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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歌之天下无殇-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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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萱,你可是答应,要将这别苑所藏佳酿尽数搬出,为本世子践行的,不会舍不得了吧?”一见面,萧遥就笑嘻嘻道。
  
  “怎么会?”我招呼他在院子里坐下,指了指一旁摆好的酒,“你看,竹叶青、离人醉、青漓、花雕绝对让你尽兴而归!”
  
  “啧啧疯子醉,本世子今日才觉着你颇有眼光”
  
  嘻嘻闹闹,不觉已至半夜。
  
  一弯新月,细如银钩。
  
  “喝来喝去,还是这离人醉最应景,本世子都舍不得丢下了。”萧遥抱着酒坛,仰头笑道。
  
  “烟水浓处酒忘尘,肯邀离人醉一杯?”我有了些许醉意,摇头晃脑道,“这是问君楼镇楼之酒,等闲难求,不算薄待你了吧?不过,你要还想尝尝忘尘酒,就去找他!”我指着风莫醉,笑道:“我这儿没有,但他能弄到!”
  
  萧遥摆摆手,起身晃了几步:“既是告别,离人醉就足够,还求什么忘尘?”
  
  风莫醉斜眼瞥过来,淡淡道:“萧大世子也会因离别伤心哀叹?”
  
  萧遥径直躺倒在一旁的月桂树下,眸子异常清亮:“疯子醉,本世子要是真的埋骨他乡,就没人跟你打架了。”
  
  风莫醉随手扔了根草过去:“胡说八道什么!”
  
  “就是!”我踉跄着走过去,跪坐在萧遥身旁,皱了皱眉:“你可是狂傲天下的萧遥世子,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蛮荒小国?”望了望天上新月,笑呵呵道:“放心,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到时候再醉个几天几夜!”
  
  风莫醉也晃了过来,倚着树干,衣衫磊落,一副风神隽朗的模样。他偏低了头,漫不经心道:“希望那时候,你的酒量能有点儿长进。”
  
  “放心,喝赢你,绝对没问题!”萧遥偏过头,桃花眼中流光横溢,轻勾的嘴角魅惑深浓,他忽然问我:“阿萱,你说,她明天会不会来送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笑道:“当然会啊,她现在肯定已经快到了。”
  
  “疯子醉,”他闲闲又道,“回来之后,能不能喝你的喜酒啊?”
  
  风莫醉笑了笑:“你最好早点回,晚了就赶不上了。”
  
  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勉强笑道:“世子,你比他大,要喝也该先喝你的啊!”
  
  萧遥瞅着我,眸光中意味深长,半晌,吐出一句:“阿萱,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就像个深闺怨妇呢?”
  
  我抓了一把草猛地甩到他身上:“你才深闺怨妇呢!天天唉声叹气,说什么‘落花离去太无情’!”
  
  他毫不在意地笑着,仰首灌了一口酒,举高酒坛很默契地同风莫醉碰了碰,再灌下一口方才叹道:“疯子醉啊疯子醉,看来,你也不比本世子有能耐嘛!”
  
  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拿起搁在一旁的酒壶,自顾自饮起来。尘封多年的酒,入口微涩,蕴着清凉自喉间滑过,转回过来的却是千般复杂滋味,醇厚绵长,难以描摹清楚,就像行程中偶然回首,看世事翻转而过,身畔人来人去,努力地去想努力地去品,却怎么也说不清,那些回忆的味道。
  
  “人散后,酒倾壶空对月凉,还笑劝莫伤”半醉半醒间,仰头胡乱呢喃了两句,月虽只是细细一勾,却也有淡淡光华洒下。
  
  身下传来嗤笑声:“疯子醉,你女人的酒量可比你差远了!”
  
  我晃了晃头,屈肘撑着地,勉强没有倒下去,字句模糊地辩解道:“你你你少、少胡说”顿了顿,支着下颚又问:“对了,依、依柔姐姐好吗?有没有有没有人欺负她?”
  
  “放心吧,有老头子护着,谁敢欺负她?”萧遥眯了眯眼,余光瞥向风莫醉,放低声音:“她让我转告你,切莫辜负眼前人。”
  
  我怔了一下,别开脸,刚要再饮,风莫醉就屈身下来,拿掉了我手中的壶,扶着我的肩,话却是冲萧遥说的:“别喝得太过了,明日还要早起动身,万一乱了军心,有你好受的!”
  
  萧遥将酒坛随手一放,挑了挑眉:“疯子醉,如果你想随军当个军医,其实本世子也可以勉强接受的。”
  
  风莫醉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等你真需要了再说吧。”
  
  萧遥露出哀怨神色:“果然重色轻友,无人能及啊。”叹完又瞄向我:“阿萱,听说你六年前曾在落意居中一舞惊人,反正酒不能再喝了,不如跳支舞给我们看看吧。”
  
  遥远如梦幻般的画面恍恍惚惚漾开,我垂下眼睑,苦笑道:“你也知道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哪还跳得出来?”
  
  萧遥道:“难道你只会那一支舞?”
  
