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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歌之天下无殇-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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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小谢摇摇头,脸上未被轻纱掩住的肌肤透着虚弱的苍白,手颤抖着抚向凸起的腹部,“可是,孩子”
  
  “别怕,孩子不会有事的,我保证。”风莫醉搂着她,轻声细语道,随后偏头看向我。
  
  我急忙引他朝房门口走去。他随我进屋,将抱着的人轻轻放到榻上,每一个动作都极为温柔小心,像是在呵护一件至爱的珍宝。
  
  小谢则紧紧握住他的袖子,原来满含柔情的眸子里换了惶恐神色:“孩子真的不会有事吗?”
  
  风莫醉轻声安抚道:“不会,别胡思乱想,我马上去给你煎药,喝过药就没事了。”
  
  “你们暂时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右边还有一间屋,我去收拾出来。”百感交集地丢出这么几句,旋身逃也似地离开。
  
  大概是嫌这日子过得太枯燥太无趣,想找些不痛快吧,我竟然真的留下了他们,还十分大方贤惠地布置出一间干净简朴的屋室。
  
  这一晚的月光很好,皎洁清凉,水一般流泻,洗过院内如雪梨花。
  
  风莫醉和小谢的那间屋在最靠右的转角处,从我的房间斜斜望去,几乎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内。我倚在窗前,静静看着那里昏黄的灯火,看着窗纸上变幻游移的黑影,直到灯灭了,也仍旧没能回神。
  
  素白的梨花瓣悠悠飘过来,我伸手想去接,却什么也没接到,无意间瞅见手心繁复的掌纹,突兀地笑了一声,感觉自己似乎有点不正常。
  
  终究是关了窗,带一身凉意躺到床上,侧过身,蜷缩着,闭眼,又睁眼,隐约可见梨树的影子,清瘦,且孤寂。
  
  再次闭眼,弯了弯嘴角,对自己说,睡吧,以后还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呢。
  




☆、不堪回首莫相问

  次日,暖阳融融,碧草茵茵,简陋的短榻上,闭眼静卧的女子,如同宛然绽放的白芷。
  
  “小谢,醒醒,先把药喝了。”风莫醉温淡的声音如春风拂面。
  
  小谢睁开眼,撑起身子,靠在风莫醉怀里,撩开面纱,很听话地将药全部喝下,大概是有些苦,柳眉轻轻蹙起。
  
  风莫醉细心地用丝绢替她拭了拭嘴角,忽然状似无意地朝我这个方向看来,目光相触,我和他俱是一怔,仿佛掉入了不见底的深潭里。
  
  “咳咳”小谢的两声轻咳,打破了所有的怔忡、尴尬,还有不自知的沉湎。
  
  我僵硬地挪过去,小谢已掩好了面纱,白色的轻纱,如浓雾遮住容颜,看见我,她不自在地虚空抚了抚脸,眼中虽依旧泛开淡淡的笑,却十分勉强,话语透出黯然:“我我的脸吓着姑娘了吧?其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后来受了伤,就就”她的肩膀微微颤了颤,抬眼望向风莫醉:“不过,小醉说,只要好好医治,这些伤还是有可能好的。”
  
  我急忙挤出一个微笑,装出很不在意的样子,坐到一旁木椅上,敷衍了一句:“一定会的。”心里却鬼使神差地想,原来昨日那样温馨亲密的一幕,是他在为她上药治脸。
  
  “姑娘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小谢忽然扯开了话题。
  
  我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不是一直,而是两年前才搬过来的。”说完不免有些懊恼,自己这个呆呆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应该会很可笑吧。
  
  “那,姑娘的家人呢?”
  
  我一滞。
  
  没等我开口,熟悉的嗓音就已响起:“你不是累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风莫醉垂眼望着小谢,留给我一个春光勾勒的侧脸。
  
  小谢回望着他,轻轻道:“不想睡了。”忽然又别眼向我:“阿萱姑娘,我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如让小醉帮你看看?”
  
