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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在最忧伤的年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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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夏悠悠开着车,说:“元宝,你酒量变差了。怎么才喝几杯就吐了?”元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望着窗外,久久不发一言。悠悠看他一眼。这么疲惫、消沉、满腹心事的元深她从没见过。她只道他或许是累了,便也不再问,过了一会儿,却听元深说:“悠悠,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悠悠一愣。元深是第一次这样跟她说话。这么认真、严肃、诚心诚意、发自肺腑。一瞬间,她感动得几乎有些哽咽。不过一转念,她就笑起来。这男人酒喝多了讲几句蠢话,又当什么真!
这么想着,她换了副表情,挑唇一笑,说:“我倒是想给你生。只可惜了,上回那个孩子被你家克洛伊逼着打掉,部件都打坏了,这下生不出来了。”她脸上不羁与嘲弄的表情是跟元深学的,这样口无遮拦的赌咒与犀利的刻薄是她耍小性子时御用的,这些都曾让元深觉得无比可爱。而此时,他却无心消受这份可爱。仍是那么深沉、严肃地,他说:“别这么咒自己。”悠悠没回话,两人便沉默地僵持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元深又说:“怎么是Chloe逼的呢?当时你自己决定不要,跟她有什么关系?”悠悠不再说话,只是笑笑。很有态度的一个笑。看透了人间所有冷暖、所有诡计、所有虚伪的一个笑。笑出了一丝报复,甚至一丝恨意。这个笑意思是:内幕你自己清楚,我懒得再啰唆。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年里悠悠从没跟元深提过此事,也从无任何抱怨。并不是她心里的伤痛已好,也不是她不会痛。而是她一直以来就习惯将生活中的好事放大,坏事遗忘。这是被磨炼出来的生存本能。若不然她早活不下去了。
要说痛,怎么可能不痛?当时孩子已经怀到三个月了,无奈还是要去打掉。那些恐吓电话是谁打的,那些恐吓信背后的主谋是谁,她心里清清楚楚。但她有什么办法?人家有的是财权、势力。而她不过是二十岁的一个小姑娘,仅凭青春美貌在都会闯荡。除了男人一时的迷恋与宠爱,她几乎一无所有。人家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在这座城市瞬间消失。
因为胎儿太大,手术后,悠悠在医院又住了一周。元深看都没来看过一次。那几天他和沈庆歌一起到南极看冰山、看企鹅去了。没人知道她夏悠悠独自躺在病房里,瞪着天花板,熬过一个又一个白天、一个又一个黑夜,独自为她腹中被撕裂的孩子哭湿了枕头。十二月的病房远比南极的冰山还要寒冷。
元深并不十分清楚最终促使悠悠去流产的原因。当时他的想法是两可,让悠悠自己决定。但悠悠知道,所谓自己决定,就是元深已然表态:他不会娶她。他不能对她负责,他所能给她的只有钱。
