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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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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 
    乌云消敬,阳光满地。 
    “天刀”梅谦宽大而简朴的宅院中,静寂无人,方才那许多等着要瞧爇闹的武林豪杰,竞都已走了。 
    两个青衣少年,正在打扫着庭园。 
    大地无风,庭园深寂,在这闷煞人的午日中,唯有廊下鸟笼中云雀的瞩瞅,为这深沉的庭院带来一些生趣。 
    “天刀”梅谦独坐在树荫下,手中虽在单调地擦着他那威震天下的锁镰刀,神思却早已游于物外。 
    锁镰刀闪动着夺目的光芒,他面容却是异常萧索而落寞,也不知是在叹息自己的寂寞?还是在叹息这锁镰刀的寂寞? 
    突然,一人奔来,躬身道 
    “门外此刻有‘云梦大侠’万子良、‘少林’莫不屈、‘武当’公孙不智三位要求见大爷。” 
    梅谦“哦”了一声,双眉微皱,匆匆奔出。 
    万子良、莫不屈、公孙不智三人果然已卓立厅前。他三人似乎正为这宅院中的静寂而惊诧奇怪。 
    梅谦揖客,莫不屈三人却不肯入座。 
    万子良沉吟道:“各方宾朋友难道都走了么?” 
    梅谦长叹了口气,道:“都已走了!” 
    万子良等三人对望了一眼,既是惊奇,又是欢喜,三人惧都不禁大大松了口气,暗暗付道:“那些人走了,此事想来便容易解释得多。” 
    梅谦目光四转,道:“三位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公孙不智说道 
    “在下今日曾与梅大侠相约,午间定必前来候教。” 
    梅谦道:“不错,但方宝玉方少侠” 
    万子良长叹截曰道:“在下此来,便是要向兄台解说,宝玉他他突患重疾,卧床难起,今日已无法前来了。”梅谦双眉轩动,道:“真的?”万子良沉声道:“在下一生之中,从不虚言,对兄台更是万万不敢相欺,但瞧在万某薄面,将战期再延数日。” 
    梅谦竟末答话,目光却不住在三人面上转来转去。 
    莫不屈忍不住沉声道:“兄台今日若定然要战,莫不屈虽自知不政,但也只得以平生所学,来领教领教梅大侠霸绝天下的锁镰秘技。” 
    梅谦还是未答话,默然良久,突然冷笑一声,道:“但方少侠方才已来过了。” 
    莫不屈、万子良、公孙不智三人齐地大惊失色。 
    公孙不智道:“梅大侠只伯只怕是看错了?” 
    梅谦冷冷道:“在下虽不认得方少侠,但方才还在此间那许多位朋友中,却有不少是认得方少侠的,那许多双眼睛,难道也会瞧错?” 
    万子良等三人面面相觑,莫不屈道:“但但宝儿明明一直在沉睡之中。” 
    梅谦道:“方少侠不但来了,还送来一封书信,三位可要瞧瞧?”果然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三人连忙接过。 
    只见书信之上,写的竟是: 
    “侠以武犯禁,干戈本属不祥,宝玉前此数战,非好战也,实不得已耳,今幡然有省,誓不愿再以武与天下人相见,梅君武中达人,谅不致以此见责,则宝玉幸甚,今后绿水青山,宝玉求以诗书逍遥,不亦乐乎? 
    专此上达梅君足下。 
    方宝玉拜上。” 
    津雅的短简,清楚的文笔,但莫不屈等三人看完了这封书信,却不禁为之目定口呆,作声不得。 
    莫不屈、万于良俱是满面焦急之色,便待抢口分说,但公孙不智却沉住了气,暗中将他两人拦阻。 
    梅谦缓缓道:“方少侠留下这封书信,便不发一言,掉首而去,此乃人所共见之事,三位只怕也唯有相信了。” 
    他的言语中,已露出逼人的锋锐。 
    公孙不智干咳一声,道:“武林群豪见他不成而去,不知有何举动?” 
