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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佛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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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没有见过她?”土坤问。
30多岁女人抬眼看了看土坤说:“没有,人家也许家里有事。咱不好打听的。”
土坤无心再多问,扭身踱回到侯车站,一辆老旧的公交2路刚好驶过来。下来十来个灰头土脸的壮稼人,大约是石佛镇附近村上的。又上了五七个人。石佛镇的公交车很少像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公交车,上班族为了按时准点上班赚钱,能把自己挤成相片儿。破旧的2路车上,乘客稀少,座位空落落的。窗玻璃似乎早就没有了,或者被卸下来,或者被好事者扔板砖砸烂了,留下黑黑的橡胶的边框儿,里面却落满了污垢。棕黄色的坐垫,许多皮已经烂了,像小孩子棉布作的尿裤,裸出里面骚哄哄的烂棉絮儿。
车到贞节牌坊站,上来三个人,两个小伙子,中间架着一个黄头发30岁左右的女人,那女人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双脚托在地上,如果不是两个小伙子架着,她早瘫坐在地上。两个小伙都剃着光头,上车后前后扫了一眼,坐在土坤和阿萍的前面。阿萍注意到一个小伙子的脑后,从左向右有一道长长的紫红色的疤痕,让人想像这可能是因为与一把劈柴刀或者斧头亲密接触而留下的纪念。看着那蚯蚓一样盘附在小伙子后脑上的疤痕,阿萍浑身起一层肌皮疙瘩。
车继续往前开。那个被架着的女人似乎浑身无力,很快脖子一软就倒在靠窗小伙子的肩膀上,她的白晰的脖项清楚完整地呈现在阿萍面前。阿萍无意中看到那个女人的脖项,不由得吓得一哆嗦。在女子的脖项靠后位置,有两圈深深的牙痕,没有任何血迹,但从那牙痕不难猜测,是牙齿深深陷入肉中的必然结果。
(阿萍仿佛看到女人两边的小伙子正轮流趴在女人肩上贪婪地吮吸:
fu——fu——fu——
zi——zi——zi——z——zu——
为了不浪费一滴血,他们每吮吸之后,都要用舌头在那里一舔再舔……)
阿萍不由自主抓紧了土坤的胳膊。因为昨晚没有好好睡觉,土坤一上车就开始犯困,这时候他正低着头闭着眼晕晕欲睡。阿萍抓着他胳膊的手在发抖,土坤清醒过来,看了看阿萍,在阿萍的眼神示意下,土坤把目光投向前排的三个人。
两个小伙子,中间挟坐着一个黄头发30岁左右的女子。女子无力地偎依在左边小伙子的肩上,她的白晰的脖项靠后位置,有两圈毫无血色的牙痕。牙痕呈椭圆形,非常明显,不是猫或狗所咬,而极似人咬的形状。土坤脑海中显出昨天所看到的少女肩项交接外的牙痕,还有他在石佛镇公安处A段宽阔的地下室内所见的其他四个人身上的牙痕。她是被吸血鬼袭击了。那么,她身旁的两个小伙子呢?他们是吸血鬼还是正常的人?他们为何要挟持着这个黄头发女人……土坤脑海里在急速地旋转。
如果是吸血鬼,他们的脖项上同样也应该有牙痕?恐怖刹那间击中了土坤,他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心在“砰砰”地狂跳。“镇定,我要镇定!”土坤默默告诫自己,他决定要亲自验证自己的揣测是否正确。然而,两个小伙子似乎在故意掩盖什么,他们的短袖上衣的领子全都竖立着,从后面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脖项。土坤屁股离开座垫,慢慢地站起身来。
阿萍的胳膊已脱离开土坤,她惊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靠窗的小伙子忽然扭过去,警觉地看了土坤一眼。
土坤机警地站直身子,抬手把公交车车顶的通气窗打开了。
靠窗的小伙子放心地扭过头去。
这时候,2路公交车在正常行驶中突然一个颠簸,司机大约踩了急刹车。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往前俯冲了。土坤借着这个机会,身子紧往前靠,右手仿佛突然失去了依附,往前一扒,正扒在前面脑袋上长着疤痕的小伙子的衣领上。心到,手到,眼也到,刹那间,土坤在“疤痕”小伙子的脖项上,看到了自己想看看到的。
没错,“疤痕”的脖项靠后面的位置,也有一圈牙痕。如果不是特别留意,那毫无血渍的牙痕根本不会为外人所知。
一辆大卡车与2路公交车擦身飞驰过去。2路公交车司机破口大骂:“他娘的,睛睛装进裤裆里了,你!”
