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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歌之天下无殇-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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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无需亲眼目睹,就可以想象这一场厮杀的惨烈。
  
  沉闷的死气笼住了整个天地,令人窒息。铺展的血色那边,是奇而陡的悬崖,深渊渺渺,依稀能听见底下激荡的水声。春末夏初的新绿堆叠在一起,使原本鲜活的颜色变得浓郁凝重,压抑阴诡的气息一点点渗出来,游入每一个毛孔。
  
  日头被乌云避去,仿佛昭示着一场风雨将至,气氛随着光线的暗下越发显得阴沉。然而,一旁白裳紫花的纤瘦女子却依旧柔柔地哼着歌,裙裾拂过花草,沾染上血污,她也毫不在意,反倒睁着一双盈盈带露的妙目四处搜寻,像顽童好奇地搜寻宝物。
  
  看着这遍地惨象,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恐惧则慢慢浮上来,脚步虚浮地往前走,视线掠过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
  
  不是他不是他
  
  脚下忽然踩到一物,惊叫声响起:“姐姐!你踩到他了!快看快看!是你的风公子!”
  
  我趔趄了一下,慌忙跳开,心提到嗓子眼,低头却只看见一个喉咙被一刀割断的陌生男子,整个人瞬间软了,呼吸急促不稳。
  
  “呵呵果然还是姐姐比较有意思”岫岫乐不可支,掩嘴笑得娇俏动人,“如果能更好玩一些就好了,光是打打杀杀,好像有点乏味——姐姐,不如我们玩点别的?”
  
  我稳住心绪,冷眼看着她,终于确定,这个外表纤弱的女人,其实是个疯子,以操控玩弄他人为乐的疯子。
  
  不再理她,径自大声呼喊起来:“小醉——风莫醉——”声音荡出去,在山壁间回响,却无人应答。
  




☆、一瞬生死相诀别(二)

  谢卓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到一个地方,颤颤道:“芷芷儿?”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几丈之外的悬崖边上,坐着一个雪衣女子,长长青丝被崖上的风吹乱,似丝帛翻飞,恰过鼻梁的轻纱如一抹雾岚,亦被风拂向一旁,与长发若即若离,缱绻波动。她坐得很随意,双腿弯曲,侧放于地上,腰杆却挺得笔直,开始,我们的视线被她身旁一丛碧绿的像是连翘的草木遮住,所以才没发现她。
  
  她静静地坐着,始终没有回头,好像悬崖那边有她向往眷恋的东西,让她完全置身于这满地血腥之外。
  
  远处山峦连绵,雾岚氤氲染一卷水墨,雪白身影轻轻一点,落成画中白芷。
  
  “芷儿,是不是你?”谢卓向前一步,又唤了一声。
  
  “哇哇”婴孩仿佛感应到母亲的存在,放声啼哭。
  
  夏芷终于回头,视线落向玄衣男子怀中的婴孩,眉眼间流露出牵挂心疼的神色。
  
  “你怎么还没死呢?”岫岫叹惋的声音幽幽响起。她忽然转向一旁正打算偷偷遁走的老婆婆,万分委屈:“婆婆,你也骗我吗?”
  
  老婆婆身形顿都没顿一下,顷刻消失在林间,然而林间很快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不过一声,便戛然而止,如石沉大海,恢复平静。
  
  “为什么都要骗我呢?”岫岫勾了勾嘴,又转回来,看向夏芷。
  
  夏芷缓缓起身,吃力地朝这边走来,殷红的血随着脚步的挪动一点点沾上碧意滢滢的花草。她的眼里此刻只有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孩,晶莹的泪从眸中滑落,沙哑的声音依稀可闻:“孩子,不哭不哭”
  
  想起她为这个孩子所受的苦痛与折磨,不由眼角一湿,正想接过孩子送过去给她,右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阿萱。”
  
