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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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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变。

荣三爷却跟没见着似的,继续躬身道:“听她的口音像是扬州一带的,儿子正好有个同年放了扬州府辖下的知县,儿子寻思着去一封信请他替儿子打点打点,母亲您看”

看什么看,一看就露馅儿,粉头女子充作良妾,可不是什么光鲜事儿。

老太太也不是个傻的,一听荣三爷说到扬州,就知道这个蔫坏儿的贱婢子摸清了王氏的来历,因而喷着粗气儿道:“你媳妇儿那是听错了,什么良妾,只是说她是个好的,你如今也好歹做了个六品小官,崔氏又要照顾三个孩子,总不能让你身边少了人伺候,这才想着替你买了一个。”其实王氏是二太太娘家买的,但是谁也不敢点出来。

嫂子给婆家弟弟屋里塞人,这事儿太过缺心眼,大家都知道不能说。荣三爷也不信自己的嫡母肯花几千金给他整个扬州瘦马。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前段日子得罪过的二太太有这个可能和这个实力。但是荣三爷也只能装傻不知。

“多谢母亲替儿子着想。儿子屋里头的木氏当初是从母亲房里出来的,也是过了几年才升的姨娘,这王氏既然是新买来的,总不好越过她,儿子心想是不是先让她做个通房?”

老太太气得一口血在胸口涌,三千两买来的才只够资格做个通房?虽然这王氏的三千两最先并不是为了荣三爷花的,可老太太就记在了荣三爷的头上。只是如今荣三爷说得头头是道,在情在理,老太太也驳不了。

“你屋里的事儿自然是你们自己管。”老太太忍住心口的恶心,挥了挥手道,这意思是让荣三爷赶紧自觉点儿别再杵在她跟前惹人厌了。

荣三爷却没这个觉悟,转头对崔氏大声怒斥:“就你是个糊涂的,母亲明明说是买来的,你拿了身契难道还不知道王氏是买来的?”

阿雾在一旁看着荣三爷的本色表演,心里直想拍案叫绝,看来自己这个爹爹很有些手段嘛,只是当初没有戏台子给他演罢了。这种事果然还是要系铃人才好解。

阿雾此刻彻底将撺掇崔氏去让荣三爷出头的内疚感压了下去,她本来也以为这自家院子里姨娘的事该是身为主母的崔氏当仁不让的责任,如今阿雾却以为,男人管一管也是很可以事半功倍的嘛。果然还是要大树底下才好乘凉。

又说回崔氏,她见荣三爷怒斥她,先也吃了一惊,但立即就听明白了,因而很委屈地望向老太太,嗫嚅道:“母亲她,她没给我。”

崔氏都说得这般直白了,老太太自然不好装傻,但是她毫无心虚地道:“王氏的身契我是没给你媳妇,不怪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皮子也越发厚皱。

“虽说你媳妇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年纪也不轻了,但毕竟出身低了些,有些事她还是理不来,王氏的身契还是放在我这里好,我替你调、教,才放心。”老太太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

荣三爷居然还甘之如饴,忙又躬身谢道:“母亲说的是,儿子也说崔氏不理事,能让母亲帮着j□j,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荣三爷忙回头对后面木桩子似地站着的王氏道:“你还不上前来多谢老太太。你就跟在老太太跟前学规矩,老太太可是侯府千金,你跟着学,只有你一辈子好的。”

阿雾在心里大笑,荣三爷这一招实在是高啊。老太太亲自替儿子教通房,这可是大恩大德啊,也太贤惠了些。

老太太满脸通红,被一口血憋的,拿手指着王氏,颤着嗓子道:“我什么时候要教她规矩了?”