“疤痕”并没有注意司机的粗口,而是忽然慢慢地扭回头。他的一双僵直的眼睛从阿萍胸部掠过,又盯在土坤的脸上。这双眼空洞而深不可测。土坤迎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刚才不小心。”
这时候,靠窗的小伙子又慢慢转过头,同样僵直的目光从阿萍的胸部掠过,盯在土坤的脸上。然后,他又转向了隔着女人的“疤痕”,两个人用目光交流片刻,在他们阴沉死板的毫无表情的脸上,逐渐笼罩起一层杀气。他们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个软瘫女人失去了小伙子肩的依靠,已颓然趴伏在坐椅扶手上,如一滩剔了骨头的烂肉。
土坤把手伸向贴身的口袋,那里装着从玉女巫家里拿来的玉佛手,和几根他昨天晚上削制的竹签。土坤在心里急剧斗争:怎么办?是用玉佛手来镇摄他们?还是用尖锐的竹签迅速地刺进他们的心脏?如果他们并不是自己猜测的吸血鬼,而是好斗的青皮,那么自己就可能被犯故意杀人罪!
同时,阿萍紧张地抬起手,攥住了胸前的太平环,她在心里祈祷:但愿它能发挥威力,保护土坤和我平安无事。
就在土坤和阿萍做准备,要迎接两个所谓“吸血鬼”的攻击时,车突然停了,这是贞节牌坊后的一站。售票员好像没有睡醒似的用蚊子般大的声音报站名:“夹皮沟站到了,有下车的没?下车前把票拿出来看一下。没买票的买票了。”
并没有人下车,而是从后门上来了一个人。“疤痕”和另一个小伙子同时注意到了这个新上来的人。他们忽地万分紧张起来,伏身夹起那个瘫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就往车下走。那个女人因为被托着下车,一只断了带子的女式凉鞋被拉在车上。
车轰鸣一声继续往前开。面对刚才发生的一幕,阿萍和土坤都感到措首不及,同时,他们的脑海里都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忍不住要悄悄打量这个刚上车的人——张哑巴。张哑巴上身穿着一个泛黄的衬衫,下身只穿着一个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过膝大裤头,背上依然背着那把烂了把柄的锈蚀得惨不忍睹的铁剑。
“哑巴,哑巴,过来坐!”一个40多岁长着一口黄板牙的汉子向张哑巴招手,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实在是闲得无聊,准备拿张哑巴开涮取乐。张哑巴迅捷地扫了土坤和阿萍一眼,转过身木纳地慢慢走向那个黄板牙男人。
黄板牙男人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自己点了,猛吸两口,递给张哑巴说:“哑巴,我那天看到你进了石佛街李寡妇家的门,你是不是去偷人家李寡妇了?我知道你不会说话,可是你心里明白,我把你做的事儿说出来,说对了呢,你就点头,说错了呢,你就摇头,好不好?”
张哑巴狠狠吸两口烟,也不看那个黄板牙男人,便点了点头。
车上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匆匆下车的三个男女,这时候,却都把目光聚过来,饶有兴趣地看黄板牙男人如何拿张哑巴逗乐。在中国,我们从来不缺少这样的逗客和看客,自己愚蠢却并不自知,而还以看别人的尴尬或身陷困境为乐。
“你有没有和李寡妇上床?李寡妇的奶子大不大?你吃没有吃?啊?哈哈……”黄板牙淫笑着。
车上的看客们也都或多或少地跟着浅笑或者大笑,他们终于在无聊的乘车中找到了乐子。这个世界上有人至少看上去比他们还低能还愚昧,他们怎么能不愉悦呢?