此时,元深口上对悠悠说“你不要瞎猜,不要瞎说”。但他心想,沈庆歌或许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沈庆歌一直知道夏悠悠的存在。元深身边女人不断,沈庆歌对此持宽容态度。她常年在美国,事务繁忙,宁可对这些事情装聋作哑。并且元深也从不过问或者干涉她的生活。或许他们都觉得,趁年轻玩一玩还是有好处的,等到真结了婚也就收心了,省些麻烦。但沈庆歌思路是清楚的。玩归玩,让外面的女人怀上孩子是不明智的。没有孩子的女人好打发,构不成威胁。而一旦有了孩子,就是终生纠缠,甚至意味着家族财富的向外流失。沈庆歌这样的女人,凡事不会以“爱”啊、“感情”啊,作为判断标准。所以,无论元深在身体上还是心灵上背叛她,都是可以原谅的。但让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来抢夺家族产业,是不可容忍的。
见元深真的闷闷不乐了,悠悠换了语气,笑说:“好啦,大元宝。别不高兴了。姑娘我才二十一,年轻力壮,说不定这会儿肚里已经又怀上你儿子啦。”元深莞尔,虽知道是说笑,但听到这样的话,心情还是好了。
悠悠就是这点出色:赌气、撒泼都是瞬间就能收场,连篇的酥心好话哄得人再生气也会不由得笑出来。
“怎么?你不信?”悠悠对元深一挑眉毛,“你下午要得那么急、那么狠,说不定双胞胎都怀上了呢。”她说着伸过手来轻抚元深的面颊,眼神和动作充满妩媚和挑逗。
“好好开车,小妞。”“说真的,大元宝,要是我真的怀孕了,你娶不娶我?”“是双胞胎就娶。”“没诚意。我又没打排卵针,哪儿来双胞胎。”
“那是儿子就娶。”“封建!”“好吧,女儿的话,够漂亮就娶。”“那你赶紧准备钻戒。女儿像我,能不漂亮?”“女儿都像爸爸。”“像你也不难看。”“原来我仅仅是不难看?”悠悠笑起来,说:“你比‘不难看’好看一点。”元深没接话,只是无声地笑了笑,仿佛突然没了心情继续调侃,心
事重重地沉默下来。沉闷了片刻,悠悠叹了口气,说:“就算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为什么?”“不为什么。”两人都有些心灰意懒的样子。对彼此的心事有些看透,又有些看不透。但两人都疲倦了,只想身体和身体做个伴。要看透对方的心,总是太累,时间一久也就懒了,失去了兴趣。
元深在悠悠的公寓住了三天。第三天,悠悠说她要去上班了。元深问:“你现在又在上什么班?”他知道悠悠经常跳槽。跳槽一般不是为了更好的薪水或者更高的职位,而是因为有个更有钱的老板看上了她,愿意拿高薪闲职养着她,上班时看着养眼,应酬时带在身边有面子,偶尔求欢也不见得会遭拒绝。
此时悠悠答非所问:“又没老公养我,班总是要上的呀。”“那个王总吧?你的新主子?”元深问,等着看悠悠的反应。这几天悠悠接得最多的就是“王总”的电话。每回对着电话说:
“喂,王总呀。”她的声音都甜得像蜜。悠悠看了元深一眼,“主子”一语双关,她听出来了。她做出一副娇羞又委屈的表情,说:“元宝你别乱想哦,我可是正经在上班的。你看你那么忙,我总不能天天缠着你,所以我得有自己的生活呀,对不对?”元深当然不信悠悠会对他忠贞。他一直是不在乎的。只要别让他亲眼看到,他无所谓她做什么。反正他与她是嬉戏玩乐,各取所需;反正他又没打算娶她。只是现在,当他突然希望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为他怀孕生子,他蓦然发现自己的嫉妒之心竟如此强烈。
元深带着些许不快离开了夏悠悠的公寓,一回到家就听管家来报,沈小姐来过电话了。管家说完顿了顿,又补一句,“沈小姐好像不太高兴。”元深很不耐烦,连说知道了。他在悠悠那里住的几天,因为不想理任何人,手机一直关机。而且沈庆歌一定也已经知道了,元深出门几天,没带司机,连彼得都没跟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正想着要不要给沈庆歌打个电话,彼得轻轻敲门,有事相告。
彼得走进来的那一刻,元深忽然发现,那股暗暗的奢望,竟再度攀上他的心头。他为何总是忘记,自己已经吩咐过彼得,别去惊扰苏简汐。他怎么竟还恍惚着,以为彼得带来的会是简汐的消息呢?