    梅谦冷冷道:“言语中自有些不堪入耳之处,三位不听也罢。” 
    语声微顿,突然仰天长叹一声,接口道:“但在下见了方少侠这封书信,颇有深感于心,我辈碌碌江湖,终日恬血刀头,那及他待书追遥来得自在。” 
    公孙不智也故意讽刺,还是真的有感于心,默然沉吟半晌,突然抱拳道:“多蒙相告,就此别过。”竞拉着万、莫两人匆匆走了。 
    梅谦目送他三人身影退去,久久都未动弹。 
    万子良与莫不屈两人虽是满腹闷气,满心疑惑,但见到公孙不智神情若有所思,也只有不发一言,随他狂奔。 
    片刻间,三人俱已回到客栈,也不答话,悄悄推开宝玉房屋的窗于一看——宝玉鼻息沉沉,仍然睡得甚是安详。 
    金不畏、金祖林、魏不贪等人见到他们神情如此异样,自要询问,万于良当下匆匆将经过说了。 
    魏不贪动容道:“但我敢与他打赌,宝玉绝未出门一步。”若非千真万确的事,魏不贪是万万不会与人打赌的。金不畏怒瞩道:“原来那姓梅的也是个卑鄙的小人,竞造出这等事来污蔑宝儿,石老四,走!咱们去找梅谦决一死战。” 
    众人是满心激愤,公孙不智却一把拉佐了他,沉声道:“此事怪不得梅谦。” 
    金不畏大怒道:“怪不得他怪谁?莫非是宝几梦中出去了不成?” 
    公孙不智叹道:“你难道看不出这又是那恶魔所施的绝户之计?他如此做法,只是教天下豪杰都对宝儿存下轻视之心,他明知今日之事,瞬时即将传遍武林,到那时宝儿也必要被天下人骂为反复无常之辈唉!千夫所指,无痰而死,那时宝几纵有百口,亦不能辩了!” 
    众人倒怞一口凉气,想到这恶魔此举,已无异将宝儿前途一举断绝,人人心里宛如被压上一块巨石。 
    金不畏咬牙切齿,恨声道:“好狠毒的恶魔!好狠毒的恶计!他究竟与宝儿有何深仇大恨?竞定要见宝儿身败名裂才甘心?” 
    公孙不智沉声道:“那恶魔必定是个与宝儿颇为熟悉的人,是以才不但能令人改扮成宝儿的模样,还能将宝儿的神情步法都模仿得唯妙喉肖,在那许多人的注视之下,都末露出破绽,只因此刻武林中人见过宝儿的虽有不少,但都不过是在激动之中匆匆一瞥而已,绝不会将宝儿瞧得如此清楚,更不会学得如此逼真。”这话说将出来,众人更是耸然失色。 
    众人心里都在暗问自己:“与宝儿颇为熟悉的人,那会是谁?”众人此刻自已知道那四个身法奇诡的白衣人,只不过是与李英虹串通好了,来做此圈套的,目的已达,自然不败亦退,这恶魔竞能使武功如此诡异的白衣人听命于他,身份自然非同小可,宝儿的熟人中,又哪有这般人物? 