  下意识地偏头,看见一袭身影,光风霁月、眉目清朗。不过片刻的分别,却像是隔了半生。
  
  一瞬间,脑中闪过很多个念头,最清晰的一个是:原来,他还活着;原来,我的霉运不曾殃及到他,真好。
  
  突兀地笑了,笑着落下泪。
  
  想飞奔过去抱住他,却碍于岫岫拦在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六公子非要跟我过不去吗?”岫岫眼波流转,纤纤玉指拢过一缕被风吹乱的发,“再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的四嫂。”
  
  风莫醉在一个适当的方位停下步子,背在身后的宽袖隐隐显出些血迹,他掠过我,看向岫岫,淡淡道:“你作恶多端,已不容于风家,四哥更因为此事自责,早已远避。”
  
  岫岫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地笑个不停,半天才平息下来道:“我作恶多端?你以为你那个四哥是多光明磊落的人?其实,他比谁都要龌龊恶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爱上了自己的妹妹!这样一个肮脏乱伦的人,你们风家也能容下吗?”嫣红唇角翘起,娇俏中带了一丝邪恶:“六公子,你说,这件事如果公诸于众,会有什么后果呢?呵呵一定很有趣”
  
  风莫醉冷冷道:“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真是无可救药!”
  
  电光火石间,情势倏变,原本一心只想接近婴孩的夏芷突然转身攻击岫岫,发簪紧握手中,迅疾向前刺去,分明是拼尽全力的架势。
  
  岫岫侧身,堪堪避开,抬手就在夏芷肩头拍了一掌,夏芷浑然不觉,仍旧拼命挥舞着发簪,另一只手中匕首也随后挥出。
  
  夏芷本就不会什么武功,自然斗不过岫岫,风莫醉急忙出手,岫岫只得放开夏芷,踉跄着退后几步。
  
  掩面轻纱被无意扯下,如烟一抹,飘落于地,夏芷受了两掌,也跌坐在地,慌忙别过脸,用袖子胡乱遮掩。
  
  “芷儿!”发愣半天的笨蛋谢卓终于醒神,冲上前想去扶她。
  
  夏芷别着脸,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你你不要过来不要看不要”
  
  就算到了生死关头,她还是不愿让至爱的人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
  
  岫岫瞅着她,极开心地笑了:“你以为这样他就看不见了吗?侥幸活下来又怎么样?你的脸已经毁了,哪个男人还愿意对着你这么个丑八怪?”
  
  “不要过来”沙哑的声音带了哭腔,“求求你不要看不要看”曾经那样不卑不亢的女子,如今却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
  
  谢卓顿在离她半步之遥的地方,向来掩饰得极好的神色有些怔忡,眼中浮起复杂情愫。许久,他才伸出手:“芷儿,跟我回去吧。”
  
  夏芷闻言一颤,终于肯放下袖子,慢慢抬起头,那张带泪的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虽然经过风莫醉的医治已经淡去不少,可仍旧有些难看。
  
  她望着伸出的那只手,目光往上挪去,忽然笑了,转而望向已哭累了的婴孩,眼中含泪:“我回不回去都不重要了,那是你的骨血,你如果真的还顾念多年情分,就好好将他养大,别让他流落在外。以后若是再娶,有了别的孩子,也请你看在他从小没娘的份上,不要冷落他。至于名字,我想了几个,觉得都不怎么好,还是由你来取吧。”
  
  谢卓也看了看孩子,神色更加愣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刚想去扶起夏芷,风莫醉忽然一把拉过我,大声道:“闪开!”同时朝着岫岫猛一甩袖,不知甩出了什么东西。
  
  岫岫略微扬起的手垂下,身子灵活一旋,旋到夏芷身后,抓着她的肩就往后退了好几步。轻纱撕裂,谢卓只抓住了袖口的一片衣襟。
  
  “你下毒的功夫还不够火候,最好别在我面前耍弄!”风莫醉拂了拂衣袖,冲着岫岫道。
  
  “六公子别逞强,刚才这一下六公子的力度差了许多,想必一番厮杀下来,也伤得不轻吧?”岫岫制住夏芷,透明的指甲在她脖颈处虚虚地划来划去,朝谢卓嫣然笑道:“谢公子,这个丑女人的命,你还想要吗?”
  
