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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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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在与大明开了三十年的玩笑之后,终于正经了一回。如期将山东水师送到了觉华岛海域。按照最初的计划,萧东楼要在觉华岛西北的兴城河入海口借河海之势扎营,然后攻取十余里之外的宁远城。谁知道刚上岸,就碰到了左守义派来的侦骑,径直一个急行军就可以赶到宁远布防。
宁远建卫是在宣德三年,当年的辽西走廊并不为明廷看重,因为它只是单纯连接京东和辽东的走廊。那时候的辽东还稳稳的在大明手中,建州女真还在努力冒充金国遗民,以归附大明而自豪。
即便如此,宣德五年建成的宁远卫城也有内外两城,九里周长,即便在内地也不算小城了。百年之后的隆庆二年,这座宁远卫城毁于地震。辽东事起之后,又于原址修建了如今的宁远城。在孙承宗主辽鼎盛时期,宁远城有军民五万户,屯垦远至五十里之外,商旅辐辏,为关外一大重镇。
萧东楼一向雷厉风行,问明军情之后立刻派出了营中探马,旋即点起上岸的头批部队,轻装奔赴宁远城。这也是有了军衔之后的好处,虽然下船之后建制有些混乱,但是军官一声令下,士兵仍旧知道该听从何人指挥。
这支率先出发的三个局,在半个时辰之后就看到了平原上的一座雄城。
“城高三丈,城基也宽三丈,顶上宽二丈六,城垛高六尺。四角有炮台。”左守义亲自迎了出来,与萧东楼相互见礼,同时向萧将军介绍了一番宁远城的城防情况。
“外面看看都还好,只有些地方的包砖给虏人拆了去盖房。”左守义道:“不过城内比较惨些,除了钟鼓楼还在,就城西有些零星逃过火灾的民居,现在收拾出来给难民住了。”
“这个无妨,我们带了营帐。”萧东楼看着城墙,眉头紧凑:“这炮楼还是不行,城门又是外凸,不便守御。得建空心敌台才行。”
“只要你有粮食,劳工都是现成的。”左守义赞同道。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见识过了内凹型城墙的好处,再看这种正正方方的城池,就有些不满足了。当年戚继光在蓟镇防蒙鞑的时候,发明了空心敌台,就是在城墙上搭建一个延伸出去的台阁,造成内凹防御的效果。这也成了救急之举,无论是袁崇焕守宁远还是陈永福守开封,都用过这个办法。
“粮食多的是,就是还没来得及运。”萧东楼道:“等会看看这些难民能不能走,若是可以直接送到海边去就食。”
“也是个好办法。”左守义眯眼看了看太阳,道:“萧将军先巡视一下宁远城吧,附近的地形地图我也都留在这里一份,然后我部就先走了。”
“有劳左营官。”萧东楼微微欠了欠身,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些难民若是有走散被东虏抓住的,泄露了贵部的情报,该如何是好?”
“他们能泄露什么情报?”左守义笑道:“无非就是说我们扮成鞑子罢了。我还担心东虏那边不知道呢!”
萧东楼心中一转,登时明白过来:东虏不知道明军是扮作鞑子,固然可以瞒天过海;东虏若是知道有一支明军扮作了自己人的模样,那岂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正好让左守义浑水摸鱼,甚至贼喊捉贼。
“好胆魄。”萧东楼也由衷赞道:“能得识左营官,实在是萧某幸事!”
