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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春夏秋冬-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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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坐起了身,喉结一上一下移动:“疼”
  我摸摸头上的纱布,脊椎又麻又酸。上午游行的镜头,好像些记忆残片,一想起来,脑袋几乎要崩裂。
  晓璇搓搓双眼,笑了笑:“疼就别想了。我哥,你的朋友,还有你的老师下午都来看过你了。”
  “是么”
  “假都帮你请好了。”晓璇嗔怪道:“你看你这个样子!”
  “知道了。”我说:“扶我,上个卫生间。”
  我撑着床沿,坐起身子。看着下面放着的鞋子和袜子,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走路的冲动。
  “真费力!”我扭动着身体下床,腿却不听使唤。可刚迈出一步,我的左脚就踩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你的右脚。”晓璇道。
  原来如此。
  我握住晓璇的手,好不容易艰难地挪到卫生间。虽然病房非常整洁,卫生间里头却异常脏乱:到处是细小的纸屑,垃圾桶里堆着纱布、棉块,发出一股熏鼻的恶臭,几条带着尾巴的长长的痰渍,顺着墙壁留下,浓密而粘稠,看起来像蝌蚪,纵横交错。
  我捂着鼻子,可刚往里头迈进一只脚,随之而来的一阵眩晕差点没让我栽到马桶里。
  晓璇慌忙将房间角落的轮椅推了过来,轮子在瓷砖上碾出一条黑色的蚯蚓般的痕迹。她的表情那么心疼,就像那天在小公园里安静月色下的她:“怎么搞的!小心点!”
  我咧着嘴,看了看晓璇那异常疲倦的脸——那张脸上,是双通红通红的眼睛;不化妆的皮肤,粗糙的毛孔透着清晰的油渍;凌乱的头发随便一扎,没有丝毫的梳理。
  晓璇朝我笑笑,用毛巾抹了把脸,拍着我的肩膀,将我按到轮椅上:“明天还要做CT,检查是否颅内出血。所以你呢,这几天要去哪里散步,要干什么,都得经过我同意,懂不?你就好好在这里养伤,老老实实呆着别动。”
  我点点头,问:“对了,徐总他没事吧?”
  “他说他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躺在这里的,估计就是他了!他只有一些皮外伤,没事。放心吧。”晓璇指了指床头:“诺,那些都是他送的水果。等你康复以后,他要亲自给你接风洗尘。中华餐厅玻璃被砸碎的那些事情就算了,也就百八十欧的小事。”
  “是啊,百八十欧的小事”我看着那一袋袋水果问:“他这么关心我?”
  “他叫你好了以后,务必去找他。强调很多遍了。”徐晓璇将鸡汤轻轻哈了气:“这些水果,既然送了,就收下呗。”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医院呆了两天,也跟徐晓璇呆了整整两天,终于没什么事。当我把头上的纱布丢进垃圾桶里,算是彻底康复了。
  签离院通知的时候,第一个打来电话不是淑君老师,不是爸妈,而是徐总。
  徐总说,住完院的人都要补补身子,免得留下后遗症。尽管我百般推脱,他的坚持却让我无法抗拒地走到了16区。
  16区中心,寸土寸金。
  在这样风光无限的地方,能又这么一处高雅的属于自己的会所,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儿人潮汹涌,雄伟豪迈的凯旋门近在咫尺,低头是芸芸众生,抬头是风光无限,将整个巴黎尽收眼底。会所里装修奢华,镜面天花,清新淡雅的灯光在空气中流转。墙壁上还装裱着些古朴高贵、简约精致的中文字画。墙头还摆着些佛龛,上书 “唵嘛呢叭咪吽”、“南无阿弥陀佛”等,熏香袅袅,古色古香。
  见我的到来,里头围桌的人群就像打了亢奋剂,欢腾起来:“来来来,坐坐坐!”
  徐总漠然而熟练的客套挂在脸上:“互相介绍下。在座的都是我朋友,都是人才;这位是我白杉,现在我中华餐厅实习。他可是我的校友,在读硕士预科。也我弟弟徐建的同学,我妹妹徐晓璇的男朋友”!
