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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不待人归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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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春深不待人归去
作者:顾纪之
☆、第一章 春雨
Chapter1
纪之写给各位读者亲们的碎碎念:
2009年,纪之同几个朋友一起去“汉水”——这个故事的主要舞台之一——游玩。虽说是清明时节,却难得地阳光明媚着,樱花开得如漫天飞雪、轰轰烈烈,是直达心底的灿烂。
我们几个人走在使馆街上,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欧式建筑——外表肃穆、态度庄重。他们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不复昔日的繁华,仿佛诉说着千帆过尽后沉淀下的沧桑与回忆。
有回忆,所以愈发动人。正是这些古老的建筑,与那个年代一起,深深地诱惑着我。
我还听到了一首当地的歌谣,前面的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只有最有一句“不见白衣少年郎”——简单的陈述句,却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讲述了“多少事,欲说还休”。
而三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将这三年来的想法付诸笔端。于是,就有了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这个故事。
它是首关于“召兴”城的三个大家族(宋家、白家、周家)年轻一代的歌谣。是他们的爱情故事,也是他们的家族传说。
【各位读者亲,纪之希望大家能从中得到快乐与感动,所以,不要吝啬你们的评论和收藏哦~~一章一章地,狠狠戳吧!】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长到让一个讲述者找不到它的开端。
可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哪怕蛰伏再久,伏笔再远,也总能算出一个元祖。
宋瑶光是被窗外的雨声唤醒的。
雨声淅淅沥沥的,瑶光的心里也跟着不畅快起来。她披着厚袄子起身,拉开帘子往院子里瞧,果然并不是什么倾盆大雨。时值正月,外头的花花草草还是光秃秃的样子,只有窗下那株桂花树,招摇着满头碧绿的叶子,被那雨水一打湿,越发显得绿油油的。
说来也奇怪,今年冬天召兴特别冷,却一片雪也没有。瑶光不由得想起她娘说的:
“今年不落雪,只怕要爱断不断地下好一阵子雨咯。”
瑶光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尤其是在冬末春初的时候,那种感觉粘滞而灰暗,哪里像夏天里的暴风雨,酣畅淋漓,好不尽兴。
一阵冷风吹过,桂花树哗啦哗啦地摇着脑袋,瑶光只觉得窗子里嗖地灌进一股寒气,睡意一点也没了,便穿衣起身,今日她要跟着爹娘去三姨妈家拜年,三姨妈家的表姐白薇今年夏天就要出嫁了,据说婆家是在临近的汉水做丝绸生意的,好不殷实,瑶光的大舅母就老是说:
“白薇好福气哦,嫁过去就是做少奶奶的。”
瑶光穿好衣服,外间守着的知琴就麻利地端了热水进来让她洗脸漱口,瑶光把浸得热热的手巾贴着脸,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被热气熨得好生舒服。
“今儿你去了,可要好好问问白薇,怎么能找到个这么好的婆家。”知琴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着。
