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兄弟连-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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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兄弟连》（1）
那些熟悉的人名，年轻士兵的面容仍然时常回到我的脑海。这些年轻的空降兵没有机会在战后回到故乡开始新的生活。我像大多数历经血与火的战场的老兵一样，往事不断涌到眼前——都是些遥远的记忆：在D日向德国的炮兵阵地进攻，突袭卡朗唐，在荷兰的大坝上拼刺刀，以及巴斯托涅的寒冷。
　　黑暗的记忆不会消退；你与之共存，这些记忆成为你的一部分。每个人都必须克服内心的恐惧。无论是在作战时还是战争结束后的这六十多年间，我对我所身陷的战争有自己的看法。我看到在战斗中负伤的伤员，觉得他们是幸运的，因为往往他们会获得回家的机票。对他们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而我们其他的人还要每日每夜地去作战。如果我的战友战死了，我看着他，希望他能在死亡中找到和平。我说不准他们这么早就退出战争是幸运还是不幸。许许多多的人死去，以换来其他人的生存。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找到静谧的安宁是每个士兵的梦想。有的人寻找的时间比另一些人要长些。根据我的经验，找到静谧要比找到安宁容易得多。真正的安宁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随着我战时的老伙计们以惊人的速度纷纷去和在战场上倒下的战友们会合，远去了的回忆又重新浮上脑海。艰难岁月的回忆淡出了，思绪回到友好温馨的时光，回到我与之有特殊关系、真真切切的兄弟们那里。我与这些兄弟朝夕相处，感情深厚。我对认识这么多优秀的兄弟深感荣幸，下面就是他们在战争时期的故事。
　　1918年1月21日，我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兰开斯特县。父亲叫理查德·温特斯，母亲叫伊迪斯。我出生时，我们家住在新荷兰，兰开斯特边上的一个小镇。我年幼时，家搬到埃夫拉塔。我八岁那年，一家人才在兰开斯特县定居下来。对于小时候记得最清楚的，是我对学校和身边的陌生人怕得要死。到上初中的时候，我终于能适应变化的环境，而且也开始表现出一定的领导才能。校长喜欢我，让我当了校园卫士。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处在一个可以展示自己才能的位置上。阅读和地理一直是我所喜欢的课程。学习上，我成绩一般。中学时期，我酷爱体育活动，特别是橄榄球、篮球和摔跤。我父亲是爱迪生电业公司的工头。他不知疲倦地工作，每星期挣四十美元养家糊口。他是一个好父亲，时常领我到费城和附近的社区去看棒球比赛。我有一位出色的母亲，她十分守旧。她出身于门诺派教徒的家庭，却从未皈依那种信仰。从小我就受到了诚信和纪律的教育。母亲毫无疑问是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人之一。孩子随母亲，这并不奇怪。母亲哺育自己的孩子，她潜移默化地将纪律和观念传授给孩子，而且她也教会自己的孩子拥有自尊。我的母亲每天早晨第一个起床；她为我和我的妹妹安准备早餐；每天晚上，她最后一个上床。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一位理想的家长，下意识地，我是以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妇女为样板来形成自己的领导风格的。早年在家的时候，母亲给我的印象使我尊重女性。我父亲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要喝酒，就在家里喝。”我却拿定主意，我不要喝酒，而且我从来没有对妇女表现得不尊重。我早年心目中的英雄人物是巴贝·鲁斯和米尔顿·S。赫西。后者刚在离兰开斯特县不远的地方建造了一座巧克力帝国。每一个美国男孩都羡慕巴贝·鲁斯，他是当时最受欢迎的球员。至于赫西，他不仅是位精明果断的企业家，而且还是个了不起的慈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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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兄弟连》（2）（1）
1857年，赫西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中部。他坚信财富应当有益于他人。他将他用巧克力换来的财富用于两个项目：1903年他资助了宾夕法尼亚州赫西镇的建设；1909年他为孤儿建立了赫西工业学校。现在这所学校叫米尔顿·赫西学校，这所学校原先的承诺是：“所有被接纳入学的孤儿都可以吃上简朴但有营养的食物，穿上朴素干净且舒适的衣服，有适宜的住处。……主要宗旨是培养这些年轻人，使其胜任某种行业或职业，使其能自食其力。”
　　任何一位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孤儿的人肯定是个好人。我对赫西非常敬仰。
　　生长在大萧条时期是艰难的，不过兰开斯特县为其大部分居民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兰开斯特县位于宾夕法尼亚州荷兰人居住区的中心，这个地方的居民有一种源于我们的传统和门诺派及阿门派宗教影响而形成的职业道德。这种职业道德似乎有传染性。人们每天都力争做到最好，其原因就是这种职业道德的使然。
