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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丛里的诗-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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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捉放囚

 
 
  1.英雄无路
  ——要看一个人是不是英雄、到底有多英雄,应该是在他无路可走的时候。
  英雄面临绝路是怎么一个样子的?
  叶红不知道。
  他现在恨不得能一跃而起不顾一切杀掉高赞魁杀掉路雄飞杀掉路侨迷杀掉夏吓叫杀掉谈说说杀掉何九烈杀掉容敌亲杀掉易关西杀掉三妹姐。
  可是他现在一个都不能杀。
  因为都杀不了。
  ——就连想杀掉自己,也办不到。
  所以他有一种悲哀到不想再呼息的颓丧。
  他相信严笑花现在的心情也是这样子。
  ——直至他目睹赵伤断臀!
  在叶红看来,赵伤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他浓眉、脸色苍白、总令人有点幽艳的感觉,但行事却令人觉得他尤过莽烈。
  可是,此际,断了一臂来拼命的赵伤,却给予叶红一种激发的力量。
  一种斗志。
  ——一种英雄纵面对死也不会惊怕、面临绝路也无畏的气慨。
  不是曾有一位江湖上的前辈说过“英雄无泪”的吗?正如烈火才能炼得出好剑、高手才试得出绝招、大寒才见红梅扑鼻香一样。
  没有路而敢于杀出一条血(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路的,才逼英雄的志魄。
  赵伤断臂。
  锈刀。
  可是在他身上正激发出无比的杀气。
  他的唇上还有他自己流的血。
  他的牙齿很白。
  血很红。
  “现在我已没有中毒了,”他说,然后转问叶红,道:“你知道吗?
  我在外头奋战,从来都不觉得恐惧,因为龙头在我心中,他一直都给予我力量;直至那天小星来,告诉我们里发生的事,我们两个,愁对一夜,不知道哪个才是我们的好兄弟,哪个才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我们都觉得很茫然。”
  然后他一笑,道:“好了,现在弄清楚了,不管他们,还是我,都可以死了!”
  “你不可以死,”叶红勉力挣声说,他因受赵伤斗志的激发,已全力运功逼出毒力——分十三次下的毒自然不能察觉,但毒力也因太过分散而为之减轻,何况,叶红的内息内力一向前甚强。“你要活着,才能救龙头。”
  “他活着?他能活着?”夏吓叫用一种咆哮的方式来嘲笑,“凭他这个残废,还能在我们手里活下去!?”
  “就凭我,也许还不可以,”赵伤以一种烧痛了的斗志道:“可是这儿不止有我——,夏吓叫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说大话——”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那口特大的、古旧的、布满泥泞、木纹斑剥的棺材,突然四分五裂!
  当邢中散、莫虚洲和饮酒小梁领着十六七名江湖汉子,杀人衙里之际,陆倔武和任困之、陆虚舟正在点视厅里等待,也因长时间的等待而正争辩起来:
  陆倔武认为在审视全案之后,根据种种证据,对龚侠怀“理应无罪释放”才是,因“通故卖国”罪名,决不成立。
  陆虚舟审察案情,大致认为:“不应无罪,但可轻判。”
  任困之则认为:“龚侠怀未必有胆叛国造反,但勾结绿林败类,嚣张势大,妖言惑众,理应申张国法,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三个都有一个井同点:
  ——邓就是龚侠怀不可能“通敌判乱”。
  三个人对定刑的主张都不一样。
  任困之坚持要“严惩”。陆倔舟认为“儆戒就好”。陆倔武则主张“放人”。
  三人争持不下。
  可是却忽听外面人声吵杂,格斗之声四起,有衙役气急败坏。
  进来禀报:“不好了,有强众硬闯衙府,要劫龚囚!”
  任困之一听,寒了脸,怫然而起,冷笑道:“你们且看看,要是放了龚侠怀,这还有王法么!”
  陆虚舟也变了脸色,喃喃地道:“这也闹得太过份了!”
