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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血魂碑-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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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哥兄啊,日梦不祥啊。我要砍了它,你夜梦惊砍了它。死人头上砍了它,死鬼头上砍了它。滚岩翻坎砍了它。投河跳水砍了它。麻索吊颈砍了它。刀劈斧剁砍了它。毒蛇挡道砍了它。恶虎拦路砍了它。见钱起心、谋财害命的砍了它。五谷不得收砍了它。当面说好、背后说歹的砍了它。砍、砍、砍、砍、砍!不好不利的,统统砍了它。
这首神歌表现的是梯玛与邪恶的斗争。梯玛认为万物有灵,一切坏的恶的都由邪在作祟。但梯玛不向邪乞求,他不怕邪,要用“长刀砍了它”。这在一定程度上表述了人们要主宰自己命运、驱逐邪恶的迫切愿望。
从形式看,梯玛神歌有双句押尾韵的自由体,也有两句一节四句一节、句尾押韵的格律体。唱腔亦有高腔与平腔之分。高腔高昂,感情激越;平腔舒缓,感情深沉。它们的韵律铿锵,优美动听。
而摆手歌是土家族进行摆手活动时所唱的歌。
摆手活动土家语叫“社巴日”,是土家族的大型祭祀活动和传统的文艺盛会,是土家族特有的民俗,历史久远悠长。从其活动内容来看,早在渔猎时代已存在并沿袭至今。“每岁正月初三至十五日,土民齐集,披五花被,锦帕裹头,击鼓鸣铳,舞蹈唱歌。舞时男女相携,翩跹进退,谓之摆手。往往通宵达旦,不知疲也。”、“红灯万点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古代文人这样描写摆手歌的情景,反映了土家族地区摆手活动的盛况。现在土家族聚居地区——酉水两岸的来凤等地尚留有不少摆手堂遗址,沿酉水流域的土家族人民,直到现在还常举行摆手活动。摆手活动其规模有大小之别。大摆手是数村、数十村族人联合举行,人数多规模大,往往有成千上万人参加。小摆手则是一村一族人的摆手活动。无论是大摆手还是小摆手,它的祭祀祖先、祈求丰年的目的,以及摆手的内容均基本相同。
摆手活动系在固定的摆手堂进行。摆手歌有行堂歌与坐堂歌两种。行堂歌是伴随摆手舞内容编唱的歌,跳什么唱什么,一个人领唱众人吆喝。坐堂歌则是歌手们坐下来唱的,有单唱、对唱、轮唱等。歌手是摆手活动的主持人“梯玛”、掌坛以及其他善歌者。摆手歌有即兴而歌的内容,但更多的是由“梯玛”领唱、世代传承、内容浩繁、唱词是固定的古歌。
摆手歌与梯玛神歌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梯玛神歌与摆手歌均系由梯玛传唱,但从内容与演唱时间、地点、目的来看,二者不是同一作品,应有区别。梯玛神歌是由梯玛在一家一户、为主人消除病灾祭祀神祇时所唱的宗教歌;摆手歌则是梯玛在摆手传统民俗活动中,为纪念全民族的祖先、祈求后代兴旺发达、年丰人寿而演唱的叙述历史的古歌。摆手歌虽不似梯玛神歌那样有明显的宗教色彩,但摆手活动本身就有宗教性,依附于摆手活动的摆手歌也就自然地受宗教的影响。摆手歌中有关农事生产部分,因与人民生存攸关,一般歌手与掌坛师也会演唱,普及程度较高。其它摆手古歌则仅能由梯玛演唱,有的梯玛在演唱时对古代土家语古歌的确切含义也不甚了解。
丰富多彩、篇幅浩瀚的摆手古歌的重点作品有《雍尼补所尼》,包括开天辟地、洪水滔天、兄妹成亲、人类延续等内容;《迁徙歌》,描述了土家先民迁徙、定居、迁徙,不断寻找乐土的过程;还有描写土家先民的能人、勇士以及世代信奉的保护女神等歌。