……
土坤和阿萍并没有听黄板牙问些什么,也没注意那些无聊看客们本能的表现。他们都在心里思考着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张哑巴一上车,那两个小伙子就如此惊惶失措,匆匆逃离?难道仅仅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么一个又脏又不会说话的哑巴究竟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威胁?在这个小镇名人张哑巴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
“有件事情,也许我忘了告诉你!”阿萍低低的声音说:“就在昨天我与曹玉娟一起从大脚婆邻居家出来时,我看到一个人!”
“谁?”土坤问。
“张哑巴!他就躲在不远处一棵粗大的柳树后面,偷偷地往这边窥视。好像非常关心这件事情。”阿萍说。
“是吗?这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他奸杀了那个少女?他不像这种人。”紧接着土坤的眉头又锁起来。“怎么又是张哑巴?”
在石佛镇的2路公交车上,张哑巴无奈无助地听凭着人们的嬉弄。他只能选择沉默,甚至在黄板牙的逼迫下,不得不对他的胡说八道点一点头表示认同。这更引得看客们疯狂的大笑。
在看客们展开丰富想像,想像张哑巴与石佛镇李寡妇如何弄出桃色事件之时,公交车到了野猫岭。车门打开,张哑巴狼狈地下车。伴送着他的,是车里看客们的开心的微笑或者狂笑。
透过车后窗,土坤看到张哑巴走下县级公路,向野猫林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在太阳下那么孤独与无助。
“他去野猫林做什么?”阿萍悄声问。
土坤摇摇头。悦来客栈张哑巴望来的奇异的目光,观音桥上张哑巴举着破锈剑滑稽的动作,加上阿萍刚刚讲的张哑巴躲在大柳树后面的偷窥……联想到此前有关张哑巴的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土坤的心里仿佛又增添了一块重重的铅。
第35章 叶家坳
过了野猫林,再往前一站就是白石岗,土坤和阿萍就在这一站下了车。
站在高高的白石岗上,向两旁望去。左边远处隐约可见的小村,就是土坤的出生地土家庄。右边二三里外卧在小山包中,由如羊屎般零乱地拉在山根或山坡上的一户户人家组成的小村,就是叶家坳。那里有叶莲老师的家。
土坤和阿萍沿着山坡小道迤逦而行,踩着松软的泥土与碎石,闻着清清的花草芳香,阿萍的心情忽然明郎起来,如果不是发生了某些事情,如果没有近来的恐慌经历,在远离了大都市的繁华与激烈的竞争和尔虞我诈之后,她一定会深深地爱上眼前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想像着和身旁的这个男人一起,在这里盖一处房,搭一个草棚,围上一圈木栅栏,再养上几个孩子,过浓郁悠闲的乡村生活。然而,现在,这只能成为她的一种奢望,恐怕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土坤并没有阿萍的浪漫心情,他的心一直沉沉的,刚才车上的幕让他再度感到不安。吸血鬼、活死人、叶莲老师、张哑巴、玉女巫、侯丙魁,同一天里四五个被害的少女、莫名的插在乳房上的竹签……等等,这些人或事情让他无法理清头绪,至到现在他也无法说清楚自己一定要到叶家坳的目的是什么?他究竟希望能从叶莲家人身上获得什么?所有的线索像一团乱麻,让他分不清孰轻孰重,而那一把打开神秘之锁的钥匙,究竟藏在哪里呢?