  陆倔武一看情势,心叫苦也:
  他们在点视厅里等囚犯押到,但逾时不至,陆倔武已心知其中有变。他们只负责审理案子,有关提押犯人一切事情,都是朝廷和相爷派来的一老一少主掌。陆倔武知道那老者便是名动江湖的“白大帝”,年轻的更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大不慈悲”。这两人在主掌安排,一切便更下宜妄动。而今囚犯久久未至,情势已甚不妙,这干人救人心切,这般一同,只怕徒送性命,而且,要开释保全龚侠怀,可更难上加难了!
  陆倔武暗中顿足不已之际,“跨海飞天”邢中散一千人,已如同出押猛虎,一路杀了进来。
  任困之年少气盛拔剑而起,大喝:“什么东西!公堂之上,岂容你们乱来!”
  “全无公正,何谓公堂!”小梁怒骂着,一脚赐飞两名抢上前来们他的衙差。他今天酒喝得不少,既是壮胆,也是趁兴。能参与救龚大侠的行动毕竟是件大事!“你们这些狗官,鱼肉百姓,快交出龚大侠来。否则今天我就要你们血溅当堂!”
  任困之怒叱一声,拔剑。
  一拔,拨出三剑。
  一手三剑——尾指与无名指之剑,扣住一剑;中指与食指之间,又扣住一剑;拇指勾住虎口,再扣住一剑。剑轻薄短小。一手能的三剑,剑,灵动,正是任困之的绝学绝艺。
  “跨海飞天”邪中散一掠了进来,本想稳住大局,但见任困之已挥剑向小梁杀到——他生伯小梁非其所敌,连忙仗着绝世轻功,游走一个任困之的地招。
  陆倔武见情形愈来愈乱,但跳上屋梁,大喝道:“诸位先且停手,且听我一言——”
  话未说完,小梁已提着“六点半棍”,飞身上来,以“十三太板”,祭起如山杖影,在陆倔武攻到,边骂道:“狗官!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倔武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纵有,也无法说了。
  因为那边厢,“神通”莫虚洲一见陆虚舟,即以平生绝学“通神十八打”攻去;陆虚舟边以“浮白神掌”应对,边叱道:“你是谁!咱们没仇没怨,为何出手便要拼命1?”
  莫虚洲瞪起虎目道:“你是不是陆虚舟?”
  陆虚舟一怔,手下可丝毫不慢:“是。”
  “我是莫虚洲!”莫虚洲攻得更狠了:“你这个王八蛋!你在朝廷自在当官,残民以虐,我却郁郁不得志;浪迹江湖,你还有胆跟我名号同音!”
  陆虚舟一听,登时火起:一是因为他为官清正,违背良心的事也不是全没做过,但谁能够在浊世洪流里完全洁身自好?不过,“残民以虐”,是说什么都还不至于;二是眼前这家伙就是绿林道上的“神通”莫虚洲,此人莫名其妙,只为名号跟自己相近,便屡次从中破坏自己办的案子,真是纠缠不清、顽冥不灵已极!
