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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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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彩。
  这是朱小腰一生梦寐以求的事。
  唐宝牛也在他那一伙兄弟的“推动”下,怏怏地走上前来,对她说:
  “朱姑娘,汪大师很少肯收徒的,他而今要收你为衣钵传人,你对舞蹈又那么有天份、才华,良机一去不再,何不把握这——”
  朱小腰却倦慵地、摇头。
  “不了。”她说,“我练舞的年龄,已经过去了。”
  在唐宝牛的错愕中,她又说了一句:“我学舞的心,也已经死了。”
  在大家的失望中,她末了还这样说:“不了,谢了。”
  总之,她推却了。
  三十六、军机
  “打动不了朱小腰,”方恨少“军师”仍十分“军师”地说:“感动她。”
  “对对对,”张炭把握时机调侃他,“买对猪腰送给她,感动不了她至少也惊动她。”
  唐宝牛只觉这种佛偈式的对白令他十分“迷惘”,只苦着脸问:“她连舞都不跳了,却是如伺感动她?”
  “山人自有妙计。”方恨少仍顾盼自得,“本公子自有分数。”
  “耗子自有猫耍。”张炭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我们的唐巨侠可给你整惨了。”
  “我整他?你没见过一个恋爱中的男人坐立不安的样子?”方恨少火道:“我是在帮他。”
  蔡水择忍笑道:“你怎么帮他?”
  “我把对方也变成恋爱中的女人,让她也试试恋爱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方恨少故作狰狞地吟道:“天机不可泄露哩,而且,这可不止是天机,所谓情场如战场,这还是一级军机呢!”
  “军机!”大家都为之咋舌:“好严重!”
  颜鹤发死了。
  他的尸首仍然给抬了回来,王小石将他厚葬了赖蕉花园。
  他的坟前草青青。
  草不高,向有修茸。
  种有花,也时插着鲜花。
  香火常见。
  ——准确一点说,是初一十五有人上香、每天早上有人送花来。
  送花来拜祭的人自然就是腰儿高高、腰儿细细、腰儿长长、腰儿纤纤的朱小腰。
  其实,一直要到颜鹤发死了之后,朱小腰才觉察到自己对他是有点真情的。
  ——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如何分类?一时可也说不上来。
  最分明不过的,就是没有颜鹤发,就没有今天的朱小腰。
  至少,朱小腰还是感激他的。
  她深知颜鹤发,看来犹如闲云野鹤,其实却很怕死,甚怕孤独,更怕没有人理睬。
  她现在就来理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手把她自污泥里拉拔出来的人,就算她也付出了极高的代价,但颜老予她的,还是足够偿还她应得的。
  所以也常来拜他,为他坟前清理一下芟杂草,有时,也在他坟前说话。
  包括目下她的困扰和烦恼。
  “老颜,现在,你可安安乐乐地休歇了,你这一撒手,可什么都不理了。”朱小腰半晒笑半自嘲喃喃地说“我可烦了,有个大肉包子老是打了过来,我不吃,他缠着烦;要是吃了,怕哽着了。有你在,你来出面,好应付。现在你去了,你说说看,大家同一伙儿,又不好拆破了面,我用啥来搪着?”
  说着,她也有点警省起来。
  这几天,她因在“小作为坊”负了点伤,所以就没来拜祭颜鹤发的坟。
  可是有件事却很奇怪。
  这坟依然有人勤加扫理,从香枝和谢花看来,只怕天天都有人来送花点香。
  据朱小腰所知:颜鹤发并没有什么亲人。
  ——以前的五圣、六圣,已给新进的五、六圣害死了,至于邓苍生和任鬼神,也各事其主,不便来祭,颜鹤发就连朋友也不多个!
  那么说,是谁那么好心天天给他打扫,还送花上香?