  我点点头:“流觞说,好、好的东西,一样就够,多了反而显不出那份弥足珍贵。所以我就没再强求,何、何况我现在昏昏沉沉的,怎么怎么跳?”
  
  “这时候不嘴硬了?”萧遥转眼瞥了瞥风莫醉,不肯罢休:“不能跳舞,那就唱歌吧!”
  
  我想了想,眯眼笑道:“我也、也不会。”
  
  萧遥惊讶地望着我,半晌,挤出一句:“那弹琴呢?弹琴你总会吧?”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世子,你就别折腾我了。有人的有人的琴艺比我要好得多,你耐心等着,她一定会来送你的!”
  
  萧遥突然翻身坐起,拍了拍风莫醉的肩:“敢不敢最后再过两招?”
  
  风莫醉挑眉一笑:“有何不敢?”
  
  
  
  这一夜,风流蕴藉游遍芳丛的萧遥世子望穿了秋水,也还是没等来挽幽姐,没等来他想要的那一曲。
  
  次日,天未放亮,萧遥就倜傥潇洒地离开别苑,他不让我们去城门口相送,说是要和那些死板的官员寒暄,十分繁琐无趣,这使得我想见一见他着铠甲跨战马英勇领兵的愿望完全破灭。
  
  “记得,等来日本世子凯旋,不醉不休!”苑门口,萧遥粲然一笑,拉了缰绳欲走,一驾马车却忽地疾驰而来——
  
  车帘被掀起,一个杏黄色的纤巧身影跳下,虽焦急,却不失仪态。
  
  “公主,您当心点!公主”急切的声音在那身影的后头响起。
  
  “萧遥哥哥”清风过耳般的舒服嗓音。
  
  借着朦胧灯光,我看清那是一个明眸善睐的娟秀女子,乌黑青丝间别着精雅绢花,桃红宫装衬出娉婷身姿。
  
  萧遥微微一愣:“小玖儿,你怎么来了?”
  
  四公主玖璃。没有挽幽姐的清幽,也及不上依柔姐姐的优雅,却很容易让人想起春阳中静静微笑的一朵桃花,美得那样舒服那样静好。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琉璃般纯净无瑕,从来深宫高墙内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明净怡人的娟秀女子,不张扬不魅惑,浅笑无言间抹去所有忧愁喧嚣。
  
  她望着萧遥,缓缓道:“我来送你。”
  
  萧遥翻身下马,笑得玩世不恭:“要送我,去城门口就行,怎么费心找到这儿来了?”
  
  她走近一步,脸上洇开淡淡的红,眸中是坚定神色:“他们不许我去,所以我偷偷跑出来了。”
  
  萧遥笑道:“不错不错,没有我的怂恿,你终于也敢偷跑出来了。”
  
  玖璃公主忽然红了眼,一把抱住他,轻轻道:“萧遥哥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萧遥僵硬了一瞬,抬手在她如瀑青丝上风流多情地拍着:“别担心,小玖儿,记住我跟你说的,要保护好自己。”
  
  我瞠目结舌,心情着实难以言表。
  
  “回去吧,”萧遥终于推开怀里的温香软玉,垂头轻言,“不要等我。”随后策马而去。
  
  秋风卷旌旗,漫天黄尘起,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出发了。
  
  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也再次活跃起来,绘声绘色地说着那一幕壮观场景。他们说,靖边侯世子手握长枪,身着银白铠甲,外披玄色大氅,千军万马前坦然自若,倒真有几分将帅风范。然而,最能引人惊叹撩人兴致的,却还是中途插入的一段风流韵事。据说那一日,一位蓝衣女子乘风而来,落于高高的城墙之上,衣袂飘飞,如凌波仙子,风姿倾城。据说她拨动七弦琴,奏了一曲以作赠别,曲调高昂激壮,有浪起云涌横扫千军之势,完全不像出自女子之手。
  
  我一听,就知挽幽姐终究还是赶到了。果不其然,两日后她便来别苑找我,细细说了说近况。因缘际会,她师父嫁了一位用剑高手,我想了想,就请她将青泽带过去,设法托付给她师父。风莫醉被我的突然决定吓了一跳,可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无奈应允。
  
  那个冷冽如冰的孤寂男孩,终于也在我们歉疚和希冀的目光中离去,开始新的生活。偌大的别苑里只剩我和风莫醉,变得越发冷清,深秋的萧索寂寥随处可见。




☆、酒倾壶空对月凉(四)

  九月十二夜,月明,一地银霜。
  
  我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饭,犹疑半天,很委婉地向风莫醉表达了希望他早日离开的意思。
  
  那张原本笑意朗朗的脸瞬间变黑。
  
  我小心赔笑道:“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现在这别苑里就我们两个人,首先,孤男寡女,很容易招人闲话;再者,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多出去闯荡闯荡,成个家立个业什么的;还有,我这人一向很麻烦,你肯定早就不想忍受了,正好早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见他仍旧黑着脸,怒气愈盛,我立马硬着头皮补充道:“当然,我我确实还欠你很多债,可你在这里白吃白喝了一年多,应该也抵消了一部分吧?剩下的,你就当行善积福,别跟我计较了。”瞄了他一眼,诚心道:“要不,这别苑里的东西,你看哪些比较中意,就都带走吧?”
  
