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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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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相顾而立,胸膛起伏,都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雪眼神透着一点点迷惘、无措,恍若不知置身何地,她的睫毛上还黏着滢滢泪光,像湖水氤氲起的一层薄雾,看去更是朦胧而迷离,她凝向岑倚风的脸,终于恢复清醒,那一刻,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反应,明明知道是禁忌,明明知道应该反抗,那一刻,却无法自控沉沦在那疯狂的纠缠中,甚至在渴盼那怀抱带来的温暖,过雪看到他先也一惊,接着嘴角微微上扬,是一抹极其熟悉的弧度,蕴含着讥诮与冷蔑,他一定认为她又再以谄媚迎合的方式来讨他欢心,过雪心里有了可怕的感觉,突然害怕他开口,害怕他开口羞辱自己,伸手猛地把他往后退开两三步,打开门,近乎仓皇地逃走。

36绮窗隔寂影3

她一路往前跑;往前跑,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不会停止脚步,岑倚风没有追上来,其实这样才好;她不愿面对他;跑得越快;刮过耳畔的风就越大,这样才能摆脱他残留在自己身上的气息。

    绯鲽在厅堂看到她慌慌张张地回来,显得愕然:“二小姐这是要走了?”

    过雪脸色苍白,没有回答;径自领着冬袖走出大门,登马车离开。

    回到岑府;潘姨娘见岑倚风没随她一起回来,有些失望,不免问东问西,过雪心绪烦乱,随口答了几句,就回花笺居了。

    第二日大清早,外面吵吵嚷嚷的,过雪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派冬袖去打听,结果得知是岑倚风回府了,过雪委实大吃一惊。

    岑倚风的确回府了,并且只有他一个人,至于绯鲽,他不提,自然无人问及,潘姨娘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来找过雪,说多亏她才能把岑倚风劝回来,过雪只是闷闷不语,而岑府上下,似乎又恢复了以往风平浪静的日子。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开始忙着办置年货,尽管前些天下过一场大雪,却丝毫阻止不了人们忙碌喜悦的脚步,积满厚雪的街巷被来来往往的马车碾得吱吱作响,很快就被压成一条平坦的长路,整个韶州都沉浸在一片欢庆的气氛中。

    待到除夕之夜,点燃府门前的大红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就像锅碗瓢盘砰砰敲在一起的声音,一道烟花嗖地冲破夜穹,绽开绚烂,震耳欲聋,天地都好像在微微摇晃,那鞭炮声太响了,十里连绵,此起彼伏,每户人家争先恐后地比着放,真真越多越响越是热闹,似乎非得把老天震出个洞来才肯罢休。

    过雪都不由自主捂住耳朵,与家人并排站在岑府门前的石阶上,欢欢喜喜地望着烟花守岁,府内装饰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几乎每处地方都贴着大红福字与对联,各式各样的窗花瞧得人眼花缭乱,府里的孩子们过来拜年,领红包,美滋滋地嚼着糖饼,潘姨娘笑着抚抚他们的脑袋瓜,可惜岑倚风还没成亲,否则日后听着自家的小孩子欢闹笑语,那才是真的热闹。

    今夜岑海平穿着圆领厚绒袍子,斑白的鬓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大家围坐一团吃着年夜饭,唯独他始终板着一张脸,不时拿眼睛睨着过雪。

    过雪被看得尴尬,忙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岑海平终于不耐烦,问道:“僖僖怎么还不来?”

    他这一问,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有点冷却,过雪不敢去瞅岑倚风的表情,倒是潘姨娘赶紧往他碗里夹鱼肉,嘴里念道:“年年有余,富贵有余,老爷今天一定得多吃点。”

    岑海平生气,“啪”地把筷子撂到桌上,潘姨娘吓得脸都白了。

    之前岑海平出来,就一个劲问过雪怎么不见僖僖,全被过雪拿借口搪塞过去,过雪见状道:“娘说了,等爹爹吃完团圆饭,她就回来了。”

