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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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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白愁飞、王小石、苏梦枕的特性,孙鱼便知道:要成大功、立大业,可真真正地不容易!一意孤行如苏梦枕、随境心安如王小石、大不慈悲如白愁飞,都大难做到!
  由此可见,要成为一个绝顶人物,的确是绝顶的难!)
  四,梁何令他高深莫测。在“长空帮”尚未式微时,是梁何一手拉他人帮会的。梁何是个严肃的人,他绝对服从、听令。“长空帮”里的规矩,他都一一遵从。他原很佩服梁何的忠心,可是后来又发现不然。
  因为“长空帮”崩垮之际,梁何不但没出力挽救过,反而只一力保存着他自己的实力,加入了“金风细雨楼”。他在“风雨楼”里的位置并不低(这可能是因为他加入时手上连同孙鱼在内不少于三十二名年青高手之故),但苏梦枕显然没有大重用他。苏公子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梁何说过:“一个人太古板就会白过这一生,太成熟深沉就不好玩了。”但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很看重这个人。梁何对王小石也十分忠诚,这也令孙鱼十分崇敬,可是,待王小石为白愁飞排挤出楼外,梁何马上向白愁飞表态:他可以把他的部队直接录属(那时,梁何的直属部队已增至五十七人了,其中当然包括了孙鱼)于正副楼主调度。一俟白愁飞也背叛(同时亦推翻〕了苏梦枕,梁伺和他的七十八名部属(这时,孙鱼已升为这集团中的统领,梁何的心腹子弟有不少于一半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不但也按兵不动,而且从此只效忠于白愁飞一人。
  ——因此,梁何的地位,不住稳步上升:他手上的人,也不断增多。他是那种处变不惊,处惊擅变,但又能在每一次惊变中都取得利益的人。人人都需要这个忠诚的人,但似乎他只对自己最忠诚。
  孙鱼自觉不比梁何沉着,但他认为自己比梁何快活。假如一个人的个性很闷,那么,就算他的权很大、势很高、名头很响,还是活碍很没意思、白活了。
  (比起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梁何还不算很成功,但他一直如竹节:步步高开,前途未可限量,比起苏梦枕的“勇进”、白愁飞的“躁进”、王小石的“勇退”,梁何却只是“潜进”,但却比较讲究“情面”,或曰:进退的功夫,虚应的手段。)
  孙鱼比较注重“情面”。
  他也认为不到必要关头,没需要与人决绝。
  ——人留一线路,佛点一炷香。
  他也深明白愁飞的个性,只怕已对自己生疑,只恐更对自己动了杀机,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走这一趟:
  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好来好往,不狂宾主一场”。
  ——因为要他反抗、还击,他办得到;若要他主动叛逆、出卖,他做不来。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才能、特性。
  孙鱼的性子便号这样。
  这性情使他已感觉到了危机,但还是回到“金风细雨楼”来。
  所以他现在给“请”到了“红楼”。
  ——一回风雨楼,他已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然后他“终于”见着了白愁飞。
  白愁飞一见他就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孙鱼一听,心里一沉,可是他答:“我非回来不可。”
  白愁飞问:“为什么?”
  孙鱼答:“这儿是我的家。”
  白愁飞:“这儿不是你的家。”
  这回孙鱼问:“为什么?”
  白说:“因为没有人会出卖自己的家。”
  孙鱼心中又是一沉,这回沉到了底。
  孙鱼:“如果这真是我的家,我又怎么出卖它?”
  白:“它现在已不是你的家,而是你的坟墓。”
  孙叹:“我不希望我的家变作了坟墓。”
  “你现在到哪里去都是坟墓,”白道,“因为你已是死人。”
  然后他问:“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孙:“我”
  白:“没有用。你是不会承认的。但我现在也收不了手,宁可杀错,不能放过。我这问题问了也是白问,你答了也是白答。”
  “假如我并没有出卖你呢!”