  男朋友?!
  “噢,不”
  未等我的“不”字脱口,人群却已纷纷提起杯子:“厉害厉害!幸会幸会!”。
  “都在西方世界了,还这么腼腆。”徐总笑笑:“留学,真好!年轻,实现自己理想的途径。当年我也想留学,但是根本没空。”
  “可您不是我的”
  我还没把后面的“校友吗”三个字说完,徐总却将酒杯举过胸口道:“前几天是我向你们老师淑君老师建议,巴黎公会才向大使馆申请了游行。没有我,工会哪有这能力?!”
  “董事长谦虚”、“董事长魄力”!周围一片喝彩声。
  “这个游行;几个深青帮的二逼没事找事,还好这个帅哥挺身而出!自己被酒瓶打成脑震荡,在医院住了几天。今天才刚刚出院!各位要学习学习,人家见义勇为啊!”
  一旁的宾客忽然哗然一片:“噢,见义勇为!厉害厉害!值得学习,值得学习!”
  徐总笑眯眯凑上前,满嘴烟味喷了我一脸:“你,怎么样?康复了吗?我特地帮你接风洗尘,随便吃一点。”
  “谢谢,谢谢徐总!”
  “这么拘谨干什么?”徐总瞅瞅我,一边用筷子指指面前:“随便吃。想吃什么吃什么。水煮鸭,鸭煮水都有,别客气。”
  “好的。”我心想,饿都快饿死了,要是客气,那还不如被水煮了。
  “我这个人,就是讲义气。我挺身而出,就这么小的事,我就放心我妹和他在一起。那些深青帮。他妈的!敢搞我?要是我在国内开保宝马的时候,早就撞过去了!”
  “可您在国内不是开保时捷吗?”
  “噢!”徐总点点头,寻思片刻道:“上次撞烂了。”
  他叼根牙签,竖着中指,姿势豪迈继续道:“你放心,你不要我帮你出这口气,我也会帮你出口气!他们那帮人,群龙无首,一盘散沙。那些个老大,自己都是乞丐。戴那个什么破戒指,估计是网购过来,买一送一的。”
  “帮我出这口气这”我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就一个留学生,好像连气都没有,更别说出这口气。
  “这帮人在雷堡有个聚集地。他们以前就跟我闹过一次。天天没事就在那里叫嚣。令人汗颜呐。”徐总一边说一边吃:“这样吧,徐总指了指一旁的一个年轻人。这位是我朋友小杰,回头你跟他去那里,叫他们多给你赔些营养费。让他们知道我这个人有多硬!”
  “可是,您上次说您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肠太软啊。”
  徐总瞄了我一眼,道:“我这是软中带硬。”
  我点点头,想起了大便中的玉米粒。
  
  这样的场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10几号人,跟着小杰,戴着手套,手上缠着布,统一穿着夹克,腰间别着对讲机。
  无法想象,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场景,现在自己居然走在其中。
  走到那条长长的通道时,那些流浪歌手居然全部不知去向,只剩下空气里那令人作呕的囧味。按理说周末应该是他们最为活跃的时候,而且,出了通道只要拐个弯,就是那帮人的老巢,可是今天怎么就
  “这帮乞丐,又要搞花样。”有人道。
  “是啊,呆会儿叫他们趴在地上唱寂寞”
  “还不如叫他们趴在地上唱味道”
  “最好叫他们趴在地上唱离歌”
  10几号人说着说着,停下脚步。
  就在脚步声刚刚消停的片刻,不知从哪里涌来一群衣衫褴褛、稀稀拉拉的几十号人。他们面露杀气,手里拿着木棍和铁棍,有些人还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将通道两头纷纷堵死,将10几号人围堵在了通道内。
  我瞬间明白了,深青帮的人,这回是要决一死战了。
  那帮人的正中央,走过来一个扎着小辫子,看起来有些强壮的男人。小杰径直走到了那个人面前道:“Sosom(索桑),你滴什么滴干活?”