    金不畏突然道:“这恶魔究竟是谁?只怕唯有宝儿还能多少猜出一些,我得去问问他。”转过身子,便待捆门。 
    公孙不智却又拉佳了他,沉声道:“无论如何,你我此刻都万万不能惊动宝儿,纵要问他,待他复原醒来了再问也不迟。” 
    日色渐渐西下,暮蔼中炊烟四起,农夫荷锄而归,童子嘻笑而回,沉重的工作已了,这正是一日中生气最最活跃的时候。 
    但在这客栈中的小小院落里,却仍是一片死寂。 
    夕阳的光辉渐渐黯淡,黑色渐渐溶人了天地,屋中人影也渐渐模糊,几乎对面也难辨出面目。 
    但却无一人燃起灯来,只因此时此刻,谁也没有接受光明的心情,只因唯有这无边的黑暗,还可以隐藏他们的焦急。 
    宝儿的卧房,也仍无动静。 
    万子良、莫不屈、公孙不智、石不沉甚至连金不畏与铁娃,俱都是石像般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突然间,小院外传来一阵蚤动之声,其中竟还似夹杂着金祖林的大笑,呼喊,众人一惊,齐地奔出。 
    暮蔼苍茫中,只见远远两条人影,一面高歌,一面大笑,互相携抱,互相搀扶着而来。 
    左面的一条人影,手里提着根长达八尺开外,仿佛白蜡大竿般的长兵刃,右面一条人影,身上却似接着条亮晶晶的长链。 
    万子良凝目瞧了两眼,面色突变,失声道:“与金祖林同来的,莫非是‘天刀’梅谦?”他看得不错,右面的那人果然是“天刀”梅谦。 
    众人抢步迎去,但见金祖林衣衫已破烂,满身血迹斑斑,面色虽是疲惫不堪,但目中却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那修洁整齐的“天刀”梅谦,此刻模样竞也十分狼狈,衣襟已撕下一块,披散的头发使用这块衣襟紧紧扎佐。 
    两人胸膛犹在不住起伏,满身酒气醺然,两入神情极是亲密,却又似方才经过一场激战一般。 
    众人瞧得又惊、又奇,反而问不出话来。 
    金祖林却已大笑道:“你们可知我方才哪里去了?哈哈!你们再也猜不到的我方才原是找梅谦拼命去了。” 
    梅谦笑道:“金兄方才喝了已有几分酒意,话也不说,便要与我拼命,在下本还不敢随意动手,但见金兄四招之间,竞在这自蜡大竿子上,接连使出枪、棍、朝、铲四路招式,我也不觉动了敌忾之心,有些手痒了。” 
    金祖林道:“闻得江湖传言,‘天刀’梅谦锁镰刀秘技,乃是天下武林中最难对付的武功之一,我本还不信,方才这一交上手嘿!我才真的领教了,但见他右手锤似流星,锤上五芒刺,抓、撕、锁、打,既可伤人,还可撕锁对方兵刃,右手月牙刀招式专走偏锋,奇诡迅急,当真比天下各门各派的刀法,都要令人头疼。” 
    他喘了口气,摇头笑道 
    “这本已够令人难对付的了,最妙的是,他双手之间那一段链子,居然还具有抵挡进击,锁人兵刃,套人脖子三种妙用,他不但一件兵刃可当作三件兵刃,而且简直就好像生着三只手似的,这一战之下,嘿嘿!金祖林今生今世,可再也不愿与使锁镰刀的人交手了。” 
    众人瞧他身上斑斑血痕,自是知道他这一战之下,必定吃了不少苗头,却不知两人又怎会化敌为友? 
    但闻梅谦大笑道:“锁镰刀纵难对付,可也比不上金兄与人交手时那一般漂悍之气,我与他由正午直战至日落,他身上挂彩已有七处,无论换了是谁,也该斗志金失,哪知他却越战越勇,那等大开大阖的招式使将出来,端的是令人惊心动魄,我乎生与人交手,从未有手软之感,但此次却当真手软了。” 
    金祖林笑道:“你也莫给高帽子给我套了,若非你屡次手下留情,我早躺下金祖林虽非好人,但总也知道好歹,见你住手,我怎能再打?” 
    梅谦道:“我敬他是条好汉,自然要问他为何与我动手,金兄这才将有关方少侠之种种情事,惧都说了出来。”金不畏忍不住插口问道:“你可相信了?” 