“将军谬赞了。”左守义谦虚一声,脚下却没有放缓。
今日那一百东虏没有出现,显然是与那五百大队合在一处,是以耽搁了。如此一来,等那支虏兵到了,难免要小打一阵。
“东虏虽然看似在关外没有大军,但他们原本就是兵民一体,一旦有事,各屯征召,还是能拉起一支万人以上的队伍。”左守义提醒道。
萧东楼也做过关外的功课,不以为然道:“他们只是以个人武勇为凭借,碰上如我等精密操练出来的大军,根本不堪一击。而且当年袁崇焕以两万兵、三十门炮,守此孤城都没让老奴六万人马打下来。我第二师这回头批运来的火炮就有六十门,还有近万条火铳。要想破城,除非东虏倾国而来。”
左守义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萧东楼的第二师奔袭天津,以一个师的兵力顶住了东虏十数万大军的强攻。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日战况,但是听说第二师几乎换了一半,可见此役的激烈程度。
如今东虏兵分两路出关,其主力走的是喜峰口,用以威慑蒙古。仅仅靠两白旗,最多也就是发动三五万大军,就这还需要大量乌合之众凑数呢。东宫军的所向披靡已经证明,战争中乌合之众造成的危害,远高于其战斗力产生的效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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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二 星宿煌煌日月光(八)
“主子,前头就是宁远城了。”
吐着白雾的余丁快步回到主子身边,低头哈腰报告“喜讯”。
东虏制度,八旗中三丁抽一为马甲或是步甲,余下那两个便是余丁。余丁虽然是满洲旗人,但也一样有自己的主子。最早时候,他们的主子就是本管牛录,现在除了牛录之外还要服从朝廷委派的官员、将军,有时候甚至比牛录更重要。
不过“主子”这个称呼还是不能乱叫,那势必是与自己有人身依附关系的牛录。
那牛录挺了挺腰,果然看到了晨曦中的宁远城。
“咱们晚了一整天,他们恐怕已经走了吧。”那牛录看着十分年轻,只有二十出头。他没有赶上大军入关,被留在了辽西经营这块捡来的土地。巡视宁远地区,转运关内运来的粮食,正是他的差事。出于方便,他便选择了宁远城驻扎,反正没人说过不能住。
若不是因为时令不对,而且手下实在没有丁口,否则宁远城附近的土地自然也免不了耕种一番,这可都是已经开垦成熟的肥田。
“奴才见着似乎城墙上有人。”
“还没走?”牛录有些意外,转而想想也有道理,他们知道自己带人去运粮,多半是想讨要一点路上吃的。
——反正这回关内运来的粮食比往年都多,分他们一些也没甚么。不过,最好还是让他们出钱买。
牛录很遗憾自己没有赶上这回声势浩大的抢西边,听说入关的族人各个都抢得盆满钵满,最少也有几个包衣和一堆金银珠宝。
既然他们发了横财,自己这边分润一些也是应该的。
牛录又想起前几日看到这些押送包衣阿哈的旗兵,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看着让人恼火。想到这里,他更加坚定地打算将米价提到一两一斗,绝不让那些人甩了脸子还占自家便宜。
“快走!进了城就开饭!”牛录大声吆喝着,指使手下余丁、包衣奴加快速度,推着牛车翻过了最后一道山岗。
宁远城上果然站着岗哨。从城垛上能够看到避雷针似的尖顶盔帽。
城门早早就分开两边,露出黑洞洞的巨口,等着这支东虏运粮队“回家”。
萧东楼此时就站在城墙上,颇有些纠结:照左守义说的,这支东虏应该是五百人加一百人,统共六百余人,怎么现在只有一百人?其他五百人去了哪里?自己调了两千人过来。难道就只伏击这一百人?
——是因为发现了异样,故意派小队人马来试探的?
萧东楼心中暗道。
那牛录其实的确碰到了从关内来的五百人马,而且那支人马的确奉命要巡视到宁远城。因为宁远城的粮食储备实在不足,这年轻的牛录好说歹说才说服了那支人马早日回头,为他们省了一日的路程,也为自己省了一大笔粮食开销。
牛录虽然年轻。但是猎人的血脉仍旧让他提前感觉到了一丝不祥。这附近实在是太安静了,非但城里没有声音,就连城外都是一片寂静。之前那些吵人的哭嚎声去了哪里?那些蛮子阿哈都死了么?