从整体看,摆手歌是一部民族史诗,结构完整,各个部分内容均有内在的联系。但就具体内容说,各个部分又有相对独立性,可独立成篇。形式多样,既有篇幅宏大、气魄雄伟的创世史诗与英雄史诗,也有反映民俗、记述生产的组歌或短歌。在语言上,摆手歌绝大部分是用古代土家语传唱的自由诗体,有一定韵律但又不受字数或格律限制,自由活泼便于表情达意。摆手歌是伴随舞蹈演唱的,而舞蹈又踩着锣鼓点跳动,但唱词均无严格的章节或分段,一般是按故事情节连唱。在艺术技巧上,摆手歌注意刻画人物形象,突出人物特点。总的来说,摆手歌富于想象,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用本民族自由诗体语言,艺术而形象地记述了古代土家族社会历史演化的概貌,以及先民们的劳动和生活……
末了陈老说:“梯玛还有很多令人称奇的手段,比如说鼻孔穿钉、悬空提碗、吹气定鸡、手指立佛等等,我小时候曾经亲眼看见向老汉施展过,还曾经求他收我做徒弟,向老汉却死活不答应,后来经人提醒才知道,梯玛的觋术历来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我一个外姓人,他当然不愿意收我为徒了。古怪的是,他老人家有儿子有孙子,他也不把一身本事传给他们,我曾经问他到底是啷格回事,向老汉起初只是神秘莫测地笑笑,并不回答,被逼得急了,才含含糊糊的说,他等的徒弟还没来,其他人都不是当梯玛的料。听那意思,他好像早就选好徒弟了,不晓得究竟是哪个人,这也是怪事一桩。”
我们听得悠然神往,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神奇的土家梯玛。陈老继续说道:“你们晓得不?这向老汉的‘向’姓,据说还是由廪君巴务相的‘相’字演变而来的呢!”
我们心里更加兴奋,这么说,向老汉还可能是廪君他老人家的嫡系子孙?
覃瓶儿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您家说向老是唐崖最后一个梯玛,但我听安叔说,你们这里人死有打绕棺、唱丧歌的习俗,那么那些道师先生是不是梯玛呢?”
陈老笑着说:“这个呢,确实让人搞不清白,其实现在土家人死后的三天吉葬期由道师先生所做的法事,相当大一部分来源于中原道教和佛教,只有打绕棺和唱‘撒尔嗬’才是土家族人地地道道丧葬习俗,所以说现在的道师先生和那些唱经超度亡人的和尚差不多……”
“撒尔嗬?撒尔嗬是什么?”覃瓶儿瞪大眼睛好奇地问。
陈老正欲回答,却听吊脚楼下一个悲怆的声音喊道:“北叔,我爷爷‘老’了,来请您家去帮忙……”我们立身一看,一个头披白帕的中年汉子直挺挺跪在场坝的雨水中,两眼望着楼上。
第八章 寄爷的乖乖儿(1)
       我仍然沉浸在陈老所讲的梯玛故事中,听见中年汉子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就老了呗,还请人帮什么忙?及至听见陈老语气一滞,自言自语低声说道:“他老人家啷格偏偏在这个时候老了呢?”又见到中年汉子的举止打扮,我恍然大悟:中年汉子说的是他爷爷逝世了。
我见陈老神情有异,还未开口询问,陈老指着中年汉子惋惜地说:“他爷爷就是向老汉……”
“什么?”四人一急,齐齐大喝一声。我慌里慌张跑到楼下,拉住仍然跪着的中年汉子,急赤白脸高声问道:“你爷爷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中年汉子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我,嗫嚅着嘴说:“就是刚刚不久,大概在中午一点五十左右……”
一点五十?那不正是我们开始吃午饭的时候吗?我急得捶胸顿足,势若疯癫。中年汉子像见鬼一样看着我,那表情是:我这个孝孙都没怎么伤心呢,你一个陌生人着急个锤子啊?等他看见紧跟而来的寄爷、覃瓶儿和满鸟鸟也如丧考妣,表情复杂,眼睛就更不会转弯了,木呆呆看着四人,不晓得这四个陌生面孔怎么会把他爷爷的死看得如此之重。覃瓶儿伸手想拉中年汉子起来,中年汉子如梦初醒,挣脱覃瓶儿,仍固执地跪在雨水中。我对覃瓶儿说:“别拉,这是当地的规矩,报丧人不能跨进别家门槛,只要等到主人帮忙才能起来……”陈对中年汉子说:“我马上就去——入材了吗?”“入材”就是装殓。