“母亲说的是。哪儿能让您教她规矩啊,就是让她在您跟前伺候着。儿子不孝,衙门里繁忙也不能时时刻刻承欢膝下,崔氏又是个颟顸的,还要教养三个儿女,恰好这王氏进了门,身契又在你老人家手里,不怕她不孝顺,正好让她替儿子和崔氏在您跟前尽尽孝道,儿子也才能安心呐。”荣三爷说得声情并茂,仿佛老太太若不许王氏替他敬孝道那就是太不顺天理了。

“你”老太太怒火攻心。荣三爷这是摆明了告诉她,她不放身契,就让王氏在她跟前伺候好了,这样她和二房的一番打算可就落空了,白花了三千银子买了个丫头。

二太太赶紧给老太太使眼色,怕她气糊涂了。说实话,这身契给不给三房二太太可不在乎。王氏放在他们屋里可不是充当眼线的,要说眼线,难道三房屋里还少了?王氏就是拿去给他夫妻二人离间、添堵的。若荣三爷不能信任王氏,那如何谈得上离间。

二太太可比老太太看得透彻多了。再说,有利益在前,她就不信王氏会偏向崔氏,而不是她们。只要她们在后面扇扇火,不怕王氏硬不起腰杆来同崔氏斗。

最好斗得个你死我活,让老三头大如瓜才好。也最好崔氏能气出个什么毛病,让她那几个小崽子今后都吃吃后娘的苦头,再不敢嚣张,居然敢动她的珏哥儿,真是自找死路。

老太太得了二太太的眼色,忍下一口气,道:“姚黄,去把王氏的身契拿来给三太太。”

这就成了。

老太太还得好言好色对荣三爷道:“她是个难得的,早j□j得好的,你还是领回屋去,你夜里读书时,身边总得有个问寒问暖的。”老太太说话诛心啊,好像崔氏就不关心荣三爷似的。

但是这会儿三房大获全胜,崔氏也不把老太太的话往心里去。

回了三房的屋子,王氏自回后院,阿雾笑着对荣三爷竖了竖大拇指,“爹,你真厉害啊。”

贤德人因何不贤

荣三爷笑了笑,“行了,有得你学呐。”撵了阿雾出去,他自还有话嘱咐崔氏。

到下午晌荣三爷出门应酬,阿雾溜进了崔氏的屋子,拿手撑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看着崔氏,“太太,你怎么说服爹爹替你出头的啊,”

阿雾觉得神奇极了。以阿雾对荣三爷的了解,他是个只管外院事情的男人,这屋里一切都是崔氏说了算。不想这回居然肯替崔氏出头。要说那王氏新鲜娇艳,崔氏自是赶不上的,荣三爷能不被女色所惑,阿雾很是欣慰又觉得可贵,当然也觉得奇怪。

想当初福惠长公主那样高贵的身份也没能让她的顾家爹爹能少一丝好色之心。说句难听的,那真是个见着新鲜的就要尝一尝的人。

崔氏脸一红,这怎么好意思对阿雾说。若说智慧,崔氏是拍马也赶不上阿雾的,但若要说到驾驭男人,崔氏可是不输任何人的。

崔氏虽自小没受过什么好的教导,但一个又一个的姨娘传下来的伺候和拿捏男人的经验,崔氏却知道得不少。她那位知府爹爹,可谓是老当益壮,每年都有一抬粉轿入府,更不提她那几个哥哥的姨娘了。

崔氏也不知该不该将这些事儿说给阿雾听,她还是希望阿雾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般端庄秀雅。

可崔氏见多了男人私底下的模样,大家闺秀虽然受夫君敬重,可那也得看人,人好才行。若是遇上男人混账的,闺秀反而讨不了好。私底下孤守空闺,暗夜流泪的也多的是,哪怕娘家再有权再有势,也未必就能活得轻松。

反而那些姨娘凭着些温柔小意,再生个一男半女,受宠十几年,风光逼压主妇的也不是没有。这闺中秘术学一学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只是崔氏又怕教了阿雾后,让她学轻浮了,这可就事与愿违了。崔氏拿捏不好这个度,索性就不动脑子了,寻思着大家闺秀一副姨娘做派总是不对的。

“你个小丫头问这些做什么,今后你自己就知道了。”崔氏笑着点点阿雾的脑袋。她寻思着阿雾这般聪慧,说不定出阁后自己就看明白了。

不得不让人叹息一声,崔氏这是太高看自家女儿了。有些人瞧着聪慧,实则某方面就是个木愣子。阿雾就是做梦也绝不会梦到,崔氏不过是从个张敞画眉的典故,就说服了荣三爷,还让这个男人心甘情愿地替她出头的。