瑶光把手巾从脸上拿下来,方才包裹在温热中的皮肤一沾寒气,汗毛立刻就站了起来。她轻轻地在脸上按了按,转头想让知琴拿涂脸的膏子,却见她正忙着在放头绳绢花的盒子里挑挑拣拣。
“你今儿怎么这么磨蹭,随便拿些戴上就行了,家里人吃个饭而已。”瑶光说着,自己从梳妆台上拿了桂花蜜涂脸,那桂花蜜装在一个小巧玲珑的葫芦状玻璃瓶中,颜色真个同金桂一般,浓香扑鼻,涂在脸上滋润水滑,是大舅家的表哥周家啸从上海给她带回来的洋货。
“你知道什么,”知琴看也不看瑶光,自个儿从盒子里拣出年下新置的一只梳篦来,“今儿个人全着呢,二爷刚从汉水回来了,带着家熙姑娘,昨儿三姨家的水清还在说呢,白薇听说家熙要来,把过年都没舍得穿的那套大红的百蝶穿花都给整出来了,再说了,今儿个几位小爷都在,我们老宋家的怎么能给比下去。”
说着,知琴就按着瑶光的肩膀,让她在镜子前坐下来。瑶光无法,只得从镜子里盯着她拿着梳篦在自个儿头上比来比去,那梳篦是爹挑的,点翠簪花,巧夺天工,可瑶光一点儿也不喜欢那鲜明耀眼的色彩。
她打小就不喜欢出风头,衣饰向来以简单素雅为主,在这一点上,跟她一起长大的表姐白薇很是不一样,那姑娘就喜欢些鲜艳的东西,加上家里原本就是做玉器生意的,穿戴首饰更是讲究。因此,白薇经常是人们品评的对象,而她似乎也颇为享受众人的目光。
可瑶光觉得,那种像是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舒服,以至于白薇总是说她:
“老这么没声没息的,总是要人去找你。”
瑶光感到知琴的一只手狠狠地按着自己的肩膀,就知道这回是拗不过她了,只得低下头去,手里头将裙边儿上的穗儿在指头上缠来缠去。知琴一双手在她头上龙飞凤舞,嘴里却也没闲着,不停地叮嘱她今日一定要守礼数,大方行事,老宋家的闺女可不能在外头让人看轻了去。
这么磨蹭了好久,厨房里的人索性将早饭端到瑶光跟前儿,知琴打理完瑶光的头发,便也坐在她对面一起吃早饭,她喝粥时发出“跐——跐——”的声音,上下嘴唇在咀嚼时打得叭叭响,瑶光低头默默喝着牛乳茶,心里总也想不明白,吃饭这么没规矩的一个人,怎么倒要她来教自己规矩呢。
等她们收拾完出来,宋老爷跟宋夫人早就等在车子旁边了,知琴又拉着瑶光叮嘱了好一通,什么见人一定要先问好,不认得的就低头打个招呼,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将早上梳头时的话又嚼了一遍,瑶光见她走远了,便偷偷将头上那只点翠簪花的梳篦取了下来,塞进袖子里,这才跟着她娘上车去了。
雨下的时大时小的,临街的弄堂里传出些小孩子玩闹的嬉戏之声,瑶光仔细听着,发觉他们是在唱着一首熟悉的歌谣,她已经记不得第一次听见是在什么时候,只是觉得那曲调悠扬、童声稚嫩,像是一弯船头尖尖的乌蓬小船,就那么一桨一桨地,让她的心如止水推开涟漪:
月落江城尽酒香
玉石台上捣衣忙
悬壶济世谁家院
不见白衣少年郎
☆、第二章 家熙
瑶光坐在车上,她娘正挑着帘子往外头看,嘴里念叨着“这雨下得真不时候”。瑶光一听到“下雨”这两个字,就觉得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脚尖也是一阵酸冷,她忙抱紧了手里的小暖炉。暖炉被包在知琴给她缝的缎子套儿里,料子是制办过年衣服时剩下的,知琴在那上头绣了两只鹧鸪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了一句“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便冒出了这么个点子,瑶光只求别人别注意到了才好。
到白家门前的时候,白薇已经等在那里了,身上果真穿着那件百蝶穿花的大红窄裉袄,下面配着撒花裙子。瑶光心想,知琴这个包打听还真是名不虚传。说不定可以找她问问,那个挑担子卖桃酥的赵老汉什么时候才来,瑶光不喜欢吃甜食,可这赵老汉家的桃酥却是她的心头好。
“今天舅舅们都要来,他们抽洋烟,前厅里少不了乌烟瘴气的,咱们去我那里。”白薇说着,拉起瑶光的手就往她住的小楼走去。
白薇屋里的水清早已生好了炉子,姐妹二人围着坐下来。召兴虽然临近汉江,可冬末春初依旧冷得吓人,水清怕她们坐着不动还会冷,又提了个壶调子在一旁烧水煮茶让她们暖身子。