  当下陆虚舟也心头大怒,手下再也不容情,以“浮白神掌”力拼莫虚洲的“神通十八打”。
  陆倔武一看,心里只有叹息。
  ——这种场面,他自知已收拾不了了。
  他不知道严笑花现在在哪里。
  他只希望她千万不要在这儿出现。
  2.翻脸翻得比翻书还快
  棺材一碎,赫然出现的是:“风刀霜剑”苏慕桥和“斩经堂”总堂主朱古泥、还有“羹雳神捕”黄捕鹿。
  这三人的出现,使得谈说说、何九烈、容敌亲、易关西、高赞魁、复吓叫、路雄飞、跃娇迷、三妹姐等,全感诧异万分。
  也令严笑花迷惑。
  叶红一点也不迷惑。
  ——棺村里的人,原就是他向赵伤建议和安排的。
  朱古泥和苏幕桥,都是他的朋友。
  ——“救龚”的事,他们也根想尽一分力。
  苏慕桥一向都不喜欢龚侠怀,但他明事理,他知道龚侠怀是蒙冤的;他也想让龚侠怀欠下这个情,了却昔仇,种下深恩。
  他是个江湖人,当然明白江湖上的处事方式:
  少结怨仇多施恩。
  朱古泥也不喜欢龚侠怀。但他为表龚侠怀下狱实非他施暗手密告,而且“斩经堂”本就是个侠义的帮会——“救龚”可以使他的侠名更上一层楼——他也愿意参与行动。
  他也是武林中人,当然知道武林中活下去和强下去的本领:
  多交朋友少树敌。
  黄捕鹿是自己找上叶红的。
  ——因为他听说哈广情死了。
  以他跟哈广情的交情,他就算再在金盆洗八次手、再挥刀剃光了自己的胡子,也一样会去插手管这件事。
  因为他限哈公子不仅是从前的战友,而旦“哈七哥”还曾救过“鹿爷”一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正如他自己所说,“在江湖上,人情债比怨仇更加累人。宁可结仇,不可欠情。”而他自己就是欠了哈广情的情。
  宋再玉丧命,饮冰取道京师说情,泥涂也出面排解“救龚行动”的事,身为江湖中人,武林高手和曾吃过六扇门饭的朱古泥、苏慕桥与黄捕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他们来找叶红。
  “我可以做些什么?”苏慕桥问。
  “我什么都可以做。”朱古泥说。
  “我七十一岁了,刚做了大寿;”黄捕鹿说,“我上寿了,也活够了,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还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叶红找来了赵伤。
  ——简单和单简去找了杜小星:就等于是叶红把话说给了赵伤知道。
  (“不管朱星五和高赞魁把我和严姑娘请去八尺门,是为了救龚侠怀还是另有图谋,我们不但需要人证,而且也需要人助。”)
  于是赵伤请出了为了找他而远赴边疆、自敌人重重包围中杀人而受了伤的杜小星,换了朱古泥、黄捕鹿、苏慕桥这三大好手进去。
  原本不止三人。
  而是四人。
  还有一叫严寒。
  ——可是严寒还是在在那名杀手“曲忌”。他曾为曲忌所伤,但他也伤了曲忌。他认为“临风快意楼”的老板黑掌柜和店伙莫多儿曾见过凶手,曲忌一定会杀他们灭口,所以赶去“临风快意楼”伏击曲忌。
  但是曲忌还是比他更快一步。
  ——当严寒弄好了伤(不是痊愈、而是他可以从病床上下来之后)即去“临风快意楼”的时候,黑掌柜被杀,莫哥儿已浮尸河上。
  “我一定要找到曲忌,我一定得要除了他;”当严寒把上面的情形告诉简单,要他转告叶红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得一如一连受了七次的内伤,只狠狠也恨恨地道:“我还有办法找到他的。他和我,只能活一个!”
  他的话可以见出他的决心。
  ——严寒下决心要做到的事,就算要他死上九次他也一定会去做。
  而且一定做得到。
  ——现在严寒没有来:“他是遭了曲忌的毒手,还是终于杀了曲忌?”
  高赞魁道:“你们来得并不聪明。”
  苏慕桥道:“可是却正是时候。”
  高赞魁道:“我们的计划里本来就没有你们,你们本来就可以不冒这趟浑水的。”
  苏慕桥道:“可是我们已在水里了,不管水蛇还是虎鲨,总是要杀它几尾才上岸。”
  高赞魁道:“你们还上得了岸吗?”
  谈说说道:“你们如果马上上岸,还来得及。”
  苏慕桥道:“为什么要上岸?水里好玩得很嘛。”
  谈说说不与他说,忽唤:“鹿爷。”
  黄捕鹿笑道:“谈爷。”
  谈说说道:“不敢当。您老是我们这行的前辈,您这样客气晚辈可不敢当。”
  黄捕鹿道:“干我们这行的,职在权在,我这老不死的,骨头已在打鼓了,闲人一个,那有爷不爷的,您们四位哥儿是忙人也是红人,才是四位大爷。”
  谈说说说:“那鹿爷想不想再手掌大权呢?如果鹿爷喜欢,当个节级太保什么的,我们一定代为保荐,这可是没什么不便的,只唯恐鹿爷嫌弃呢!”