只是阿雾私下对崔氏的评价又高了些,想不到自己这位太太还是有些手段的嘛。

但是有手段的女人可不止崔氏一个。

荣三爷还是在仲秋季某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去睡了三千两银子买来的通房丫头王氏,然后王氏很快抬了姨娘,毕竟她并不是真的丫头。

仲秋里,崔氏大病了一场,伤了元气,至今未复。

阿雾心里知道崔氏是为了荣三爷和王姨娘圆房才起病的,可这种事也许并不只会发生这一次。以荣三爷的才干和能力,阿雾以为他日他必将展翅高飞,那时候女人岂不是更多,上司送的、下属送的、走关系找路子的人送的,多如牛毛,崔氏若每一回都要这样上一回元气,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的。

何况阿雾看着这个王姨娘还算是个聪明的。

对崔氏恭敬、顺从,从不恃宠生骄,每日里早早就来请安,崔氏病了,她殷勤地在跟前儿端茶递水,最难得的是居然没借着这么好的机会往男人跟前凑。

荣三爷也在崔氏屋里陪着她,一直到她好起来。

其实荣三爷真不算没良心,更不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男人。每月也只有在崔氏不方便的那几日里才去王氏屋里。

对阿雾同荣玠、荣珢还是同样的关爱。

阿雾以为,崔氏这真是身在蜜罐子里不知甜了。可偏偏阿雾那怕是在自己心里,却也不忍在说一句崔氏的不是,因为她的脸色真是太苍白了。

少了昔日的粉光潋滟,多了一丝道不清的惨白。每日依然温柔地笑着,对荣三爷也极尽小意,可阿雾还是能看出她脸上的灰色来。

一股带着死气的灰色,让阿雾心忧。

阿雾悄悄掀了帘子进屋,拿食指放在唇中央示意小丫头不许声张,崔氏屋里的李妈妈在劝她。

“太太何苦如此作践自个儿身体,你瞧瞧你如今这脸色,连粉都遮不住了。”李妈妈又心疼又心急。

崔氏良久未语,然后才听她沉沉地自嘲道:“难怪三爷如今不爱看我了。”

李妈妈大急道:“我的好太太呀,老奴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如今像三爷这样的好男人可少见呐。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了两个狗蚊子也要上街去瞎晃悠,三爷可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崔氏哭道:“他规矩,他规矩,还会”

“那王氏是个狐媚子,惯会勾男人,可咱们三爷不也没经常去她屋里么,都是太太不方便的时候才去一去。”

这话也是阿雾想劝崔氏的。

崔氏惆怅地低声道:“他就不能不去吗?以前没有王氏,他,他又是怎么过的?”

“我的太太,要老奴说这也是你的不是了,自古一个茶壶就不单只配一个茶杯的,三爷这样的人已经是少得不能在少了。你若再这样憔悴下去,三爷恐怕真就要被那狐媚子笼络住了。”李妈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连你也来说我妒”崔氏又抽泣起来,“我若是真妒,还会不给那王氏用避子汤?”

阿雾一听,心里大骇,心里直叹息,“我的太太喂,你真是太分不清轻重了。”一边儿自己气得吞气儿抹泪,一边儿又真大方地让人生儿子。

只听崔氏又继续道:“妈妈,我这是心里难受,我心里太难受了。”阿雾在外面都能听见崔氏捶胸的声音。“三爷,这就是拿刀子在往我心上割啊,我一夜一夜的睡不着,他就是在我身边,我也睡不着,我有时恨不能拿刀干脆一起去了算啦。”崔氏不敢哭大声了,拼命压抑,却越发喘不过起来。

“太太,太太,你在说什么胡话呐。”李妈妈闻言大惊。

阿雾也惊住了,没想到温柔懦弱的崔氏居然会有这份心肠。倒底是什么魔障能让她这样难过又这样失了分寸。

阿雾隐约觉察出了点眉目,婉约诗词她也读,大多是低劣的香艳,阿雾并不喜欢,志怪里妖精们的贪恋人间,阿雾只觉得她们蠢傻。可如今对应着崔氏来解读,阿雾才明白其间的惊醒动魄来。

男女之情难道真有如斯魔力?