  “啪”地一声,他重重搁了筷子,震得桌上汤水四溅,眼中怒火熊熊:“碧笺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在袖中握紧拳头,继续保持笑脸:“明天是个好日子,宜出行,你不如明天就走吧。”
  
  他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咬出:“碧笺笺,你再说一次!”
  
  我垂下头,缓缓道:“你明天就走吧。”
  
  他倏地起身,拂袖而去。
  
  我一动不动,垂头呆坐了很久,然后动手慢慢收拾桌子,昏黄的烛火轻摇,黑沉沉的影子也随之诡异变化
  
  “命格迥异,一生舛厄,恐为不祥!碧笺笺,你注定是个煞星!注定要祸害身边的人”
  
  “你看重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好!你这一辈子,什么也得不到你会害死他的会害死他的”
  
  猛地睁眼,勾身坐起,急促喘息着,额上尽是冷汗,那些诅咒般的声音仿佛还在不停回响。
  
  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寒凉入骨,我隔着被子,紧紧抱膝而坐,整个人都在发抖。
  
  良久,掀被下床,没有点灯。
  
  推开门,月光依旧皎洁,遍地如镀霜雪。
  
  恍恍惚惚,走到了风莫醉的房门前,呆呆立着。里面灯火已灭,一片漆黑,连影子都看不到半个。
  
  蓦地,眼前一明,房中灯亮。
  
  我慌慌张张奔下石阶,躲到一旁的花木丛中。
  
  窗纸上出现黑影,慢慢变大,消失。接着,门被推开。
  
  皎皎月色下,清朗素净的男子,轻衫磊落,风姿洒然。
  
  他转身向左走去,在我的房门前止步,抬手作出叩门的姿势,却终究没能叩下去,只是凝神静静地立着,仿佛忘记了一切。
  
  良久,他终于回身,负手而立,微微仰头。
  
  借着清明月光,我远远看见,那熟悉的眼角眉梢流出深深的忧悒和哀伤,下颚处弧线落寞。
  
  忽忆起,那一年初见光景。
  
  那时,他还是质朴干净的青涩少年,花木丛中弯腰侧首,笑颜明媚胜三月春光。他说:“萱草,别名忘忧,姑娘有忧要忘?”
  
  年光等闲而过,辗转已是四年,一路行来,言笑无忌、生死与共、同醉樽前。这样的男子,如何能不动心?若未动心,又何来那么多难以自拔的贪恋?
  
  大片水泽趟过脸颊,我用力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们说得对,你会是很好的夫婿,是这世间难求的良人,可我碧笺笺,没有这个福分,从来都没有。
  
  命运如此难以掌控,生死那样无常,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不可以再让你受到伤害。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什么都可以舍弃。
  
  无情也好,执念也罢,姻缘树上,这一朵悄开的花,就让我亲手掐掉捻碎,在你看到之前。
  
  “傻女人,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紧闭房门,到底在干什么?”风莫醉皱眉进来,仿佛已经忘记昨晚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事。
  
  我背对着他,低头紧了紧手中的小盒子,心下酸涩不已,似乎每一次不欢而散,回过头来他都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隐忍所有的怒气,嬉笑如常地相对。
  
  见我没有搭话,他也沉默了。半晌,才低沉着声音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说得对,是该出去走走了。”
  
  心口一痛,我不由自主地抬头。
  
  他愣了愣,盯着我,讷讷道:“怎么了,眼睛肿成这样,脸白得像个鬼?”
  
  我一慌,急忙又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狼狈模样。
  
  气息靠近,戏谑的声音响起:“傻女人,是不是因为我要走,所以伤心得哭了一整晚?”
  
  按在木盒上的手指生疼,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把这别苑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尤其尤其是流觞的东西。”
  
  那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他退后两步,慢慢背过身去:“你放心,我不会动他的东西。”
  
  原本不错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
  
  良久,他突然莫名其妙道:“你赶紧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动身。”
  
  我微微一愣:“我收拾什么?”
  
  他转身,很不耐烦:“收拾好了跟我一起走!”
  
  我愕然:“为、为什么?”
  
  “没办法,我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发现这别苑里,也就你还稍微值点钱,所以决定勉为其难把你带走了。”他坐到一旁,揉了揉额角,语调仍是惯常的散漫随意,却无端泄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深吸一口气,赞赏地笑道:“你能在这么多东西里看中我,眼光着实不错,只可惜——”略略移开视线,顽笑似地叹息一声:“晚了!我这一生早已许给了流觞。”
  
  “他已经死了!”风莫醉铁青着脸,愤怒地扔出一句。
  
  我垂下头,轻轻道:“那我也要守着他的尸骨过一辈子。”
  
  起身走过去,递出手中的小盒:“这是你的东西,早该还给你的。”
  
  风莫醉看了我一眼,慢慢打开盒子,绸布上,躺着一块玲珑古净的白玉,仿若凝结不化的冰雪。
  
  浓浓悲伤泛开来,我咬牙转身,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用力捏住:“你早就知道了?”
  
  我恍惚地笑着,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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