  风莫醉闻言抬头,看着我,眸光异样,眉头微微一皱,很快便松开。我躲开他的视线,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不自在地笑道:“不必了,大概是昨日奔波了一天,还没缓过来。”
  
  投过来的目光倏地一冷,风莫醉没再看我,垂首道:“你就别操这些心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我要下山一趟,这次不能带你去。”
  
  小谢有些不情愿,慢吞吞道:“好吧,那你小心点。”
  
  “好好呆着,不要乱跑。”风莫醉嘱咐两句,温柔地松手起身。
  
  才迈出半步,袖子被苍白手指捏住,他回头,小谢仰起脸望着他,眼中满是迷离担忧的神色:“早些回来。”
  
  心口一阵刺痛,我别开眼,不愿再看,头顶却忽然落下疏离话语:“麻烦你,照看她一下。”
  
  离去的脚步声极轻,我却听得分明。
  
  不能自主地转头,凝神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相似的画面,最后归于一片模糊。
  
  “阿萱姑娘?阿萱姑娘?”
  
  几声轻唤惊醒迷惘神思,我回过头,对上小谢异样的眼神,心虚地笑了笑:“怎么了?”
  
  小谢打量着我,迟疑道:“姑娘和小醉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事?”
  
  这女子倒不糊涂,我压住心底的波澜,很不情愿地说出那个称呼:“夫人别误会,当年风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顿了顿,“仅此而已。”
  
  “这样啊。”她似是松了口气,有些尴尬地歉然道:“姑娘别生气,自从有了有了身孕之后,我就常常心绪不宁、疑神疑鬼的,连他都拿我没办法。”
  
  “没关系,夫人和风公子的感情真好。”我笑得有点苦,此时才注意到她脸上有一道疤竟从面纱下延伸到了与右眼平齐的颊边,比较淡,不靠近的话很难发觉,想是已经用药处理过了,而且右边额角的绯色花已经被抹去,取而代之的仍旧是浅浅伤疤。不由暗自疑惑: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把一张脸毁成这样?
  
  “小醉他确实待我很好,”小谢微垂着眼睑,露出小儿女的娇羞神态,“我身体很弱,什么也帮不了他,还老是连累他,有时候半夜难受,将他闹醒,他也从未发过脾气。”沙哑温柔的语调忽然起了一丝波澜,“我的脸伤成这样,变得这样难看,他也没有嫌弃”
  
  我掠见那双眸子里隐忍的一丝恨意,忽然觉得她的眉目有些似曾相识,没来得及细想,一切就已恢复如常,她侧了侧身子,低头不好意思道:“姑娘不要笑我。”
  
  我有些失神,怅然笑道:“怎么会?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夫婿,夫人真有福气。”
  
  小谢沉默了片刻,突然轻抚着凸起的腹部,语声恍惚:“如果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那就真算是福气了。”
  
  我也陷入恍惚中,要是我那个孩子没有死的话,现在应该会对着我笑得很欢快很可爱吧。只可惜,留给我的,却只有那一地不堪回首的殷红血色。想到这个,原本很温暖的春阳也变得凉薄了,愈合的伤口一点点裂开。
  
  小谢的身体真不是一般的差,就连多说几句话也好似会累着,所以我们的交谈并未持续多久,我也未能成功地问出想知道的一些事,比如说她到底是不是风莫醉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女孩,她和风莫醉是怎么成为夫妻的,她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直到夕阳只余最后微弱的一抹,风莫醉才不紧不慢地回来,小谢已经回房歇下,我静静立在院中,看他一步一步走近,忽然生出一种相对白首的错觉。
  
  晚风拂过垂落的发,我强迫自己低头,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想,他还真是不知道女人的嫉恨心有多可怕,竟然敢将那样虚弱的姑娘交给我整整一天,如果我正想着,就听到他的声音,问得十分配合:“你小谢呢?”
  