  “你这说法,简直侮辱了我的智慧;”白愁飞不再谈了,他拧过头来向梁何说,“到这地步,我已不想再冒险,也不能再相信他。我只有杀了他。但我杀不下手。你来杀吧。”
  梁何稽首答:“是。”一点也汲犹豫。
  “还有,”白愁飞瞄了孙鱼刀鞘和刀锷上的宝钻,轻描淡写地道,“我已查过了,你这贴身的刀,以前是属于方应看的。至于他的宝刀怎会在你手上,我已不想听任何解释。”
  这次,孙鱼脸上终于变了色。
  白愁飞说罢就要走出“红楼”,临走前向梁何问了一句:
  “你的‘一零八公案’呢?”
  “全召集了。”
  “杀了孙鱼后,随时候命,养兵千日,今用得上。”
  “是。”
  声音依然坚定无比,绝对听命,绝对效忠。
  白愁飞行出“红楼”时想:假借梁何之手,除去孙鱼,使之自相残杀!
  ——能不当恶人,能不当罪人,还是不当的最好。
  同理,能够不动手,能够不亲自出手杀人,还是找别人代劳的最好。
  他要对付的是绝顶高手。
  要对付绝顶的敌手就得要留待精力、实力和魄力。
  一个精神状态极佳的人,不仅要懂得如何用神,还要知道怎么留神。
  他是个善于运用时间、精力、体魄的人。
  所以他养精蓄锐,一击必杀。
  他早已养士。
  ——死士:
  “一零八公案”。
  ——这“公案”不是禅机,而是实实在在的人手,来为他促成大志、达成大业,除去内奸、杀掉外敌,只效忠也只能效命干他的一百零八名精兵!
  精兵:是打生死攸关的仗时才出动的精英亲兵!
  一一一:机关算尽失天机
  白愁飞走后,“红楼”里剩下了两人。
  两个老朋友。
  ——是“老”朋友,不是“好”朋友:
  有的朋友,交情很好,但并不是很”老”:有的朋友,相交甚“老”,但不见得也很好。
  梁何跟孙鱼相交十三年,从少年到青年整段黄金时期都一齐共事,绝对算得上是“老朋友”。
  ——但他们的交情却是好不好呢?
  交情老不老,是可以用时间衡量的。
  但交情好不好,则要试验才知道的。
  ——用什么来试验呢?
  也许,富贵、贫穷、生死、成败、权力、名利、女人在在都可以考验:
  友谊是不是真的能够永固?友情能否永垂不朽?
  孙鱼道:“他命你杀我。”
  梁何道:“我听见了。”
  孙鱼:“你要杀我?”
  梁何:“我能不杀吗?”
  孙:“我们是好朋友。”
  梁:“如果他命令你杀我,你会因‘好朋友’三个字而不下手吗?”
  “我不知道,”孙苦笑了一下,“实际上,我们之间也不像是好到了这个地步。”
  “何况,我若不杀你,我就得死;”梁也苦笑,“他会杀了我——你值得我为了不杀你而自己先死吗?”
  “不值得。”孙鱼回答得毫不犹豫,“事实上,你就算为你家人父母子女,也不会那样牺牲法!”
  “对,你说对了,”梁的反应也十分及时,“因为你也是这样子的人。”
  孙鱼叹了口气:“我们都是那样子的人。猎犬终须山中亡:我也难免有今日。不过,我却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梁何道:“你说。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说出来的话,我一向都很注意也很乐意听。”
  孙鱼道:“他今日怀疑得了我,明日也可以怀疑你。”
  梁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今日下令杀你,难保明日不也下令杀我?”
  孙道:“你一向都是聪明人,比我聪明。”
  梁:“你说我比你聪明,单凭这句话,已比我聪明了。”
  孙:“坦白说,咱们相处了这十几年,人在江湖,难免也有想过,咱们会有今天—
  —只是这一夭,未免仍来得太快了些。”
  梁:“所以你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孙:“至少,我一直留意看你的性情,因为从这可以帮我作出判断:你会不会杀我?