  谢卓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谢公子真是岫岫见过的最绝情的男人,几天前还把岫岫捧在手心里,这么快就翻脸了。”岫岫移开指甲,不悦地蹙着眉,神色幽怨:“我不想怎么样,只希望谢公子手下留情,别逼人太甚。”
  
  谢卓退后两步,做出不插手的姿态:“放开她。”
  
  岫岫将人随手一抛,目光从我们身上逡巡而过,幽幽叹息一声:“真是好没意思,你们这么多人,逼迫我一个弱女子。”顿了顿,含水的眸光逶迤过来,像是要蛊惑所有人:“他们都说,我长得很美,会被很多男人喜欢,可是你们为什么却不动心不对我言听计从呢?这样我会伤心的。”
  
  又是幽幽一声叹,恍若落花飘零春光凋尽。葱白玉指慢慢移至腰间,解下了衣带。
  
  裙裳似水洗过肌肤,一件一件,如轻绡玉屑悠然委地,玲珑身躯现于风中,肤如凝脂,莹白无瑕,只余贴身亵衣裹住胸前凸起。
  
  我着实没料到她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事,一时给骇住了,反应过来,下意识朝风莫醉看去。
  
  只见他也愣了愣,尴尬地别开眼,正好撞上我的目光。我生怕他又转过去,也顾不得什么场合,脱口就道:“不许看!”
  
  他脸上的尴尬神色登时消去不少,嘴角浮开淡淡的笑,戏谑道:“看看也没什么,反正又没你好看。”
  
  话未落音,他身后就扬起一片刀光,原来人还没死绝。他一把推开我,转身应对,肩头已被砍了一刀,谢卓和玄衣男子也同时遭到了暗算。
  
  一张巨网盖下,我正想出手帮忙,冷不防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刚着地,又被猛地一拖,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寒光慑目,利器朝面门刺下,异常狠绝,我奋力一偏,躲开这一刺,脖颈却又被丝帛箍住。
  
  “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是谁棋差一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岫岫的话还没说完,就蓦然止住,变成一声闷哼。原来竟是夏芷突然扑上来,死死咬在她肩头,握紧匕首怨气冲天地刺下。
  
  岫岫痛呼一声,身子猛地往后一转,我好容易挣脱桎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狠狠一撞。夏芷一心只想要岫岫的命,根本没意识到后面是悬崖,匕首最后在玉颈上决绝一抹,她终于力竭松手,任由自己被抛出去。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仇得报死而无憾,可是我这个倒霉虫偏偏就在她们身旁,糊里糊涂地就被顺手拽了下去。慌乱中抓住悬崖边上一丛草,奈何天不眷顾我,悬崖边的土比较松,草被连根带起,我就保持着身上挂了一个人,手中拽了一把草的姿势落下悬崖。
  
  这样短的时间内,变故倏然发生,谁也没有预料到。
  
  “阿萱——”
  
  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他惊惶变色的脸,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想不起任何东西。
  
  崖下是滔滔河水,波浪翻滚,身体猛地沉入,所有感官都遭到剧烈撞击,人很快失去意识




☆、一瞬生死相诀别(三)

  天不眷顾我,倒也没有绝我,所以我还是再次睁开了眼。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星辰满天,闪闪烁烁如夜空绽放的烟花。只可惜浑身彻骨的剧痛让我委实没什么心情欣赏,平躺了好半天才勉强支起身子。眼前是一片江水起伏,水面随风散落粼粼星光,仿若金玉碎了一地。身后是蓊郁茂密的山林,黑影重重叠叠,风中充满草木清香,偶尔有模糊奇怪的声音远远传来。
  