  我抬眼,看着半步之外视线左右游离的他,心里有些难过,遂淡漠地开口:“她不舒服,流了很多血,下山找你去了。”
  
  果然,他脸色大变:“她那个样子,你怎么能让她——”话猛地顿住,他盯着我,脸色缓和,神情却添了古怪。
  
  我被盯得发毛,咬咬唇,挺起胸膛:“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第一次骗你。”
  
  他微微一愣,随即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她在屋里?”
  
  我没回答。
  
  他不再与我纠缠,兀自转身向右。
  
  我失落地松下挺起的身子,手先于意识拽住了他衣袖的一角:“你还没有吃饭吧?”这样没骨气的卑微话语,不带任何征兆地脱口而出,而在他止步回头后,我竟然还不知悔改地补充道:“吃完再去看她吧,不然饭菜就凉了。”
  
  他看着我,一动不动,落了星点的眸子里浮开异样神色。
  
  一枚花瓣拂过他的衣袖,擦过我的手背,飘悠悠委地,树的剪影趴在身上,阴沉沉的,我终于死心,黯然松手,转身。
  
  没走几步,却发现他又跟了上来:“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饿了。”
  
  简单的几道菜。我握住筷子,撑在碗中,怔怔看他伸手夹了一块玉色的笋片。今日不知怎么了,忽然想通很多事,当日逼他放手的是我,由始至终他都没做错什么,更谈不上负心薄幸,如今既然一切如我所愿,他这样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应该高兴欣慰才是。况且,这恐怕是我能和他相处相伴的最后时光了,又何必计较其他不相干的人或事?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来日方长可供伤怀蹉跎,那就好好地珍惜当前的每一刻,不去想曾经的伤痛悲凉,也不用再担心宿命的桎梏。
  
  “怎么不吃了?”见他突然停下筷子,我有些紧张,“是不是做得不好?我记得,这些菜你以前挺喜欢的。”
  
  他凝神望着我,眸中涌起复杂情愫,半晌,露出自嘲的表情:“我真不明白,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一怔,默默垂下眼,斟酌了片刻,冲他微微一笑:“不管怎样,总归是相识七年的朋友,久别重逢,我难道不该好好招待?”
  
  “朋友?相识七年?”他微勾嘴角,轻笑一声,笑声里含义复杂。突然又敛了笑,正色道:“过来。”
  
  我愣了愣,没动。
  
  熟悉的眉宇微微皱起,他重复一遍:“过来。”
  
  我紧张地看着他,仍旧没动。
  
  他不耐烦地起身,朝我走来:“小谢说得对,你的气色确实不好,既然还是朋友,就让我替你看看。”说话间他已抬起我的胳膊,指腹搭上我的手腕。
  
  我松了口气,打趣道:“你不是名满江湖的侠医么?看病还需要把脉——”
  
  话未落音,腕间就传来一股极大的力,整个人被粗鲁地拽起,冰冷的气息瞬间笼了下来,就像严冬冰雪裹住全身,我对上面前那双燃着熊熊怒火的眼睛,不由打了个寒颤。
  
  风莫醉捏着我的手腕,几乎要贴到我身上,面色铁青,艰难地挤出一些字句:“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手腕一阵生疼,我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了?”
  
  他死死盯住我,抖着声音,一字一字道:“你小产过?”
  