“没有。您家说怪不?上午我爷爷都还好好的,坐在吊脚楼上唱歌打谣,中午我去喊他老家吃‘晌午’,却喊不答应,我在楼下见他笑眯眯,根本不睬我,我就觉得奇怪,莫非这老年人睁着眼睛睡着了?我跑上楼去推他,他也不动,我吓了一跳,用手一试他的鼻息,才发觉他老人家已经……走了!”中年汉子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我老汉晓得他老人家走了,赶紧烧纸放炮,准备去给他老人家洗澡时,才发现根本搬不动他,我几爷子拉胳膊扯腿忙了好一阵子,也不能将他老人家的身体放直,所以现在他老人家还像先前那样坐在吊脚楼上。我老汉觉得事情古怪,赶紧打发我来请您家去帮忙……”(晌午:午饭)
“这老汉,莫非还有么子心事?”陈老嘀咕一声,挥手对中年汉子说:“快走。我去帮忙就是了。”扶起中年汉子就走。我们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来不及跟陈老太太打招呼,急匆匆跟着老少二人向中年汉子家走去。
陈老见我们四人跟来,简单向中年汉子介绍了我们,说我们正准备去找他爷爷打听个事儿。中年汉子明白原委,对我们无奈地笑笑,露出一幅很遗憾的表情。
中年汉子的家就在玄武山上。我们先前只顾看那满山的坟包,根本没注意到玄武山后面有一大片农田,中年汉子的家就农田边上,离那两棵夫妻杉不远。
走进竹林,我们发现中年汉子的家也是一栋二层的吊脚楼。吊脚楼上已经围了十来个人,有几个包着白孝帕的脑袋在人群中乱晃。楼上吵吵嚷嚷,听意思好像也觉得那老人身体怎么扳不直。按道理说,那老人刚落气不久,时下又是五黄六月,身体应该“死而不僵”,怎么会扳不直呢?
山里人淳朴,对哪家有老人、老人身体是什么状况了解得一清二楚,遇到那风烛残年的老年人,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只要听见“落气炮”一响,根本不需要孝家亲自去请,丢下手中的家伙什就会立马赶到,烧茶倒水,支架搭蓬,齐心协力,很快就会把治丧的场子拉起来。而这个老年人是无疾而终,周围团转的邻居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听见短短几声爆竹响,还以为是娃娃们耍得好玩,根本没想到是那个一顿能吃三碗白饭的老寿星驾鹤西去了,所以此时来帮忙的人不多,又遇到这么一桩扳不直尸体的事,大伙儿觉得奇怪,围在一起,倒把很多该做的正事搞忘了,用来装殓的黑漆棺材此时都还未抬进堂屋。
我们跟着陈老爬上楼,踮着脚尖,看见一张藤椅上端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脸色平静,双手扶着藤椅,身体前倾,脸型微胖,堆满神秘莫测的笑容,两眼直视前方,眸子晶亮。“这哪像个已经落气的老人?这就是唐崖最后一个梯玛向老汉?”我心里嘀咕,同时注意到一个白发苍苍颤颤微微的老人,大概七十几岁,正满头大汗扳着向老汉的胳膊,口中念念有词:“爹,我的好爹哩,你死都死了还跟儿子开个么子玩笑唦,平时好吃的好穿尽着你老享用,这时候你还玩么鬼板眼呢?”旁边一些帮忙的人也帮着扯胳膊搬腿,其中不乏精壮汉子。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按说众人力大开大船,对付一个死了的老汉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谁知那向老汉就像樽铁铸的菩萨,别说搬动胳膊腿,连他所坐的藤椅都没动上分毫。
那七十岁的老头看见上楼的陈老,像见了救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兄弟,你看这是啷格回事儿呢?我向幺哥活了七十八岁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事儿,我爹他……”陈老拉起自称向幺哥的老头,人群自觉闪开一条缝隙,陈老走近向老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伸手去抹向老汉的眼皮,手一拿开,向老汉的眼皮又唰地张开,我站在人堆后面,感觉那双眼光似乎在直直盯着我,吓得心里怦怦直跳,赶紧心虚的避开向老汉的眼光,若无其事一扫,发现满鸟鸟在楼下昂着脑袋,满面强装出来的镇定自若,再一细瞧,发现这伙计居然倒衔着烟,黄黄的过滤嘴烧了半截。我暗暗好笑,那么大堆好骨好肉,胆子还没覃瓶儿的大。