  你几时才会下手杀我?”
  梁何一晒:“你又怎么知道我让你看到的我是真的我?”
  孙鱼一笑:“说的不错。你让我看到的你,只是你要我知道的你。”
  梁何:“你也一样。我在你面前,尽量保持深沉、可是深沉而讳莫如深的我不一定就是我;同样,你在我面前,一直保持开朗,但开朗得毫无城府的你,不一定就是真的你。”
  孙鱼:“说的对,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并肩作战,我总可以相信,这世上若有了解我的人,恐怕第一个还是你。”
  梁何:“我也同意,苏公子觉得我是个飞人,我乐得当闷蛋,因为很少高明人物去提防一个闷得狗不生蛋的人。小石头觉得我可靠,我乐得当可靠的人,因为很少一个聪明人去排斥一个他认为可靠的部属。白楼主觉得我听话,我更乐得去当听话的人,因为一个精明的领袖最需要的就是听他号令没有二心的手下。他们要我当什么人,我就当那类人,这样,可以省事、省力、省却不少危机。不过,这些年来,你一直屈居我之下,所以,我还是有不少无意间流露的性情,落在你的眼底里。”
  孙鱼:“所以对你而言,我是一个危险人物?”
  梁何点头。
  孙鱼,“所以你认为大可趁此把我除掉为上策?”
  梁问:“你说呢?我这样想的时候,你恐怕也正是这样想。”
  孙鱼:“其实谁不是这样为自己盘算?英雄时代远矣,这时候谁都不愿当英雄,只愿当枭雄,不然就当狗熊,至少可以自保,当你看到别人拥有权力的得意咤叱时,你不图取而代之,那才怪呢?当你眼见自愁飞背叛苏梦枕把他推翻后,自己当成了楼主,你只对白愁飞一味忠心,想都没想过有日也照饭煮碗,叛而自立,那才是骗人的!告诉你,我看到个美丽女子,也想强而占之,一泄大欲,但因楼规森产,我才只敢想而不敢为
  这时候,权威已然消散,权力可以取代,谁都想当权,问题是:在这谁都不怕谁的时际,谁能制裁得了谁!”
  梁何亦颇有感慨:“说得痛快。坦白说,别说权力、名位和实利了,我就算看见苏公子要迎娶温驯美丽的雷纯,我也嫉恨无比、巴不得他一败涂地;我今晚看见白楼主把娇俏动人的温柔引人了‘留白轩’,我也心里焦躁,恨不得我若把这句话说下去,你和我之间,今天就必须死去一个。”
  孙鱼:“可是你到底没说下去。”
  梁何:“那不代表我会对你留情——就算你没听见什么,我也一样可以有充分理由把你铲除。”
  孙鱼:“不过你已经说了太多。原来今夜温柔已上了白楼,难怪白楼主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了。白愁飞是个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人,他为了目标,在上爬、能遂大志,就算弟兄被杀,他也一样会再接再厉,激流勇进——更何况只是你我这等他随时可以补充的人物!他今天用得了你,不见得明日也容得下你!”
  梁问:“你少来挑拨离间。”
  孙鱼:“我不只是挑拨,我也煽动。”
  梁何:“你且别得意!你注意我,我也一直图意你。我有你的生辰八字,根据斗数命盘,你命有天机、天梁,聪敏机变,遇难呈祥,但福德宫有忌,就看你能不能逃过此劫!”
  孙鱼:“你有我的生辰八字,我也一样掌握住你的命盘星曜。你命守天机、太阴,非但聪明,而且爱修饰,旦福德文昌遇合文曲,学习应变能力,可比我更加高明!”