　　1937年我从兰开斯特男子中学毕业，被富兰克林和马歇尔学院录取了。在大学里我安下心来努力学习，在中学里可从没这么用功过。上学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阅读了大量的书，内容广泛，从诗歌、文学到哲学、伦理学、宗教、社会学、心理学，还有通识教育所涉及的其他内容。为了减轻上大学的经济负担，我割草，在杂货店里帮工，为爱迪生电业公司油漆高压电塔，后者预示了我后来当伞兵的职业生涯。学业重、钱总是不够花，我没有机会到处乱跑，不过我确实有不少时间来对阅读激发的思想做一番思考。
　　1941年6月，我以高分从这所商学院毕业了，获得了科学与经济学学士学位。我不想让不定时的征兵打断前程似锦的商业生涯，便立刻志愿加入美国军队了。根据国会不久前通过的选择训练与服役条令，每人都必须服一年的兵役。我的打算是服完我必须服的兵役，然后就与军队无缘了。我正式入伍的时间是1941年8月25日。尽管我责任感很强，但也不想加入到当时在欧洲如火如荼的战争中。我宁愿不去参战，而且也希望美国永保中立。志愿入伍的目的是尽早完结强制性的兵役。我已经拿定主意，不去申请任何事情，只是在最低限度上做完自己必须做的事，一俟一年服役期满，就回到兰开斯特的家中。
　　入伍的时间临近了，我对我在爱迪生电业公司的工头说了自己到军队里只是混完时间的想法。这位工头当过兵，他听完我的想法后暴跳如雷，一点不含糊地对我说：“每一天都要做到最好，不要成为稀拉兵。”多年以后，我让我父亲转交给他一封短信，感谢他对我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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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兄弟连》（2）（2）
9月份，我来到南卡罗来纳州的克罗夫特兵营，在那里我接受了入伍训练。列兵的薪水是每月二十一美元，这比我当兵前可是多得多了。军队的生活很适合我，可是，从军之初的几个月；却是一段令人厌烦的漫长时光，偶有短暂的令人兴奋的活动。12月初，新兵营的大部分人都被派遣到巴拿马驻扎了，我被留在克罗夫特兵营，训练应征以及志愿入伍的新兵。我依然喜欢读书，不过，既然我到了部队，就不能享受年少时想入非非的奢侈了。军队的工作占去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大部分时间，一天结束，当降旗号吹响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累得半死了，我的大脑也停止了工作。这么说吧，我的职业生涯起初犹如漫无目的的漂泊。
　　

《亲历兄弟连》（3）（1）
第二个星期天，我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天我们部队得知了日本袭击珍珠港的消息。我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正在北卡罗来纳州阿什维尔城外的巴尔迪默庄园度周末假。起初的震惊平息之后，我的第二个反应不免有点自私，因为我意识到我一年之后离不开部队了。每一个军人都明白：他的服役期会跟战争一样长，而且过不了多久，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被派到作战前线去。战争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只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这个国家无端受到攻击，我们的心里都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国家处于战争状态，我作为军训人员的工作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军队的目标明确了，整个营区周围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军队给我们的压力大增，不仅宣布圣诞节不放假，还对我们的信件进行检查。一切都按战时的法律行事。这些变化起初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可是当我换个视角来看待这一切的时候，我的感觉也不是太糟糕；我们尽快向日本实施报复，战争就会更快结束。回过头来看，当时美国对于其即将加入的战争毫无准备。日本袭击两个星期之后，后勤军士把我们所有的防毒面罩都收了起来，运到了太平洋海岸，以防日本向加利福尼亚沿海发动袭击。我不由得想这么少的防毒面罩——只不过是训练用的——能对战争的结果起什么作用。
　　在战争现实彻底改变军队状态之前，我搭车回到了兰开斯特的家中，与家人度了十天的假期。1月中旬，部队加快了步伐，迅速地从和平时期的机构转变成为一支战时的军事力量。每周六天工作日变成了每周七天全工作。这使我有机会仔细观察一些军官的一举一动。克罗夫特军营的大部分军官都直接来自预备役军官训练团，其中也包括我的排长。
　　我的排长和其他排长一样，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一个雨天，一位中尉来给我们排讲解刚刚装备部队的M…1加兰特30…06半自动步枪。在讲解这种新武器的术语及其使用方法的时候，这位中尉拿起一支1903年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讲了四十五分钟的M…1半自动步枪。这一情形令我大为沮丧。这位中尉甚至不知道他手里的枪不是M…1半自动步枪。我觉得这种错误是不可能出现的，哪会有这么愚钝的指挥官？我明白我比我所遇到的大部分军官都强，所以我也就不经意地做着加入军官行列的努力。当指挥官问我是否愿意当军官的时候，我已经对进入预备军官学校的可能性进行了研究。我很幸运被选上了，因为在那时我只是个列兵，而大部分指挥官都挑选军士，他们是职业军人而且比我经验丰富得多。自那以后，事情进展很快。填写申请表之后，又潦草地进行了一次体检，然后去见军官委员会。我原希望能有几个小时来为这次面试做准备，却接到通知于当天下午去报到。我尽可能显得自信些。显然我成功了，因为我接到了在克罗夫特军营进行三周预备军官准备课程学习的命令。