元深这一瞬的恍惚,被彼得察觉了。彼得跟随元深多年,元深的心思和想法,他多少能猜到。所以,此刻他像是怀着歉疚一般,低声说了另一条消息:“林冬月,她说她改变主意了。” 冬月闷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无论谁对她说话,她都是面无表情地“嗯”一声或者“哦”一声,目光空得可怕。同事们都在猜,她丈夫不是输了麻将就是又酗酒了,要么就是出了车祸。老板则不管别人的生活是翻了天还是覆了地,只将错误百出的报表狠狠摔在她桌上,对她说,再这样下个月不用来上班了。
冬月魂不守舍了三天,丈夫却没有察觉。金洪生每天晚出早归,清晨一回家就扑到床上补觉,跟早出晚归的冬月几乎碰不上面。刚结婚时,冬月总劝洪生下半夜就别开了,早些回来休息。但自从有天夜里车门被撬,计价器被偷,洪生赔了公司一千块钱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提前收工。克隆车泛滥,黑的士猖獗,正牌出租车的计价器对贼防不胜防。讨生活不易。洪生一个月只挣得四五千,经不住一千一千地赔。所以,哪怕再累,他也每天坚持开到天亮。
终于挨到周末。这天,夫妻二人都休息在家,给女儿补过四岁生日。冬月煮面,竟然把面煮煳了。金洪生这才发现妻子不对劲,问她:“老板又刁难你了?”冬月摇头。洪生等了一会儿等不来妻子的话,匆匆吃了面,起身就要出门。冬月知道他又要去打麻将。洪生一个月休息两天。两天里他至少有一天半在麻将桌上度过。若赢了钱,他会喜滋滋地把几张钞票往冬月面前一拍,说:“给瑶瑶买巧克力吃,爸爸请客。”输了钱他就骂骂咧咧,末了总是一句:“妈的,过几天就找他们翻本去。”冬月已经不再为丈夫打麻将的事情跟他吵架了。吵了几年还是老样子。吵架除了伤感情,没别的用处。并且冬月也开始理解丈夫,甚至可怜他。每天黑白颠倒,辛苦挣钱,生命大部分时间都被消耗到无休止的劳役中去了。他的生活有什么乐趣?他也就剩麻将桌上的一点乐趣了。
“我走了啊,晚饭不用等我了。”金洪生说着,看冬月一眼,又匆忙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四岁的小女孩正自己吃着奶油蛋糕,吃成一个大花脸。冬月还是闷着没说话,面前的东西一口没动。一碗煳掉的面已成了面疙瘩。金洪生想,这女人今天怎么了?但他怕烦、怕啰唆,只想快点出门,少耽误时间。门打开了,他却突然听到冬月喊他:“等一等。”到底怎么了?他回过头去,见冬月空着眼睛,对着一碗面疙瘩,缓缓地说:“洪生,有人要给我们一千万。”静了一瞬。金洪生问:“你说什么?”其实他已经听清楚了,但他不相信自己真听清楚了。
“有人要给我们一千万。”冬月轻轻重复了一遍。是的,她说的是“我们”。她和丈夫是一体的。她的身体不属于她自己,所以她做不了主,要她的丈夫来替他们俩做主。决定将是共同的。所以钱也是共同的。
金洪生这回相信自己是听清楚了。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慢慢地把门关上了。和一千万相比,打麻将的事情一点都不急了。
“我高中的一个男同学,他想让我给他生个孩子。他会付我们一千万。”冬月简单而快速地把事情说了。说完她就在心里哇地一下哭了。独自忍耐了三天,扛了三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没扛住。这下好了,包袱丢出去了。
她静静坐着,等着丈夫拍案而起,或者上来给她一个耳光把她打醒。好了,林冬月,看看你自己,让钱迷了心窍。你是有丈夫的人。给别的男人生孩子?你要不要脸?要不要皮?还没把这事放下?还真想去赚那一千万?
她等了等,金洪生却没反应。她抬起头,见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一瞬间,她看着丈夫,像是看到一面镜子,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她真是要她丈夫来阻止她吗?若她真不想做,这件事到她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从她断然拒绝、摔门下车、愤然离去开始,这件事情就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要告诉丈夫?是想让他帮助她断了念头,还是想让他推动她去接受?她明知道他有多爱钱,做梦都想发财。她想,林冬月啊,你是想既做婊子又立牌坊,想让你丈夫劝你去做无耻的事情,赚无耻的钱吗?