    岑海平不再说话,只是抿着嘴,胸膛微微起伏,他生气的时候真的跟岑倚风像极了,也是面无表情,下巴绷得紧紧的,一副别扭又倔强的样子。

    岑海平这才开始听话地吃饭,但过去一会儿,就又拿眼睛死死盯着过雪。

    过雪没办法,怕他当众闹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只好跟岑倚风讲:“哥哥,我先陪爹爹回屋吧。”

    岑倚风颔首。

    回到静仁院,正巧侍仆端来煎好的药,过雪坐在床边喂岑海平用药,结果被岑海平一手推翻,洒得斗篷上皆是。

    过雪知道他是因为娘的事跟自己怄气,思付着又该拿什么借口哄劝他,孰料岑海平竟也不闹了,静静靠着床头,朝窗户出了神地发呆。

    明明已至深夜,但窗外仍如白昼一般,亮得出奇,一道道璀璨的烟花似隆隆雷光,在天际一闪一现的,室内温暖充裕,炭火烧得极旺,只有那烟炮声在耳畔若远若近,更给人一种寂寥空荡的感觉。

    “你娘她不是不愿见我”岑海平好像突然清醒似的,一味自言自语,“她不是不愿见我她只是不会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

    过雪记得那时候的岑海平,目光迥然有神,如同盘踞山顶的雄鹰,万物都逃脱不了那一双锐利的眼睛,每当看到他跟娘亲在一起的画面,过雪心里总会觉得羡慕,却不清楚在羡慕什么,在她眼中,他与娘亲就这样在亭中相依相偎,赏花吟诗,谈天说地,仿佛永远都不会老去。

    可是现在,过雪觉得岑海平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眼眶凹陷,目光昏眊,短短两年,就全部白了头发,再无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呜呜咽咽地哭出声,仿佛深秋里落在梧桐下萧瑟的雨,他又抱起枕畔的玉匣哭泣,抱得很紧,像小孩子千方百计得到的糖果,再不肯撒手,过雪知道,那里面装着娘亲的一绺青丝,不禁想起那句“指间清风斩青丝,相会何期只梦中”,原来爱一个人,哪怕是她的一缕头发,都可以成为对方生命中的全部。

    当初,岑倚风也管她要了一绺头发,可是他没有说去做什么,她也没有问。

    外面“砰、砰”几声,那簇凭空绽放的烟花离得很近,震得窗门嗡嗡颤响,岑海平的哭声低低弱弱,总不间断,本该合家欢乐的夜晚,他却一个人在这里哭,痴痴地想着娘亲

    而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人,过雪不忍心离开,决定今夜就这样陪着岑海平好了,孤独与孤独的人在一起,在这喧哗热闹的夜晚,才能得到一种平静。

    过雪倚着床柱,眉间隐约有些怠倦,细细的睫毛掩下来,宛若海上天际线的黄昏,余辉一点点从眼前消匿踪迹,而岑海平的哭声,好似被疾雨拍打的树叶,又好似回荡于空谷的风吟,在耳畔断断续续的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睡着的,因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手脚有点麻木,她轻微动了两下,忽然发觉身上覆着一条薄毯,意识顿时清醒大半,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名贵熏香,心头忍不住一跳,她没有立即睁眼,仅睁开一条细缝,岑倚风正坐在床头,静静听着岑海平的“训话”——

    “你说,你一晚上到底跑哪里去了!堂堂大少爷,居然在外面喝风受冻,把自己弄成这副病死病活的样子,那两个下人,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跟阿荣阿浦没关系,是我叫他们不准说出来的。”

    “混账!你越发能耐了,瞒着我偷偷跑出去玩,打小教你的规矩礼数全抛到脑后了,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以后不会了”

    “别以为你娘给你遮着掩着,你就敢毫无顾忌,当我不知道这样的事你干过几次了,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把手伸出来。”

    过雪听了半天才搞明白,原来岑海平糊里糊涂的,把岑倚风当成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眼缝不禁睁得更大点,看到岑倚风果然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长,早不是当年淘气少年的小手了。

    岑海平啪啪几下,就狠狠打下去。而他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切仿佛回到昔日的景象,倔强的少年,与严厉的父亲。过雪想着岑倚风小时候,到底怕不怕岑海平?尽管默不作声地任由对方训骂,但微撅的嘴角,分明不服气。

    岑海平又打又斥,丝毫不减力气,岑倚风的掌心微微泛红,其实这点力道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微不足道,可对当时一个孩子来讲,还是很疼的吧。

    岑倚风似乎怕他累着,叹口气:“爹,儿子知错了。”

    “哼,不打你,永远不涨记性!”

