是自己脱衣服,三下两下就脱个精光。这次却稳稳地躺在炕上,任由思琳给他宽衣解带,眼睛闭着,嘴却在笑,很享受的样子。
惯常的进行也不再猴急,搬过思琳的时候,还不忘把她头上的玫瑰花正了正。
他的吻是从思琳的额头开始的,先亲额头,再亲眼睛,接着就是鼻子,耳朵,香唇,是那种轻轻的亲,怕惊了美梦的亲。亲一口,叫一声“小亲亲”,又亲一口,叫一声“小宝贝”。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手,也是缓缓地,柔柔地,让思琳感觉到似有一股暖流,随着他的手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地涌过她的全身。
思琳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她嘴唇嚅动着,喃喃地说:“我的人儿,你好久没这么亲我了。”关屏山把嘴贴近她的耳朵,用舌尖舔着她的耳垂,用那种类似巫师的声音轻轻说:“不要说话,最甜最美的梦就要开始了,享受它吧,它会带给你人世间少有的快乐,我的心肝,我的美人。”
那缥缈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关屏山却已如一头暴躁的狮子般扑了上来,他瞪着发红的眼睛,牙咬肌棱棱着,粗野地把思琳推过来翻过去,嘴里“咝咝”地吐着气。
事后,思琳回味起关屏山在那一刻的表现,眼前突然出现一本武侠小说中的情节:但见那大侠手持一柄浑铁剑,舞动着剑花,朝黑衣人直直地杀了过来。那大侠显见是功夫了得,一交手,黑衣人顿感浑身已然被剑气罩住,挤压得气喘不匀。大侠显是不想尽快结果那黑衣人性命,剑势来得很猛,却在毫厘之间突将血光之势化去。黑衣人在交手之初即已认出,这是夺魂剑法,一套再普通不过的剑法,人人会使的。却不想到这大侠手中,立生出万般变化。饶是自己已知来路,总还是封挡不及。大概是大侠不想再继续缠斗下去,暴喝一声,剑花猛一颤,只一下,浑铁剑就刺中黑衣人的要害,一剑血冲击而出,但听草丛中一只蟋蟀轻叹一声……
关屏山一个轮回过后,兴致却没有疲软下来,搂过思琳就讲在外边的见闻,说那“花团锦簇”如何的占尽春光春色,说浑河发大水,冲来上百个死尸,全是关里人。
思琳躺在关屏山的怀里,双目微合。关屏山讲什么她好像都没听见,尽管讲的都是些奇闻趣事,她也不愿分出精力去听。她把头偎在丈夫的臂弯里,放松着身心,尽情地享受着,毕竟这温馨来得太不易了,她甚至感到有些奢侈了。
自家破人亡后,她几乎没过上一天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呵护的日子。在江南学琴学画,身上常常被罚打得横一道伤竖一道痕。十二岁就被破了身,十六岁开始接客,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来了什么人,牌一叫,就得扮做笑脸恭迎出去。全中国的窑姐有上百万,可有几个被十个没有人样的人轮番糟蹋?全中国的小老婆有几百上千万,可有几个被夫家日日锁在不见人气的小屋里,任由变态的管家恣意玩弄,怀了孩子都给你砸巴死?小时候,听娘说过,人间大难小苦共有七七四十九种,她不知还有哪一种自己没尝过,还有哪一种没受过!
关屏山连着来了三个夜晚,思琳感到自己幸福得都要疯了。每当关屏山睡熟了,她就爬起来,穿好衣服,理理凌乱的头发,庄重地朝南磕头,人们都叫菩萨为南海观音,那她一定是住在南边。她求菩萨保佑老鬼阿古不再回来,还求菩萨过了这个年,就把关老爷收了去,要收到天上,别收进地狱,实在不好收,就让他病得人事不省也行。总之,她想,只要关屏山当了这个家,她的苦日子就会熬到头了。
思琳又怀孕了。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没敢声张,连洪顺嫂都没告诉。然而,这事毕竟不是说瞒就瞒得住的,没过多久,就被老阿古发现了。
关老爷这段日子很忙,忙“东北新文化发展促进会”的事,忙满汉全席的筹备。他历来办事认真,人家信得过,把这副担子交给自己挑了,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
关东过客 第十一章(3)
那次的磋商会上,他许下诺言,要在“东北新文化发展促进会”正式成立的那天,给来自全东北的客人摆一个正宗的满汉全席。这满汉全席,他也只吃过一次,都吃了些什么菜,他已经记不起。只记得,那宴席的排场很大,就如一个什么盛大的仪式。
他在大南门里买了一幢房子,足够同时摆下一百桌席。门脸厅堂都重新进行了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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