  “谁给你扫墓,你泉下有灵,当然心知肚明。”朱小腰俯身献了菊花,小声说给自己鼻尖听地道,“是不是你又到处留情,有了些小老婆,连我也瞒着”
  她洒然又道:“要是这样,你就别怪我了,是你先有小老婆在先的。我也有人籍头借路地来亲近,只是本小姐没意思要累人累己罢了。你要是老尚风流,我还怕砸贞节牌坊么!”
  说到这里,她陡叱了一声。
  “出来!”
  她手上已一下子扣着三十一枚暗青子,眼里刹地闪着比蛇和凶残的鱼更怨毒的神色来。
  “是谁!?快给我滚出来!”
  只听坟后有人惨声道:“我滚出来,你先不要动手,好不好?”
  朱小腰一听这个声音,脸上通红了起来,一味的冷笑风声,看来似怒多于嗔,但仔细看去,仍是嗔多于怒。
  那人自墓后真的滚了出来,“滚”到一半(一半就是屁股、腿、踝、足还有一小半的肥腰,都在碑后现了身了),又陡停了下来,艰苦地问:
  “我可不可以不用滚的?滚出来既尴尬,又难看。你可以赏我个脸吗?用跳的好不好?这样或许威风些!不然,用爬的也可以,就是不要用滚的——我块头大,不适合滚,对不起嘛——”
  朱小腰寒了脸色。她的粉脸一旦发寒,眼神就很歹毒,令人心惊。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近日天天都来——”
  “你来干什么!?”
  “我来替颜老扫坟。”
  “你——!”朱小腰这才把挟着暗器的手垂下,可是余怒未消,“我呸!你跟老颜非亲非故,用得着你这般好心眼儿!?”
  唐宝牛搔搔头皮,硬着头皮,向坟前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道:“说老实话,我不是为老颜,我扫坟为的是你——”
  “去你的!”朱小腰一向伏犀一般的眼波也禁不住吐出锐利的杀气:“你敢诅咒我——!?”
  “不不不,我是说真话。”唐宝牛忙分辩道:“我看你前几天受了伤,这当口是没人料理这儿,我便——”
  忽又听朱小腰急叱一声,“——还有谁人——!?”
  “人?”唐宝牛左望望右望望后面望望,然后前望朱小腰,嗤啦一笑,说“没有人啊。只有我一个——”
  话未说完,骤变就遽然发生!
  三十七、司机
  死人当然是埋在地下的。
  死人如果浮在空中,那么,他不是只鬼,也是个鬼魂了。
  颜鹤发当然已经死了。
  他虽然身首异处,死于江上,但他的遗体给王小石和“象鼻塔”的手足们奉回安葬于“万宝阁”。
  ——当然,如果白愁飞坚持不让人取得颜鹤发的骸尸,那么,王小石那一干结义兄弟想要争回颜氏的尸首、恐怕也得用多条尸骸才有望可得了。
  不过白愁飞却没有这种观念:
  反正人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就不是人,不是人就不是敌人,不是敌人而空遗一具尸体,他可要来作甚?
  他可犯不着为一条尸而跟任何人起冲突。
  他可不是这种人。
  他做的事,一切以“实利”为依归。
  没意义、白花气力、无所得的事,他一概不为。
  ——既然别人要这具尸,他就给他好了。
  他只是把来要死尸的人是谁,遗体下葬何处,葬体有些什么人参加,这些种种资料,一一着人记下。
  这才重要。
  因为这可以弄清楚:谁是敌?谁是友?