  “我的吊很大滴干活。”翻译道。
  小杰拍了翻译的头一下:“这句话不用翻译。后边去!”
  说完,便和索桑面对面站着。这场景在电视剧上看过,据说两波人的老大只要能够面对面站上十秒钟,应该就没事。而现在已经快半分钟了。
  我稍稍喘了口气,因为两个人看起来并不是基友,便有意识地挪到了他们的旁边。
  又过了一会儿,小杰开口道:“索桑,都谈好了,你这样毁约是什么意思?你水煮鸭么?我们朋友的医药费,你要负责。”
  索桑的将脖子在空中晃了晃,不屑地看着前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大意是,去年的协议今年无效。而且不知道那车子是徐总的。
  小杰一听,不乐意了。毁约不道歉也就算了,还有道理了?于是喊了句法国的国骂,只听一阵喧哗后,一只43码的鞋就飞在了索桑那42码的脸上。
  索桑一抹脸上的鞋印,嘴巴里不知喊了什么,通道内的几十号人“轰”地一声发了狂似的一拥而上。
  通道两边涌进来的风,发出奇异的呼呼声。有些清冷的空气氛围陡然紧张起来。我匆忙低下头,往人群中一钻,跳到了墙壁旁边,紧紧贴着墙半躬着身体。坐是不能坐下的,坐下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站也不能站着,站着目标大。
  我只好维持着这样不伦不类的姿势,打量着眼前这一帮互相水煮的家伙。
  对方人数虽然几乎是这波人的两倍,装备齐全。但大都身材瘦弱,衣衫褴褛。而徐总这边的10号人,一看就是完全体。不仅面色狠辣,行为凶残,而且气势勇猛,几乎是以一拳一个的速度向那帮人扩张。
  仅仅两三分钟后,通道内的喊杀声弱了不少。10几号人也就是一些擦伤,倒是对方那波人跑的跑,逃的逃,刀啊棍啊丢了一地。
  索桑早没了刚才威风的表情,他耷拉着脑袋,一口一个“Patron(老板)”,从墙根像狗似的,爬到小弟面前。原本的有些破旧的衣服,被撕扯成一片一片;头顶的小辫子被扯在额头上,带着大片血迹;一只眼睛被揍了一拳,像馒头那样高高肿起;手里的戒指也不知去向。
  小杰将索桑按在地上,没说话,对准索桑的脑袋就是一个大力抽射。索桑跪着的身体,被踢得原地转了一圈,随后便面朝下趴在地上,嘴巴里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哼,干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记得误工费,劳务费,医疗费!让你也知道脑袋被打的感觉。噢,对了,兄弟几个还没吃饭,还有饭钱。”
  小杰揪着索桑的耳朵,讲了一大堆之后,才放下了索桑。随后,又对着索桑的脑袋吐了口痰,狠狠地踹了一脚。索桑终于再也不发出一个字,长长吐了几口气以后,就像团烂泥瘫在地上。

  一千欧

  地下通道的歌声,少了许多。我也不再往那里走,总感觉那通道内每个人仿佛都带着邪恶而凶残的表情,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冲出一个手持厚底啤酒瓶的暴徒,对着脑袋就是一下子。
  听说索桑答应给几千欧的医药费,我居然有些小高兴。虽然法国的医疗保险很足,但是有送上门的钱,不要还白不要,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缺钱的当口。
  放学,我一个人走到16区的会所里。
  徐总又摆起了他的大餐宴。宾客虽然换了一波,但是热烈的气氛不减。他在一旁挑着牙签,指着桌上的山珍海味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犯人。”
  我看了看徐总,摸了摸头上的伤疤,心里加了句:“确实是犯人。”
  徐总道:“在给你医疗费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您请说。”
  “我,你怎么会来打工。勤工俭学吗?听晓璇说你爸爸是副市长级别的,还打什么工?”