　　

《亲历兄弟连》（3）（2）
课程学习充满激烈的竞争，我当然得狠下工夫才能合格，差不多所有参加学习的人至少是中士，而我只是个临时性的下士。跟这些见多识广的军士们相比，我觉得自己像是丛林中的婴孩。经验缺乏学习补。我比其他军官候选人占优势的是我受过大学教育，我清楚地了解学习和做作业的重要意义。课程涉猎很广。情报、通讯和重武器学校的教官们在前几天给这个班做了内容全面的讲座。三个星期之后，我们对陆军的方方面面都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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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兄弟连》（4）
总之，我很喜欢这个准备班，使我在向佐治亚州本宁堡报到之前又得到了进一步培训的机会。我埋头学习，结业的时候获得了优异的成绩。剩下的唯一问题是我将被分配到哪个预备军官班。在得到明确命令之前，我待在克罗夫特军营。此时有人建议我转到肯塔基州的诺克斯军营，到那里的预备军官学校学习，将来成为装甲兵的一员。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早日结束没有着落的日子，几天内就可以动身。我对这一建议略加考虑，但决定还是待在步兵部队。我已经在步兵有了七个月的基础，本宁堡的十三个星期足以让我抬起头来。到装甲部队，我就会坐冷板凳。当军官若是当不了一个好军官的话，我就完蛋了。4月6日，我得到消息，我可以离开克罗夫特军营去参加第二天就开课的预备军官班。
　　在佐治亚州哥伦布市外红山环绕之中，本宁堡是个风景如画的军事基地。本宁堡是拥有一个现代化设施的老军营。宽阔的街道绿树成荫，砖结构的营房里有现代化的家具和阅览室。预备军官住在木制营房里，这一点与克罗夫特军营一样，但是这里比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干净得多。吃的东西不算多，但质量很好；事实上，跟家里做的饭差不多一样可口。课程所用的装备十分齐全，好到不能再好了。每次转身，总会看到一辆坦克开过，或是有人从飞机或跳伞塔上跳下来，跳伞塔是为伞兵建造的。
　　我对伞兵印象深刻，他们以特有的步伐在本宁堡跑来跑去。他们的节奏反映出一支部队高昂的士气和热情。观望了几天之后，我征求父母的意见。我想在得到军官任命后加入到伞兵行列，看他们的意见如何。当我最终说出我的想法时，得到的是坚决的否定，朋友和邻居们也不赞成。通常我总是听父母的，可是这次我决心已定，要依赖自己的判断。伞兵训练看得越多，我就越想等预备军官学校一毕业就参加伞兵。我在本宁堡看到的各种装束，伞兵的最好看，而且伞兵的身体也最棒。步兵训练十个月之后，我意识到我的生存与否全靠身边的这些人。
　　伞兵在我的心目中是这样一群人：清瘦硬朗、面色黝黑、硬汉形象。他们走在街上的时候，好像一群孔雀，对所有不是空降兵的人都有那么一点不屑。所以我就拿定主意我得跟这号人一起干。伞兵是步兵学校中最好的士兵，我想同最好的人在一起，而不与在基地常看到的倒霉蛋儿为伍。除此之外，体能训练也很吸引我：大量的跑步训练——早饭前跑五英里，白天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是跑着去。唯一令我犹豫不决的是游泳。在游泳方面我没有闪光点，但当伞兵必须会游泳。另一个吸引我的是空降兵每月268美元的少尉工资，长期如此，收入还是不赖的。不管怎样，我得加入，因为所有的伞兵都是志愿者，而且是被精心挑选到精英空降部队的。我想这就是他们个个优秀的原因。如果我获准加入伞兵部队，那就意味着我要在本宁堡再待一个月，然后到培养伞兵军官的高级空降学校学习。预备军官的课程对身体和心智都颇具挑战性，但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困难。
　　

《亲历兄弟连》（5）
1942年的预备军官学校提供的基本课程，是由陆军参谋长乔治·C。马歇尔将军设计的，由步兵学校校长奥马尔·N。布拉德利准将组织实施的。预备军官每星期上六天课或训练六天，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放假。课程重点是作战指挥的基本知识、武器系统、步兵战术以及一般军事课目等。训练一天之后，我们通常每晚都要再学习两个小时。几个星期之后，教官们会进行评价，确定哪些学员有可能成为最优秀的军官。出人意料的是，我这个老列兵胜过了更有经验的士官们。
　　预备军官学校的特点之一是教官非常严格。在克罗夫特军营差不多八个月里，每天的检查从未逮到我的过失。然而，在4月的营房检查中，我被指出有两个小错。跟一般学员相比，我这还算是不错的了。他们差不多每天都会挨一次批。鞋子必须严格地放在应放的位置，军装必须等距挂在衣架上，军毯折成七英寸宽而不是六英寸。教官检查的时候手里拿着尺子。他们每天赶得我们裤子都提不上，每天晚上我们都像发了疯一样苦学。一次集合不到的结果是开除。
　　往返哥伦布市的交通不便，所以我就干脆连续三个月待在学校里，偶尔看回电影吃次冰淇淋。课程包含了许多军事课题，从后勤补给作用的演示到火力对坦克和卡车打击效果的演示。每个星期，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