牛录勒马,抬起手止住后面的牛车,抬头望向城墙。
只是一个刹那,他看到一个蒙着眼罩,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的男人。那男人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放射出骇人的光芒。
就如深山里的老狼看到了猎物
牛录被吓得差点从马上落了下来,重重扯了缰绳方才稳住身形,高声喊道:“快逃!是蛮子!”不等身后的余丁、包衣反应过来,这年轻的牛录已经别过马头,飞快朝来路奔驰而去。
其他人在短暂的发愣之后,也纷纷追了上去。有马的鞭马,没马的只有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萧东楼听不懂满语,但是看得懂这是在逃跑。
调动两千人来伏击一百人已经足够尴尬了。若是连这一百人都让他们跑了,日后还如何领兵打仗!
“命令:城外的伏兵追上去!”萧东楼急忙传令。
约定好的号声响起,埋伏在城外树林中的骑兵拍马而出,朝四散逃逸的东虏追去。
眼看着东虏中许多人已经钻进了林子,这让萧东楼格外郁闷,浑然忘了昨日还与左守义相谈甚欢,只剩下传报不实的怨念。
最后这支百人的骑兵只抓回了二十来人。都是没甚反抗意识的包衣阿哈。他们见骑兵打的是大明赤旗,当即就跪倒在地,热泪盈眶地喜迎王师。至于带回去之后讯问情报,这些人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各个都像是大明的忠良之民,无论怎么审都审不出破绽。
人虽然跑了,但是运粮的牛车却跑不了。
萧东楼下了城楼,看着缴获的牛车、粮食,只剩下苦笑的份。
牛车五十架,粮食百余石,壮牛七十头,足可谓大丰收了。
只是这与应该有的“六百俘虏”相比,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曹宁很快也闻讯赶来,见了缴获之后着实嘲笑了萧东楼一番。等过足了瘾,他才道:“那些逃跑的东虏肯定要去找援兵,接下去的仗你想好了如何打么?”
萧东楼刚被嘲笑,心里正是不满的时候,白了曹宁一眼,没好气道:“参谋长速速将作战计划呈我过目。”
曹宁也不介意,嘿嘿一笑,道:“参谋部倒是已经拟了一个计划,咱们里面说?”
萧东楼撇了撇嘴,跟曹宁一路回了城内钟鼓楼。
曹宁自打登陆之后就在海岸营寨监工,还是第一次来宁远。进了钟鼓楼之后,他直奔挂着的作战地图,一手拍在宁远和海岸营寨上:“这两地相聚十二里,有平坦官道,往来便捷。咱们作为守军,自然要成犄角之势。东虏作为攻方,势必要二中择一,一主一辅,一面真打,一面佯攻。”
萧东楼点了点头:“否则他们的兵力也不够。”
“关键是,哪边是主攻目标。”曹宁道:“参谋部认为:东虏肯定会以海岸营寨为目标进行攻坚,解决海岸营寨之后,才会包围宁远城。”
“理由呢?”
“首先,按照我们的情报,多尔衮在山海关一线最大动员能力是五万人。天启六年时,老酋奴儿哈赤以六万众围攻宁远,一直没有攻克。多尔衮凭什么相信自己的五万人马就能打下宁远城?
“其次,天津之战刚刚结束没多久,他们记性再差也该记得咱们第二师善于守城。刚在天津碰完钉子,转头又来宁远碰一次,多尔衮脑袋也太不好使了。
“所以只是从攻击难度而言,海岸营寨就要比宁远城小了不下百倍。”
曹宁说完,顿了顿又道:“再从地利来论。你看这儿是南北向的兴城河,宁远城在河东,咱们的海岸营寨扎在河西,东虏从山海关来,若是渡河去打宁远,岂不是正好被我们前后夹击么?即便为了安全渡河,他们也得先将咱们的海岸营寨拔掉!”
萧东楼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道:“海岸营寨能守住么?”
这回曹宁真是鄙视他了,扬声叫道:“守什么守?等东虏大队攻打寨子的时候,正好与其主力决战啊!”