    “疼”

    “疼什么?你瞧瞧你,打小就是个倔脾气,打你也不哭,你本是比绍良样样都强,唯独这一点,根本不叫人省心!”

    “以后不乱跑了”

    “哼,你以为我会信,臭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过雪原本想继续装睡,可实在憋忍得难受,嘴角一点点往上翘,一点点往上翘

    岑倚风若有所觉地侧过头,发现过雪整张小脸早已憋得通红了,肩膀微颤,那嘴角更是抽搐得厉害,他目光跟要杀人一样,狠狠往她脸上瞪去。

    过雪不料被他抓个正着,也不敢装睡了,旋即睁开眼睛,安安静静地坐好,不太好意思去瞅他此刻的表情,低着头,头一回,竟是惹笑惹得如此痛苦,她死死咬着唇瓣,知道现在要是大笑出声,说不定会被岑倚风一把掐死。

    岑海平仍逮着岑倚风一通说教,过雪终于开口:“爹爹他”

    岑倚风淡淡道:“我命下人准备了燕窝,他这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你去屏后端过来。”

    过雪赶紧点头,起身绕过屏风,桌上的碧地百花盖盅触手温热,她轻轻舀了一碗燕窝,小心翼翼地捧到床边。

    岑海平许是说累了,这会儿靠着软枕续续地喘气,过雪晙了一眼岑倚风的神色,他不说话,她便踩上脚踏,坐在床边连哄带劝地喂着岑海平。燕窝里掺杂了安神药,岑海平吃完没多久,便沉沉寐着了,岑倚风替他仔细掖好被子,移目看到过雪在一旁显得若有所思,嘴角仍在微微上扬,令人想到绽放的梅兰花,散着甜香。

    “还没笑够呢。”他面无表情的开口,声音虽然沉冷,但仔细听来,分明又透着一点莫可奈何。

    过雪迅速板正脸,受好奇心驱使,居然大着胆子问:“哥哥小时候,也经常这样被爹爹责骂吗?”

    岑倚风略一沉吟,讲道:“那是他打我最狠的一次,所以直至现在他仍记得,总把我当成十几岁的孩子。”

    过雪诧异:“就因为哥哥偷偷跑出去玩?”

    岑倚风答道:“因为那晚我一夜未归,回来就害了一场大病,家里人四处找我,以为我被坏人拐走了,那会儿我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神智都有些不清醒,父亲气得拿着鞭子狠狠抽我,他是第一次拿鞭子抽我,当时我真的以为会被他打死,最后娘哭着上来又劝又求,他才算停下手,也为此,我才清楚意识到这回是自己做错了,娘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之后那些年,她即使再难过,也是半夜躲在房里偷偷落泪,从未在父亲面前哭过,唯一一次,就是那回,她是为了我”他的声音渐渐低渺下去,到了最后几个字,恍若一场叹息,再也听不清。

    岑倚风的性格,或许随白夫人更多一些吧。过雪沉默片刻,又启唇问:“那哥哥当时为什么会一夜未归?”

37茫茫意难平1

岑倚风的表情突然有点古怪;那张脸浸在阴影里,显得晦暗未明;因为捉摸不透,反而令人惶惶不安,一股寒意飕飕冒上心头;过雪疑惑自己是不是问错了话。

    “我在等一个人。”他抬首;缓缓说道。

    过雪反倒有些无措;不知该不该再问下去。他在等一个人,他当年还还么小,十几岁出头的孩子,瞒着家人;丢下侍从,一个富家公子喝风受冻;只为等一个人。

    淡淡烛光勾勒出他的侧面轮廓,仿佛很近,又仿佛遥远,似水中一剪半月,随时幻灭。

    过雪终于问:“那哥哥等到他了吗?”