  梁何:“一个太聪明的人,不是个绝顶人物,因为聪明人易懒,且太知难行易,不肯下死功夫;太懂回避的人,难有大成。一个人若老是瞻前顾后,或许无暇可袭,但一定不能合速推进。在真正决战的时候,一个真正的战士,都能不执著于胜负,不拘泥于死生,把成败存亡委之于天运,万剑为一剑、惟有这般脱离生死荣辱的出手,才是第一流的战术。你我都太聪明,太顾惜自己,若要有苏、白、王的成就,只怕还得要一番大历练、脱胎换骨的方可!你我命盘星曜这般近似,可谓有缘!但你昌曲亦各守福德、官禄,星光灿烂,成就只怕尤在我之上,加上我仕途天梁遇禄,烦恼难免,而你天机化科、天梁会权,机遇要比我顺畅流丽——我今天若不杀你,只怕日后我的成就不如你!要你不涉武林,咱们大可文武合并:如果你是女的,我们不妨阴阳合壁。可惜,你的长处正是我所长,你的鹄的也正是我的野心——你说,我若留你活着,是不是对不起我自己?”
  孙鱼:“那是你对咱们命盘星曜组合的强解,我本身并不同意。但随得你怎么说—
  —如果你真的是对的,那么,既然你命不如我,你又焉能杀得了我?”
  梁何:“我命不着你,但我走的是运。”
  孙鱼:“天理循环,命理报应,咱们一齐创办‘一零八公案’,你以为你一声号令,他们就一定会为你杀我吗?要是他们分成两派,相互对峙,那就是要你亲自动手,以你武功,对我是否必胜?若果咱俩火并,纵不俱亡,亦必互伤,那么,在这风云变色之际,对谁最为有利?对诓最是不利?请你三思三省!”
  梁何沉吟:“你我都是天机星入命的人,难免以智谋策略为尚,但机关算尽失天机,到头来,恐怕咱俩还是免不了像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结义失义、尽忠不忠的下场!”
  孙鱼:“就算日后难免如此,也总比现在就两败俱伤的好!人生一辈子,就是要求英雄有用武之地,余下的,什么生死荣辱成败得失,又有什么?咱们已刹那拥有,便已算把握了永恒!计策无变的雷损,到头来,还比不上他留用狄飞惊的一个德政!算无遗策的苏梦枕,到后来去一手栽培了个害他叛他的白愁飞!若使循循墙下立,拂云击日待何时!你若要杀我,就拔剑吧!——我看过你曾使过‘封刀佳剑’前雷家的剑法:‘屠狗剑’!不过,你以为看过那剑招的人都命丧剑下,说不出去吧?却还有我这个你命里的克星呢!”
  梁何一震,随即便道:“但我也是你生命里的煞星!你腰畔那把‘金缕玉刀’,便是我查出来、告诉白楼主的!”
  孙鱼喟息道:“当然是你查的,别人还真没这个办法呢!可惜我们都花太多时间精力在互斗上了。”
  梁何长叹:“有时,我真怀疑我们这民族最高明的特性就是擅于内斗。”
  孙鱼笑了。
  “不,还喜欢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人材;”他补充道:“我们现在就是这样子:你听,外面已呼啸咆哮、打生打死,咱们还委决未下,究竟你死、还是我活,要打、还是不打?”
  梁问徐徐把手搭在剑柄上:“——你说呢?”
  一一二:生死由命成败知机
  对。
  面对。
  面对面。
  白愁飞从“红楼”里走出去,忽然觉得一切都恍如一梦,而他又不自觉地哼起那首歌来: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志在叱咤风云,无奈得要若候时机。龙飞九天,岂惧亢龙有悔?鹰飞九霄,未恐高不胜寒!转身登峰造极,试问谁不失惊?我若要鸿鸽志在天下,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才下红楼,却上心头,只觉过去成败,种种荣辱,恍如一梦。
  这时,他已信步走到“黄楼”前,面对一个人;——王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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