    梅谦道:“金兄这样的汉子,说出来的怎会是假话?我自然相信了,是以与金兄痛饮一场后,特来探问方少侠病势。” 
    众人听得又惊、又喜,喜动颜色。 
    万子良唱然笑道:“常言道惺惺相惜,英雄果然是重英维的,只可惜我等眼福不佳,竞未能瞧到方才那一场百年难遇,津采之极的大战。” 
    金不畏道:“我这就去唤宝儿出来与梅兄相见。” 
    梅谦笑道:“如此着急作什?闻得方少侠正在安歇之中,我等又何苦惊动于他,反正梅谦已知各位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待梅谦先敬各位三杯,略表歉意,等方少侠醒来,梅谦再与他相见也不迟。” 
    万子良道:“这也有理。” 
    金祖林拍手大笑道:“有理无理,也得痛饮三百杯。”就在这时,宝玉卧室的后窗,悄悄开了一线。一条人影,自窗隙中滑了进来,有如游鱼一般,身法当真是说不出的轻盈,说不出的灵便。 
    只见这人柳腰盈盈一握,眼眸亮如明星,黑暗中虽然瞧不见她的面目,但显见必定是个绝美的女子。 
    她静静的站在床头,痴痴的望着沉睡中的宝玉,她明眸中光芒虽然炯炯照人,但眼彼却又温柔如水。一片朦胧的星光,照入窗户,照着她如梦般凝视着的星眸照着她如波浪般低垂的柔发,照着她如白玉般晶莹的面颜,也将她神情间所带着的那种高华与智慧,映照得更焕发出逼人的光辉。 
    她是谁?是谁? 
    她身子久久未曾动弹,她目光久久未曾移动,窗外风似也停了,于是,便没有风能撩动这静静的轻愁,也没有风能欧动她轻愁般的发丝,所有的神秘,便都静静地溶化在这大地无边的沉默之中。 
    终于,她轻轻伸出春葱般的纤手,轻轻覆上了宝玉的眼帘,这双纤纤玉手,似乎有些颤抖。她口中不住低问: 
    “猜猜我是谁?猜猜我是谁?” 
    宝玉也终于自黑暗的甜梦中醒来。 
    首先,他只觉鼻端飘入一般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谈淡优香,就仿佛是情人梦中的花香似的。 
    然后,他便觉耳瞬飘来一阵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轻轻人语,又仿佛情人梦中的相思那么销魂而温柔。 
    “猜猜我是谁?” 
    虽是轻轻的低语,虽是短短五个字,但却已使得宝玉自肉体至灵魂,俱都颤抖了起来、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失去了的欢乐,所有失落了的旧梦,所有几乎已被遗忘了的往事——往事中的甜蜜与温馨,都似已回到他心头——他虽已醒来,但身子却更僵木,更不能动弹。 
    低语犹在耳畔轻回: 
    “猜猜我是谁?” 
    宝玉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晶莹的泪水,沾满了那晶莹的玉手,宝玉双目虽然被泪水覆盖,但他却似自泪水中望见一幅图画——梦中的图画。 
    三间小小的房子,房中一张青玉案,案上一只白玉瓶,瓶里插着几校正飘散着朦胧香气的茶花, 
    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穿着件雪白的衣裳,正坐在青玉案旁,手托着香腮,瞧着瓶中茶花呆果的出神。 
    这图画虽已在他眼前,却又似是那么遥远。 
    只因这图画一直埋藏在他灵魂深处,他从来不敢触动,而此刻,一刹那,却又自遥远的灵魂深处来到他眼前。 
    “猜猜我是谁?” 
    宝玉眼前的图画,电光般闪动起来。 
    瓶里的茶花插花人的玉手玉手拧着他的脸脸旁温柔的呼吸呼吸中的欢乐欢乐中的辛酸许多个不同的日子笑眼泪一道剑光划破黑暗一代巨人在黑暗中例下海浪暴风雨狂呼挣扎晕迷掀开的帘帷帘帷中的泪眼与笑脸温柔的疯狂疯狂的痴迷痴迷的欢呼、拥抱争杀恶斗流血 
    突然,一只魔手攫去了瓶中的茶花,攫去了插花人。 
    宝玉面上已流满冷汗,突然嘶声呼道:“你是她!你是她!” 
    手掌开始轻轻移动,拭去了宝玉面上的冷汗, 
    人语更是温柔: 
    “好孩子,你做恶梦了么?不要伯,我已回到你身边,你什么都不要怕了,永远都不要怕了。” 
    手掌移开,宝儿张开了眼,膝陇的星光,洒满小室,浸浴着一条朦胧的人影,却不是小公主是谁! 
    两人眼波相对,呼吸相通。 
    这一刹那间,似真似梦,如梦如纫——这究竟是真?是幻?是甜?是苦?他两人自己也分不出。 
    但世上又有什么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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