萧东楼摸着眼罩嘿嘿一笑,道:“此言甚得我心,看来咱俩还是默契十足啊。”
“你敢更无耻一些么?”曹宁撇嘴,转了话题:“你看宁远这边怎么安排?派谁坐镇?”
“派谁坐镇都不是问题,关键是我想把师训导部放在宁远。”萧东楼道:“你也知道这里比较安全,训导官们暂时离开一下军中,督促一下宁远屯垦事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曹宁知道萧东楼是想让卢翘楚呆在安全的宁远城,他又何尝不照顾卢督师的后人?
“不错,宁远周围都是熟地,听说都是吴三桂的亲近家丁才能在这边买田置业。”曹宁道:“若是能够开垦出来,倒也不浪费。何况那么多难民、俘虏,总不能闲着什么事都不干。”
“对,闲着就容易出事。”萧东楼点了点头:“这事先办起来,若是殿下觉得军屯不妥,日后转给地方州县就是了。”
曹宁也看不上那些地,只是为卢翘楚找个由头呆在宁远罢了。至于各部粮饷,那都是总后调派。前边吃不上饭,后边就有人要掉脑袋,没人敢当做儿戏,所以也没必要担心。
“宁远城还是得放上两个千总部,好歹不能太难看。”萧东楼又道:“其他部队就在海岸营寨附近驻防,今番得让多尔衮着实肉痛一回,哪有过来抢完了东西就这么大摇大摆逃回老家的!”
“粮食和火药也得运到宁远。岛上我看过了,残破得太厉害,祖大寿当年偷工减料啊!”曹宁摇头道:“咱们粮食多,放久了实在容易**。还有火药,放那儿就跟泡水里没甚两样。何况等海冰融化之后,运起来也不方便。”
“这你说了算,不过要放宁远的话,屋舍也都得修起来。”萧东楼道。
曹宁正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此刻再多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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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三 星宿煌煌日月光(九)
卢翘楚赶到宁远城的时候,不由眼睛一亮。在漫长的海上颠簸之后,她首先在海岸营落脚,实话说起来那里的条件甚至还不如在船上。而现在进了宁远城,她终于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尤其是三丈有余城墙,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难怪袁崇焕当年敢守此孤城,真是雄阔!”卢翘楚低声赞道:“我大明在辽地有如此雄城,竟然还会被东虏打得节节败退?”
“训导,这宁远城算什么?当年孙督以城堡定辽,大城有九,小堡四十五,宁远不过就是比军堡大些罢了。再往东面的锦州、大凌河,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雄城。”跟在卢翘楚身边是个辽东女子。她家里世代为辽东军户,因为李成梁弃宽甸六堡,爷爷那一辈迁到了铁岭。奴儿哈赤起兵打铁岭,父亲辈逃到了锦州,又继而又逃到宁远,最后跟着吴三桂入关。
她男人也是辽东军户,有个弟弟在吴三桂身边做亲兵,算是能攀得上高枝的人家。这回挑选辽兵,因为训导官是女子的关系,萧东楼特意讨要了几个辽东军中的健妇。这些健妇原本只在将领家中做些粗使活,能成为贴身侍女也算是登天了。
卢翘楚点了点头,忍不住想说辽兵妄称精锐,但想想身边这“梅家媳妇”也是辽军,只好硬吞了回去。说起来身处她这个环境并不令人愉快,虽然师长和参谋长都是伯父的旧部,对她客气有加,但是身为女子始终会被人歧视。
这种歧视甚至不是源于恶意。
譬如女子未出阁之前。闺名是不容别的男子知晓的。而她既然在军中为训导官,许多地方都会提及全名。总不能以“卢氏”称呼。这种时候,对她颇为照顾的军官往往会以“师训导”军职代称,以全风俗礼节。可以想见,前面是“萧东楼”、“曹宁”,突然跟上一个没名没姓的“师训导”。这是何等的不和谐?
卢翘楚说了好多次自己不在乎,但仍旧有许多人都很在乎。
又比如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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