  “嫌弃?我哪敢!”黄捕鹿道:“我已经过时了,你们所作所为,在我吃这行饭的时候,也还真于不出来呢!我连当你们徒孙都不如!所以有你们在,我看看也看不过去,办又办不过你们。不退隐还能作甚!”
  容敌亲听出黄捕鹿言下讥讽之意:“好,您清高!我们尊敬您一声前辈,你才算前辈,要不,你算老几!我们现在是执法行事,令在法在,你见看了,又能如何!有本事就告上京城里来,上书到大理寺去,看看上头办你还是办我!识相的,今天就没你的事,咱们可以不作追究!不然,哼哼。”
  “哟哟,当真是翻脸翻得比翻书还快,啧啧,佩服佩服,不过,”黄捕鹿笑嘻嘻地道,“你们这不是维护法纪,而是令大于法,有令无法,无法无天!正好我也是吃过六扇门这口铁碗硬饭的,对付一些治不了、办不了、搅不了、兜不了的硬汉子,我跟你们一样,也拜用过老祖宗的办法?倒很管用、也很见效。”
  苏慕桥故意问:“什么办法?”
  “私下动手,把该死但一直死不了的恶人宰了,一了百了,替天行道,又省事省力,干净利落。”黄捕鹿反而笑问谈、何、容、易四人:
  “对不对?咱们六扇门里,是不是有这公报私仇、只手遮天的一门?
  你们今天说不迫究,明儿说不准就来个满门抄斩了,杀人灭口,可不是你们的专利!”
  容敌亲目光收缩、瞳孔放大:“你敢杀我们灭口!?”
  易关西冷笑:“就凭你们,杀得了吗?”
  何九烈道:”你们现在向我们求饶,我们或许能网开一面,这还差不多。”
  “我们都有家室、生意、子女、房产的人,我们都很不想得罪你们,可是,你们做得实在太过分了!”朱古泥忽然发话了:“我们最犹豫的一刻,其实是在棺村里,听到你们的所作所为,但又未决定是否应该现身阻止的时候。”
  他厚重而且坚决的笑了一笑,用一种断金碎铁的声音道:
  “如今,我们已经出来了,一切的问题,只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他的话,已非常清楚:
  ——他们都有家室产业,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妻妾儿女着想:谁愿意得罪像“谈何容易“种人?
  ——既然已经“得罪”了,又如何能够任由他们随便活着离开。
  而致日后报复?
  故此,到这个地步,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有,也只有一个: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伤已止了他手上的血,而在舔刀锋人的血。
  一本来,有苏募桥,黄捕鹿、朱古泥他们在,姬大可不必断臂。
  但他决意手刃这些八尺门的叛徒和败类。
  而且他不认为单凭朱古泥、苏慕桥、黄捕鹿便可以对付得了路氏兄妹、“新四大名捕”、高赞魁、夏吓叫和三妹姐。
  所以他断臂绝毒。
  以求决一死战。
  ——他要求痛痛快快,所以得要先痛而后能快。
  因此他说:“我们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是的,八尺门外的杀伐之声已逐渐乎息,几成了呻吟、哀鸣或惨号。
  ——八尺门内呢?
  3.鸡毛当令箭
  八尺门内杀声刚起之际,正是陆倔武眼见莫虚洲与陆虚舟互拼身殁之时。
  ——这也是“浮白神掌”硬拼“神通个八打”的结果。
  莫虚洲给一掌打得迸出了脑浆,陆虚舟则身上有十八处同时标出鲜血而亡。
  ——这两个本来无怨无仇的人,却因一个名字的“误会”,落得如此下场。
  然而“跨海飞天”的轻功,却足可应付“一手三剑”的攻势。
  可是任困之未必应得了邢中散的“跨海一击”和“飞天一博”。
  邢中散和任困之交手之处,惊起漫天羽毛,没有人可以靠得近去。
  羽毛便是邢中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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