“你听说没,二舅回来了。”白薇一面喝茶,一面问瑶光。
“嗯,知琴说家熙要来。”
“我娘说家啸也来,你说咱这个表哥是不是还嫌事儿不够热闹啊,要换做是我,今天肯定是要躲着的。”
“大家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混一天而已。再说外婆这个冬天身体越发的不好,二舅应该回来瞧瞧的。”
白薇听了,无奈地点点头,又说道:“咱们有多久没见过她了?不晓得还是不是以前那副轻狂样子”
“姐姐千万别乱说——”瑶光忙用手指点住白薇的嘴:“让别人听到,传到她耳朵里,又是一场闹。”
“我还怕她闹?”白薇一脸的不屑一顾,拍了拍瑶光的手背,“不妨事,我这楼上人少,她不会听了去的,再说,又不是我一个说这话。”
瑶光低下头去,她想起了自己上一次见到家熙的光景,那是个闷热到让人暴躁的夏夜,表妹家熙披头散发地、被人从白家客房里拖出来,素缟睡衣凌乱而破败,脸上红色的巴掌印儿在惨白的月光下触目惊心,*的腿和脚被青石地面划出血痕,她声嘶力竭地大哭大叫,声音狠狠地刺痛人的神经,而就在此刻,周大太太不顾众人的阻拦,让去就给了家熙一个耳光
那之后,瑶光开始听周围的人骂家熙是“野种”、“婊子”、“*”,她问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却立刻闭口不言。倒是知琴悄悄地给她说,“周家熙那个小贱人勾引家啸,现在周家都不认她了”
瑶光还发现,所有的咒骂都有相同的总结陈词:
“婊子的野种,真*下九流。”
每当想到这些,瑶光脑中就一片混乱。而就在这时,水清从外头走了进来,说道,“家啸到了,来找你俩呢。”
家啸进屋带进一股子外头的寒气,他什么也没说,找了张大椅子坐下,就伸出双手在炉子上烤起火来。
白薇见家啸一直沉默着,就转头看看瑶光,瑶光觉得家啸浑身还在散发着寒气,也不敢说话。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才听见家啸说道:
“你俩别眉目传情了,我今天*就不该来!”
“那你还来”
“她昨天夜里居然来求我!”白薇刚一开口,就被家啸打断了,他开始大声宣泄着,像是积蓄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说今天会来个光明正大的了断!哈哈,我*居然还答应了!”
这是出乎瑶光意料之外的。她记得家熙还住在召兴的时候,每每见面,那人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低垂着眼睑,对一众旁人爱理不理,死气沉沉。顶多在长辈出现时,草草地行个礼,或直接转身离去。
很偶尔地,瑶光与她目光交汇,可看见的只有满眼的不屑与倦怠。这样的神情不仅仅是针对瑶光,好像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无论是讨好她的,还是厌恶她的、讥笑她的
可尽管如此,周家熙并非孤岛一座。人们常常看见她跟共济会学堂的几个洋人混在一起,那些洋人有男有女,清一色的红头发绿眼珠,样子好不可怕。
他们在召兴的小酒馆里讨论那些根本没人听说过的东西,什么天演论、斯宾诺莎他大杯喝酒、大声说笑,惹得旁人侧目,家熙的名声从那时起就越发不好。可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像活过来似的,眼中那潭死水一下子有了粼粼波光。
瑶光不由得想起知琴说的,周家熙看不起召兴的任何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第三章 美人
家啸是在前一天深夜被二爷家的顺福叫出去的,顺福把他带到了望江亭公园的偎翠轩后就离开了。
望江亭公园是革命后的新政府修建的,说是要学习西洋的文明开化和现代社交。这公园望的是汉江的支流虞岚江,虞岚江发源于北方的大片湖区,穿召兴城而过后,在汉水注入汉江。虞岚江的水量丰沛,江面却很窄,无法行大船。
家熙静静地坐在围绕暖阁的隔扇之中,暖阁内点着灯,那光被隔扇上糊的纱一滤,愈发显得里头的景致影影重重。他已经许久不见家熙,而此刻那人就坐在隔扇之后,前尘往事一时间俱上心头。他心中正被这飘忽的光景弄得举棋不定,就听见里头的家熙说道:
“这么磨磨蹭蹭,那你就不必进来了。”
“哦”家啸忙应了一声儿,却不知接下来要从何说起,更不知有何话可讲。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是来讨债的。”里头那人似乎并不打算为难他:“原本我爹是让我一直在汉水呆着的,可年前听说大婶正在给你找媒人,所以才跟着来给事情做个了断,省的大家心里头都不干净。”
“了断?”家啸被她的话弄得不明所以,只得问道:“你想怎么办”
“我明儿也去三姑家,咱们一处把话儿说清楚。不过,”她顿了顿,“如果你不希望我去,我是不会硬要抛头露面的,毕竟谁看着我都不好受。”
家啸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家熙会征求他的意见。见他迟迟不答话,家熙又说道:
“可我希望你能答应让我去,咱们正大光明地把这事儿给结了,也算是个解脱。”
“那你怎么结?”家啸追问。
隔扇那头的灯火突然忽闪了一下,他觉得眼皮一跳,那头就传来家熙的声音:
“我要让他们知道,是时候忘掉些不值得记的事儿了。”
家啸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白薇和瑶光,姐妹两人都是静静地听着。瑶光脑海中关于家熙的回忆开始一点点堆积起来,就像那些被潮汐冲上岸的贝壳,在海水退去后愈发清晰。
在瑶光的记忆里,周家熙就像是一只烧得正盛的火把,伴随着刺目的光芒和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人们也经常谈起她。有些人说,周家熙的眉眼像极了当年的周二太太,瑶光从没见过她的二舅妈,却从知琴口中得知,这位二舅妈,人称梅姨的,是召兴当地有名的才貌双全。
有一回,三姨妈、知琴并水清带着她和白薇拉家常,水清问:
“你们说,这周二太太到底是美还是不美?”
白薇一听,白了她一眼:“这你还不晓得?她可是召兴的大美人儿,远近闻名的。”
“可我瞧着周二小姐,觉得也不怎么样啊,小鼻子小眼的。”
“你懂什么。”知琴开口道:“她才多大?那种眉眼儿,小时候还真看不出来什么,可等过几年张开了,肯定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水清听了,立刻对知琴露出一副“你晓得的真多”的艳羡表情,可没想到三姨妈却叹了口气,说道:“那周二太太倘若还在,必定是要对她好生教养的,哎,这姑娘就是个没娘的命,好歹你们嘴上也积点口德,别总背地里嚼她。”
知琴一听这话,立刻吐了吐舌头,闭嘴低头,继续做针线,倒是水清撅起了嘴:“太太还说我们呢,人人都说她,咱们也就是从他们那处听来的而已。”
三姨妈听了这话,把手里的针往绣架上一插,皱着眉头骂水清道:“没脑子的小蹄子!人家再怎么地也是个姑娘小姐,她性子不好爱闹爱吵,你们这些个不相干的瞧个热闹也就完了。你只管一直说她,小心哪日被她听到了,闹死你都不亏!”
一席话说的水清立刻闭嘴,打那以后再不敢嚼家熙的舌根儿。
又过了几年,家熙真的如同知琴预言的那样,成了召兴人尽皆知的美人,周二爷把女儿送到城东的共济会学堂上学。大概是得益于学堂里的修身养性,家熙的脾气收敛的许多,可伴随着年纪和美貌一起增长的,却是她的心高气傲。周二爷原本就不喜出门,他的女儿也极少同姐妹往来。那个时候,白薇跟瑶光三天两头互相串门、睡在一张小床上说悄悄话,而家熙除了过年和每月十五的合家宴席,几乎从不露面。
瑶光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站在远处看着这位表妹,周家熙是一道灿若朝霞却冰冷疏离的光,所有人都想要靠近欣赏,却又在刺骨的寒意中望而却步。于是,那些败下阵来的男人们开始用恶毒的话语讥讽、嘲笑她,他们取笑她的出身,取笑她的少不经事,甚至取笑她的美丽,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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