  死了的人不重要,因为不管他生前多厉害、多可怕,对他现在已经没有妨碍了。
  活着的人才要防。
  ——只要是活着的人,再乖再蠢再听话,都得要防。
  白愁飞当然查得出来:颜鹤发下葬于“万宝阁”。
  ——这场葬礼,王小石和许多高手都去了,是足以轰动江湖的一件大事,而以王小石等人跟颜鹤发的交情,这些人也一定会出现的。既然如此,白愁飞要探听颜鹤发何处立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知晓是一回事,下手又是一回事。
  这一次的举殡,王小石一干人等自然义愤填膺,不止是“象鼻塔”的结义兄弟都来了,“发梦二党”、“六分半堂”、“迷天七圣盟”、“岭南老字号”、“十六剑派”、“七帮八会九联盟”、“十大派”、“金字招牌方家”、“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太平门”,“黑面蔡家”、“下三滥”、“下五门”、“山东神枪会”、“南洋整蛊门”、“大联盟”、“神侯府”、“有桥集团”等都有人过来参加葬札,白愁飞再狂、再横、再妄,也不会更不能选在那时候动手的。
  他们不止为颜鹤发的死而悲愤——“不老神仙”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他们更为苏梦枕给推翻下台、生死不明而不忿不平。
  于是,参加“不老神仙”颜圣主的葬札,就成了他们的一种“表态”。
  白愁飞可只想在当今武林中拥有领道和主道的地位,他并不欲与天下英雄为敌。
  他其实多愿意跟武林中所有他看得起的英雄豪杰做朋友、交朋友——只要对方也看得起他、服膺于他的了不起。
  ——他这种性格的造成:是来自于他成名、成事和成功得太迟了。
  他早年历经过太多的失败,和遭遇太多的瞧不起——纵有一身本领,空有满怀大志,却无人理会,任凭他年岁悠悠过,扔弃于无人问津的角落。
  就这样藉藉无闻、生老病死过一世吗?白愁飞也曾这般郁愤自问。
  不!
  决不!
  绝对不!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奋发图强,迎头赶上,而且还要站在大家的前面、骑在众人的头上,这才会让人对他重新估量,不敢再瞧他不上眼。
  ——也许,只要给他早五年成名立业,这种心态应当一定会根深蒂固。
  他未成名时,至少在他的黄金岁月,有超过十二年是大志难伸、郁勃不舒的。他说过的话,尽管说得多好,多真实、多有理,但都不受人重视。同样的,另一个在江湖上已成大名的人,拿他的话一说,就人人称是传遍天下了。
  他打过的战役,是凭真材实学取胜的,但那时他仍什么都不是,所以,既没人记载下来,也不会有人承认他的艰苦胜利,甚至把功劳、成果往别的已名成利就的人身上推。
  他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
  他历遍了这种事。
  是以他一旦成事遂志,就死抓住权位不放,谁对他有威胁的,他就先行除去谁。—
  —就算是栽培他起来对他恩厚的人,他也不许对方有机会把他打下去。
  他深切地知道:与其等得机会,不如自行去创造机会。
  他要掌握机会,制造机会,而且,还要利用机会,转化机会,这叫“司机”——机会,就由他一手控制、管理、操纵。
  他来到世间一遭,要的是成功立业,要大家都看得起他,记住他这个人!
  他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他独一无二。
  他看来冷傲,其实,也一样渴望多结交朋友,希望得到朋友的衷心支持和爱戴——
  他甚至是为此而战,为此而斗的。
  对他而言,死了的人,再厉害,也失去了用处。
  他注重的是活人。
  只要是活的人,不管他有多强多弱多卑微多伟大,都得要提防,原因是,人性买在是太可怕了!人,本来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动物!