这么想着,她恨起自己来,说道:“我已经回绝他了。这事已经结束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声。”她脸上是超然决绝的神情。
又静了一会儿,冬月抬头去看丈夫。金洪生仍站在那里,木着一张脸,眨了眨眼睛,犹如刚刚从一个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方才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咽了一下口水,粗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像是又紧张,又害怕,又忐忑不安。他慢慢走过来,拖了张椅子在冬月身边坐下,认真地看着她,说:“冬月,你知道一千万是多少吗?”
冬月看着丈夫语重心长的样子,心想,这下完了。
冬月与洪生结婚五年了。现在两人还有没有爱情冬月不敢说,但她相信五年前他们是有的。那时候冬月大学毕业刚刚参加工作,老实勤奋的一个小姑娘,没什么社会经验,一进单位就被领导和同事们盯上,什么急活、烂活、没人爱干的活全摊到她头上。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最后一个走。加班到夜里十一二点是家常便饭。冬月从小长得好看,白皙瘦弱的一个小女子,半夜十二点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舍不得打车。试用期工资才一千多,打一趟车一天班白上了。于是就这样被两个小流氓截在最僻静的一条街上。嘴被捂上了,喊不出声。她被架着往树丛里拖,两条腿徒劳地乱踢。那天穿的白裙子和白皮鞋救了她。一辆出租车刚送完客,正从旁边一条街拐过来,司机发现了黑暗中被狼捺住的羔羊。
那时的金洪生,三十二岁的一个光棍,血气方刚正愁没处泻火。他打了报警电话,但不等警察赶到,先一顿拳脚把两个小流氓给收拾了。当晚事情了结后,金洪生开车把冬月送到家门口,还特别绅士地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他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学来的这一套,他是没时间看外国电影或者港台电视剧的。只能说雄性动物的求偶行为都是无意识且无师自通的。
冬月写了封感谢信寄到金洪生的单位。车队拿这事当英雄典范宣传了一阵。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情节给一段爱情故事开头最浪漫不过。冬月也这样觉得。二十三年的人生,她没有谈过恋爱。这样一个见义勇为的司机,让她觉得这份感情是正当的、稳妥的、没有瑕疵的。潜意识里,她还没有忘记十六岁时在道上劫过她的一群不良少年。潜意识里,她觉得当年的他们并没有得到严惩。所以金洪生这一顿拳脚正是大快人心。冬月觉得他就是自己多年来一直在等的人。他替她揍了那两个流氓,等于他也替她揍了那群不良少年。
接下来的事情都顺理成章起来。金洪生的出租车成了冬月的专车,她随时下班,他随时接送到家。半年后,冬月过了试用期,也不再天天加班到深夜了。两人开始约着吃晚餐、看电影。又过了半年,扯了结婚证,办了几桌酒,两人就过起日子来了。冬月寂寞久了,觉得有个年长些的男人陪伴照顾着挺好。洪生受够了相亲找对象,受够了心高气傲的女人们嫌他五大三粗,嫌他工作忙、房子小。天降一个白白净净、踏实正经的女大学生给他,自然是巴不得。
婚结得是有些仓促的,日子也是有些寒酸的,但冬月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她不去想这两房一厅的小屋子还欠着几十万的贷款要她和丈夫一起还;她也不去想丈夫天天开夜车,她与他几乎碰不着面,夜夜独守空床;她更不去想即便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人,也会有男人普遍有的臭毛病——喝酒、抽烟、懒惰、邋遢、说脏话,最最要命的——赌博。她觉得自己总要嫁人的,嫁给一个拯救了她贞操的男人,总错不了。哪怕是一种报答,也是极其浪漫的。是的,无论后来的日子怎样艰难,那个英雄救美的奇妙开头足够他们回味一生,骄傲一生。
然而此刻,这个拯救了她贞操的男人,她的丈夫,正在劝说她放弃她的操守。
“一千万啊。一千万我们俩一辈子都挣不到。不,八辈子都挣不到。”“不就是生个孩子吗?现在代孕的事情多得很,这很正常的。据我所知,一般的代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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