回头一看,见寄爷正往人堆挤。向幺哥正和陈老正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注意寄爷的举动。寄爷好不容易挤进人推,捏着向老汉的手肘一提,向老汉乖乖地松开紧握藤椅的左手。人群看见这一幕,霎时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看着寄爷,寄爷也没料到会如此轻而易举完成这一壮举,瞠目结舌呆在原地。向幺哥见状,顾不得年迈体衰,扑通一声跪在寄爷面前,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求您家帮帮忙……让我老头子……呜呜!”覃瓶儿看见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直挺挺跪在四十几岁的寄爷面前,于心不忍,想挤进人堆扶向幺哥起来,我赶紧拉住她,低声说:“不要紧,这种场合,孝家是必须给任何人跪着求助的,这是当地风俗……”覃瓶儿迟疑着点点头。
寄爷赶紧扶向幺哥起来,说:“我帮就是了。您家老胳膊老腿的,赶紧起来吧。”旁边有人不服气,见寄爷让死了的向老汉松手,以为向老汉终于完成啥子遗愿,再次去拉向老汉的胳膊,却发现向老汉的右手像生根一样,根本拉不动。寄爷疑惑地看了一眼,握着向老汉的右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向老汉的右手抬了起来。众人哗的一声,看寄爷的眼神就变了。
我也觉得非常奇怪,但随之一想,寄爷有一套本事,说不定他发挥了自已的专业特长,才让冥顽的向老汉尸体乖乖听话的。有几个青壮汉子还不死心,再去拉向老汉的胳膊,仍然拉不动,寄爷却手到擒来,人群中就有俏皮话传出来:“这老寿星象个乖乖儿,还非得服这位老哥揙…”(乖乖儿:玩具。揙:玩)
第八章 寄爷的乖乖儿(2)
       我一回味,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寄爷想让向老汉伸手他就伸手,想让他抬腿就抬腿,想拉直胳膊就拉直胳膊,想让他闭眼就闭眼,这岂不是特象一件装有机关的木偶玩具?
折腾半天,寄爷终于将向老汉身体弄直,摆在楼板上的两条孝帕上。
向幺哥又一膝盖跪在寄爷面前,仰头说:“一客不烦二主,请您家帮我爹洗洗身体吧!”说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寄爷扶起向幺哥,“行。这个忙我帮到底。”说完招呼几个青壮汉子抬着身体笔直的向老汉下楼去了。
覃瓶儿也想跟去看看热闹,我赶紧拉住她,说:“……这个,就不去看吧?他们要为他擦洗身体,换上老衣……你去不方便。”覃瓶儿若有所思点点头,拉着我的胳膊准备下楼。我无意一瞥,回忆起刚才向老汉的眼光似乎是望着那两棵夫妻杉。从这个位置看,高大挺拔的夫妻杉在阴云密布的苍穹下尤其显眼。
我和覃瓶儿在楼上呆了半晌才下楼。那副高大的黑漆棺材已端端正正摆在堂屋中间,七八条汉子正将穿好老衣老裤的向老汉往棺材里放,等把他姿势弄直弄平,向幺哥为自己老汉盖好老被。在盖上棺盖的一霎那,我瞥见脸色死白的向老汉嘴皮似乎轻轻扯了下,我脑子嗡地响了,拉住寄爷,低声急急问道:“您家……确定向老汉死了吗?”寄爷奇怪地看我一眼,纳闷地说:“身体都冷透了,你说死没死?”我满腔狐疑,难道是我眼睛看花了?
盖好棺盖,众人开始布置灵堂。两根高板凳搁着的棺材下面,放着一盆用篾篮盖着的清水,清水中间放着为亡人在阴间照亮的“地覆灯”,灯苗如豆,摇摇晃晃;棺材前面,有人用芭蕉树砍了几截用于插香烛的东西,青烟袅袅,烛火摇曳,使得向老汉遗像的表情虚幻飘渺,阴晴不定;香烛前面摆在一个小茶几,上面的瓷碗里装着着“刀头”、糍粑、白酒之类的供品,茶几下面一个搪瓷盆中,已经烧了一大堆灰黑的纸灰;负责烧香点纸的人已经找来一些破衣烂衫塞进三个蛇皮口袋,做成用于孝子贤孙和祭拜人跪叩的蒲团;堂屋左后角上,摆放着一张擦得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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