  “噢,不我爸爸是处长不是副市长”我说:“我一方面是锻炼自己,二是增加人脉和经验。”
  “我还以为我亲戚和你爸是同事”徐总笑了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咳嗽了几声:“吃菜,吃菜!”
  “谢谢徐总。”
  “有啥好谢的!你说话也是那么多官腔。只要在国内能当官就是牛逼!别勤工俭学了,打工一个月够干什么嘞?要钱生钱才赚钱我餐厅一天就赚几千欧”
  徐总嚼口茶,缓缓放下茶杯,用牙签仔仔细细地将牙剔了个遍,随后才漫不经心道:“国内当官那个好赚啊,轻轻松松来法国留学有没有?你爸爸混了大半辈子,混到处长,没捞个百八十万,不像话了。”
  “这,我爸是处长,不是处女”
  徐总的三角眼透露着迷人的微笑:“看你是晓璇男朋友,有个机会我要跟你说说。现在我准备融资,买下巴黎北的几块地皮,投资房产。你看你,家境这么好,还勤工俭学。不如把钱放在我这里,我给你高利。”
  “噢”我又摸了摸头上的伤疤。
  ——这不对啊,放学的时候,徐总已经答应给自己一部分医疗费,可为何听他这口气,却变成要自己给他钱呢?
  于是我问道:“徐总,我的头”
  我还没说完,却被徐总打断:“大家都是年轻人,说话不要拐弯抹角!钱放在我这儿,一可以赚到生活费,二可以在投资中学到很多东西,这等于勤工俭学!” 徐总抬头看看那帮听众。
  听众们笑容满面低着头,如同瞻仰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都是人才,都把钱放在我这里。保证哪里都没这么高息。到时候你又可以在我店里兼职送外卖,两份收入,多好”。
  “噢我的意思是”
  “看,我这里哪一件东西不值钱。这么大的店又不会跑掉。这样吧,看在你为我挺身而出的份上,我再给你一辆车开。我们要签合同。我是在帮你。你去问问整个华洲市,整个巴黎,都是人家欠我钱,我什么时候欠别人钱”?
  “利息呢?”
  “别人一个月2分。看你留学生,又这么勇敢担当,就给3分,算是友情价!”
  “那最低呢?”我问。
  “最低?别人至少都是2万欧起步,你的话,随便,1000欧就可以1000欧,一年就多了360欧;5000欧,一年就多了1800欧。这可是一年百分之三十六的收益。”
  徐总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品着饭,满足地吞云吐雾,最后轻声打个嗝,骨软筋酥地趟在隔垫上。身旁那些听众也容光焕发起来,纷纷道:“董事长说得在理,给我们的利息也从来不拖欠。”、“董事长仁德,惟贤惟德,仁服于人”。听众们一边说,一边毕恭毕敬地上酒,就像几条在主人身边抢食的狗。
  “那”我停顿了片刻,说道:“我现在身体比较差。上次那事情搞得我营养跟不上。您不是找深青帮的拿了些医疗费了么”
  徐总抬起眼皮,上下瞄了瞄我:“你给我1000欧。我到时候,连医疗费一共给你5000,如何?”
  “噢”我点了点头,不点头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身旁尽是愉悦的轻音乐,诱人口水的美味佳肴。吃惯了几毛钱一根的面包,偶尔享受一下未免是坏事。
  
  一个好端端的庆功宴,不仅没拿到医疗费,说到最后,居然得掏钱?
  坐在空空的房间里,我有些茫然。这个问题他翻来覆去地想,怎么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话说1000欧这数目对于徐总而言,还不就是几小时的收入么?
  冬末的季节,窗外诺大的天空,飘过几片凄美的残叶。
  我拿起身边那一瓶啤酒,咕噜咕噜几口,红晕立刻涌上了面颊,像锅中被蒸熟的虾,微微发烫。我把手里的书丢在一边,头一次面对这些拐来拐去、纠缠不清的英文字母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厌烦——谁发明的这26个字母?脑袋被驴踢了26次吧?
  我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脑袋里却不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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