  ——活着的人才能够反对他、支持他。
  他才不会为任何死去的人多花时间,就算是他的亲人好友亦然。
  这当然跟朱小腰是不一样的。
  朱小腰仍惦念颜鹤发。
  她知道,看来如闲云野鹤潇洒的颜鹤发,孤身一个,浪荡江湖,但其实是很怕别人记不得他、忘掉他的。
  “我无儿无女,无亲无故。”有一次,颜鹤发曾跟朱小腰这样有意无意间提起,“我死了之后,恐怕连香烛都吃不到一口了。”
  朱小腰认为:这是颜老的强烈暗示。
  ——他希望在他身后,至少该有人记得他,为他扫一扫坟,上一上香。
  她毕竟是他一手带上来、带出来的。
  她已暗自起愿:她会做该做的,尽管不知黄泉下的颜鹤发知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黄泉,有没有所谓黄泉上下之分了。
  是以她来扫坟、上香。
  而不喜欢有人替代。
  ——感情上的事,本来就无法替代的。
  何况,唐宝牛总是挺看笑脸,痴痴地为她做事。
  她可不喜欢。
  ——喜欢我,就该放胆表示,牛高马大,这般扭扭捏捏,实在不像话,也不像样。
  所以,她总忍不住要给唐宝牛脸色看,还常不禁要斥喝他几句。
  他听了也总是没有反驱,还一副引以为荣的样子。
  这使得朱小腰更想重一点地斥罚他,原本只是试探着嫌几句,尊重着刻薄几句,也就算了,便过去了;但一路斥下来,没有什么动静,更没有反应,愈渐成了习惯了,不骂,心头还真不舒服哩。尤其看他那副自负自大而又自命风流偏偏更自我陶醉的样子,朱小腰就更希望给他多吃点苦头,给他多碰个一鼻子灰才惬了意、遂了心。
  ——尤其今天。
  在颜老坟前。
  她对他这般凶,仿佛是对泉下的颜鹤发,也是一种表态。
  泉下的颜鹤发,当然是在地底里的。
  不过,这次却不然。
  颜鹤发却在空中。
  自空中直摔下来。
  向她!
  三十八、战机
  死了的颜鹤发本该埋在土里的颜鹤发竟向她迎头扑下!
  朱小腰本待把手上的暗器都发了出去。
  但那是颜鹤发!
  ——就算是死了的颜鹤发,仍然是她心目中怕颤鹤发!
  她一时间,慌了手脚,只有急退!
  地上的土却在此际陡然裂开!
  有七、八只手,已抓住她的脚。
  还有七、八把刀,还要把她的纤巧的足踝斩断,还要把纤细的腰肢切下来!
  朱小腰是个历经过无数大场面的女子,这狙击虽然来势凶凶、十分厉烈,但她本来还应付得来。
  她正飞窜而起,拦腰抱住颜鹤发——尽管在这样子凶险的情势下,她仍不希望老颜的尸首直摔落地上,颜鹤发的头发是忤工黏上去的,绝对经不起摔!
  她打算先行接下颜鹤发的尸身后,再一一找这些凌辱他遗体的人算帐!
  没想到,她双手才抱住尸体,颜鹤发却一张口,一股臭气攻脸而来,朱小腰立即掩鼻闭气,但颜鹤发尸身上的腐肌,已卟卟裂开了几处,十几道暗器,嗡声急旋,在如许近距离中,急打朱小腰!
  同一时间,“万宝阁”的主阁上掠下了几道人影。
  和着刀光、剑光,带着杀气、泪气的人影,他们半空截杀朱小腰。
  朱小腰一时上下受敌。
  何况她手上还捧着具尸首。
  何况那尸首还发出毒气与暗器。
  何况朱小腰的身后,也涌现了敌人
  何况——
  如果——
  如果没有唐室牛,这次朱小腰的安危足堪可虞。
  如果在场的不是唐宝牛,也未必能救得到朱小腰。
  如果不是朱小腰先行喝破有敌侵袭,唐宝牛也未必能即时反应
  人生里,有的是如果和何况。
  人生本就是何况和如果交织而成了。
  唐宝中一见势头不对,他就发了狂般冲了过去,拦腰抱住朱小腰,飞进。
  注意:是飞进,而不是飞退。
  不能退。
  退后有敌人,何况,敌人自后拢上来要比前面的多——大概敌方也断定一般人遇袭都会撤退,所以就发强兵堵住后路之故吧!
  而且背后不长眼睛。
  而且后退之力怎都不如前进来得快而有力!
  而且,前进令前进的人更生以勇气,后退中的人无论如何气势上都短了一截。
  而且唐宝牛的出手,向来气势一流,声势更是绝对一流——虽然,他本身的武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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