  弄清自己的处境之后,我感到十分头疼,虽说这不是第一次流落山林,可以前有风莫醉在身边,基本上不用操心什么事,嘻嘻闹闹也就过去了,现在不仅是孤身一人,还带着满身的伤,要平安走出去,真的很困难。想到风莫醉,心里不由一阵难受,他估计快急疯了吧?等了七年,好不容易什么隔阂消除了,却又这天意如刀,还真是半点都不含糊。
  
  夜风清凉,未干的衣衫紧贴在肌肤上,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缩起身子,在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个火折子,只可惜已经让水给毁得完全没法用了。万分沮丧地哀叹一声,慢慢朝河岸内侧爬去,找了一棵树,将自己缩成一团,倚着树干闭眼歇息。这大晚上的,就算借着星光也不方便干些什么,还是等天亮再说吧。
  
  微凉的晨曦漫过层层山峦,周遭依旧静谧,水光山色远胜泼墨写意,薄薄的雾岚从林间逸出来,隐隐可闻见清雅芬芳。
  
  此处的江水并不急,缓缓朝前流着,悠闲惬意,我拖着疲累的身子,顺着江水一瘸一拐地在山林边缘寻觅。肚子一直“咕咕”地闹腾个不停,身上的伤口被水浸过,也有恶化的趋势,所以当前最紧要地是找些吃的,再找些药草止血疗伤。
  
  走了约摸一刻钟,扶住一棵古松,不经意朝外望去,忽然看见岸边躺着一个人,也不知是生是死。踉跄着走过去,近了才发现是夏芷,长发沾满沙土,凌乱地贴在颈间,双眼紧闭,脸被水泡得惨白。我忐忑地蹲□,伸手在她鼻下探了探,竟然还有一些微弱气息。
  
  把她拖到一旁稍微干燥点的地方,拍打了半天,终于成功将她唤醒。一双眸子睁开,已无多少神采,她侧过脸看着我,有些讶异:“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十分抑郁:“不是你死命把我拽下来的吗?”
  
  “咳咳”她虚弱地咳嗽着,断断续续道:“我、我我明明是拽的那个女人”
  
  我被她的回答彻底打击到,可又不能对一个濒死之人大发脾气,只能在心底哀叹自己倒霉。
  
  “我找了些草药,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看着她这副危在旦夕、奄奄一息的模样,我也狠不下心去计较,将怀里兜的白芷、仙鹤草之类的药草抛到地上,开始挑挑拣拣。
  
  她按住我的手,摇摇头:“不用了,别糟蹋这些东西,我撑不了多久了。”
  
  抓着药草的手顿住,我抬头,若无其事地笑道:“别这么想,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湿漉的发从颈间滑落,肌肤的苍白与湿发的浓黑映衬鲜明,夏芷慢慢牵出一个虚弱的笑,如易碎的琉璃:“你自然要努力好好地活下去,活着活着走出去,外面有等你的人。可、可是我,已经别无所求,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我笑得有些勉强:“你不想再见见谢卓和你的孩子吗?”
  
  “难道风公子没告诉你,我撑不过三天?何况还这样折腾了一场,咳咳”她坐起的身子晃了晃,倾向我这边,“只是没想到,会死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见的最后一个人居然会是你。”
  
  我顺势揽住她,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她忽然沙哑着嗓子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我望着她,有些讶异。她闭了下眼,又睁开,对上我的目光,笑了笑:“怎么?觉得我不会对你说这种话?”掩嘴又咳嗽了两声,“我以前确实恨过你,恨他对你另眼相待、处处留情,可如今性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再说,如果没有风公子,我哪还有命活到今日、平安生下孩子?那种陷入绝境的滋味,想必你不比我尝得少,所以我是真的感激他,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夏芷的眼神和声音都渐渐恍惚沧桑,这是生命消逝前的迹象,我不再插嘴,静静听着,清爽的江风缓缓拂过来,一轮红日已从天水相接处升起,清波荡漾的水面如堆叠出褶皱的长练,其上金光洒遍,恢宏壮丽,瑰图奇景乍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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