    迎着光,从侧面看来,岑倚风的睫毛真长,一根一根,有如两排华丽的黑丝绒,上面还萦绕着一层细细碎碎的莹光,颤落时,似有绮华流散,遮住眸底不得而知的思绪。

    他没有回答:“这么晚了,你回去吧。”

    岑海平已经睡熟,四更时分,外面依然忽远忽近地响着炮竹声,过雪确实有些困怠,听他说完点点头,走出内室,冬袖替她取来斗篷,之前被溅染上的药渍仍清晰可见。

    岑倚风道:“你穿我的回去。”

    过雪开口:“没关系,反正这会儿天黑,也没什么人看见”

    岑倚风已经拿来那件黑狐毛滚金边斗篷,为她披在肩上,过雪感觉周身都氤氲出一圈暖暖的馥香,是他的衣服,是他的气息,神思有点恍惚,仿佛正被他抱在怀中似的。

    过雪螓首微垂,看着他认真地为她系着颈下丝绦,或许因为他的手指很长很细,做出来的动作也特别好看,上下翻动,穿花引蝶一般,让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双白若雪雕般完美的手上。

    “回去吧,我再陪会儿父亲。”她眼睑下蒙着一层不深不浅的青影,像烟灰撒在白莲瓣上,眼睫颤颤的,是淋雨的蝶,可怜又可爱,岑倚风倏然伸手,拂了下她的睫毛。

    过雪心脏咚咚乱动,感受他指尖上的温度,沿着睫尖,一直蔓延至心底,她下意识缩紧身子,如同依恋着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恨不得裹进斗篷里。她欲言又止,抬目,他却避开她的注视,转身进了屋。

    节日里十分热闹,总有客人登门拜访,家中请来戏班子天天唱戏,婴婴因为正巧生病,才没接到府上住。过雪借着过节,一连几日都过来陪她,姐妹俩聊天剪窗花,贴了满屋子奇形怪状的纸花。

    岑婴宁剪了一个小纸人,笑眯眯地问:“姐姐,你猜我剪的是谁?”

    过雪笑着问:“是不是姐姐?”

    岑婴宁摇摇头:“不对,是我自己呢。”

    过雪一愣,她掩唇咯咯发笑:“我跟姐姐,是不是长得越来越像啦?”

    她又撒起娇来,过雪疼爱地胡撸下她的脑袋:“当然了。”

    岑婴宁眉角蕴笑,斜眸流眄:“不过,要是被人认错了,可就不好了呢。”

    过雪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岑婴宁已经随手将纸人丢进床下的炉盆内,嘴里轻轻叹息:“这个不好,我再重新剪一个。”

    到了上元节,百枝火树千金屧,宝马香尘不绝,是正月里最最热闹的一日。尤为年轻男女所喜,可以不受拘束,与思慕之人私会相见,而今年的上元节与以往不同,光王妃继三胎后,终于为王室诞下一位小世子,在上元节这日正值满月,光王携王妃登上王城,与民同庆,一夜烟火不熄,也为此,吸引了无数韶州百姓纷纷前往,聚集在州中最高的王城之下,只为目睹他们韶州之王的风采,为小世子的诞生欢呼,为节日的来临庆贺,当真人声鼎沸,热闹无比,好似全世间的喧哗笑语,都集中在了这一刻。

    而王城东侧有为豪门贵族专设的空场,并排搭建着一个个华丽的彩楼看棚,绸帛扎结,金箔繁绘,分上下两层,门前有侍童把守,好像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庙宇,花灯悬挂,酒香四溢,可谓奢华至极,韶州的权贵豪族在今夜一聚,相互也跟串门似的,走棚探访,有说有笑,未出阁抑或已订婚的女儿家,都寻摸着各种机会,消失了踪影,原是与情郎私下独处你侬我侬去了。至于其他贵室淑媛,自然少不了一番争妍斗丽,岑湘侑与相交甚好的闺友相约赏花灯去了,潘姨娘也被几位贵妇邀去看棚做客,至于岑邵良,陪岑倚风坐了一会儿,就说想回府照顾岑海平,岑倚风知道他是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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