叶家坳越来越近。这是中国中原地区极普通的一个小山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大多都没有院落。那些有院落的人家,也最多不过是用木头、柴草简单地垛围起来而已。羊肠小道把每家每户连接起来,与大城市那些所谓建筑大师们横平竖直僵硬别扭的规划设计相比,这些羊肠小道倒显得更有艺术魅力,那些在学院里书房里拍脑袋的设计师、城市规划者真应该到中国的山村去向农民好好学习一次了。
一只黑白皮毛相间的狗,百无聊赖地与树丛中两只蝴蝶戏嬉。那两只蝴蝶如鬼精灵的小女子,绕着花皮狗上下左右翻飞。花皮狗则像那些愚笨的男人一样,傻呼呼地又扑又抓,脸皮都被树杈擦破了,却仍无法得手。还有七八只鸡鸭对他们的调情视而不见,只埋头在草丛中并不勤奋地笕食。
在村口的一棵歪脖子老枣树下,坐着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头发枯黄而稀少,虽然零乱,却看得见洁静的头皮。老太太也在眯着眼睛注视着土坤和阿萍这对年轻人的到来。她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土坤和阿萍走进她的视野,由远而近,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认真地审视着这两个“村外来客”,眼晴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从远远的两个黑点,直到可以看清楚眼睛、鼻子,以及土坤脸上的几个麻坑儿。
是两个人!老太太忽然明白了。她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变成更加好看的水波纹儿。
土坤也看到了老太太,虽然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颇有些美学常识的土坤,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老太太年轻时曾经的美貌。这让他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暗叹岁月无情,美人迟幕。忽然,土坤隐约觉得,眼前这个老太太身上有着叶莲的影子。于是,他忍不住走过去,小心地问:“大娘,你认识叶莲家的人吗?”
“叶——莲——”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有听明白,又似乎被某个敏感的词符击中了本已麻木的神经。
一个扛着柴禾筐的老汉从村里走出来,发现土坤和阿萍后站住脚,又瞪着眼瞧一瞧土坤,再瞧一瞧阿萍。他听到了土坤的问话,大声接过话头说:“叶莲家没别人了,这老太太就是叶莲的妈,叶莲还有一个傻哥哥。”
“叶莲的父亲呢?”土坤忍不住问,在此前的想像中,他一直认为叶莲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痛爱她的干净利索很会居家过日子的父母,还应该有一个强壮而憨厚的哥哥或弟弟。
“唉,这个老太太够可怜的,30年前他男人挖黄金时塌死在石佛山洞,16年前她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又被人发现吊死在学校住室里。上天不公!老太太从那以后就终日以泪洗面,好端端一个健康开郎的女人,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拾柴禾老头浑浊的眼里竟有些潮湿了。
“大伯,能告诉我叶莲的父亲是怎么死的?”阿萍很好奇地问。
“姑娘,你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这事儿说来话长。30多年前,有一只黄金部队,他们在石佛山考察时,发现这山上有黄金,并在有黄金的地方做了标记。可是他们走了之后不知为什么,就再没有回来。我们石佛山村子里有人上山砍柴,发现那些石头上被做了些奇怪的标记,就用刀划开,结果发现标记下面有黄色的金子。一时间,全石佛镇方园数十里都轰动了,人们纷纷跑上山挖黄金。那时候山上乱得跟牛毛似的,满山遍野都是两条腿的人。可是没过多久,来了一个叫他妈什么梁淇的家伙,这个人据说很有来头,与部里、省里和市里都有关系,后台硬得很跟小孩子XX似的。他通过镇上派人采取了严厉措施,不允许人们再到山上私自采挖。这个家伙亲自带着打手,还有警察,由他组织人开始挖掘。其他什么人如果有谁想挖黄金也可以,但必须要先通过他,只有他点头了,才能入选他的挖黄金的队伍。叶莲的爹叶洪升就报了名,参加到挖黄金的队伍中。满指望人家梁琪发大财,他发点小财,可是很快石佛山的镇山佛就动怒了,人们只听到一声巨响,已挖成数百米的黄金洞突然瘫塌了,听说有三百多人,全部塌陷在里面。叶洪升当然也难逃性命。他这一走丢下叶老太和叶莲兄妹,艰难度日。”
砍柴的老汉一口气讲完,叹了一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呀!命里有财自来投,命里无财莫强求,强求就会把命丢。”
土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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