阿雾陷入了沉思。唐秀瑾曾教过阿雾这一课,但是这位先生太不称职,只开了个头,就仓促结尾,以至于阿雾以为,爱,不过就那么回事了。

做鬼时,亏得阿雾还曾得意,她这一生也不算亏了,连男女之爱也尝试过。如今想来,也许她就从未懂过。

但是崔氏给阿雾上了最最生动的一课,阿雾以为,这女人的心还是得自己守着才好,否则落到崔氏这般境地,那才叫个自作孽啊。

就是荣三爷那样的丈夫都能让她生出杀心来,若换了另一个混账点儿的,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来呐。阿雾这回却失算了,若荣三爷本是个混账的,崔氏又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屋子里又听见李妈妈道:“太太何苦跟三爷怄气,你多在三爷跟前儿”李妈妈说到这里声音陡降,阿雾听不清楚,然后又听她道:“三爷素来最爱重你,难道还会去那边?”

却听崔氏恨恨地道:“总不成还要让我跟个狐媚子一样,低三下四去做那羞死人的事?”崔氏又嘤嘤地哭起来。

李妈妈又是一阵好劝。

阿雾在外面站了会儿,又悄悄地走了,她能劝的,想说的,李妈妈几乎都说了,但崔氏显然没有任何变化。

夜里,阿雾焚香,谈了一支自己也说不出名堂的曲子,紫砚一边儿听一边落泪,才十一岁的紫扇倒没什么太大感触。

“你哭什么,紫砚?”阿雾问如今已经十四岁的紫砚。

紫砚拿手绢擦了擦眼泪,“我也不知道,我听了就觉得心酸,忍不住。”

阿雾看了紫砚半天,心想,这丫头不会是思春了吧?这可不是好兆头。还得找个小丫头看着点儿,别出点儿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来闹心。

如今一提及男女之事,阿雾就觉得烦。唐秀瑾当初是一个烦,崔氏又是一个烦,如今若紫砚又陷进去,那可真是叫烦不胜烦了。

阿雾叹息一声,让紫砚收了琴,只觉得自己小小的身子沉重无比,太太的事自己要操心,丫头的事自己还是要操心,难怪将个身子操心得矮墩墩的,也不知将来会不会长。

夜里,紫砚给阿雾梳头睡觉,阿雾还特地让她给自己找找头发里可有白发,真是操碎了她一颗心。

阿雾操碎了心也不管用,崔氏的心情依然低落,但别人可不会因为她心如刀割就不宰割她,老太太那边儿崔氏每天照例还是得去站上一个时辰,她身子越发弱起来。

秋、冬交替之际,病的也不止崔氏一人。苏念给阿雾带信,邀她一同去唐府看望唐音,唐音也病了。

感贤叹妒费思量

事关唐音,阿雾自然要去的,略微有点儿麻烦的就是老太太那一关不好过,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这日阿雾随崔氏去上房请安,禀明了唐音的事儿,只说,“五姐姐同音姐姐也是极好的,上回卫国公府的顾二姑娘生辰我们还一处玩过,这回她生病,我想着五姐姐与我也该去看看她才好。”

老太太眼睛一斜,没说话,但是显然也并不太赞同。老太太的策略是,凡是讨厌的人想做的事情,她都要严肃反对。

但是大太太却是个聪明的,老太太当初给世子挑媳妇儿的时候总算是擦亮了眼睛。“对对对,你们素日就玩得好,正该去看望她,平日里就是想找这个机会都没呐。”唐阁老眼看着必定是要混成首辅的,大太太可是眼睛很亮的。

二太太这会儿也懊恼自己怎么就没个亲生闺女也跟着去,至于荣四,二太太可没打算为她铺路,上回荣珏挨打的事儿,可都是那贱蹄子惹出来的。

因大太太这样说了,老太太也就不再反对。

到了唐府,苏念见荣琬也跟着来了,只深深地看了阿雾一眼,叹息一声,牵了阿雾的手就往里走。

唐府,苏念是来惯了的,他爹是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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