  我登时僵住,眼前掠过一片凄绝血色,曾经刻骨的痛楚从沉寂中苏醒,一点点浮上来。
  
  捏在我腕间的手剧烈颤抖着,沉痛哀伤的神色布满整张脸,他用力开口,像是快要窒息,声音暗哑低沉:“怎么会?怎么告诉我,为什么?当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孩子是”
  
  腿有些发软,我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浅香,闭了闭眼,又睁开,木然道:“孩子是你的他死了,没出世就死了”
  
  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音,脸色苍白如纸,慢慢地,松开我,身子猛地一晃,伸手了扶住旁边的桌案。
  
  极少见他这般模样,我有些不忍,轻声开口:“你你别这样,都已经过去了”
  
  已经熬过的痛,不必让他再尝一遍。而且,苦痛这东西,能忘记是最好,实在忘不了,也要把它抛到角落里,等它蒙尘结茧,被岁月淡去。
  
  “何况,小谢不是已经有身孕了吗?你很快就能”语声顿在这里,鼻头一阵酸涩,我终究还是没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阿萱”他低低唤一声,望向我,原本明澈的星眸里一片黯淡,如同落满烧过后的死灰,放下的手缓缓抬起。
  
  “你回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从门口飘过来。
  
  偏头,看见小谢,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眼神无助而惊惶。
  
  那只手停在离我肩头不远处的手,于此刻无力垂落,虚空划出孤凉的线。
  
  “你终于回来了”小谢摇摇摆摆地奔过来,像飘摇风中的落花,不小心绊到椅子,差点摔倒。
  
  风莫醉急忙闪身过去,揽住了她的肩:“慢点。”
  
  小谢缩到他怀里,瑟瑟发抖:“你怎么才回来?我我好怕”
  
  “又做噩梦了?”
  
  “我我没有乱跑我把药都喝了我乖乖听你的话,可你不要骗我你答应过我的不要骗我”小谢紧紧攀附在风莫醉身上,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颤抖而模糊。
  
  “小谢,冷静一点,只是噩梦而已,我不会骗你的,不会”风莫醉轻轻拍着她的背,手指搭在她腕间,随后小心将她打横抱起,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朝屋外走去。
  
  在踏出房门的前一刻,搁在他肩窝的脑袋忽然转过来,面纱上方那双惊惶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别样的神色。
  
  冰凉的风涌进来,灯台上烛火摇曳,明暗不定的光晃过屋内的各种物什,墙壁上,影像变幻,黑沉沉的,像张牙舞爪的修罗鬼刹。
  
  我极慢极慢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贴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下,双手环着膝,将下颚搁在上面。
  
  良久,偏过头,仰脸看着窗外,轻轻牵起嘴角,喃喃道:“真的是什么都过去了”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我辗转反侧,看见床前洒落的霜白月光,才想起今日是十五,登时觉得不出去晃晃,实在是太辜负这大好夜色。
  
  孰料一推开门,就瞅见梨花树下立着一个颀长身影。
  
  青衫滤过月光,轻软而胧明,像潺潺流水。
  
  这一幕,真像那年失忆时,我为他踏月而出的场景。
  
  时光不知不觉地倒流,我混混沌沌地移开脚步,被人控制了心魂一般走到他面前。
  
  “对不起”他低低道一句,表情沉痛而懊悔。
  
  我抬眼怔怔凝视着他,熟悉的眉目轮廓,眸子里如落星点,厚薄恰好的双唇颜色有些浅。这个人,曾不离不弃守了我五年,曾教我如何放下过往伤痛执念,而我也曾倾尽所有,只求换他平安无恙。珍重如斯,又怎舍得责怪?
  
  深吸一口气,缓缓弯起嘴角:“不是说了,都过去了吗?”想了想,决定换个比较轻松的话题,遂又开口:“晚饭你好像才吃了两口,我房里还有一些糕点,你要不要吃?”本来想问他这两年过得如何的,结果不知怎么地就冒出这么几句,真是挫败。
  
  他却恍若未闻,只凝神盯着我,缓缓抬手,修长手指落在我额角,轻轻向下
  抚去。
  
  “傻女人,这两年,有没有想过我?”极轻的询问,似是比这夜风还要弱,“哪怕,只是一点点?”
  
  气息渐近,浅香低回,眼看他的唇就要覆下——忽听“吱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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